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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养婿-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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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受伤了?!”贺征的手臂重新收紧,嗓间绷得紧紧的。
  他背后的沐武岱大步行来,中气十足的声音里满是火大的心疼:“什么?萱儿受伤了?!”
  “没,他们只是绑了我的手,钥匙大约在赵旻身上,”沐青霜稍稍抬了抬双手,铁索轻响,“我站不稳,应当是在皇后那里中了什么招。”
  先前在山洞中,她是本着以命相搏的心才在瞬间爆发出力量,等到被贺征带出来,紧绷多时的心神慢慢散下来,又缓了一阵后,虚软之感再度侵袭了她的四肢,说话都有些气虚。
  沐青霜回想起早前赵旻对伪盛军的人说过的话,便又补充道:“赵旻跟人说,我中的这毒在寻常人身上要管十二个时辰,不知是什么。”
  方才赵旻被她一脚踹碎了下颌骨,想来是没法在他那里问出什么了。眼下既不知中的是什么毒,也不知其威力效用,十二个时辰以后是死是活,不好说。
  一听到“中毒”,沐武岱焦急又火大地冲着空中挥了一拳:“阿征,这时回城已是宵禁,你有法子带她入城寻药的,对吧?”
  雁鸣山讲堂只配有一名小医官,寻常头疼脑热跌打损伤还行,但沐青霜既是在皇后那里中的毒,想来寻常医官根本处理不下,只能尽快回城,最好是能从皇后那里拿到解药。
  贺征手臂发僵发抖,用力点头,喉咙里含糊挤出一个“嗯”字。
  沐武岱眼含老泪,却果断道:“这里善后的事交给我。阿征,你回去对赵诚铭说,若他不放心,可以立刻派亲信来盯着。待老子将这里打扫干净后,亲自到他跟前受审就是。”
  好不容易收复故土、一统山河,武德帝自不愿曾经的各地豪强再有裂土为政的机会,却也没有将事情做得太绝,说来还颇有人味。
  这大半年来他虽陆续收了好几家的兵权,却也让他们同沐家一样,主家迁居镐京,只要别动不该有的心思,安安分分在他眼皮子底下安享富贵的,他都并未苛待。
  沐武岱很清楚,此次自己毫无预兆地带着大批人马突然出城,这个举动非常不合适,武德帝势必需对他有所盘问和甄别才会心安。
  但这里的慕映琏与段微生都是没有真正领过兵的人,林秋霞又并不以山林作战见长,他怕自己与贺征都回城后这里的扫尾会有所疏漏,于是决定冒着被误会的风险,主动留下来担起坐镇调度的职责。
  毕竟山下有百名稚嫩学子,他们都才十二三岁的年纪,在他眼里根本就是一群毫无自保之力的小羊羔。
  哪怕如今的沐武岱已不再掌权,哪怕他已无官无封,哪怕他现在所站立的这片山林并非他的旧乡故土,哪怕山下那些孩子与他毫无关联,哪怕他的迟滞停留可能会使君主的猜忌加深,哪怕他最心爱的女儿生死难测……
  可这里终究是他的家国山河。
  他既已碰上这桩事,就该将此地护好,清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隐患。
  疆域之内,广袤千里,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危难时皆有守土驱敌之责。
  这是一位老将军骨子里的担当与信念,这是循化沐家传承百年的耿介良心。
  ****
  夜半中宵,穹顶玄黑,漫天星子烁烁眨眼,万物在阒然夜色中寂静悠远。
  山月相逢,孤影入水,山间道上一双人。
  护送他们的一队兵卒远远跟在后头,谁也没有上前打扰。
  沐青霜伏在贺征的背上,额角软软贴着他的侧脸。
  随着他沉稳的步伐,两人额面相贴处时不时亲昵摩挲。
  沐青霜闭着眼,唇角轻扬,呢喃软声带着笑:“你上一回背我之后,便走了。”
  十五岁那年,空无一人的循化城街头,他也是这样背着她。那时她哭,她痛,她在他肩头留下咬痕,他却沉默。
  多年后,二十岁的沐青霜已能懂得,他当年的沉默之下,与她是同样的煎熬。
  “这次不会走,打断腿也不走。”贺征藏起满心不安,沉声徐缓地与她说笑。
  反剪的双臂愈发收紧,将她护得稳稳的。
  沐青霜笑得露出了几颗洁白贝齿:“若是当真腿都打断了,那想走也没法子了啊。”
  “没想走的。”贺征强调。
  “征哥。”
  “嗯?”
  “你怨我吗?当初明明早就知道你非走不可,却蛮横地将你栓在利州,害你晚了好几年才能去做你想做的事。”
  “胡说八道,我家大小姐从不蛮横,”贺征目视前路,眼中有薄薄潋滟,“往后想拴着就拴着吧,一辈子都给你拴着,我给你递索套。”
  “从前你是不喜欢我追着你跑的,如今竟肯给拴着,还自己递索套,”沐青霜贴着他的鬓边,含笑的眼角沁出泪,“真好。”
  “年少时总有许多自以为是。怕会战死沙场,再不能与你相见,你会伤心;又怕与你太近,我便会没有离开的决心。”
  那时的贺征,对自己即将踏上的叵测前路毫无把握,心中诸多犹豫,诸多别扭,诸多怯懦与无力,最后到底是对不住她的。
  “可那时你又没有真将我赶开的意思。为什么?”
  “你自己都不知自己是个多好的姑娘,”贺征恍惚一笑,自嘲道,“而我,就很糟糕了。”
  要喜爱上这个姑娘,是很容易的;要彻底拒绝她,对十五六岁的少年郎来说,真的太难太难。
  如今想来,当初许多事都没有做对。
  既早早想过要以身许国,便该藏好自己的情愫,坚决而彻底地与她将道划个分明,安安分分只做她的异姓兄长。
  可那时毕竟年少,她又是那样好的姑娘,他没能抵过心中对她的渴望。便就那么卑鄙地欲拒还迎,让她愈陷愈深,最后却还是忍痛将她留在了原地。
  好在她是这么好的姑娘,从未当真与他记恨,从未当真与他为难。
  打从年少时起,她在看似狂傲的举止之下,就一直藏着颗温柔绵软的心。
  他都知道。
  “你也胡说八道,我征哥才没有很糟糕。”
  沐青霜略略偏头,将唇软软印上他的侧脸,喃声含混:“你是最好的少年。”
  那些青梅竹马的时光,因为你,才成了我最好的年少。
  ****
  沉默地下行在山道间,沐青霜将脸埋在他的颈侧,温热馨甜的气息尽数透过他颈侧的肌肤,沁入他的骨血,沁入他的心肺。
  贺征觉得自己周身都沾染了她的气息,而自己的气息又返过去与她混做一处。
  明明不是什么出格的缠绵,可所谓耳鬓厮磨,所谓铭心刻骨,大约也不过如是了吧。
  “征哥。”
  “嗯?”
  “若没有解药……”沐青霜顿了顿,“你记得将骨哨还我。”
  她不确定自己中的是个什么毒,不清楚会不会突然毒发暴毙。她不想有遗憾,需得将话交代清楚才安心。
  她征哥很执拗的,她知道。可她希望,若有朝一日自己不在这世间了,她心爱的儿郎依然可以好好地过活。
  她原是个没什么大志向的人,只望自己在意的人们都能安然于温软红尘——
  无论这红尘里是否还有她。
  沐家人向来活得入世,家中世代不乏戎马之人,对生离死别之事心中是有底的,便是悲痛也不会长久困囿于其间。长歌当哭之后,总是能好好过下去的。
  可贺征虽吃了沐家十年米粮,心性里到底还是有些东西不一样。她不放心。
  “闭嘴,不要说胡话,”这种交代后事般的叮嘱让贺征心如刀绞,硬声打断她后,哽了哽,才又缓了声气,“不爱听。”
  “管你爱听不爱听,”她在他的颈侧轻轻咬了一记,察觉他周身蓦地紧绷,便调皮地轻笑出声,“若我死了,那你就将我留给你的所有痕迹都抹掉,这样才……”
  这样你才能在心里腾出地方,等待另一个美好的姑娘走进去,你便可以好好过完你的一生。
  “你还说?!”贺征咬牙硬声,眼中落下两滴从不轻弹的男儿泪,“想都别想,一粒渣子都不会还你。”
  滚烫的泪珠砸在沐青霜的手背上,她愣了愣,慢慢抬起手指探向他的面颊:“诶你别哭啊!贺大将军不能这样,被人看到要笑话的……哎哎哎,你是狗子吗?咬我手指做什么,松口松口……”
  贺征的齿关轻轻咬住她的指尖,威胁似地来回轻啮,口中却只尝到自己咸涩眼泪的滋味。
  “你再胡说八道欺负人,信不信我将你一口口咬了吞肚子里去。”
  呃,这话听起来真是……又恶心又吓人啊。沐青霜笑着拿下颚轻杵了他的肩窝,有气无力地隐了个呵欠:“好,那我不说。可你得答应,不管怎么样,你都好好的,嗯?”
  贺征这才松了口,抿了抿唇,放柔了声调哄道:“乖乖的,别说话了。若是觉得累,就睡吧,不用撑着。不会让你有事的。”
  要尽快回城,若皇后那里没有解药,赵旻府中一定有。
  哪怕将甘陵郡王府掘地三尺,也要在中午之前找出解药。
  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
  ****
  沐青霜做了好长的梦。
  在梦里,她似乎将过去的二十年重又活了一遍。
  总角之年在利城的善堂破庙,病弱狼狈的小男孩匍匐在她脚边,眼神混沌地牵住她的裙角;在赫山讲武堂,人前冷淡漠然的少年,在她一声“征哥”之后,突然狼狈地捂住了鼻子;金凤台古道的河边,两个各自“心怀鬼胎”的少年少女避开同窗们躲在河畔巨石后,一个又一个笨拙青涩的亲吻;十五岁那年织了许久却难看至今的同心金腰带,还有在循化祖宅后山放下的那株忘忧萱草;循化街头痛哭失声的月下告别;
  然后,在数年后的某个雪天,她心爱的少年,穿过战场烽烟,穿过漫长别离的时光,站在沐家祖宅的红砖大厝前的台阶下,眼中带着忐忑怯意,小声说,我回来了。
  长长的梦境里,许多往事像跑马灯里的画片儿一般,悠然无声从眼前滑过。
  这么多年,从利州到镐京,从年少轻狂到风华正茂,从总角相识到碧玉别离。
  情窦初开时那些叫人啼笑皆非的作妖痴缠,不知天高地厚的惹是生非。
  战火烽烟的艰难壮烈,家族式微的波云诡谲。
  那套精心打造,却在多年后才送齐全的银镯银环银腰链,还有她十五岁那年没有送出去的同心锦腰带。
  一颗颗小心翼翼送到她唇边的糖果,一次次炽热缠绵的拥抱与亲吻。
  被偷偷藏了许多年的双生骨哨。
  还有雁鸣山上的星夜下,贺大将军惊惧不安的男儿泪。
  这么多年啊,哪怕在他俩天各一方的年月里,也从不曾真的将对方从心上抹去。
  哪怕各自心中都有对方不能透彻明了的别扭与矫情,在对方眼里依旧是世间最好的那一位。
  贺征,原来我们已经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真好啊。
  即便梦境里是冰天雪地的场景,沐青霜的周身却始终暖洋洋。
  梦里偶有伤感别离的画面重现,她心中却再无当年的悲切与自怜,惟有踏踏实实的笃定与满心期待的蜜意。
  因为始终有熟悉的气息珍而重之地将她绵密包裹,让她觉得自己仿佛一颗蚌中之珠,被温柔裹覆,妥帖收藏。
  沐青霜缓缓睁开惺忪睡眼,迷瞪着醒了片刻神,确认了自己是在镐京沐宅的寝房内。
  她扭头一瞧,才终于明白自己周身的暖意从何而来。
  贺征侧身睡在床榻外侧,右臂越过她身上的薄被,将她连人带被虚虚拥在身前。
  她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总归有大亮天光透窗迤地,而贺征低垂的长睫下掩着淡淡乌青。
  她轻轻笑了笑,正想伸手去拨他的睫毛玩,身畔的人倏地睁开了眼。
  四目相接,贺征的眼尾渐渐泛红,唇畔却慵慵懒懒上扬。
  “你睡太久……”吓到我了。
  于疲惫半梦中惊醒后,见她无事,便乍然松开紧绷的心弦,这使贺征的嗓音里带着困倦累极之下特有的沉喑。
  沙沙的,轻轻的,如温厚大掌抓着一把粗粝糖霜,轻柔甜蜜地在沐青霜耳畔摩挲搓揉,撒娇讨哄似的,格外招人。
  沐青霜抻了纤长脖颈,在他眼角轻轻吻了一下,以唇替他拭去眼角隐隐水气。
  她想,自己与这个人,往后还是会有争吵的吧?还是会有打打闹闹的吧?还是会有魔怔般奇奇怪怪、莫名其妙的别扭与争执吧?
  可是没有关系啊,人活一世,不正是因为有许多意想不到的迂回曲折、对对错错、你来我往,才有了鲜活的喜怒哀乐,才成了让人流连沉醉的红尘浮生。
  他们对彼此来说,是同样的珍贵。所以她最后总会让着他,而他,也一样。
  “征哥,一起去长命百岁吧!”
  “好。”
  得到安抚的贺征噙笑拥着她坐起来,从床头小柜上取来半杯温热蜜水,喂给她润了喉,又将她喝剩下的小半杯一饮而尽。
  沐青霜抿着唇哼哼笑着拖了他重新躺下,跟着就赖皮兮兮地就着薄被拱进他怀里,口中却恶人先告状地嘟嘟囔囔:“你这没脸没皮的家伙哪里来的?姑娘家的卧榻是可以随便上的吗?”
  “童养婿么,自然是要给大小姐暖床的。”他沉声轻笑着,连人带被紧紧圈在胸前,低头轻轻吻了她的发顶,如获至宝。
  沐青霜在他怀中闷声笑问:“我睡多久了?”
  从她在雁鸣山的下山道上伏在贺征背上昏沉睡去后,她便沉入了绵长梦境,对时间的流逝毫无知觉,更不清楚后来发生的一切。
  那夜贺征将她带回城后就直接进了内城。
  彼时皇后已被武德帝下令暂扣于中宫,而赵絮与钟离瑛也已带人搜出了解药,正要往雁鸣山送去。
  哪知沐青霜服下解药后并无醒转迹象,这使贺征险些疯魔。
  若非太医官们多次探脉后立下生死状,称沐青霜“身体并无大碍,沉睡过久只是因早前与那药效抗衡太过损了元气,需多些时日在沉睡中自行养气”,贺征险些就失控到要不管不顾抓了皇后来试药了。
  “太医官们说了,只是软筋迷香的效用,最多睡上一日一夜便该见好,”说起这个,贺征没好气地隔着被子在她身上拍了拍,“你居然大剌剌睡了三天!你知不知道这三天里……”
  他本想与沐青霜细说这三天里自己有多担心。
  还想告诉她这三天里发生了许多事。
  例如雁鸣山一切安好,伪盛军残兵被尽数清剿;例如沐武岱在渡江之战前夜被人算计之事也有了头绪,眼下已移交大理寺正式查办,武德帝承诺待有结果便会为沐武岱正名;例如甘陵郡王府已被查封,赵旻被羁押于宗正寺监牢……
  可他话还没起头,就见沐青霜猛地抬头,红脸蹙眉瞪人,凶凶的:“你那狗爪子往哪儿拍呢?!”
  贺征神情微滞,愣愣回想了一下方才的手感,面上顿时炸红。
  “呃……隔着被子,我怎么知道拍到哪儿了……”
  做贼心虚地嘟囔半晌后,见怀中的红脸小姑娘还装作凶巴巴的样子瞪着自己,他索性也破罐子破摔了。
  贺征捏住薄被一角倏地掀开,高大的身躯霎时挤进被中,与她密密贴合到一处。
  罪恶的大掌抚上小姑娘柔腻温软的后颈,一路慢慢向下摩挲。
  “唔,不是这里,好像也……不是这里……”
  “你个……流氓……”羞赧娇嗓颤颤的,喘息紊乱间,还不忘在被底踹他一脚,“压着我头发了……”
  初秋晨光正好,薄薄锦衾之下的两副身躯却缠斗出无边春景,叫初升的旭日都忍不住红透脸庞。
  ****
  天人交战好半晌后,贺征还是赶在自己的“罪恶之手”扯下小姑娘腰带之前放了她一马。
  怕自己再腻在她床上就真要“出大事”,他忙不迭翻身下了榻,背过身去理了理衣衫上的褶皱,尴尬地丢下一句:“我去找家医过来替你探脉,你让红姐帮你更衣。”
  说完,便举步离去。
  慌得都要同手同脚了。
  沐青霜捧着红脸坐起身来,大口呼吸着,继而捂着脸苦恼又甜蜜地闷闷笑出了声。
  完,她好像也被带得没脸没皮了。
  待沐家家医替沐青霜探过脉象确认无事后,沐青霜见贺征面有疲惫之色,便赶他去了之前向筠特地为他腾出的客院厢房好生补眠。
  贺征到底是强撑了三日,着实也累,便也没犟嘴,老老实实听了沐青霜的话去客院厢房睡下。
  肿着双眼的桃红见沐青霜醒转后一切无恙,笑得眼睛眯成缝,忙里忙外替她准备好沐洗用的热水。
  不多会儿,沐青霜就已泡在浴桶中,仰头闭目,任由桃红的十指在自己发间搓揉穿插,时不时慵懒惬意地与桃红对答几句。
  桃红心有余悸道:“……好几名太医官轮流替大小姐诊脉,都说无碍了,可大小姐就是不醒,全家都吓坏了。贺大将军非要亲自守着,我原本觉得不合适,想说叫人将他拦下去客院歇着等消息就是,可他凶得像要吃人!幸亏大少爷和少夫人是与贺大将军一道从内城回来的,大少爷说由得他……”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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