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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尼有些蔫儿:“弟弟知道。”
忆画从旁笑道:“您前儿还说十五爷的布库长进,现在又说这话。”
穆尼朝忆画吐了吐舌头。
书雪撵人:“行了,去看看弘昊回了没,查他们的功课去。”
出了门口,穆尼挠挠头:刚才是为外头的风言风语提醒嫂子来的,怎么把自己绕进去了。
书雪掩上账本:这样的高压能抗多久?大清朝以农立本,捞偏门毕竟不是长远之计。
虽是六品芝麻官,穆尼还是忍不住和发小显摆了一回,海察羡慕之余不免央求:“我也想到营里谋前程,你能不能帮我跟王嫂说一说,我不求顶戴,能历练历练也是好的。”
“我试试。”穆尼应着,又给海察打预防针,“嫂子准不准的我可说的不算。”
书雪倒没有让穆尼失望,闻说后笑道:“你倒提着我了,一样给他个前锋校,你们哥儿俩作伴,不但要互相关照,督促对方也是好事儿。”
“遵慈命!”穆尼更高兴了,“没几年就给您挣两个将军回来。”
之所以把穆尼放到前锋营还有一桩缘故,八年前激杀庶母的克戴现为前锋营参领,穆尼的正六品衔是书雪给的,克戴却是凭真本事积功做到正四品副参领,顺着整顿军务的风向转为参领,王府出力委实有限,有他在,自然会对穆尼有所照应。
在外人眼里,穆尼和书雪的儿子差不多,他是雅布的幺子,却是庶子中爵位最高的一个,前锋营将校怎么想是一会儿事儿,面上必然客气的。
雅尔江阿本想依样画葫芦,左右衡量后为永谦谋了个三等侍卫的缺儿,希望能有机会改变内廷对他的看法。
入冬一场初雪后,太后玉体有恙,书雪因为有孕,近来不大用批折子,有大把时间进宫请安。
刚伺候太后用完药歇下,外间有跟着永瑾的丫环承影悄悄过来回话:“主子,小格格在猫狗房里把南国进上的孔雀尾羽都给拔下来了。”
书雪身形一晃按按胸口勉强没气昏过去:“她拔孔雀羽做什么?”
承影低头答道:“说是要做鞋垫孝敬长辈。”
孔雀羽能做鞋儿垫?想来是刚才太后说“冬日脚冷”的话被她记在心上。
书雪抽了抽嘴角:“去瞧瞧!”
现场的景况比书雪想象中还乱三分,不独孔雀尾羽,长毛的仙鹤、锦鸡、官鸭、长尾雉无一不遭毒手,雅尔江阿的心肝儿肉握着把剪刀正裁一只蓝鹇的尾巴,猫狗房的管事太监笑得比哭还难看,永瑾的几个跟班顾不上许多,七手八脚把蓝鹇按在地上,唯恐小主子误伤到自己。
书雪连做三次深呼吸,无力地指着战战兢兢竖在一旁的几个小太监:“将格格拉开,把地方收拾一下。”
永瑾听到声音,扔下剪刀跑过来献宝:“额娘你看,我找了好些羽毛,仙鹤毛做成鞋儿垫孝敬老祖宗,给玛法一双长尾稚的,锦鸡的和官鸭的给郭罗玛嬷和郭罗玛法,您要孔雀的,蓝鹇的给阿玛。”
我能夸你是一片孝心吗?书雪攥着帕子默念——不能家暴,不能家暴——过了半天勉强压住心火:“这里的东西都是底下人孝敬老祖宗和你玛法的玩物,你倒会拿着主人家的东西做人情!再者谁跟你说的鸟羽能保暖?”
“老祖宗说兽毛的冷当然该试试羽毛的。”永瑾理直气壮地反驳道,“虽然是玛法的东西,可我费了心思,老祖宗和玛法一准儿高兴!”
“啪!”书雪心中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顺手抄起一根做围栏的短棍就要对女儿进行体罚教育,由太后指派临时看顾的宫女紫梅见势不好,连忙给惹下滔天怒火尚不自知的永瑾求情:“福晋,格格还小,您别冲动。”
永瑾这才意识到形势不妙,瞧见额娘红着眼极吓人的盯住自己,马上意识到这是要动真格的了,顾不上许多撒腿就往宁寿宫方向跑去,书雪气上加气,下定决心要给无法无天的“小魔女”一个教训。
书雪有身孕,吓得几个丫鬟半拉半扶不让她疾行,想追上永瑾很不容易,当即喝令前面路过的宫女内监:“给我把她拦住!”
一个年轻的太监撞着胆子刚想上手,被吓到的永瑾果断干嚎起来:“老祖宗快来啊,额娘要打我了。”
如此一来,众人只有眼看着的份儿,唯恐被“小祖宗”秋后算账。
书雪怒冲冲追到宁寿宫门前,猛的发现老爷子到了,被追击的“小逃犯”总算找到了护身符,手脚并用的爬到了老康的身上。
不好到皇帝怀里抢人,书雪耐住性子行礼请安:“汗阿玛吉祥。”
“这是怎么了?永瑾做错了事儿教导她知道就是了,仔细吓着她。”康熙耐心的像个怪爷爷。
书雪蹿着火苗解释:“汗阿玛,她把您猫狗房里的珍禽尾羽都剪了。”
康熙一愣,继而大笑,用手弹了永瑾一下:“怎么这样淘气!”
永瑾趁势把自己那一套孝心理论重复了一遍。
康熙却感到欣慰:“小小年纪就这般知事,玛法没白疼你。”
书雪极为无奈:“汗阿玛,您别惯着她了,再这样下去她还不把天捅个窟窿?”
康熙摆摆手:“有其母必有其女,朕就喜欢她的灵透劲儿,再者永瑾只是淘气,哪有你说的夸张!”
永瑾挺会看人眼色,一见书雪脸色好了点儿连忙从康熙身上滑下来蹭到跟前卖乖:“额娘,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阿玛说您怀着弟弟要注意胎教,不能发火的。”
前一句还顺耳,后边的就戳心窝子了,康熙大乐:“小丫头,古灵精怪的,将来找了婆家不好养活唻!”
书雪瞪了永瑾一眼:回家再和你算账。
康熙看向书雪:“你们府里大格格该指婚了,你教养的,不嫁蒙古可惜,有主意了不曾?”
书雪打官腔:“全凭汗阿玛做主。”
康熙“嗯”了一声:“人选我挑了些,过会子你把名单拿回去与雅尔江阿商议。”
“是。”书雪略觉伤感,永珺确实到了成婚的年纪,待字闺中的时日怕真要掰着指头数了。
☆、二五二、抑间心子女有度
二五二、抑间心子女有度
说是让雅尔江阿与书雪做主,康熙的人选已经圈定,他在扎萨克图汗部世子津布的名字上划了个圈儿。
书雪是不大赞同的:“喀尔喀临近准噶尔,当父母的要让闺女嫁的安逸,万一打起仗来还得拿包袱跑路不成?”
雅尔江阿从政治角度分析:“津布将来有汗号,是位列亲王之上的,永珺至高不过是郡主,做到汗妃已经不容易了。”
“还是不妥,离京城太远。”包括歆蕊与永瑾,书雪不反对女儿嫁到草原,但漠北与漠南还是不一样的。
“总比漠西强!”雅尔江阿吩咐,“把大格格叫来。”
事关终身大事,永珺红着脸听了两句后哼道:“全凭阿玛额娘做主。”
书雪表明态度:“别的不论,我是嫌远了,你回京探亲都不便宜,有个什么阿玛额娘照应不到。”
雅尔江阿倾向于支持老康的意见:“事难两全,嫁到科尔沁?适龄未婚的不过是台吉、国公!”
永珺低声说:“我是阿玛额娘的女儿,不管嫁到哪儿一定不会丢王府的脸面。”
书雪用代入思想把永瑾套到永珺的立场上考虑了一下,发现并不是难以接受,因笑道:“汗阿玛还没指婚,我们先查查津布的底细再说,人品好就应着,万一是噶尔臧那样的货色,嫁给台吉也罢!”
雅尔江阿提醒妻子:“汗阿玛是属意津布的。”
“你也说了只是属意。”书雪警告丈夫,“汗阿玛如果问起来你别急着应承,误了女儿终身我拿你是问!”
雅尔江阿心虚地点头答应:“这个自然。”
永珺真正放心了,从理性上讲,嫡母比生父要靠谱的多。
康熙明显料着以书雪护短的个性不会把国事看得比亲情高,特别是在有两全其美的条件下更是难以妥协,基于此,津布变成了扎萨克图汗部正旦朝贺的使臣。
小伙儿与永谦、永珺是同龄,样貌不算英俊,行止间的气度补足了自身的魅力,被胤俄领着到书雪跟前见礼:“奴才津布见过公主殿下。”
“免礼。”书雪打量一眼“未来女婿候选人”,用满语问,“皇太后千秋没跟你阿玛过来?”
津布起身回话:“是,奴才在家管理旗务,不得进京见驾,实为憾事!”
“按日子算你阿玛是刚回到旗地就把你派来了。”书雪问道,“贴身伺候的怕没带过来,在京城可住得惯?”
“谢公主关照。”津布答道,“理藩院安排的极为周到。”
“既是周到且在京中多住几天,灯节后再启程也为时不晚!”书雪把穆尼叫来,“扎萨克图汗部世子是贵客,你大哥兼管宗人府公务繁忙,你和世子年纪相仿,这几日就由你负责款待。”
“是。”穆尼心道:我这是被派了任务了。
津布心中远没有表面上那样轻松,扎萨克图汗部曾被噶尔丹赶出驻地,后来还是康熙平定准噶尔后才得回归,如今策妄势大,扎萨克图汗部其实是与狼共眠,得知康熙有意将“玄女福晋”的女儿指给自家儿子,扎萨克图汗策旺札布跟中了头彩差不多,对着津布耳提面命:“万一不能得固伦公主青目,你就不用回来了。”
当娘的细心一点儿:“听说简王府大格格是庶出,别人讲视如己出不必信,果真是真的,公主指定对你百般挑剔,把女儿搁心头的未来岳母看未来女婿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名分定了看女婿才能越看越喜欢!真刁难你是大大的好事儿,记住了?”
“对对对!”扎布接道,“咱们不怕她为难,就怕她问都不问就顺着天可汗的意思把女儿嫁了来!”
行至半路,京里传来消息,简王府要相一相世子再说,津布放了一小半心,等未来岳母真拿恨不得将人切碎了搁称上量一量的目光盯过来时,明显就有招架不住的感觉。
在未来叔岳丈的陪同下不着天不落地的过了十多天,津布终于得到踏入简亲王府的机会——虽然是辞行。
书雪当头一句就把人打懵了:“你该听说了,汗阿玛有意把我们府大格格许配给你,我呢还存着疑虑,你是怎么想的?”
津布斟酌着说:“是天可汗与公主的恩典!”
“我还没应呢。”书雪表情淡然,“说说你自己的意思!”
津布忙道:“奴才自然万分乐意。”
“万分乐意?”书雪眸光一闪,双眼想刀子一样死死盯过来,“我要听的是实话!”
津布一个激灵,低下头沉吟片刻才仰首回答,“公主是天降玄女,蒙古三部无不拜服,娶了公主的女儿,策妄阿拉布坦心有所忌,必不敢对扎萨克部轻动兵戈。”
时间不知道凝固了多久,终于听到主位上的“未来岳母“朗笑出声:“那我问你,有一天我不再有今日威名,策妄毫无顾忌兵挥漠北,你又将如何对待结发妻子?”
津布略不思索:“因妻之惠使部族稍安是幸事,或有刀兵,自当奋起保家,撒血以尽为夫职责!”
书雪吩咐永焕:“把你姐姐叫出来。”
永珺十分局促地站到嫡母跟前。
书雪站起身:“请礼部堂官宣纸!”
早已候在前院的册封队伍鱼贯而入,除了指婚,另授永珺“和硕格格”衔,准开府,以贝子品级设置护卫。
后面两条是书雪强要下来的:没自己的地盘可就只能委委屈屈当小媳妇,管她郡主公主,得了实惠再说。
冰火两重天的津布终于心石落地,瞄一眼未来媳妇,虽远不及未来岳母倾城容姿,倒也称得上美貌大方,心中愈发满意。
“闺女给你,丑话也说到前面。”书雪指着永焕兄弟,“他们是亲弟弟,他们的儿子是大格格的亲侄子,即使我和王爷落了地,只要王府立在这儿,大格格就不是没依靠的小媳妇!”
津布抱胸为礼:“奴才以长生天的名义起誓,必将一生珍视大格格。”
“为人父母自然希望小辈相携到老,咱们先小人后君子,大格格过的好,你是我和王爷的半子,大格格过的不好——”书雪顿了顿,“你别指望我们是女儿身就从一而终。”
在场的爷儿们绝对相信这是真心话。
不管怎么说,津布总算如愿以偿的把媳妇握在了手里。
男方回家准备聘礼,女方开始筹办嫁妆,内务府出的只能摆在明面看,实惠部分还要从王府出。
家庭会议上书雪先定基调:“虽说指了婚,等行大礼最快也得年底,管他汗王世子的,嫁到漠北不毛之地就是受委屈,王府老姑奶奶的旧例搁在一边,没二十万两银子打底儿咱们不能出门!”
“二十万两?还打底儿?”雅尔江阿差点儿喷了,“你知道嫁个公主才多少嫁妆?皇子分府才多少安家银子?”
书雪瞪了眼:“嫁妆是女孩儿的底气,要嫁在我跟前就算了,隔着两三千里路,你指望她靠哪个?”
雅尔江阿萎了:“我没舍不得银子,但咱别太招摇了不是?”
书雪挽了挽袖子:“招摇什么?未来的汗王妃,排场还不能比我这个亲王福晋强?”
雅尔江阿彻底不吱声了。
打压下反对派,书雪接着说:“田宅地契庄子店铺是用不上了,在京里留个落脚门院就绰绰有余,金五千、银五万是压箱的,再加上马二百、牛三百、羊一千,随嫁的奴才永珺自己挑拣,家用摆设我预备,锦丝被缎照上等的买办,珠钗簪环金玉首饰按时兴的打造,衣食住行用的大到木桶、银碗碟,小至文房四宝与痰盂都多预备两套,对了,塞北冷、风沙大,大毛衣裳、各样皮货装几柜子,柜子贴上铁皮,仔细被虫子蛀了。”
永珺宛如当年的书雪:“嫡额娘,太厚重了,再说女儿也用不上。”
“想用摸不着的时候就抓瞎了。”书雪转头问永焕,“都记下了?”
“嗯。”永焕收笔,“还有过门后送公婆亲眷的表礼没提。”
“这个不急。”书雪看向雅尔江阿,“你看呢?”
“很妥当”雅尔江阿的心里话是:我还是闭嘴的好。
书雪叫从官中提出三万两银子置办嫁奁,牛马羊是她自个儿的私房,又拿出八千两金子,五千两是压箱底的,三千两用来打制首饰,再加上内务府的一项,去掉耗费也值二十来万两。
书雪有孕不能轻动,永珺本就管家,底下人自然不敢藏掖,旁边还有侧福晋盯着,备妆之事有条不紊。
动静大了,眼热的就容易露头,敬顺带着同病相怜的表情与永焕磨牙,主题有二核心为一:嫁个庶女要搬出这许多银钱,显然是没考虑到你将来管家的难处;她自己名下的子女不算,连永叙都有了爵位,如今白空着你一个,可见是一心为弘昊几个打算。
永焕面上不动声色,回头就把话原原本本背给了父母。
闰三月二十三,书雪在王府产子,满月时被康熙赐名为“弘晏”。
出了月子后,请示过康熙,书雪干的第一件事就是以“懒惰”为名降敬顺、扬桑阿为镇国将军,本要荫封奉恩镇国公的敬俨降授一等镇国将军,同时宣布册封永焕为简亲王世子。
☆、二五三、叔一纪子迎新妇
二五三、叔一纪子迎新妇
压着自己个儿现成的亲生儿子不让上位,硬是把丈夫前房所出的继子立为世子,这份气魄是绝大多数女人做不到的。
永焕在入宫谢恩时只得了康熙一句话:“好生孝敬你额娘,她是最没私心的。”
萨弼汉家对书雪的恭敬就多了七八分诚意,正灿还是大内侍卫,多少了解主子心思,永焕没被立为世子,最大的根由却在康熙身上,如今尘埃落定自然对书雪千恩万谢。
月儿弯弯照九州,有人欢喜有人愁。太福晋院里黑云密布,笼罩在一片昏暗中。
旨意刚下来太福晋就倒在了病榻上,作为王府昔日主母,即使接触不到核心决策层,多多少少能听到风,加上敬顺兄弟削爵和永焕受册在同一天,不用联想就容易猜到其中的勾连,
“不喝!”太福晋把药盏推到地上,“我早闭了眼才能遂你们的意。”
“额娘,都是儿子不好。”敬顺跪到榻前,“儿子不争气,受此大辱——”
“啪”太福晋上手就甩了敬顺一巴掌,扶在床沿上骂,“你争气?你能比准噶尔的策妄争气?我为了你们兄弟的前程连门口都不出,图的就是让那边放心,你哪怕是帮着七阿哥九阿哥争爵位,她不答应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挑唆五阿哥——五阿哥被你说动了又能怎么样?宫里主子向着谁你没数?”
“额娘,都是儿子的错,都是儿子不好。”敬顺边说边自行掌嘴,“您别气坏了身子。”
太福晋扯下额头上的帕子摔在敬顺身上:“三个镇国公换成三个镇国将军,你不是会说吗?再去那边,换成三个亲王我才认你是我的儿子。”
这边正闹得不堪,外面丫鬟忽然进来传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