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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素为难说:“确实如此。不过娘娘无须忧心,太后指了两个孕嬷嬷过来,该怎么吃喝怎么穿用,嬷嬷都有分寸的。”
唐宛宛摸着自己肚皮喃喃自语:“可真是怀了个金蛋啊。”
唐夫人说完了正经的,将那张纸给了红素仔细收好,脸上正经的表情立马不见了,高高兴兴地伸过手去,“宛宛你这肚子多大啦?快让娘摸摸。”
她跟晏回似的摸了好半晌才满意,眼角的笑纹都出来了,唏嘘道:“陛下登基这么些年,后宫都没个信,还是咱宛宛争气,刚入宫半年就怀上了。你可得吃好喝好睡好,可千万别生下个病秧子。”
第66章 孕吐
唐夫人留下用了一顿午膳就回去了; 临走前还从晏回那儿得了个“每月可入宫三次”的口谕,对这个准女婿当真是越看越满意。
以前宛宛只是宫妃; 放在民间算是贵妾; 唐夫人知道宛宛与陛下感情甚笃,却从不敢把陛下往“女婿”的上头想。她先前提着心吊着胆; 怕太上皇和太后因为宛宛没有怀上而失望; 又怕宫里会添新人。
这会儿宛宛有了身孕,唐夫人总算放下了心; 至于能不能入主中宫、能不能提携父兄都是后话。唐夫人只觉得女儿有了倚仗,将来就算宫里进了新人; 也没人能欺负了她去。
*
这日晏回从御书房回了长乐宫; 刚进内室就见唐宛宛半死不活地瘫在床上; 含着一泡眼泪哀哀戚戚说:“陛下,我难受。”
晏回忙上前坐在床边问:“又吃不下东西?”
大多数有孕的妇人都要经历害喜这道坎,大概是在怀上孩子一个半月左右就会食欲不振、恶心干呕了; 可那时晏回还昏迷未醒,唐宛宛整副心神都在晏回身上; 一天四顿吃得好好的。
这会儿家里的顶梁柱重新站起来了,她的身子立马就娇气了。
太后指来的两位孕嬷嬷也是急得不行:这些年给宫里宫外多少贵人养过胎了,从没见过害喜这么厉害的; 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连漱口的茶水都入不了口。
都说吃些酸的就能止吐了,可放在唐宛宛身上照样没用,连葡萄和橘子她都吃不下去; 说是酸得咬不动。娘娘自己都饿得眼睛发花,肚子里的小殿下怎么能受得了?
把这个道理跟唐宛宛说通,她也知道不吃主食对孩子不好,每天逼自己吃两碗饭。以前食欲那么好,这会儿却连吃一口鱼、吃一块排骨都泪眼婆娑的,还得一只手按着喉咙忍着呕,快把晏回给心疼死了。
长乐宫小厨房的几个厨娘更是累了个半死,要是娘娘明明白白说自己想吃什么,就算是龙筋凤髓她们也能想着法儿折腾出来。
偏偏娘娘压根没食欲,不管做什么呈上去都是只动一筷子。每天有厨娘专门负责称重,比如晌午呈上去八样菜,刨去盘子统共八两重,撤下来的时候是七两,又只用了半两米饭,这就说明娘娘没吃够份量,她们还得绞尽脑汁接着琢磨新鲜花样。
这会儿才两个半月,肚子还没显怀,晏回轻轻摩挲着她的肚皮,又侧过脸贴上去听了听动静,低声感慨:“坏东西,可把你娘折腾坏了。”
唐宛宛掀起眼皮有气无力地瞅了他一眼,哼哼了两声,连说话都提不起劲儿来。
晏回微一琢磨,把宛宛以前喜欢的东西都在脑子里转了一圈,眼前一亮说:“不如朕给你念小话本吧?”
唐宛宛刚要点头,又立马改了主意,说:“不能念小话本!我娘说孩子能听懂大人说话,万一将来长大了像我一样不学无术,我得哭死去。”
“那你想听什么?”
唐宛宛一咬牙:“念论语。”
难得她有这份心思,似乎有点当娘的模样了。晏回笑了笑,也不需叫人去取书,他打小没读过三字经百家姓这些简单的,论语就算是他的启蒙书了,这些年有了空闲也时常翻一翻,不能说倒背如流,却也能背下半本来。
“其为人也孝悌,而好犯上者,鲜矣……”
“道千乘之国,敬事而言……”
晏回念书时语气都没个起伏,从头到尾就那么一个调调,唐宛宛听得更头疼了,身心都在遭受摧残,刚听了几句就睡着了。
晏回给她盖好了被子,坐回桌前翻了两本奏章,床上的小美人睡得很沉,连翻身都没有,却不知怎的老是分他心神,晏回总想要回头去看上两眼才安心。
看了一刻钟他也没看完两本折子,当真静不下心来,晏回索性偷了个懒,享受了一个难得的午休。
这些天他清早上完朝,去到御书房忙一个时辰,到晌午的饭点前带着剩下的折子从御书房的密道走回长乐宫。
宫中密道繁复,通向宫里的都不算什么,还有通向外城的,甚至是直接通向京郊的。天底下觊觎这个位子的人多了去了,身为帝王总得居安思危才行。
而晏回从密道回了长乐宫,傍晚再从御书房中走出去的却是暗卫扮的假皇帝了。他得了陛下吩咐,要去每位娘娘的宫里呆一晚上。
正因如此,这几日宫里有不少人私底下议论纷纷,都说贤妃娘娘彻底失宠了。
唐宛宛刚进宫那会儿获宠,宫里好几位都瞧不上,以为陛下就是贪个新鲜,新鲜劲儿过了也就乏味了;谁知这一宠就宠了大半年,多少人背地里恨得咬牙。
一个月前陛下中了毒,贤妃娘娘被太后罚闭门思过了,这可真是皆大欢喜。
等到陛下醒了,贤妃的肚子又传出了信,甚至有了“天将奇子”的传闻。众嫔妃气得仰倒,若不是宫里查得严,指不定要扎几个小人泄愤。
谁知这会儿又柳暗花明了?陛下他已经连着半个月没进过长乐宫的门了!
宫里就这么大块地方,各处都是眼线,陛下每天的动向都清清楚楚的。陛下醒来后重新上朝,一直在乾清宫住着,压根没去过长乐宫。
赵美人试着往御书房送了一盅补益粥,本以为陛下会像以前一样不让她进门,谁知陛下不光让她进了御书房,竟然还当着她的面把那粥给喝了!虽然态度冷冷淡淡的,统共只说了三句话,可比以前要好太多了。
而这两天事情又有了新变动,长乐宫那位不但没有重新获宠,陛下竟然还往各位娘娘的宫殿去了,按着三位美人、关婕妤、钟昭仪的顺序依次走了一遭,总算开始“雨露均沾”了!
暗卫趁夜来长乐宫禀报:“启禀陛下,奴才已经按您的吩咐去过各位娘娘宫中了。”
晏回落下笔问他:“与朕说说,她们各自都是什么反应?”
“钟昭仪劝奴才雨露均沾,搬出两本古籍来,说为帝者该如何如何,絮絮叨叨说了一晚上;侯美人唱了一晚上的曲儿,唱完一遍又一遍,奴才不知该如何应答,只好听着她唱,侯美人唱得嗓子都哑了。”
“唱的什么?”晏回来了兴致。
暗卫清清嗓子,尖着声音学了几句:“妾一日不见郎君思之如狂~两日不得见朝思暮想~三日不得见魂牵梦萦~四日不得见暗自神伤~五日不得见愁肠百结~六日……”
侯美人擅唱曲也擅矫情,两者加一块儿就成这样了。
暗卫还要接着唱,晏回摆摆手打断了:“说别的吧。”
“至于冯美人和赵美人……”暗卫陡然红了耳根,艰难道:“一直往奴才身上靠,还要唤人备水沐浴……奴才迫于无奈,只能把她俩喊到院子里说话,在外头点着灯笼坐了一整夜。”
晏回勾了勾唇,想想那情境就觉得好笑得很。这只说了四个,他又问:“那关婕妤呢?”
暗卫答:“关婕妤见了奴才脸色不太好,陛下交待奴才的话还没问完,她就说自己着了凉,怕过了病气给陛下,委婉地让丫鬟送客了。”
也不枉宛宛把她引为知己,晏回心说。
“按您的吩咐,先是去了三位美人的住处,然后是关婕妤和钟昭仪,德妃那里还没去,可要奴才……”
“不必。”晏回摇摇头:“德妃那里朕亲自去。”
德妃住在西六宫之一的韶寕宫,宫人规行矩步,调教得很好。晏回刚到韶寕宫便见寝殿前站着一排丫鬟,各个手中提着精美的宫灯。
德妃候在宫门前,拿帕子沾了沾眼角,声音微微泛着哽:“这么些年,陛下总算是记起韶寕宫了。”
晏回扯唇笑了笑,挥退了丫鬟,只与她说话。
“陛下可还记得这对玉雕喜鹊?这是您六年前送嫔妾的,嫔妾一直好好留着。后来您逢年过节赏下的东西虽贵重,却都没有它用心。”
絮絮叨叨说了好几样旧物,德妃转眼一瞧,却见陛下面上无动于衷,心凉了半截。她笑得有些难堪:“我就知道陛下是在跟贤妃妹妹怄气,这才记起嫔妾的。”
晏回视线定在她脸上,没作声。
“不知妹妹怎么惹您生气了?嫔妾也好去点点她。”德妃试着问。
晏回心念一闪,说:“先前朕是为救她而受伤的,前些日子一直昏迷不醒,却听宫人说她好吃好睡,丝毫不挂心。”
“这……”德妃叹了一口气:“陛下也是胡闹,您的安危才是最紧要的,我们姐妹都要往后排。若是嫔妾在场,宁愿为陛下舍了命,也不愿见您伤着一丝半点。这回确实是妹妹的不对。”
“若是她有你这样懂事就好了。”晏回长声感慨。
德妃迟疑了一小会儿,为难地开口:“有一事,嫔妾不知该不该说……”
“你直说就是。”晏回说。
“先前陛下您受了伤,太后罚贤妃妹妹闭门思过,这一个月长乐宫一直闭着门,嫔妾想去探望都不行,送去的礼都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昨日嫔妾问了问太后娘娘,太后却说长乐宫早就解了禁,可妹妹这些日子都没去太后那儿请安。”
“想来是妹妹觉得委屈了。”德妃捂着唇笑出了声:“小姑娘家脸皮薄,得陛下您好声好气地哄两句才行。”
晏回重重哼了一声,眸中一片冰冷:“身为宫妃就该知道分寸,自己做错了事还得要朕去哄她?谁惯她这臭脾气?”
“陛下还是在赌气。”德妃眉尖轻颦,仿佛真的是在为两人怄气而发愁似的。两人静静坐了一会儿,又听德妃慢慢说:“都说妹妹肚子里的孩子是火龙转世,可这天降火龙,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这话怎么说?”晏回奇道。
德妃瞧了他一眼,忧心忡忡接着道:“嫔妾翻了几本讲神仙志怪的古籍,里头都说盛世时真龙隐于山涧,乱世才有真龙出世。如今又非乱世,怎么能……再者说,这浴火而生的火龙想来是个脾气暴的,若是教养得宜,兴许能威慑天下;可若是骄纵着长大,以火龙之能,将来怕是要成为我大盛之祸。”
已经快要立夏了,晏回却觉得一股冷意从脊骨直直蹿上了天灵盖,他定了定神继续问:“你的意思是?”
德妃放柔了声音:“妹妹年纪还小,自己都像个孩子,如何能照顾好小殿下?这孩子虽与我无关,可宫中姐妹都是一家人,我少不得要帮上一帮。陛下若是信得过嫔妾,不如将来把小殿下放到韶寕宫来养,嫔妾定视之如己出。”
她小心觑了觑晏回的神色,瞧不出端倪,又继续说:“嫔妾执掌宫中中馈,不如把宫中事务交由妹妹管着,让她多历练两年。到时候性子稳妥了,再将小殿下接回身边去养。陛下意下如何?”
晏回面上不显,放在膝头的手却攥成了拳头,勉强出了声:“容朕再想想。”
原本打算坐一晚上的,可晏回一刻钟都呆不下去了。他看着面前这张笑盈盈的美人脸,只觉毛骨悚然,全身都紧绷绷的,甚至连每一根头发丝都不能放松。
等到离开了韶寕宫,晏回脸上丁点笑意都没了。
他以前一直觉得这世间言语是最无用的,只会口诛笔伐的大臣无用,遇事喋喋不休的人无用,纸上谈兵的人无用,光说不干的人更是无用。
这是晏回生平头回觉得言语也能成为一柄利剑,杀人不见血。
就这么短短半个时辰,德妃不光诉了情意表了忠心,还委婉地批评宛宛不懂事,说她埋怨太后;还说火龙转世可能会带来灾厄,最后甚至想将孩子养在自己膝下。
尤其她说的话还句句听来在理。晏回毫不怀疑,今日若不是他对宛宛用情深,怕是真的要答应下来了。
心中余悸未消,以至于他夜里回到长乐宫的时候都把唐宛宛给吵醒了,宛宛揉了揉眼睛,奇怪地问:“陛下一直抱着我做什么?”
晏回亲她一口,低声说:“受了些惊吓,朕得缓缓。”
*
唐宛宛这几日孕吐不那么严重了,也不用再去学馆,次日就到慈宁宫请安去了,正好跟逢一五请安的众嫔妃撞上。
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跟陛下过了一晚上,众嫔妃各个打扮得明艳艳的。可再瞧唐宛宛,似乎比以前少了两分生气,说话也有气无力的;因为怀着孩子,脸上连点粉都没扑,看上去挺憔悴。
她来给太后请安的时候脸上都没个笑模样,看来确实是失宠了。众嫔妃心里哼哼冷笑:怀上龙子还能失宠,这么蠢的也是没谁了。
待出了慈宁宫的门,德妃循循善诱:“妹妹你不要急,也别跟陛下怄气,还是得想想怎么讨陛下的欢心才是正理。别看陛下这些时常往我们宫里跑,可他心里还是有你的。”
唐宛宛是唯一一个知道她们口中的“陛下”是假的的人,这会儿听得心虚得很,不知该回答什么,只好胡乱点点头。
后头跟着的侯美人忽然轻轻“啊”了一声:“赵美人,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脖子上有好几个红印?”
赵美人双颊一红,不知想到了什么深吸了口气,低着头羞赧地嗔了一句:“还不是陛下他……”
侯美人不说话了。
“呵,戏真多。”一旁的冯美人翻了个浅浅的白眼,“还不是蚊子叮出来的包?你瞪我做什么,我身上也全是!”陪陛下在院子里干坐了一晚上,看月亮看星星聊人生,都快被蚊子咬成筛子了。
唐宛宛已经从暗卫那里听完了前情,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捧着肚子笑得快岔气了。一旁的红素紧张得要命:“娘娘您快别笑了!医女说不能大笑的。”
一众嫔妃表情都不好看了,本来还觉得贤妃这副憔悴的模样看着怪可怜的,这会儿却被人家给当笑料了,真是太讨厌了!
第67章 养胎
这日; 晏回又早早地离开了御书房。江致和周简对视一眼,各自叹了口气。
原先勤勤恳恳的陛下最近变懒了; 以前京里京外文官武官呈上的所有奏章陛下都要过一遍眼; 他一目十行,回复时又只批“允”“驳”“留”这么几个字; 半个时辰能看十几本奏折; 就算是御史参谁谁谁纳了第四房小妾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看一遍。
这会儿却不是了,只有军机要事、各地官驿快马加鞭送来的急报; 以及兵部吏部户部上的折子是晏回亲自看的,剩下的奏章全都交给潜渊阁草拟; 他们拿不定主意的事情再请陛下定夺。
虽然说潜渊阁的权力更进一步; 这是陛下对他们的信任; 可江致等人都深深地明白:陛下不是因为他们能力强而放权,只是因为要赶着回长乐宫陪贤妃娘娘啊!
就连陛下在御书房里的短短两个时辰,也时不时让道己公公去长乐宫问问“娘娘晌午睡了没有”、“娘娘醒了没有?让红素喊她起吧; 省得晚上睡不着”、“娘娘下午吃了些什么”、“今日天热,让小厨房给娘娘熬些解暑粥”云云。
负责两头传话的小太监们每天跑断了腿。御书房里哼哧哼哧草拟奏折的新臣们听得一脸黑线:陛下您把贤妃娘娘身边伺候的都当成傻子了?
每天处理政事少了两个时辰; 晏回闲暇时思考的事也从原先的“今夜如何吃掉宛宛”变成了宛宛最近没胃口该怎么办?宛宛夜里睡不踏实怎么办?日思夜想,比处理政事还要费心神。
这日他刚刚出了御书房,却见道己公公领着两个小太监上了前。
“何事?”晏回奇道。
两位小太监跪下说:“陛下; 奴才是司寝局的,如今贤妃娘娘身怀六甲,不方便侍奉陛下,陛下这些日子又常在别宫行走……”见陛下面色有点不太好看; 小太监心里一咯噔,将手中托盘举至头顶,说:“这是德妃派人新做出的玉牌,陛下瞧瞧今日要翻哪位娘娘的牌子?”
晏回眼皮一跳,只见托盘上放着六块绿色的翡翠牌子,他都不用仔细去看,就知道其中肯定没有宛宛的。
想来是前几日暗卫假扮他在各宫走了一圈,这就又有人心思活泛了。晏回不太开心地想:这会儿后宫仍是由德妃代掌后权的,劝他雨露均沾的事也是她该做的事。
明明是一件合情合理的事,可晏回就是觉得德妃愈发得面目可憎了。他扯了扯唇角,司寝局的两个小太监正因为他这么个冷冷淡淡的笑摸不着头脑呢,却听陛下说:“以后,德妃的话你们不必听了。”
见陛下大步向前去了,道己公公赶紧抬脚跟了上去。留下两个小太监面面相觑,不明白什么叫“以后德妃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