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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又道:“还敢说衣服,让你穿好些,你穿成这样子像什么。”
老张歉意道:“老夫人息怒,小老儿这就这件衣服最好了。”
母亲不依不饶:“你这样子,我家的体面还不被你丢光了。”
“好了,好了,赶紧去套车去。”
这时候响起父亲的声音。
老张如蒙大赦一般的答应,连忙跑去了后院牵马。
父亲其实也着急,一大早,他就喂过马,然后把马车拉到门口,里里外外擦洗了一遍。
很快老张套好马车,一家人上车,马车摇摇晃晃的朝南门驶去。
第五十四节娘家
老张是一个老车夫,过去给一个大户人家赶车,因为年纪大了,生怕这份差事做不久,他活动了管家,让他儿子顶替了他。
但是老张也闲不住,时不时帮人赶车拉货。
因为老张也是孝陵卫人,年轻时候在孝陵卫养马,后来谋到了赶车的差事,才进了城,在附近的珠履巷住着。
正是因为是孝陵卫人,母亲才找了老张来,算是照顾老乡。
但即便是老乡,母亲也没少骂,因此老张见了母亲,恨不得脑袋能缩到脖子里。
“老张,你快点,误了时辰,当心老娘揭了你的皮。”
回娘家,是不能过了午时的,否则不吉利。
老张唉了一声,啪一声,抽了驽马一鞭子。
母亲又不乐意了:“让你快点,就知道打马,这马可金贵着呢。老娘都不舍得打。”
老张又哎了一声,喊了一声架,抖了抖缰绳。
一家人坐在马车里,母亲时不时的掀开车帘看看,给老张找点麻烦。
父亲端坐在座椅上,紧靠着母亲,时不时的扶一扶帽子,扶一扶衣服。
父亲穿着细布长衫,头上戴着四方巾,脚上穿着一双新买的官靴,活像一个土财主。
妹妹坐在杨潮旁边,一手小心的提着襦裙,不让裙边蹭到车厢,怕占了尘土。一手扶着头上的发髻,上面那只铜簪子的璎珞来回摆着。
杨潮则在闭目养神,心中默默算计着路程。
此时已经出了城,马车的速度快了些,沿着城墙有官道通过孝陵卫。
虽然出了聚宝门,但是准确的说,还没有离开南京城。
南京城一共四道城墙,第一道宫城,第二道皇城,第三道应天府城,寻常说的南京城,其实说的是应天府城,在府城之外,还有一道外郭城。
朱元璋当皇帝时,定都南京,当时巡查城防,觉得城外的钟山、雨花台、幕府山等高低留在城外不安全,万一敌军在山上架炮,南京城会有遭到炮击的危险。
于是朱元璋组织民役,修筑起了这一圈外郭,将这些高地都围在了里面,形成了南京城的第四道城墙。
但是这道外郭实在太大,长达一百八十里,连孝陵卫都包在了其中,因此不可能修筑坚固的城墙,大多数地方,是用黄土夯筑的土城,只在薄弱地方砌筑砖墙,并开城门。
同样因为外郭包住的面积太大,因此里面不可能像南京城中那样形成繁华的街市,而是形成一个个村镇,百姓照旧耕田种地。
但是靠近应天府城的一些村镇,因为靠着繁华的南京城,也发展的极为繁华,甚至跟南京城连成一片,形成长干里、青溪里这样的繁华镇子,类似于后世的城中村。
从带着明瓦玻璃的窗口,杨潮看到了一个个村子,已经远离南京城了。
走了大致半个时辰,杨潮看到又开始繁华起来,进到了一个镇子,两边都是砖瓦铺子。
“老张,到哪了?”
杨潮问道。
老张的声音响起:“回少爷,到了铁匠营了。”
铁匠营仅靠孝陵卫的西边,过了铁匠营就是孝陵卫的地界了。
铁匠营跟铁作坊一样,过去都是安置铁匠的地方,不过跟铁作坊不一样,铁作坊的匠户,从属于官办的作坊,铁匠营则归属军队,是专门为军队打造兵器的,但按照级别,却比不上位于城内的铁作坊。
相当于中央官办作坊,和地方驻军的作坊,铁匠营的铁匠过去的手艺,也被铁作坊的铁匠看不上,常有老话,铁作坊打刀,铁匠营补口,铁匠营一开始也确实只是一些手艺不行,只能够修修补补军队破损兵器铠甲的铁匠,正规的武装还是城里的大型工局打造。
马车很快就过了铁匠营,一直心急的母亲,却开始紧张起来。
“当家的,你看看我发髻乱了没有?”
母亲来回扭着头,拉着父亲帮他看。
父亲的双脚也来回挪着,一边道:“好着呢。嗯,这边有点歪。”
母亲道:“那你快给我整整。”
不经意,母亲瞥见一个路口,当即拉开窗帘吼道:“老张,你往哪里走!”
老张啊了一声。
母亲哼道:“我们是去周百户所,不是你家三里营!”
老张家住在距离孝陵卫城墙三里远的三里营千户所,而母亲的老家则在五里左右的许百户所,可是老张竟然习惯性的往三里营走,险些就错过了路口。
老张慌张的调转马头,慢慢的拐回了正路。
母亲嘴里不停的抱怨,一个个都不让她省心,一边还不停的整理自己的发髻。
不多会,马车驶进了一个低矮的土城,城里的街道很窄,两边的房子也很久。
母亲更小心了,头趴在窗口,指挥着老张,又担心弄乱了发髻。
“停停停,你往哪里赶?”
在一间不算好,也不算坏的门前停下,破旧的木门前是坑洼不平的土路。
在路中间有一个少年,正翘首翘望,少年有十三四岁模样,穿着干净的旧衣服。
脚上的布鞋也很干净,只是拇指位置破了一个洞,少年头上扎着头巾。
母亲当先走下马车,回头就看到了那个少年,不过少年是朝着另一个方向,背对母亲。
母亲看到少年的背影,不由的笑了,捋了捋发丝,笑骂起来。
“臭小子,你往哪里看呢!”
父亲、妹妹依次下车。
杨潮也最后下车,第一眼就看到转过头后,惊呆了的少年。
少年的眼珠乱转,一下子看到母亲,一下子看到父亲,一下子看到妹妹,一下子又看到马车,似乎一下子接受到太多的信息,眼睛都无法对焦了。
直到看到杨潮也从马车上跳下来,这才认准了人,惊讶的叫了起来。
“姑!”
少年冲着母亲叫了一声。
“姑夫!”
又冲着父亲怯生生喊了一声。
“哥!”
这次冲着杨潮。
最后是挠着头笑着招呼杨月:“妹子!”
母亲仔细整理自己的衣服,头饰、发髻,又嫌脏一样,在地上找了块干净的地面。
接着对那少年道:“臭小子,还不快过来,把东西拿下来。”
第五十五节亲兵
少年点头应了一声,却还没过来,而是朝着门里大喊了一声:“爹、娘,我姑来了,姑夫也来了!”
这才跑了过来,趴进车门,先是转着头看了一圈马车里的布置,才顺手把一顿礼物拿了出来。
“姑,怪不得你要雇马车,咋拿这多东西。”
少年笑着喊着,这回的礼物多的超过了他的想象,印象中自己姑姑可从没这么大方过。
母亲笑骂道:“什么雇的?这是咱家的车!以后要用车啊,就打声招呼,我让老张来接你们。”
母亲的口气中带着一种骄傲,一点都不避讳的炫富感。
少年一惊:“啥?咱家的车!姑,你发财了!”
母亲忍不住怕打了少年一下:“咋咋呼呼什么啊,这才哪跟哪啊,咋买个车,就发财了?出息!”
少年憨厚的笑了笑,怀里饱满了礼物,招呼着:“姑、姑夫,哥、妹子,都进,都进。”
母亲这才笑了笑,小心的看着地面,迈开脚步,回头不忘叮嘱老张:“老张,待会把马牵到后院去,记得喂一喂。”
老张应了一声,下车开始卸马。
刚走到门边,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正快步从院子尽头的大房里走出来,已经到了院子中央。
杨潮不紧不慢走着,他跟父亲并排走着,母亲和妹妹自觉的一左一右,在稍后的位置。
看到一对中年人脸带笑意,已经迎到了跟前。
大家都停下来,父亲装模作样的拱了拱手,母亲轻轻屈膝,有模有样的到了歌赋。
两人异口同声喊了声:“大哥。”
杨潮接着就拱手、弯腰,恭恭敬敬的拜见:“外甥见过舅父舅母!”
这两人正是自己的舅舅和舅母,母亲的哥哥。
舅父姓赵单名一个雷字,据说出生的时候打雷,外公就给取了这个名字。
舅母姓姚,就是赵姚氏。
舅父舅母笑着回拜了下杨勇夫妇,接着舅父就一把过来把杨潮扶起来,笑道:“到底是读书人,我外甥这礼数就是多。”
姚氏笑着,不说话,很有妇德。
舅父又说杨月:“姑娘也大了,该找婆家了。”
杨月羞恼的跺跺脚。
舅父哈哈大笑,随即就疑道:“妹子,这咋是发财的样儿啊,这外甥、外甥女真像大户少爷、小姐啊。就是周百户家的娃子,都穿的没这么好。”
这时候小表弟在一旁起哄:“爹,可不是发财了。姑家都买了马车了,好气派!”
母亲立刻笑骂道:“你个小兔崽子,你知道什么啊。”
舅父却楞了下道:“感情,真发财了!”
母亲笑道:“里边说,咱里边说。”
说着倒头一个走向大屋,好似成了这家的主人一样。
舅父还是愣了愣,却看见一个车夫,赶着一匹马就进了院子。
车夫还喊着:“舅老爷,马赶哪里去?”
舅父忙招呼儿子,可儿子怀里饱满了礼物,索性自己指路,帮着赶马去了,还大声招呼舅母把开春藏的茶叶拿出来。
一家人进到了大堂。
舅舅家其实也不算穷,甚至稍微富裕些,因此这些年让父亲感到有些抬不起头来。
所以这还是外公三年之后,头一次来舅舅家。
舅舅家三间大瓦房,院墙却是夯土,但是比孝陵卫其他人家来,算是比较好的了。
孝陵卫虽然也是大明朝的卫所,也有其他卫所那样的弊端,土地大量被军官侵占,但是军户的日子可比其他卫所强多了,其他卫所的军户几乎基本都是苦力,穿的连乞丐都不如。
而孝陵卫的军户,虽说也不富裕,但至少能温饱,隔上几年,也能攒钱卖身体面的衣服。
第一是因为这是给朱元璋夫妇守墓的陵卫,开国皇帝的墓地所在,历代皇帝都很重视,军饷比其他军队都高,甚至比京营的营兵都高,而且每次皇帝派人来祭祖之后,还有赏赐。
当然孝陵卫的军官也会克扣,但是克扣可不敢像其他卫所那样明目张胆,留给士兵的还是不少的,往往一个守陵兵一个月能拿到将近一两银子,这还不算皇帝祭祖后的赏赐。
因此只要能加入孝陵卫军中,一个兵一年甚至能够攒下十多两银子。
外公当年就是这样的一个兵,所以家中盖起了三间大瓦房不说,还给儿子早早娶了媳妇,不像其他卫所兵,有的打一辈子光棍,有的四五十岁才能从外地讨来逃难的媳妇。
不过杨潮的爷爷当年也挺风光,手艺在南京城极为有名,比父亲杨勇手艺更好。加上自家有一个铁匠铺,监局也没有现在这样**,日子过的相当不错。所以杨、赵两家才结亲,那时候算是门当户对。
可是铁匠铺传到父亲手里,经营上比不过爷爷不说,监局的吏治越发败坏了,因此日子才过的紧巴巴的。
其实舅舅家也是如此,外公的守陵兵没能传给舅舅,因为守陵兵的兵额非常紧俏,有的是人争抢,舅舅没能抢到。
不过孝陵卫到底是一个卫所军,有个好处就是有地可以种,当然这些土地早就被军官侵占了,周百户所的地,一大半都是周百户家的,但是地主可不会自己耕,耕地的还是这些军户,赵家租种了许百户家四亩水田,日子还算过得去。
“哎,妹子,你这到底是咋发的财啊。”
舅舅一连问了好几遍,母亲都打马虎眼岔开话题,东拉西扯的,不过脸上忍不住笑意,脸皮都快翘起来了。
吏治败坏,不止杨家不如往昔,赵家也不如往昔了。
虽然舅舅一心想让儿子进入守陵兵,但是现在这世道,要进去很难。
而且这几年守陵军官克扣军饷明目张胆,军饷听说一个月有时候连一钱银子都没有,崇祯皇帝继位后,也从来没有发下过赏赐。
孝陵卫的不少军户都说,这守陵兵当不成了,老朱皇帝的饭不好吃了。
但是舅舅不信这个,他自认为是个有见识的,他觉得这是天下不太平,所以才没赏赐。
所以皇帝才没空管那些军官,让军官那么克扣,等过几年天下太平了,都会好的。
听老人说,闹倭寇那些年,也是这样的,不都过去了吗。
所以舅舅还是打定主意要送一个儿子进皇陵守陵去。
但舅舅有两个儿子,就算能托关系送进皇陵,也最多能送一个进去,另一个怎么办。
就是送进去那个,照现在的情况,也只能糊口,将来娶媳妇、盖房子,都得自己帮衬,眼看着两个小子年纪都大了,尤其是老大,都十八岁了,啥都没有着落呢,不由让舅舅操焦了心。
一听妹妹家发了财,连马车都买了,马车不算什么,可是那马没有一二十两银子,可买不来,于是舅舅的心思不由就活络起来,想知道这妹子家是怎么发家的。
“哎呀,你倒是说啊,还怕哥抢了你的门路啊?”
舅舅见妹妹顾左右而言他,话头来回的乱扯,不由的有些急了。
杨潮坐在一旁没有说话,他是读书人,在外面就得有个读书人的样子,从小时候开始,就是这么过来的,每到亲戚家,就得装的斯斯文文的。
看到舅舅发急,母亲才缓了口气。
笑道:“大哥,你看看你,又急了,还是这脾气!”
舅舅闷哼一声,生闷气不说话了。
母亲呵呵笑道:“哥,瞧你。好了,告诉你行不,不怕你抢,抢也抢不来。”
舅舅见状,这才缓和了下来,认真听着。
“嗨。也是杨家啊,祖坟上冒青烟了,我儿啊,当官了!”
母亲说的轻描淡写,神态自若,仿佛完全不是什么大事一样。
舅舅却愣了,直着眼睛眨巴了两下,这个信息超过了他大脑的运转速度。
静了一阵子,舅舅的眼睛眨巴了有十多下,才嗫喏了几声,似乎恢复了说话的能力。
“当啥官了?啥官?几品?”
说着舅舅显得拘束起来,脸诺诺的朝向杨潮看去,眼神呆呆的,似乎不知道怎么看这个侄子,现在的官。
“啥几品不几品的,就是个小官,把总官,江边水营的。”
母亲依然说的云淡风轻,可是口气平淡,神色却极为飞扬,几乎要眉飞色舞了。
舅舅呼了一口气:“把总啊。”
口气中还稍微有些失望,他第一时间其实想的是文官,以为侄子中举了,当县太爷了。
不想却是一个武官,作为卫所军户,对军队更为了解,知道武官的行市不行。
一听舅舅的口气,母亲神采飞扬的脸色顿时转换了,颇为不悦:“是啊,一个小小的把总武官,没出息。”
舅舅完全不知道母亲的心思,问道:“实职的还是了得的,手底下百十号人使唤呢。”
按照舅舅的认识,皇陵中的那些把总官,手下有人白干活,还能克扣军饷,牛着呢。
母亲脸色稍微好点:“自然是实职了,虚职那就是个屁!”
“还是实职!”
舅舅惊叹了下。
“那好啊。咱孝陵卫的把总,比周百户也不差了。”
周百户所的百户,世袭都是周家的,因此成了这里的大地主,家中有二百亩水旱田,所里百十家人都是他家的佃户。
但是皇陵中一个把总实缺,每年能搜刮到的钱,一点都不比百户少,而且一般情况下,那样的把总,也都是周百户这样的周边世袭百户们去做的。
母亲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舅舅看向杨潮,呵呵笑起来,直叹“出息了,出息了”。
最后站了起来,悄悄拉过一旁的小儿子:“快去酒坊把你哥叫回来。还有让他顺带赊一斤烧酒。快点去,你待会跟你姑表哥多喝点,他是把总官了,你进皇陵怕是没希望,跟你表哥做个亲兵,不比守陵差。快去!”
小儿子猛地点头,然后飞跑了出去,能当兵是孝陵卫军户最大的希望,为这一个个抢着巴结那些百户、千户,都挤破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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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节周百户
打发走了小表弟后,舅舅又把舅母打发出去了,让舅母去割二两肉。
客堂里就剩他一个人,跟父亲说说话,跟母亲说说话,借故跟杨潮说起来。
胡天黑地,把卫所里不知道流传了多少年的旧事都说出来,都是关乎军队的事情。
还有意无意的去问杨潮水营的情况,问军饷发多少,问有没有地中等等。
杨潮也老实回答,说军饷克扣很多,说军营中开了几十亩菜园子。
舅舅对这菜园子有些兴趣,说一亩菜十亩粮,一亩菜就卖二三十两银子,刨去人工也得有十多两,几十亩菜田,那可了不得。
这杨潮还真没想过,菜田真这么挣钱。
难怪那李富愿意每月给自己三两银子孝敬,感情这点钱对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