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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嬷嬷正是战战兢兢,生怕这回要受罚,这会儿听了娘娘的话喜出望外。
晌午晏回踩着饭点赶回来,见唐宛宛抱着被子缩在床上,床上摆着个小炕桌放着茶具等物,她一手托着腮撑在桌上,在翻一本小册子。晏回还当她是在看小话本,上前去瞧了瞧,竟是三字经,一时奇道:“怎么在看这个?”
“医女说多给孩子读读三字经有好处的,明年教他俩说话认字都会容易一些。”
“教什么三字经?”晏回笑着坐到床边,“朕启蒙时学的就是论语,有太傅专门给讲,一遍听不懂,两遍听不懂,三遍五遍也就听得明白了。”
“而三字经每句都是一个故事,你就算把每个故事的道理讲明白,孩子也听不懂,拿它学认字反倒特别慢。再说朕年幼之时,何太傅也从不让我念三字经,说是三个字三个字的念,一点韵律美都没有,念得多了,将来脑子就迂了。”
“论语那么难,明年就能拿来念?”唐宛宛迟疑问。
“朕可以,朕的孩子如何能差?”
唐宛宛呼吸一滞,有点不是滋味地瞧他一眼,说:“太上皇英武,太后聪慧,生下的陛下得了两人精髓,才能这么聪明……可我有点笨啊,陛下被我拖累了,咱俩的孩子肯定没陛下这么聪明,应该看不懂论语吧。”
晏回都快笑傻了。
立冬是个好节气,钦天监趁着这一日将这半月卜算好的名字呈了上来。民间有些爹娘在孩子出生前就起好了名儿,大户人家却少有这样的,都是要等到孩子出生后起名的,要将生辰八字、五行喜忌、流年运势都算明白,才能根据八字起名。
钦天监算了算八字,俩孩子都是命里缺水,土盛火旺,故而这名字起得就是淼、溪、沄、沅、汮一类的,把带水的、寓意不算差的字通通列了出来,写了一沓呈了上来。
“晏淼、晏溪。”唐宛宛含在舌尖反反复复念了几遍,“好像都还行。陛下的名字是怎么来的?”
晏回一页页翻着,看到满意的就拿笔圈起来,闻言漫不经心说:“其实朕原本是回字辈的,名回临,后头要是再有弟弟妹妹也该是回字辈才对。只是父皇母后就生了我一个,再弄什么辈分反倒尴尬,索性就叫晏回了。”
唐宛宛哈哈了好半天:“我听太后说陛下往上倒五代都是单传,我一胎生了俩,成了你家的福星呀!”
这得意的小模样真招人疼,晏回把人捞进怀了狠狠亲了一口,又去翻那册子:“朕叫人誊了两份,一份给父皇了,另一份送去了你家,一起帮着参谋。乳名就交给你起。”
唐宛宛眼珠一转,喜滋滋地说:“早就想好了,先前我娘不是说生了儿子蒸馒头,生了闺女蒸花卷嘛,那天我看着盘子里的馒头花卷就觉得亲切。要不他俩就叫馒头和花卷吧,念起来琅琅上口,也好记,别人听一遍就能记住。将来要是再添了弟弟妹妹,豆包油条什么的多好啊,一听就是一个娘胎出来的。”
晏回嗤之以鼻:“这都什么名字,将来‘馒头皇子’‘花卷公主’地喊,成何体统?”
“怎么不成体统了?”唐宛宛在他肩膀上掐了一把,没掐到肉,全是硬邦邦的肩胛骨,她不满地咕哝:“这孩子可是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跟陛下一个姓,名与字都由你起,连乳名都不能由我做主?”
“再说天底下谁敢直呼他俩的名字,只有咱们长辈能叫,还只能喊这么两年,将来人家长大了懂事了,像我小侄子一样,再叫乳名他就跟你急。”唐宛宛循循善诱。
晏回把“馒头”“花卷”四个字在纸上写了好几遍,越看越为难:“这花卷听着尚有几分童趣,可这馒头……”
“陛下怎么能瞧不起馒头呢?”唐宛宛放软了声音说:“我平时一直听陛下的,你说上学就上学,说生娃就生娃,说不出宫就不出宫,说散步就散步,说少吃就少吃,说喝药就喝药……每回都是我听陛下的,陛下这回依我好不好?”
她这么一连串说下来,晏回还真有点懵,细细一咂摸确实如此。明明宛宛都这么乖巧听话了,可他怎么总是被这个小混蛋气得牙痒痒呢?
即便心里已经松了口,晏回却仍不忘给自己讨点子福利:“亲朕一口便答应你。”
都老夫老妻了,孩子都生了俩了,唐宛宛自然毫不犹豫地亲了上去,把孩子的乳名权争到了手。
因为这么一个吻就把儿子和闺女的乳名卖出去了,晏回舍不得扰她兴致,只无奈说:“将来咱儿子闺女要是怪你,朕可不给你说好话。”
第81章 封后
这日晏回又埋在一堆奏章里抽不出身; 连午膳都是在御书房用的。道己双手捧着一份奏疏上前来,知道自己说的这事会让陛下高兴; 也打起个笑脸来应景:“陛下; 司礼监将封后和册立太子的圣旨拟出来了。”
晏回落了笔,眼睛里霎时带了笑; “念来听听。”
“贤妃唐氏少而婉顺; 四德皆备,秉性安和; 持躬淑慎,侍朕弗离朝夕; 驭下宽宏礼度……今得贵子; 当册为后; 表正六宫。”
道己念完,晏回一字字咂摸一遍,听得好笑; 圣旨里头用的都是好词,什么侍朕弗离朝夕; 明明是他处处迁就。
想了想,晏回提笔把“今得贵子”那句抹掉了。
“这是为何?”道己不明白,却听陛下说:“如此听起来总有种母凭子贵的感觉; 然朕不是因为宛宛生了儿子才册她为后的。”
道己避过脸去偷笑。其实他知道,陛下也清楚,就算去掉这么一句,天底下会认定娘娘是母凭子贵才登上后位的人照旧不会少; 不过是陛下较真,这样写看着舒心而已。
左右陛下和娘娘感情恩爱,旁人如何看待又有何妨呢?
这还未颁下的圣旨也不避人,御书房里的几个潜渊阁新臣纷纷道了一声恭喜。江致微微笑说:“工部尚书亦上书问陛下可要把坤宁宫翻新一遍?这会儿已经立冬了,有些晚,明年初春翻新一遍,再用一个月散散味道,立夏时就能搬进去了。”
晏回封后的念头还从没在朝会时提起过,这些个臣子就摸透了自己的心思。半月前他刚跟提针工局掌印提了一句,次日礼服朝冠的图样就送上来了,都是按皇后份例,可见是早有准备。
连要不要翻新坤宁宫都来请旨,当真是玲珑心肝。可听了江致的话,晏回却摇摇头:“坤宁宫地界不好,从前朝起住进去的皇后便少有善终,还两次失火。当初挑了长乐宫就是因为风水好,名儿也吉利,朕和你们娘娘住习惯了,回工部尚书不必翻新。”
“陛下所言甚是。”江致失笑,又一回被宠妻无度的陛下秀了一脸,寻思着自己是不是也该物色个夫人了?
次日唐老爷刚下朝到家,道己就带着几个司礼监的公公过了府。唐老爷浑浑噩噩地接了旨,只觉得圣旨上的金线晃得人眼花,他侧过头悄声问唐夫人:“老爷我没挺听错吧?封康阳公,岁支俸禄七百两,这是一等公的俸禄啊!”
唐夫人的诰命品级亦由三品升至一品。唐夫人面上笑眯眯,底下的手却偷偷扭了他一把,嘴唇微动:“傻愣什么呢?公公们还没走呢,快叫下人拿银子给赏。”
“是是是。”唐老爷忙招呼下人给赏,请着道己往正厅走。
道己摇摇头笑说:“奴才还得回宫禀明陛下去。”话落,他又抬手请唐老爷往侧旁行了几步,低声说:“今日出宫还有一事,陛下特意吩咐明日立后的圣旨一下,想来会有不少人请唐老爷过府一聚,不论东家是谁,唐老爷一概辞了就是,省得有那奸人生出坏心。”
“请公公禀明陛下,就说臣记住了。”唐老爷挤出一个尴尬的笑:“明天下了朝就安安分分回家,保准哪儿都不去。”
唐夫人和自家老爷一起送着司礼监的公公出了府,回过头好气又好笑,想来陛下是怕自家老爷高兴得摸不着北,又像上回一样着了道,被人拿住把柄,这才特意吩咐了一句。
出乎晏回意料的是,这回册后及册封太子的圣旨一下,朝中竟没有几道反驳声,仅有的几道声音也是说小皇子年纪尚幼,三岁启蒙之后才能品性初显,到时候再立太子不迟。
刚挑起个话头,便被别的臣子以“立嫡乃天命所归”驳了回去,也就默默咽下了反驳的话——毕竟陛下登基这么些年了,好不容易有了个儿子,还是火龙降世,如今高兴劲儿还没过去,他们再往上泼冷水就太不识抬举了。
同时在中原各地张贴皇榜,令大赦天下,今年年尾各地税赋再减其两分,消息最先在京城传开,当真是举国欢庆。
而新上任的皇后娘娘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凤印早就到手了,金册上的字变了变,几件宫装和规制内的首饰换了一整套,还把寝宫中的寝具换了个色,也就如此了。
念着宛宛刚出月子,晏回将封后大典留到了明年正月,等到那时才会带着她去祭天地和太庙,受朝臣觐拜。
针工局做好的朝服送上来,针针线线一丝不苟,金凤朝冠,正红披领,朝褂上的五爪金龙与万寿纹以细细密密的繁线绣成,彩帨垂于胸前,华贵之气内敛。
唐宛宛摸索了半刻钟才慢腾腾地穿好,晏回上下打量了个来回,看着像模像样的,唯独腰上的金带系得皱皱巴巴的,可见是不会系的。
他瞧不过眼,刚上前两步,唐宛宛竟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晏回诧异:“怎么了?”
唐宛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自己走上了前,红着脸说:“陛下别这么看我呀,好像要吃了我似的。”
——啧,还挺敏锐。晏回唇角翘得老高,没作声,更没反驳这话,只低着头十指微动,将她腰上系扭了的金带重新解了开。
金带束着她比以前丰腴了不少的腰身,晏回捏着金带的两头就能将人虚虚揽在怀里,有那么一瞬,他真想直接抱着人扔床上去。可心里头有些话藏了大半年,难得宛宛没打岔,再不说,下回就不知道得到什么时候了。
一身正红衬得她肤色极白,身段窈窕,且这个色于宛宛可能就是个红色,于他却是寓意深厚,用了一年功夫才叫朝中老臣松口。晏回低着头将这根金带慢慢系好,拥着人回了镜前,“瞧瞧如何?”
唐宛宛扭着身子左瞧右瞧,一会儿走近两步,一会儿往远点站站,笑成一团:“怎么好像是我偷了太后的衣裳穿一样?不行不行,我架不起这样的衣裳来。”
晏回被她的说法逗笑了:“那是你年纪小,气势也不足,等明年春天开始掌管宫中人事,多历练历练就好了。”
唐宛宛犹豫道:“前天去给太后请安,她也与我提过这事。可我连长乐宫都管不好,内廷宫人过千,我数都数不过来,怎么能管得好后宫?”
晏回垂着眼睑勾着她的手指摆弄,心不在焉地问:“你娘以前没教过你管家?”
“当年跟冯知简有了婚约以后……”腰上的力道蓦地一紧,唐宛宛忙打了个哈哈,避过这一茬又说:“那什么以后,我娘就教我管家了,可她只说了怎么与嬷嬷和管家打交道,怎么算账,怎么跟妯娌婆婆往来。”
唐宛宛仔细想了想,“好像就这些了,再说冯知简家……咳,他家人少,所以也不用怎么费心思。可后宫这么大,我管不来的。”
“这事以后再说。”晏回徐徐吐出一口气,大好的日子,一口一个冯知简一口一个婚约的,这也太气人了,想说的话想表的心意还没开口,绝不能因为她的口无遮拦而打了岔。
于是晏回上前半步把她圈在怀里,低低开口:“去年你入宫之时,朕说今年给你换成正红的,果然没有食言。”
唐宛宛只管一个劲儿地笑,晏回的甜言蜜语堵在嘴边,唇启启合合,愣是没能说下去,也跟着笑了:“你傻乐什么呢?”
唐宛宛抬起头来抿着嘴,一双杏眼亮晶晶的,“我当了皇后,是不是将来哪个姑娘再往陛下眼前晃悠,我就能直接命人把她赶得远远的?”
“哪来的姑娘?”这个话题有点危险,晏回连忙表忠心:“朕天天除了去上朝和去御书房批折子,剩下的时候都是与你在一起,哪有姑娘在我眼前晃悠?”
唐宛宛轻哼一声:“每回我一人去逛御花园的时候,一路上连宫人都遇不上几个,看到仪仗就会远远地避开。可只要陛下跟着去,一路上能碰到二三十个宫女上前给你请安;还有出宫的时候,在你面前崴了脚的,故意把荷包丢你脚下的,撞了咱们的马车一定要赔偿的,什么样的都有!”
“那下回你把她们都赶得远远的。”晏回笑得胸腔震动。
唐宛宛得了口谕总算满意了,又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她这副沾沾自喜的小模样实在醉人。晏回箍着她腰身的双臂越来越紧,唐宛宛感受到顶在自己臀上的某处,有点着慌地偏过头瞧他:“陛陛陛下?”
晏回声音微哑:“你坐月子已经一个半月了。”
唐宛宛面红耳赤地去掰他的手,没能掰开,红着脸“嗯”了一声表示应答。
“别低头,都是当皇后的人了,不能低着头。”晏回伸手抬起她下巴,透过镜面牢牢锁住她的视线,附在她耳畔的声音哑得厉害:“宛宛你老实说,真的一点都不想?”
唐宛宛气儿都喘不匀了,从镜子里看着两人这么一前一后交叠着,她恍惚中想起这个姿势似乎在那书里头看到,双颊烧得厉害,“其实……咳……有点想。”
晏回心里那簇火一下子窜上了脑门,原先攒了大半年的蜜话都忘到了脑后,打横抱起人丢上床了。
……
一夜过去哈哈哈哈。
次日,红素拿着一沓厚厚的单子上前来,“娘娘,这是这两日送进宫的礼单,婢子们都整理出来了,您可要瞧瞧?”
京中的命妇一波一波往宫里送礼,都是十分懂规矩的,知道这会儿贤妃刚出月子,小皇子和小公主也刚满月,吃喝之类的礼一概不送,送的都是些珍贵的摆件,山南海北的奇珍异宝每每叫人大开眼界。
只是人心难测,这些东西都不能往内室摆,也不能给宛宛用,都让暗卫收起来仔细查看去了,只把单子拿来让她过个眼,随后记在库房的账面上。
先前宛宛身为贤妃还能躲个懒,这会儿就避不开与京中的诰命夫人打交道了,拿着礼单过个眼,将来人情往来也好应对。
每样礼物的价值都标在后头,唐宛宛越看越不好意思,为难道:“今后不要再收她们的礼了,不管他们所求为何,我都帮不了的,我连哪家给我送了什么都记不住,平白浪费了人家心意。”
“当然要收。”晏回斜过身子去瞥了一眼,微微笑说:“这些人家各个富得流油,又不是送几样礼就能穷了的。”
“孩儿洗三礼时已经送了一波,这会儿立后和册封太子又送一波,到百日、抓周时还有一波,将来嫁闺女娶儿媳的钱就都有了。再说他们送礼也不指望你给办什么事,不过是为求个心安而已。”
唐宛宛也不再为难,立马高高兴兴收下了。跟了一个这么抠门的陛下,她不能帮陛下赚钱,帮他敛财总还是可以的。
第82章 请旨
册后和立太子都是大事; 如今这双喜临门,宫中欢喜的人却不多。
自打今年春天; 德妃将代掌后权的金册交回了太后那里; 韶寕宫如今都快要成冷宫了,虽然位分在那儿摆着没动; 人心却是明显凉了。没有母家倚仗; 没有陛下的宠爱,膝下亦无子女; 再起来的可能当真不大,有门路的宫人都在寻摸着如何换个地方了。
别的宫也是如此。冬天本就天冷; 这会儿又没点热乎事; 显得更冷清了。几位主子不高兴; 下人也不能露出丁点喜色来,哪怕年尾三个月的月银是平时的两倍,也不敢露出笑模样来; 生怕被主子瞧见了要吃规矩。
唐宛宛九月初五生的孩子,闷在屋子里养了一个半月; 这会儿实在是坐不住了。太医给细细诊了诊,说是能出门去了。
唐宛宛喜滋滋地想着宫外头有哪些想去的地方,又喜滋滋地想自己能回家瞧瞧了; 还有二姐生下的外甥女她还没见过面呢。
可比这更重要的事排在前头,就是该给太后请安去了。以前宛宛因为要出宫上学,只有休沐日去慈宁宫请安,这会儿该有的规矩不能再省; 不然指不定有多少人背后嚼舌头。
晏回要上早朝,卯时正就起身了,临出门前看到宛宛趴在床上笑眯眯地看着她。晏回折身回来叮嘱了几句:“你生产完还是头回出去见人,按理该穿朝服戴凤冠摆摆谱的,朕寻思着你也不会,新做出来的皇后常服有十几件,你爱穿什么拣着穿就行了。”
又说:“出门戴上顶卧兔帽,小心伤了头风,你不是喜欢毛绒绒的帽子么,朕叫人专门做了几顶兔毛貂鼠毛白狐毛的,你问红素就知道了。”
唐宛宛还赖在床上没起,闻言冲他挥挥手,“知道啦,陛下快去上朝吧,从长乐宫到慈宁宫就这么两步路,哪用你交待这么多?”
小没良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