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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额娘请安。”歆蕊满面春风向书雪福了一礼,紧走两步凑到跟前,“女儿可有日子没见到您了。”
书雪点点歆蕊的额头:“都是要成婚的人了还这样淘气。”
歆蕊的婚期定在正月底,本是在孝中的,康熙专门于驾崩前留了话,故而只能赶在百日热孝内发嫁。
歆蕊红了脸,扯着衣服撒娇:“额娘——”
“好!好!好!”书雪不再拿她取笑,看着亭亭玉立的养女感慨万千,“你刚到额娘跟前的时候才将将会走路,一眨眼都是大姑娘了。”
“额娘。”歆蕊低下头,“我也舍不得离开您。”
书雪倒被说的笑了:“又不是远嫁,额娘要想你了抬脚就能过去。”
“还是女儿来看您吧。”歆蕊转哀为喜,“阿玛呢?”
“和永瑾到城外狩猎去了。”雅尔江阿有意无意的清闲了下来,如今只能自己个儿找乐子,倒得了永瑾的心意,天天拉着他往庄子上跑。
“是为了给阿玛让道吧?”歆蕊的情绪低落下来,“阿玛是世袭罔替的和硕亲王,又是王兄,他若在朝上的话阿玛就只能站在他后面了。”
“你说绕口令呢!”书雪起身笑道,“大人的事儿用不着你操心,来的正好,去瞧瞧我给你预备的嫁妆。”
雅尔江阿比胤禛还长一岁,即使没有胤祥他也不可能久立朝堂。
歆蕊只得收了心思陪书雪去西院。
“额娘,这也太多了。”饶是早有心理准备,歆蕊还是被惊到了,“家里额娘已经预备了好些,宫里也有赐妆,您还是把这些留给妹妹吧。”
“她的另外有。”书雪笑道,“你跟着我管了这许久的家,难道还不知道咱们的家底儿?你阿玛虽然深得帝宠,得差受爵却是近日的事儿,你额娘的嫁妆这些年也贴尽了,哪里能有许多东西陪给你?”
“可是——”歆蕊还是不能开怀。
“好了,父母给女儿嫁妆是天经地义的事儿,你就安心当新嫁娘吧。”书雪调笑道,“不过话说在前头,我是送妆不是添妆,你回怡亲王府时就得带回去,要等到你大婚前再送可就把我和你阿玛显成外人了。
歆蕊敛眉垂目:“额娘永远是歆蕊的额娘,阿玛永远是歆蕊的阿玛。”
简王府的嫁妆太过丰厚,于怡王夫妇脸上不好看,书雪这样安排,歆蕊自然明晰养母的心意。
兆佳氏真心被女儿带回来的东西吓了一跳:“都是王嫂给你预备的?”
“嗯。”歆蕊有些无精打采,“女儿回房了。”
“怎么有这么多东西?”兆佳氏盯着满大厅的箱子直出神,连丈夫走到跟前都没有觉察。
“是简王嫂给歆蕊的嫁妆!”兆佳氏信手拿出一只做工精细的锦囊,“印记最早的是康熙四十七年王嫂在圣祖仁皇帝跟前讨的金瓜子,还有孝惠皇后历年赏的古董玩器、金银锞子,丝绸锦缎都是上等内造的,里面两箱子是东珠、翡翠、玛瑙和金玉首饰,那匣子里是一万两金票和五万两银票,外带四间铺子两处庄子十顷旱涝保收的良田,千拔床放在后面了,凡总加起来没有二十几万两银子是置办不起来的。”
胤祥瞪大了眼睛:“这么多?”
兆佳氏摇着头阖上箱子:“是不少,我们预备的加上宫里赏的封顶能有七八万两,其中还有两万两是伊尔根觉罗氏送的聘金,府里的地早就卖尽了,要没王嫂给的庄田,咱们的乐子可就大了。”
胤祥也知道府里的情况,不禁蹙眉叹道:“要再过两年发嫁还能体面些。”
兆佳氏当然明白丈夫的意思,慢悠悠地说:“金银玩器能攒出来,庄田铺子也自有人孝敬,这千拔床却是一年叠一年的水磨工夫,你还能让歆蕊再等十年让我给她预备一张不成?”
“瞧你说的,好像我是忘恩负义的人一般。”胤祥小有尴尬,努力转移话题,“对了,皇上说主子娘娘记挂歆蕊,记得明天带她进宫请安。”
兆佳氏冷哼一声:“忘不忘恩你们兄弟自己知道,你女儿现在是千娇万宠人人奉承,十几年前可是送到门口没人要的情景,简王嫂上辈子欠了你们兄弟,这辈子个顶个儿追着讨债,替你养了女儿,到头来只是白填一副嫁妆,匡扶皇上坐稳龙庭,夫兄回头就丢了差事,都说她为人冷情张扬,仔细打量自个儿的行事,我真真是要愧煞!”
“你——”胤祥理亏,耐下性子解释,“皇上当初也有苦衷,再说王嫂贵为皇主,连皇后都及不上她的体面。”
“这话你去和歆蕊说她许能认同。”兆佳氏表示不屑,“再者皇主也好公主也罢,都是圣祖仁皇帝筹功所赐,与皇上有什么相干?”
胤祥无言以对,歆蕊对妻子还有孺慕之心,于自己却只有敬重,漫说书雪,就是和雅尔江阿相比也远远不及,这是他的一块心病。
兆佳氏火大不是没有道理,因缘际会得知书雪曾想把歆蕊许给永振幼子关禄,心里极为懊恼,老话讲生恩不及养恩重,自己无意间以亲欺恩了。
歆蕊无疑是幸运的,简王府与怡王府都是重嫡妻轻侧室的门第,同辈中,简王府有永谦、永焕、永叙、弘昊、弘昁、弘昍、弘晏,怡王府有弘昌、弘暾、弘晈外加襁褓中的弘晓,只永叙和弘昌是侧福晋所出,这一溜大小舅子摆出来,迎亲的福僧格真正是压力山大。
未来岳母是亲姨妈,福僧格的感觉还好,最要命的是新媳妇有个比皇帝彪悍三分的养母,那是绕不过去的阻碍。
闺女都要嫁了,书雪还管什么怡王连襟、大学士孙子,握着歆蕊不撒手,别人也不敢上手抢新娘,弘昊只得出声提醒:“额娘,吉时到了。”
书雪从手腕上拢下苏麻喇姑遗赠的臂钏给歆蕊带上:“好好跟姑爷过日子,别屈着自个儿。”
歆蕊带着盖头从新给书雪磕头,起身后由弘昊背上了花轿。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因着歆蕊的羁绊,书雪养了整个十三皇子府十几年;谁又能料到,因为这场天子做媒的体面婚事,皇室皇主几乎在一夜之间与至尊至贵的怡亲王兄弟断绝了往来。
☆、二七一、双旬婆媳同途归
二七一、双旬婆媳同途归
康熙晚年实际上是有些怠政的,书雪最得倚重,所以能间断摄理十年朝政,雍正则不同,满腔抱负压抑十几年得到发挥,自然勤勉为政。
书雪也无心与新帝争权,皇室皇主的待遇有一大部分是沿袭监国公主而来的,她能签发与圣旨效力等同的紫批敕旨,雍正不会裁撤,书雪也不能轻易动用。
实实在在为四哥顶了十几年缸、蹉跎掉最佳年华的允祥守得云开见月明,雍正不但把自己兼管的佐领全部划归怡亲王府属下,又于亲王定额之外增加一二三等护卫二十员,仪仗中也增加了豹尾枪与常杆刀来突出他的不同,允祥心细,查了旧档后固辞:“皇室皇主为固伦公主时只添护卫十八员,臣弟岂敢僭越!”
雍正想了想,减掉仪仗中三名护卫。
允祥建议:“皇上登基,理应推恩后族,然先帝明诏皇主节秩尚在中宫之上,皇主父母俱在——”
不好启齿的话是:如果胤祯登基,岳家必有承恩公爵,那只是堂叔,直接封了皇主父母,必叫有心人绝了拉拢之心。
“你虑的周到。”胤禛拿了本折子递给允祥,“瞧瞧。”
允祥细细浏览一番后问道:“是皇兄拟的施政条陈?”
胤禛摇摇头:“汗阿玛用火漆封了,前儿才寻出来,是皇主所呈被汗阿玛留中的敕旨。”
允祥从新细看,向胤禛叹道:“果真是王嫂这般人物才得这样的条例。”
胤禛拉允祥坐到炕上:“说说你的想法。”
“除贱籍是德政;官绅一体纳粮颇有阻力,然计长远,行之有利;清查田亩难为,丁银入亩倒使得;官办商路有违重农国本;至于停文狱——”允祥犹豫了一下,“天下士子恐难约束。”
胤禛赞道:“与朕所见略同!皇主为女子,眼界是有限的。”
胤祥当面答应,私下跟兆佳氏感叹,“简王嫂远见,怕不是我等凡人所能知悉,听七哥讲,汗阿玛因为驳了王嫂不少谏议过后都生了悔意,现在当是一般情景。”
兆佳氏问道:“既然如此,何妨跟皇上直言?”
允祥苦笑:“你当王嫂为何不问政事?现今朝局不稳,万一所想与皇兄相悖,怕是容易引发争斗!”
隔了一天,雍正果然推恩,加赏万吉哈三等奉恩公爵,同时降旨,和硕端敏公主、和硕端顺公主、大公主、四公主俱著封固伦公主。
四位公主中,和硕纯禧公主是康熙养女、已故恭亲王常宁长女,序齿为大公主,平素并无逾矩,雍正不好在这种事儿上越过她。
荣宪公主是在一废太子后和书雪同期受封的,序齿四公主的和硕恪靖公主不仅和亲有功,当年还同书雪从胤禟手里截回了弘历,胤禛刻薄但不寡恩,自然要承妹妹的情。
书雪遇刺后,太太已经推恩享受亲王节钺,如今算是实至名归,端敏进爵非但不是沾王府的光,反而有点儿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意思。
早在二十年前,雅尔江阿与胤禩一系比较暧昧,端敏自然要反其道而行,皇子中只同胤禛亲近,诡异之处在于他们娘儿俩都是硬脾气,行事难得的投机,胤禛顺利成章的升了姑姑的爵位。
受了爵位本是好事,病体稍愈的万吉哈却闹腾起来:他要去景山为康熙守陵。
永庆兄弟是一定不能答应的:您老人家已经到了古稀之年,又不是获罪,有个万一叫儿女怎么办?
万吉哈犯起倔来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急了眼能跳着脚问候儿子十八遍,永庆实在是扛不住了,只得把两位姑奶奶请来当说客。
“闺女,你最了解阿玛是不是?你现在是皇主,一定不会因为爵秩高了不体谅阿玛的心情是不是?”胡须皆白的老爷子卖可怜,和当年刚会说话的小螃蟹卖萌效力差不多,绝对是能拿下书雪的大杀器,话到嘴边生生拐了道弯:“您想着汗阿玛我们当然明白,可景陵寒凉,万一冻病了怎么办?”
万吉哈高兴了:“不会,寿皇殿那儿本来就有内务府派驻的官吏,我是老臣,跟皇上讨间屋子住并不难。”
书雪只能妥协:“您想去陪陪汗阿玛我们答应,不让大哥他们跟着也成,我和弘昊要过去,不止为了您,正好给汗阿玛磕个头。”
万吉哈爽快的应了。
纳喇性德、万吉哈外加曹寅是康熙的铁杆发小,如今的万吉哈是硕果仅存,还是到景陵尽忠,纳喇氏属八爷党骨干,眼看着不能讨好,曹家也变成砧板上的肉等着挨削,单剩下一个战功赫赫的万吉哈,又是皇主生父,即使为了立起“体恤先皇老臣”这道牌坊,雍正都不敢薄待了,接到申请后批复:“老大人忠心可表,寿皇殿属官俱要问候起居。”
到了约定日子,书雪带儿子来伯爵府接送万吉哈,弘昊骑着马在前面引路,书雪坐在马车中闭目养神,刚出镶蓝旗的地界,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喧闹,马车猛的停了下来。
高档马车的防震效果不错,书雪小有颠簸后正要询问,忆画在外急回:“主子,七爷摔了。”
轿帘闻声掀起,书雪站出来:“弘昊呢?”
恪郡王现在是痛病快乐着,躺在地上低声询问怀里的佳人:“没伤着吧?”
“还好——”大庭广众之下姿势暧昧的靠在男子身上,不用联想就令人羞愧。
“弘昊——”书雪上前看到如此情景,登即愣住了:这是唱的哪一出——
弘昊意识到不妥,咧着嘴叫出来:“疼——”
怀中佳人忙站起身,书雪顾不得许多,上前查看儿子的伤势后送了口气,因命忆画:“给他托着。”
弘昊摇了摇接好的胳膊,向书雪笑道:“儿子在军前都没脱过臼。”
见护卫驱散围观的人群,书雪开审:“好好的怎么就摔了,还——”还抱着一个大姑娘。
忆画简叙经过:“方才小姐的马受惊乱跑,整个从车上摔出来,幸好七爷接着,不然现在怕是没命了。”
被救的小姐已经俯身行礼:“皇主安好,恪郡王吉祥。”
“嗯?”书雪转头看了弘昊一眼,“你们认识。”
“额娘,她是傅莹,在咱们旗下,和皇后娘娘是同姓不同宗的表亲,我在皇上潜邸见过的。”
书雪可得重新认识一下这个号称品行俱优的贤王儿子了:“用副车派个妥当人送小姐回去。”
傅莹低头谢恩,扶着丫鬟去了。
弘昊还在后面巴巴望着人家的背影,头上被挨了一下:“上车跟我细说。”
书雪心道:敢跟我打马虎眼,非捶你一顿不可。
弘昊还算老实,不等追问就主动招认:“傅莹的额娘是四婶的表妹,小九收编四阿哥和五阿哥那会子老往潜邸跑,我去接他时偶尔见过几次。”
书雪算算日子:“得是五六年开外的事儿吧?你多大?”
弘昊脸颊飞红:“您想到哪儿去了。”
“你额娘没长火眼金睛,与三只眼的二郎神差不多,名字都叫上了还弄鬼!”书雪淡淡地说,“你已经到了娶亲的年纪,我和你阿玛商议好了人选,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事儿指定不能干。”
“额娘——”弘昊急了,“您不是说要问儿子自己的意思吗?”
“还没定,定好了知会你。”书雪摸着手上的戒指,“问你的意思并不是让你自己做主,你们不能纳侧,万一看上三品四品家的格格也由着你屈就不成?”
“儿子——”弘昊白了脸。
书雪瞥了弘昊一眼:“你现在说了实话,指不定还有回旋余地,藏着掖着?《莺莺传》——巧了,名字还一个音,挨打的鸳鸯是白挨。”
管儿子三招:“一哄二诈三吓”,书雪用的炉火纯青,摊上这样的亲妈,任是心思缜密如恪郡王也得投降:“儿子喜欢傅莹。”
书雪冷肃脸:“所以呢?”
弘昊咬咬牙:“儿子想娶她做福晋。”
半天没听到回音,弘昊鼓足勇气抬起头,见额娘眉眼皆是笑意,这才意识到被涮了,红着脸嗔道:“额娘!”
调侃够了儿子,书雪正色道:“弘昊,额娘不是迂腐的人,也不问你是怎么定的心意,可终身大事不能马虎,我至多留着她做备选。”
弘昊脱口而出:“您得快拿主意——”
“这是为什么?”书雪狐疑,“你不会跟人家格格——”生米煮成熟饭了吧?
“您想到哪儿去了,儿子和傅莹发乎情止于礼”弘昊吞吞吐吐的说,“跟您说了您别迁怒啊!”
书雪略感诧异:“还瞒着我什么?”
弘昊狠狠心:“弘时、弘历都喜欢傅莹,四婶瞒着不教四叔知道。”
如果不是在马车里,书雪估计能跳起来:“回府,打发人给老爷子传话,明天再去景山!”
弘昊哪知道二十年前那场争婚风波,只当额娘认为傅莹招蜂引蝶,还急着辩解:“傅莹长的好看,讨人喜欢是常理。”
“闭嘴!”刚才是装腔作势,现在真正变了脸,“回家再说!”
弘昊忐忑不安,不明白额娘为什么有如此大的反应。
王府的一群孩子,从穆尼永焕到弘昍弘晏没哪个不惹书雪生气,弘昊实实在在属于头一回,永瑾自己老实下来,还转身吓唬弘晏:“你可别淘气,额娘最偏心七哥,生了气指定是狂风暴雨。”
雅尔江阿听说经过后不以为意:“这算什么,咱们近水楼台,只要弘昊喜欢,娶了来皇上还得承情呢!”
“是承情!圣祖皇帝承了你近二十年情呢!”书雪怒气倍增,“亏得额娘早逝,不然儿子娶了人家不要的格格做福晋,那还不当场背过去!”
雅尔江阿意识到失言,陪笑道:“不是阴错阳差,我哪有这样大的福气娶到你?”
书雪脸色稍霁:“派个人去讷尔布府里,让他夫人领着傅莹格格过来,我有话问。”
弘昊正想说话,不妨被老子踢了一下,看着阿玛眼色只好保持沉默。
☆、二七二、马鞍论临终一叹
二七二、马鞍论临终一叹
讷尔布不过是四品佐领,见女儿被王府马车送回已经是心中打鼓,刚问明原委,管家来回:“老爷,皇主驾前的公公前来传旨。”
“快备香案。”讷尔苏慌道,“更衣。”
传话的小太监站在香案前笑吟吟地说:“皇主敕旨,着讷尔布恭人与傅莹格格见驾。”
“千岁、千岁、千千岁!”讷尔布再拜起身,一面吩咐管事到内宅报讯,一面陪着笑脸塞茶钱,“是不是小女冲撞了殿下?奴才教导无方,全托公公美言。”
小太监捏捏红包,因笑道:“主子的事儿奴才不敢多问,大人倒可放心,皇主对咱们下人历来是宽厚施恩的。”
“公公说的是。”讷尔布稍稍放心,一叠声催着下人,“快让太太预备了,不可教主子久候。”
刚才没细看,现在只觉傅莹清丽脱俗,姿容不在永瑾之下,忆画见主子不说话,悄悄提醒:“福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