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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您可算是醒了!”一群潜渊阁的新臣这日像以往一样在御书房处理政事,方才得了消息,立马就赶来了,各个喜上眉梢。这个说:“我们都快要被吓破胆了,每天听个朝会都战战兢兢的,生怕那暗卫露了馅。到时候一个‘欺君罔上’的帽子扣下来,我们这一群人怕是都要被诛九族了。”
那个说:“都让开都让开,让太医给陛下诊诊。”
一群人把唐宛宛给挤到了一个角落里。晏回看不着她了,他也没力气坐起身来,只好任这么一群人围着,听他们七嘴八舌地讲完了朝中要事,短短半刻钟就把来龙去脉听明白了。
太上皇和太后也来了,又坐在榻边絮絮叨叨一个时辰。太后这几天都是趁夜来看儿子的,因为这会儿还有个每天上朝的假皇帝,太后生怕被宫中妃嫔觉出端倪,只能夜里悄悄的来。
连着半个月吃斋礼佛,太后人也清减了不少。她看见宛宛在给晏回喂粥,不知怎的来了兴致:“宛宛,你把碗端来让母后试试。”
这仰卧着本来就不好喂,唐宛宛这半个月伺候人伺候惯了,做得挺顺手,太后却不行,刚喂了两勺就把晏回呛了个半死,咳得声嘶力竭的。
“快别折腾了,让宛宛喂吧。”太上皇无奈说。
一片慈母之心被嫌弃了个彻底,太后拿帕子沾了沾眼角:“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这会儿不急,等皇儿你养足了精神,咱们把那背后之人都揪出来。”
晏回眸光一深,问:“何人行刺,何人挑唆百姓已经查出来了?”
太后先是点了点头,迟疑了一瞬又摇了摇头:“这回首先查的就是程家,谁知任何证据竟都查不到他的头上,可朝臣提出要你退位让贤时有三分之一都举荐的是他,母后不信这事与他无关。那老贼鬼得很,每回都留不下什么把柄。”
“查出来的共有三家,都是在后头挑唆百姓写万民请愿书的。可在洛宁道的刺客究竟是何人派的,至今仍没有眉目。”
这事唐宛宛不明白,也插不进话去,只好坐在一旁静静听着,她心说程国丈是太后的生父,太后竟以“程老贼”称呼他,不知以前还有过什么龃龉。
等到一群人都走了,寝宫总算安静了下来。晏回转着头四下瞧了一圈,看到宛宛正坐在桌边吃什么东西,他无奈地问:“怎么半下午就饿了?你吃什么呢?”
唐宛宛端着碗笑眯眯上前来,又指着丫鬟把晏回扶起来,喂了他一口粥。甜滋滋的红豆沙浸在研磨细致的芝麻核桃酪里,再配上几颗大枣,弄成了这样一碗粥。
晏回仔细品了品:“这么补,你也不怕上火。”
“当然得补了,我可是……”唐宛宛话说半截忽然顿住了,忙让丫鬟们退出去了。寝宫里就剩下他们两人,她什么话也不说了,只对着晏回一个劲儿地笑。
“傻乐什么呢?上来,让朕抱会儿。”晏回拍拍身侧的位置。
唐宛宛乖乖踢掉鞋子爬上去了。矮塌并不宽,她侧着身才将将能躺下,几乎是紧紧贴在晏回身侧的,还伸出胳膊来圈住了他的腰,小脸就贴在他胸口上。
晏回整颗心都踏实了。
唐宛宛欢欢喜喜地说:“陛下,我想跟你说一件事。太后说让我过两天再告诉你,怕你高兴得再晕过去,可我憋了一中午,实在是忍不住了。”
“何事?你说就是了。”
“陛下你摸摸。”唐宛宛抓着他的手放到自己肚子上,乌溜溜的眼睛眨啊眨,眼角眉梢全是笑。
晏回捏捏她肚子上的软肉,寻思着自己大病一场,昏迷了小半月。可宛宛不光没瘦,身上居然还长了肉?
这可真是老扎心了。
“我……”唐宛宛甫一开口就顿住了,明明这几天成日想着这句话该以怎样的语气怎样的表情说,她连陛下会是什么样的反应都想了个大概,这会儿开口却莫名羞得厉害,连耳根都烧了起来。
唐宛宛深吸一口气,闭住眼睛一鼓作气说:“我肚子里有了个娃。”
肚子里有了个娃……有了个娃……娃娃娃娃娃。
晏回摸她肚皮的手一僵,仿佛被一道惊雷炸响在头顶,直接给他炸懵了,那最关键的一个字成了回音似的,在他脑海里层层回荡。那一瞬间晏回连呼吸都屏住了,全身血液都噌噌往上涌,脑袋愈发成了浆糊。
他浑浑噩噩地问:“你……再说一遍,肚子里有了个什么?”
“宝宝,孩子,娃,小殿下。陛下你总算能当爹啦!”
第65章 欢喜
晏回感觉自己刚从一个漫长的梦里醒过来; 这就又陷到另外一个梦里去了,贴在唐宛宛肚皮上的手都在微微发颤; 低声喃喃道:“难怪我先前昏迷的时候总听到梦里头有小孩在哭; 朕循着声音走啊走,却怎么也找不到孩子在哪。”
唐宛宛半信半疑:“这么玄乎?陛下不是在哄我玩呢吧?”
“自然是真的。那孩子一直哭爹喊娘的; 一刻都不消停; 特别得吵,就把朕给吵醒了; 醒来就听见你在那儿自言自语。”
“陛下怎么说话呢!”唐宛宛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那可是咱孩子; 你不好好找找看他藏在哪儿; 还嫌咱孩子吵!”
晏回笑得胸腔震动:“那会儿不是不知道那是咱孩子吗; 今后他吵就吵吧,吵翻天都好。”
说话间他隔着衣裳,轻轻地在唐宛宛肚皮上碰了一下; 怕摸坏了又很快地缩回了手。隔了一会儿没忍住,又去摸了摸; 宛宛的肚子跟面团似的软乎乎的,晏回也分不清她是长了肉还是娃在长,却仍然高高兴兴地摸了好半晌。
他先前还有点心塞; 毕竟自己昏迷了半月,宛宛居然还吃胖了。这会儿却怎么看她都觉得瘦,瘦得一阵风都能吹倒似的,巴不得她赶紧胖个十斤八斤; 连唐宛宛肚皮上的软肉在他眼中都十分得讨喜。
唐宛宛入宫这么久,头回惊奇地发现陛下竟然有比她还傻的时候。晏回嘴角翘得老高,兴致勃勃地问:“这还得多久才能出来啊?”
“早着呢,要到冬天了。太医说才刚怀俩月,怀得浅,太医摸了脉象也不敢肯定,还是问了问葵水才能确定的。”唐宛宛说。
晏回有点惋惜:“可惜你我行房太频繁,也算不准到底是哪回怀上的,不然朕还能仔细想想那回用的是何种姿势。”
“想那个做什么?”唐宛宛听不明白。
“将来想要娃了就照那回做
来。”晏回说。
唐宛宛迷瞪了一会儿,总算反应过来这个因果关系了,立马笑得前仰后合:“怎么会是姿势的原因,这明明是我能耐好嘛?”
矮榻本来就窄,她这么一笑差点给滚下去,晏回眼疾手快给捞住了,立马吓出了一身冷汗,虎着脸训她:“都是做娘的人还这么咋咋呼呼的,非得拿根绳子拴着你才安分!”
唐宛宛收了笑,也是一阵后怕,又往他怀里缩了缩,总算安分了。转念却又想到了别处去,她摸摸自己的肚子,心里七上八下的,寻思着潜渊阁和太上皇给自己肚子里的娃造了这么大的势,万一她让他们失望了怎么办?
唐宛宛小心觑了晏回一眼,战战兢兢问:“万一……我肚子里的是个小公主,陛下不会不高兴吧?”
潜渊阁好不容易才将民心重聚,打的就是“天将奇子,火龙转世”的旗号,万一生下的是个小公主,朝中百官和京城百姓一定会失望的,陛下照样会因“无子”而受人攻讦。更何况有了这次逼他退位让贤的先例,将来要走的路怕是得更艰难。
晏回眉梢微挑,一派凛然:“怕什么?既有了火龙转世的传闻,你就算生下个傻的,也照样是火龙转世,又有谁敢说半句不是?”
这话本是为了安她心的,唐宛宛却气得直捶他胸口:“陛下怎么说话呢!孩子还没出来呢你就说他是个傻的!”
“是是是,是朕不好。”孕妇比天大,晏回见她皱眉赶紧认错,笑着凑上前亲她一口,说:“咱孩子是天下第一的聪明人,你这会儿是天下第一的金贵人,可不能生气。”
唐宛宛听得满意了,眨眨眼又问:“陛下,既然我这么金贵,是不是能不去学馆了?”
晏回眼神里的欢喜顿时变淡了一分,好整以暇望着她。
唐宛宛怕自己心里的小九九露了端倪,忙说:“我不是不想念书,是太医说刚怀上娃不能坐马车,前四个月都得小心养着,坐马车太颠簸,对娃不好的;等到四个月之后肚子就大了,哪有大着肚子去学馆的?将来生下娃就更不行了,当了娘还去学馆念书,会被小姑娘们笑话的。”
“陛下您说是不是?”
这话说得在理,可她眼中的期待晏回却是瞧得分明,好笑地说:“那就跟着朕学,正好朕想温习一下二十四史,温故而知新,顺便教教你。”
二十四史……唐宛宛顿时萎了。
晏回沉思了一会儿,眸色慢慢转深,正色道:“学馆确实不能再去了,最近这一个月也不要出宫,且等等,等朕把宫里宫外那几个包藏祸心的都揪出来,省得日日提心吊胆的,怕他们害着咱孩子。”
“宫里也有坏人?”唐宛宛瞠大了眼睛。
宫里的主子不多,太上皇和太后自然不会害他们,三位老太妃瞧着也十分慈祥,那就只剩六位宫妃了。她平时只跟关婕妤走得近,可关婕妤心眼实诚,唐宛宛能分得清。至于剩下的五位都不怎么来往,她压根想不出谁会生出那害人的心思。
晏回又在她嘴上偷了个香:“你只管吃好睡好就是了,剩下的有朕操心。”
辛苦耕耘大半年,可总算是长出苗了。听到这么个好消息,晏回哪还能躺得住?撑着小太监的手在寝宫里走了一个下午,那一身痹麻之感总算是消下去了。
到了傍晚时分,乾清宫来了一位神秘人,乘着御辇穿着明黄龙袍,却一进门就跪下磕了个结结实实的头。
这就是假扮陛下的那名暗卫,他前额紧紧贴在地上,声音清冷说:“奴才自知罪该万死,求陛下赏一全尸。”
晏回说:“你抬起头来。”
宫中暗卫不多,只有五百余人,可本事却是大得很,三百六十行就没有他们做不了的。暗卫营共分为临、兵、斗、者、皆、列、阵、在、前这九门,这名暗卫是阵门的头目,偶尔汇报机密之事时在晏回面前露个脸,晏回对他的真容还有两分印象。
若不是这回临危受命,晏回都不知道这人能将自己学得这么像。能将帝王扮得这么像,甚至连朝中的老臣都察觉不到端倪,留着是个隐患,确实是该杀的。
晏回却扯唇笑了笑:“不急。先跟朕说说,这几日朝中议的是哪些事?”
暗卫说:“如今已是三月初九,离先蚕礼只剩十天了,却还没定好由哪位娘娘代后祭祀,朝中三分之二的臣子建议德妃娘娘去,三分之一的臣子建议太后娘娘亲自去。”
听到“德妃三分之二”的时候,晏回还当剩下三分之一是举荐宛宛的呢,谁曾想竟是说太后,立马笑出了声。
一旁正在喝粥的唐宛宛默默捂住了脸,心里有点打鼓:难不成她这不着调的性子连朝中文武百官都知道了?都不愿意她去办先蚕礼这样的正经事?
紧跟着却听暗卫又说:“朝臣说贤妃娘娘身怀六甲,应以龙嗣为重,不宜出行。”唐宛宛又放下捂脸的手,继续喝粥了。
晏回又听他说了几件事,等明日再看看潜渊阁记下的朝事录,对朝中局势就拿捏得准了。他盯着这名暗卫仔细瞧了半晌,目露深思之色,好一会儿才说:“你今后转入列门掌管宫中刑罚去吧。在这之前,朕还有一件事要你做。”
暗卫鬓角隐隐渗出了冷汗,假扮陛下七天,他就没指望自己能活命,这会儿却听陛下只说要他从阵门转到列门去,只是调离了陛下身边,甚至算不上是惩罚。
假扮陛下的事难道就这么轻轻巧巧揭过去了?临走前却还要办一件事?暗卫心里打了个突,总觉得这是一件会让自己丧命的难事。
他定了定神,语气照旧波澜不惊:“陛下要奴才做什么?”
晏回说:“你就以这副打扮,去另外六位娘娘各自的宫里呆上一夜。”
让一个成年男子,去娘娘们的宫里,呆上一夜……这是淫乱宫闱啊!暗卫眨眼功夫就想到了其中深意,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掏出剑来自己抹了脖子算了,好歹还能留个全尸。
却听陛下说:“你什么都不必做,干坐着到天明,按朕的吩咐跟她们说一些话就够了,回头把她们各自反应讲给朕听。”
暗卫听不懂,却也不多问,从道己公公手中接过一封信,躬身退下去了。
待吩咐完了要紧事,晏回揉了揉眉心,勉强压下心中的燥郁之气。他总觉得自己这个爹当得太不称职了,连自家娃的安危尚不能保证,难怪孩子还跑去他梦里哭诉。
他转头想摸摸自家宝儿,却见唐宛宛一直望着那暗卫的背影看,人都走远了,她才收回视线。
晏回笑了笑:“是不是跟朕很像?”
“一点都不像。”唐宛宛摇摇头。
晏回奇道:“哪儿不像了?朕看着都觉得一模一样。”
这暗卫原先的模样跟他只有三分相像,易容之后就有九分像了,几乎可以以假乱真。可最主要的还不是这张脸,而是与他一模一样的声音与举止,像到了什么程度呢?此人假扮晏回上朝六日,朝中文武百官竟没一人能察觉。
唐宛宛却说:“他没陛下鼻子挺,也没陛下人中长,陛下不会戴那样花哨的荷包,陛下进门前会先换便鞋,然后目光在屋里环视一圈找找我在哪。”
唐宛宛不假思索地举出来几点,又蹭到晏回怀里仰着脸笑眯眯说:“最最重要的是,陛下会对我笑呀。”
晏回听得心都化了。
*
过了两日,晏回的身子大好,亲自回去上朝了,当晚唐宛宛便趁夜回了长乐宫。
先前晏回在乾清宫养伤,别的妃嫔来探望的时候都被堵在门外了,只说陛下伤势未愈之前不能探望。又因唐宛宛是个特例,怕被人知道了说闲话,长乐宫便一直闭门谢客,对外的说法是太后罚贤妃娘娘闭门思过。
宫中解了禁,唐夫人总算能递了帖子进宫来了。一进门就忙着把宛宛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见她头发丝都没少一根,总算大舒一口气。
“京城里都传陛下受伤了,娘却不知道你伤着了没有。停朝的那十日你爹每天在宫门口打问,就想问问你好不好,守门的侍卫没一个肯开口的。后来陛下伤好了重新上朝,跟你爹说你没事,却不知怎的死活不让娘往宫里递帖子求见,可把娘给吓坏了。”
唐宛宛心说因为那是暗卫假扮的陛下啊……那会儿晏回还没醒,乾清宫不许任何人出入。虽她贵为贤妃娘娘,却也不能往宫外传出信去,不然万一“假皇帝”的事被拆穿了,唐宛宛就说不清了。
这是唐夫人第三次入宫,先前都是唐宛宛趁着去学馆的时候中午回家看看,唐夫人很少进宫来,怕自己进宫太频繁了会有人说宛宛闲话。这会儿她瞧着满屋子的宫女都眼生,当初跟着宛宛进宫来的那四个丫鬟都不见了。
唐夫人心中叹了口气,想来是那几个没调教好,不如宫里这些个用得顺手;也可能是皇家不信外边人,悄无声息地就给降成二等丫鬟了。
可她转念一想,如今宛宛有了身孕,身边的人自然是性子稳妥为好,像小芷那几个性子咋咋呼呼的,还是离宛宛远点好。
唐夫人苦口婆心说:“你如今有了身孕,可得记住不能跑不能跳,穿的鞋子要换成平底的,不管去哪儿左右两边都得人搀着,不能再在那儿石子路上蹦跶了。”
“还有再过些时就要热起来了,可得记住了,就算热死你也不能用半点冰。”宛宛在家里呆了十七年,唐夫人最是了解她,怕冷又怕热,夏天屋子里得用冰,一天喝三小碗的冰镇酸梅汤都嫌不够。
红素笑道:“夫人放心,奴婢们都紧着呢。”
唐夫人一点都不放心,从荷包里掏出一沓纸来展开,足足有好几张,上头写着的都是孕早期该注意的地方,她在家里列了好几天,这会儿拿出来一条一条地念给宛宛听。
“一顿不能吃太多,饿了要少食多餐;也不能受凉,不能吃药;沐浴的时候水温低一些,不能超过半刻钟;夜里起夜的时候记得点灯,让丫鬟扶着去;还有你那什么香粉啊、蔷薇水的都得收起来,不能再用了。”
唐宛宛苦着脸:“怎么这么多?我大嫂二嫂怀着的时候,您也没这么紧张兮兮啊。”
唐夫人比她更愁:“怀有龙子可跟咱们那普通人家不一样,我听你爹说宫妃要是因为粗心落了胎,你还得要受罚的,听说还要降位分什么的。”
“真的啊?”唐宛宛悚然一惊,忙扭回头去问红素了。
红素为难说:“确实如此。不过娘娘无须忧心,太后指了两个孕嬷嬷过来,该怎么吃喝怎么穿用,嬷嬷都有分寸的。”
唐宛宛摸着自己肚皮喃喃自语:“可真是怀了个金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