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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来握住,因为激动而使得她双手颤抖不已,过了一小会儿才将夏温言的手紧紧握住,“温言,温言,温言……”
她激动得似乎根本说不出什么别的话,只反反复复地唤着夏温言的名字,而后将紧握在手心里的夏温言的手贴到了自己脸颊上,已然哽咽,“温言,温言……”
夏温言觉着有什么润湿了自己的手心,滚烫滚烫的。
他心一惊一揪,慢慢转过头来,睁开因痛苦绝望而闭起的眼,再一次看向月连笙。
此时的月连笙在笑,却已是泪如雨下。
她捧着他的手,将脸颊贴在他的手心,一下又一下轻轻蹭着,就好像他在轻抚着她脸颊一般。
看到他看着她,真真切切,并非虚幻,月连笙泪流更甚。
第46章 醒来
月连笙觉得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夏温言了; 可明明他每天都在她身边依旧每天都在陪着她。
可她想看他笑,想听他和她说说话,想听他唤她一声连笙。
她喜欢他明亮的眼睛; 喜欢看他笑,喜欢听他唤她连笙,她觉得她的名字由他唤出来,温柔又好听; 好听得不得了。
但他已经很久没有唤过她了; 甚至有可能他永远都不会再唤她了; 以及,有可能她再也看不到他对她笑了。
肖大夫说; 他睡得太沉太沉了,沉到怕是他不会再睁开眼,不会再醒过来。
他的身子太羸弱太羸弱; 根本经不起一丁点的磕碰,更莫说受了那般大的伤害。
常人尚且受不住,更何况是他?
然肖大夫却又说,依他的身子状况来说,受了姜氏那疯了似的用尽全力的掐捏当是当场便没了性命,就算当场没有丢了性命却也不会撑得住三两日。
但,他不仅没有当场没了性命,亦没有撑不过两三日; 他只是睡了过去; 沉沉地睡着; 留着一丝微弱的呼吸,仍旧留在这个世间。
就好像是他心中有什么在支撑着他似的。
肖大夫叹息,许是他心中有无法放下的人或事才让他一直存着那随时都会断掉的微弱呼吸,只是要他醒来的话,怕是遥遥无期。
就算有幸醒得过来,怕是也……
月连笙想,不管一年三年或是五年,还是这一辈子,她都会留在他身边陪着他照顾他,不管他何时醒来,哪怕他再也醒不过来,更不管他醒来时如何。
她心中已然做了最坏的打算,也做好了最足的准备,但她不曾想,老天和她开了天大的玩笑,而今却又送给她天大的惊喜。
真好,真好……
夏温言看着哭成泪人的月连笙,心如被人紧紧揪着般疼,他想要动动手,替她抚去那决堤般的泪,他想要坐起身将她拥入怀,可他除了想之外,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他动不了,一点都动不了。
“……连……”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嚅动发干的唇,让自己那仿佛干涸了的喉咙里能够发出声音来,他的努力奏了效,可他发出的声音却嘶哑不堪,就像那最是粗砺的沙石一般,根本不是他寻日里那温柔如春风般的声音,难听得刺耳,“连……笙。”
最难听的声音,在月连笙耳里却像是这世上最美妙的曲子,她不觉得刺耳,一点都不。
她觉得好听,他唤她的名字总是最好听的。
“可还……觉得疼?”夏温言觉得自己的声音难听到了极点,就好像根本不是从他的嗓子里发出来的一样。
他道的每一个字,都倍显吃力。
纵是如此,他仍努力着与月连笙说话。
他拥抱不了她,至少能与她说上些话。
疼?月连笙一时间不明白夏温言这忽然的问题是因哪般。
疼?疼的应该是他啊……
只听夏温言又吃力道:“我……我还没能……把药,给你。”
他从娘那儿拿到的药,还没能拿给连笙,不知她可还疼?
月连笙怔住。
“我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看到月连笙眼泪如断线的珠子,夏温言只觉喉间苦涩得厉害,苦涩得眼眶里多了分湿意。
他害得她疼,却连一瓶药,都拿不了给她。
他连这么样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都做不好。
不,不是做不好,是做不到。
“我不疼了不疼了!一点儿都不疼了!早就不疼了!”月连笙忽然扑到了夏温言怀里,将脸埋在他怀里,双手紧紧握着他的肩,“温言你很好很好!你不要这么样说自己!”
说到最后,月连笙呜呜哭出了声来。
她已经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是不是她那日没有说疼,温言便不会遭这份罪?
是不是因为她,才害得温言这样?
月连笙很想紧紧抱住夏温言,可她怕将他羸弱的身子压坏,可她又不舍得离开他,便将自己的脸埋在他胸膛。
她的泪打湿了他胸前的薄衫,她的泪仿佛烫进了夏温言心里,让他痛苦地闭起眼。
他微微抬起下巴,以不让眼眶中的湿意化成泪流出来。
若是让连笙看到他难过,她只会哭得更伤心。
“连笙……别哭了,别哭……”夏温言的声音沙哑而微弱,他的胸膛却起伏得厉害,“可好?”
他不想让她哭,偏偏又无法不让她哭。
月连笙在夏温言怀里用力点了点头,同时抬起手用力抹了抹眼睛,却还是无法止住眼泪。
夏温言无法坐起身,无法抬起手,无法拥抱月连笙也无法为她擦掉眼泪,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努力将脖子弓起,将下巴低下,吃力地朝将脸埋在他胸膛的月连笙的头顶凑,用下巴在她头顶一下又一下轻轻蹭着,“我的连笙,别哭啊……”
她哭得他心都快碎了。
即便没有办法拥抱她,他也会想尽办法对她温柔以待。
头顶的轻蹭让月连笙心尖一颤,她愣愣抬起头,发现夏温言正吃力弓起脖子,连带着双肩都抬了起来。
月连笙赶紧坐起身,按着夏温言的肩让他躺好,着急道:“温言你别这么抬着脖子,很难受很吃力的,你,你快躺好。”
夏温言终是在月连笙清秀的小脸上见到了原来那般紧张着急的小模样,他所喜爱的模样,让他不禁更柔和了眼神。
“连笙,靠近我些。”夏温言虚弱的声音温温柔柔。
月连笙当即朝他低下头。
夏温言不动,亦没有出声。
月连笙觉着许是她靠得不够近,便又朝他再凑近些,更近些,近到她的脸与夏温言的脸之间只有半寸距离的时候,她发现太近了些,不由有些羞有些紧张,正要拉开些距离时,夏温言忽又抬起脖子,吻上了她的眼角。
月连笙身子蓦地轻颤,脸登时一红,想着躲开,却听得夏温言轻声道:“连笙别动,别动……”
月连笙当即一动不动。
夏温言用薄薄凉凉的唇吻过她的眼角,眼窝,慢慢吻过她的脸颊,就这么用唇为她一点点抿掉她脸上的泪,末了又亲上她的眼角,难过道:“我没有……办法为你擦,眼泪,别……别再哭了,可好?”
月连笙用力点了点头,她没有再掉泪,即便她眼眶红肿得厉害。
因为她不想让夏温言为此难过自责。
“温言你才刚刚醒来,你别再说话了,你先好好躺着,我去给你倒一杯水。”月连笙这才想起自己激动高兴得将夏温言的药打翻了不说,连水都忘了给他倒一杯。
她说着站起身就要走。
“别走!”夏温言沙哑的声音陡然变得急切慌乱。
月连笙愣住。
“连笙别走……”夏温言声音低低。
月连笙回过头,撞进了夏温言不安的目光里。
她从来没有在爱笑的夏温言眼里看到过如此不安的眼神。
她重新在夏温言身旁坐好,也重新握住他的手,轻声道:“我不走,我只是去给温言倒一杯水而已,顺便让竹子去告诉爹娘温言你已经醒过来了,也让绿屏去给你重新煎一副药。”
夏温言却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月连笙,他没有握住她的手,她却没有说完就要起身走开的迹象,而是将他的手心摊开,又贴到了自己脸颊上。
“温言,温言……”月连笙又忍不住轻轻唤他,好像怎么唤都唤不够似的。
看着夏温言依旧明亮的双眸,月连笙这会儿还是觉得有些不大真切,有些不敢相信他已经醒了过来,唯有贴着他的手心唤着他的名字,她才觉得安心些。
“连笙,我睡了很久……是么?”夏温言亦将月连笙的不安看在眼里,心疼不已。
“不久,不久的。”月连笙先是一怔,然后忙摇了摇头,“一点都不久。”
夏温言将目光擦过她的肩侧,看向桌上摆放的茉莉花,幽幽道:“茉莉花开花了,外边……蝉鸣了。”
茉莉在夏日时节开花,美丽,芬芳。
每每盛夏时节,蝉鸣声才会阵阵。
他从娘那儿为连笙拿药回来的时候还是春日,万物只是于春日里复苏,还未及夏日的灿烂。
那日的前一日,他给连笙画了纸鸢纸面儿,连笙带他到城郊放纸鸢,他第一次跑起来,第一次放起纸鸢,也是那一日,他与连笙做了真正的夫妻。
那一日,他记得很清楚,是春分。
如今,已然盛夏。
“对不住。”夏温言眸中满是哀愁与愧疚。
没有他陪伴的这些日子,连笙是如何过的?可是一次又一次把眼睛哭肿?
爹娘……是否也担心坏了也伤心坏了?
月连笙用力摇摇头,鼻尖酸涩得紧,她又想落泪,可她不能,她忍着,“温言,这不是你的错,你别责怪自己,好不好?”
月连笙说着,又在夏温言冰凉的手心里蹭了蹭,“温言你看,你现在不是醒了吗?”
为了让夏温言心中不难过,月连笙努力朝他笑了起来,便是语气也尽可能地愉快,“温言你身子骨差,这会刚醒来一时半会儿没有力气动不了,过一段时日肯定能恢复得和原来一样的!”
“不对,是比原来要好,好得多!”
就算他这辈子都是如此,她也会陪着他守着他照顾他!
他能醒过来,已然是上天的恩赐,她已然感激不尽,又岂敢奢求太多。
夏温言也轻轻笑了起来,眸子深处却满是酸楚。
他……可还能动得了?
若是再也动不了,该当如何?
“唔……呕——”就在这时,月连笙忽然转过身去,捂住心口一副难受欲要呕吐的模样,可却又什么都没吐出来。
“连笙!”夏温言顿时慌乱,甚至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扬声就喊道,“绿屏!快请肖大夫!”
第47章 喜脉
绿屏急忙忙冲进屋来; 见到已然醒过来的夏温言,激动得眼眶微红,然她却只是恭敬地应了声; 当即便转身退下了。
“我没事的温言,不用麻烦肖大夫的。”月连笙想要握住夏温言的手,可她胃里忽地又是一阵难受,欲呕未呕; 脸色很是难看; 过了好一会儿才缓和过来。
夏温言将眉心拧得紧紧; 他无数次想要坐起身,却是无数次地跌回床上; 他紧张不安的眸子里痛苦更甚,为自己的无能为力。
月连笙心疼他这副模样,只见她伸出手; 用拇指指腹一下一下地轻抚夏温言紧拧的眉心,安慰他道:“我没事的温言,真的没事,你瞧,我不是好好着呢吗?你别担心。”
可不管她如何轻抚夏温言的眉心,都无法将他拧在眉心的哀愁与痛苦抚平,使得她不由又躬下身,将他轻轻抱住; 将脸埋在他颈窝里; 难过道:“温言你别这样; 我真的没事儿,我就是忽然间觉得肚子里和心口有些难受而已,没什么的。”
“有……自己找肖大夫,看看么?”夏温言微微侧着头,将脸轻靠着月连笙的脑袋,吃力地问。
月连笙先是不做声,然后才忙道:“有,有的,肖大夫说没有事儿。”
月连笙声音有些低,说得很匆忙。
“连笙骗我。”夏温言亦是声音低低。
月连笙肩头微微一颤,将夏温言抱得更紧些,也更将脸朝他颈窝里埋,“对不起温言,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
就算月连笙不说,夏温言也知道,这些日子,她一心牵挂着他还来不及,又怎会为她自己想些什么,纵使是哪里疼了痛了,她也只会忍着而已。
夏温言在月连笙的鬓发里蹭了蹭,温柔又心疼道:“好好……让肖大夫瞧,瞧,可好?”
“好。”月连笙用力点点头,过了小会儿才抬起头来,边抚着夏温言的脸颊边道,“温言你先别说话了好不好?我去给你倒杯水好不好?”
夏温言微微点头,“好。”
月连笙转过身,站起身时用力揉了揉红红的眼。
她怕自己忍不住又在夏温言面前流出泪来。
夏温言不仅说话吃力,便是喝水也都倍显吃力,说是喝,不如说是抿更为准确,不想让月连笙太过担心,他勉强着多抿了几口。
喂夏温言喝了水后月连笙没有将他放躺回床上,而是在他身后垫了枕头,让他靠坐在床头。
就在此时,肖大夫提着药箱匆匆地来了,见到靠坐在床头的夏温言时,他既震惊又激动,一边颤着手给夏温言把脉一边道:“没想到,没想到,真没想到啊……”
月连笙知道肖大夫说的没想到究竟是什么。
他没想到的是夏温言竟然醒了过来,因为他已经无数次给夏温言把过脉,也已然确定地让月连笙与夏哲远夫妇做了最坏的打算,夏温言或许就这么睡一辈子,抑或不知哪一年哪一天才会醒来,而这哪一年哪一天,少不过三五年,纵是醒来,怕也是痴人瘫子一个了。
所以,肖大夫觉得自己已然没有继续留在青州的必要,他已打算要离开,便是最近这几日。
可眼前,夏温言却已经醒了过来,除了无法动弹之外,他的眼睛依旧明亮如从前。
他未痴,亦未傻。
而对于肖大夫所说的一辈子或是最少三五年,夏温言不过是沉睡了短短三个月而已。
这于肖大夫而言是短,但于月连笙而言,他却像是睡了好几个春秋。
“肖……大夫。”夏温言朝一脸震惊不可置信的肖大夫微微一笑,客气地唤了他一声。
“惭愧,惭愧啊,看来老夫老了,已经不适合当大夫了,更不适合给人看病了。”肖大夫沉沉地叹了口气,缓缓收回了给夏温言诊脉的手。
他行医一辈子,从来没有诊错过脉,这一回老来竟是错了。
不管是他诊错也好,是出现了奇迹也罢,他都已经老了。
“你这身子,慢慢调养的话,理当能恢复到从前的模样。”肖大夫边说边伸手去拿他的药箱,竟就要走!
“肖大夫!”夏温言急急唤住他,不知他为何着急着要走,“请您……咳咳咳……为连笙,咳咳——为连笙……”
因为太过急切,夏温言话都未能说完便开始咳嗽起来。
月连笙赶紧给他抚背顺气,“温言你别着急,我来给肖大夫说。”
“肖大夫。”不想让夏温言太着急太担心,月连笙忙对肖大夫道,“我方才觉着心口有些难受,有些恶心想吐,温言不放心,想让您为我号一号脉。”
月连笙眸子里充满了请求之意,请求他诊了脉之后给夏温言吃一颗定心丸。
“那就坐好吧。”肖大夫点点头,这么小小的请求,他还是能做到的。
月连笙当即在床前边的坐墩上坐好,将手搁在床沿上,就在夏温言身旁,以免他瞧不真切又该担心。
肖大夫为月连笙号脉时,夏温言一脸紧张,不由得又渐渐蹙起了眉心,在肖大夫收回手时迫不及待地问:“肖大夫,如何?”
肖大夫看紧张的夏温言一眼,复看向月连笙,问道:“方才你说心口有些难受,还有些恶心想吐,对不对?”
月连笙点点头,“嗯,却又什么都没有吐出来。”
“如此情况有多久了?”肖大夫又问。
月连笙细细想了想,“一个多月了。”
夏温言将眉心蹙得更紧。
“那这一个多月里都是什么时候有这般的感觉居多?”肖大夫则是平静非常。
可是见过的病人多了,大夫已然练就了一颗最平静的心?
月连笙又想了想,“都是早晨起身的时候有这般的感觉多些,但也不是每日都这般。”
“那你的葵水已有三个多月未来了吧?”
月连笙顿时面红。
她觉得,是不是大夫上了些年纪后都能在人前面不改色地说这么些女人家的问题?
肖大夫本就不是个面善的大夫,总是不苟言笑的,月连笙可不敢敷衍,她又是认真想了想,而后红着脸点了点头。
“你可都听清楚了?”肖大夫忽地转过头看向夏温言,问他道。
夏温言被问得有些莫名,他是听得清楚,可他压根就不知道方才的这几个问题以及月连笙的回答都表示什么个意思。
但他还是讷讷地点了点头,困惑地问道:“大夫这是……何意?”
“好事,喜脉。”肖大夫难得地笑了起来,笑起来的他显得有些可亲,“你小子要当爹了,醒来得正是时候,少夫人脉象很稳,日后多加歇息别太劳累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