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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千秋-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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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屑纷飞中,居然真的有一个白袍人影升腾而起,站在浮动的莲花灯上,冷冷地看过来。人影的嘴唇不住翕动,仿佛在念着某种阴毒的咒语。

    “这好像是一个守卫者,我想,它守卫的,应该就是那种让尸体消失不见的东西。”陆栖淮微微蹙眉,横剑当胸,不知道为何对方念了许久的咒语,依然毫无波动。

    不妙,似乎在酝酿着什么杀招似的。

    在场的三人中,朝微和纪长渊都习的是纯粹的武学,而他自己也不过只懂一些粗浅的法术,这个深夜黑暗边的神秘影子,到底是真实存在的守护者,还是某种不属于人间的存在?

    陆栖淮忽然眉头一跳,他闻到了奇异的淡淡血腥味!他抓住沈竹晞的手,回头凝视夜空,漆黑一片,似乎什么也没有。然而,他却感觉到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黑暗中无声无息地迫近。这种直觉,曾在无数次生死一线间救了他的命。

    空气中腥味陡然变浓,让人无法呼吸!

    想也不想的,陆栖淮合掌将沈竹晞用力往外一抛,一抬手,祝东风从身后横空而起,封住前方,他足下点地,尽力向后方跃开。

    这一封一退间,宛如霹雳闪电,几乎已经是他作为一个人能达到速度的最巅峰。

    然而,因为事先将沈竹晞推出去,他仍旧是慢了一步,退到一半的时候,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抓破了他肩上的皮肤,鲜血泉涌,那种浓厚的血腥味在身侧不停地萦绕,几近窒息。

    沈竹晞皱着眉,惊叫着跃上来,以极快的手法封住他血脉,却被陆栖淮抬手拦住,扔了只小玉瓶给他:“快,倒出十三滴抹在我伤口上,快!”他的语气急促又低沉。

    沈竹晞立刻依言行事,然而,身侧的腥风又是一动,那个黑暗中的存在再度扑上来!他不得不抬刀阻挡,纪长渊也从一旁拔刀飞掠而至,然而这样一来,毕竟是耽搁了——死灰色,那种伤口处的死灰色,居然已经从陆栖淮肩上的伤口蔓延到了脖颈处。

    河上那个白色的身影,眼瞳中已经有了隐约残酷的笑意。

    沈竹晞一咬牙,刀锋一转,挥刀削去他伤口周围的肌肉,而后一股脑地将玉瓶里的水浇上去。陆栖淮大惊失色,立刻抬手将他拦住,却因为重伤缓了一拍,等按住他受的时候,玉瓶里的水已经去了大半:“朝微,你可真是……害惨我了。”

    沈竹晞见他面色不好,奇道:“陆澜,这里面水倒多了,难道有什么要紧吗?”

    陆栖淮不言不语,事实上,伤口处迸发出来的剧烈知觉在这一刻攫取了他思索的能力——那些水滴落下,他肩头的死灰色毫无顾忌地蔓延开,疯狂滋长,然而,那些水滴仿佛透明的猎食者,呼啸着而过,转瞬间就将那一缕如同活着的死灰吞噬了干净!

    沈竹晞看得目瞪口呆,良久才喃喃:“陆澜,你有这么好的疗伤圣药,之前你中毒的时候怎么不拿来用?”

    陆栖淮伏在他身侧微微喘息,解释:“这种药水只对怨灵、恶魂一类的入侵、创伤有用,解不了琉璃繁缕。”

    沈竹晞懵懵懂懂地点头,扶他到河岸边的凤凰花树下坐着,而后持刀,与纪长渊相背而立。亲眼目睹了方才那一幕,那个踩着浮灯的影子忽然踉跄着跌落,一只脚淅淅沥沥地踏入了池水中,脸上也难以抑制地流露出震惊之色。

    “怎么可能?怎么会?你怎么能抵御这种毒?除非你是……”它发出的声音在河岸开阔之地听来,居然如同回声般飘渺。响起时,不辨远近,仿佛在每个人的耳畔说话。那声音里颇有疑虑,“你是苏晏?你也来自那里?”

    沈竹晞顿时艴然不悦,俯身一扯陆栖淮,大声打断白衣影子的话:“苏晏是人人得而诛之的恶人疯子,怎么配与他相提并论!”

    它听出来沈竹晞是否决的意思,默了一默,语气却不再飘渺,微微带着急迫:“那他为什么会有那东西?他是哪里来的?”

    “什么东西?”纪长渊冷冷地逼视着它,瘦削见骨的脸容蕴含着入骨寒凉。他好像知道些什么,却又并不很确定。

    自己这些年来的经历在此刻恢复了语言功能,也恢复大半思维之后,终于被梳理好,那些零落一地的事件珠子,就差一根线串起来。然而,这些所有的珠子里,却没有哪一颗是与陆栖淮相关的。

    “到底是什么东西?”纪长渊冷笑着一步踏出,提高声音又问了一句。

    他的声音并不很动听,粗粝沙哑,如同一幅蘸墨挥洒绘成的嶙峋怪石图,然而,对面那个影子却如同听见什么甚为可怖的事物,瑟缩着扭曲起来!

    是真的扭曲起来,那个白袍的影子一震,吐出一口血来,那血居然是实体的!足下踏着的两盏河灯噗地一声被踩碎,它的足上已经湿了。

    空气中忽然传来了一声奇怪的吼声,血腥气慢慢消散下去了,那里忽然出现了一个血红色的人形影子,和许久前在上游看到的水莲下面的人影一模一样,身量不高,如同孩童。那个身子发出非人非兽的吼叫,双手撑地,陡然扑上去,对着白影便是一抓后倒地!

    它们扑通掉进水里,转瞬间变成嶙峋白骨,又消散成烟气。

    一切看起来如同无声默剧,却如梦魇般可怕。

    纪长渊等一切都落定了,抱紧了怀中的长剑,挑眉冷笑:“它怎么忽然死了?”

    沈竹晞跃过去扶起陆栖淮,察觉到他指尖轻抚着瓶子,沾满了盈盈的水,不觉有些奇怪,将琉璃瓶拧紧了塞到他怀里:“可真奇怪?陆澜,你不是说,这个影子在守护什么东西吗?我们是不是要下去看看?”

    “不”。陆栖淮摇头,走到水边,脚步仍有些虚浮,“那东西已经不在了。”

    他转向纪长渊,神色微微疑虑:“纪公子,你能解释一下吗?你在水下看到了什么?”

    他在问话的时候,纪长渊同样也在看着他,眼神嶙峋支离,仿佛有无形的手从眼中伸出来试探他。纪长渊眼神微微闪烁,漠然道:“这种白袍人影叫睐,是南离羁留出的一种魂体,传闻中和天上之河,抑或不净之城有关。”

    沈竹晞大为震惊,脱口:“那不就是隐族的奸细?”他顿了顿,面色疑惑,“奇怪了,那日我们在南离殷府,明明看到隐族来势汹汹,可不单这些日子毫无动静,阿袖甚至还说,隐族在国寿前都不会进攻了。”

正文 第116章 秉烛呵蒙尘其五

    沈竹晞撇撇嘴:“先不论阿袖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还有啊,京城那些人明明知道隐族入侵,却还是跟没事人一样,就连靖晏少将都没有加紧派兵防范,这也太蹊跷了。”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在乱世将至时苟且贪安有什么稀奇?”纪长渊毫不留情地讥讽道,神色忽然变得怪异,尖尖的下颌扬起如剑,“你……”

    他抱剑的手臂紧了又紧,忽然眉头紧蹙,突兀地问了一句:“撷霜君,你是真忘记了还是装作不知道?”

    他微微冷笑:“当年你是最早在南离触碰到真相的人之一,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纪长渊看沈竹晞还是摇头,叹了口气,续道:“还记得堕天之战吗?就是南离古寺前的那场战役,几乎消灭了隐族的绝大部分精锐,那之后,余部溃退入南离古寺,企图凭借敦与神兽的力量负隅顽抗。”

    他微仰着头,前额微微晃动,仿佛纤细的脖颈支撑不住脑袋的重量:“在堕天之战里,死去的最后一位隐族的大将叫作时凤翎,他在被杀前用血下了一个诅咒——隐族在八年之后必将归来,而国寿之后,再过了七月十五的红莲夜,就满八年之期了。”

    他说的这些,沈竹晞闻所未闻,不禁大为愕然,转向陆栖淮看看,同样是一脸茫然。他心中转念一想,有些嗤之以鼻:“一个死去敌人的诅咒怕什么?他活着不能胜过我们,难道死了就可以?”

    纪长渊皱眉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冷如锋刃,让沈竹晞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他冷然道:“隐族原本便是依靠术法立族,三千多年前的一个诅咒,让中州至今不得安宁,何况这个八年的期限,据前任天官缺一老人推算,确有其事。”

    “缺一老人?”沈竹晞万分震惊,陡然想起在朱紫楼的那场问话,他那时还觉得对方是刻意故弄玄虚,不久后,这位老人便被苏晏的群尸杀死。他知道天官的推算是什么分量,便努力回想当时的场景,忽而一愕,“不对吧?就算是缺一老人所说的也不一定靠谱!他当时跟我说,说阿袖在京城的南面,还说……”

    他一跺脚,恨恨道:“还说陆澜不属于人世!”他抬手捏捏陆澜的脸,将其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皱眉,“陆澜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在这里,不知道那缺一老人说这话是何居心,或许那老者是假冒的天官,根本就不靠谱!”

    纪长渊一时也静默下来,似乎无话可说,良久,他才微微摇头,有些不耐烦地用剑鞘拍了拍掌心:“总之就是这样——谁说活的人不能胜过我们,死了就不能了?你难道不知道隐族人全都死了?那些冥灵军团更不知道要难对付多少倍。”

    “全都死了是什么意思?”沈竹晞僵直着身体,说。他下意识地侧身看陆栖淮,身边人神色清淡地向他一挑眉,并没有什么异常反应。

    难道是自己幻听了?沈竹晞敲敲额头,正要发问,却被纪长渊不着痕迹地别开了话题:“好了,撷霜君,在国寿之前,我们也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沈竹晞顿时来了精神:“什么事?”

    纪长渊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拂袖一卷,沈竹晞这才看清楚,他长衫如触手般卷过来的,居然是先前的那截断手!青衫少年大骇着后退,被陆栖淮按住,附在耳边低声到:“没事的。”

    纪长渊凝神看了那断手半晌,忽然二指卡住自己右腕,咔咔连声,居然生生将自己的手扭断了下来!他出手极是干脆狠厉,断腕处如同利刃削过,血凝滞了一刹才喷薄出来。他将那另一只手靠在断口,用力挤压,白骨森然间,清晰可见骨节慢慢蜿蜒着长好,除却那一圈裸露的伤口,居然好像这只手本来就长在那里一样!

    他用脚一踢地上本来属于他的手,到了些药水化干净,扭扭手腕,先开始有些滞涩,后来便活动自如,甚至能稳稳地握起沉重的望痴长剑。纪长渊从胸臆里吁了一口气,了却一桩心事:“总算换回来了,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这本来是我的手。”纪长渊如是道。

    他讲话向来阴沉癫狂,鲜少有这般心平气和的模样,似乎一时微微有些怅惘,却并非很重,只是淡淡地叹息了一声。

    “陆栖淮,你先前不是让我解释一下吗?”他漠然叙述,“我在水底下看见了自己被封印的一截舌头——在我死之前,用一种奇药将所有生理能力凝结在舌尖,所以我找到了舌头,便可以说话了,全身的骨肉也在一瞬间恢复如常。”

    “水底下原本一定长着某种东西,却被人全部改动过了,只剩下桃红色的瘴疬——这种瘴疬原本致死,现在却被减轻了很多。”纪长渊微微耸肩,“而那朵水色莲花和透明的人影,是睐修炼的一种法门,方才或许是睐自身不稳定,所以遭到了反噬,和这两样一并被消灭了。”

    “呵,何昱将我大卸八块封印在这里,大概是没想到我还有完整走出来的一日。”纪长渊笑起来,整张枯槁瘦削的脸上充满凉意,“他的目的是……”

    然而,接下来的话语忽然被凝结在舌尖!

    纪长渊面色大变,奋力地挪动嘴唇想要说话,然而每一个字眼都像是被锁在唇齿间,发出的是虚无的气音,似乎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的上下唇吸附在一起。他心一急,提起一口气断喝:“这怎么回事?”

    他定了定神,继续说道:“他的目的是……”剩下的话语尽数倒翻入唇舌中。

    这样几番一来,沈竹晞看出来了,他并非是不能说话,只是说到有关何昱的关键内容,就忽然被噤了口。陆栖淮在身侧微微蹙眉,走过去抬手扳正他下颌,看了一眼:“没想到何昱还留了个后手?你平时说话无碍,只是讲到与他相关的内容,便不能再讲话。”

    纪长渊拳头握紧了又松开,骨节咔咔作响,仿佛在压抑着心中的某种情绪:“呵,他作得,旁人便做不得?”

    沈竹晞好心提醒,语调迫切:“纪公子,你可以写下来,用剑刻画在地上。”

    纪长渊面露异色,注视了他许久:“我不会写字。”

    沈竹晞大皱眉头:“你先前不还念诗来着?怎么不会写字?”

    “我自小是药人,被父亲……被那贱人羁押在房屋里练剑,没有人愿意同我接触,也没有人教我读书写字。”纪长渊背过去,高耸的双肩微微颤抖,他的声音很尖利,却带着不易被察觉的涩意,“至于那首‘四恨’诗,是湄……朱倚湄念给我的,她交给我发音,讲解了其中的意思。”

    沈竹晞不禁默然,无言以对。他悄然握紧了掌心,却忽然觉察到有一样东西硌得掌心发痛,他摊开手掌,定睛看去,是那枚先前属于断手、又被陆澜塞过来的戒指,雕凤尖利的额羽扎进掌心,点染一点血痕。

    “哎,这上面的飞凤图样很熟悉啊?”沈竹晞拉住身旁的友人细细观摩,拿起来对着日光看,上面雕琢飞凤的翡翠在日光下如同一汪盈盈碧水,将要融化。他回想着,恍然大悟,“啊,是阿槿,你那个徒弟!我在她手上看到过了!”

    陆栖淮关切地问:“阿槿?你见过她了?她好不好?你说的在她手上见过是怎么回事?”

    沈竹晞白他一眼,哼哼道:“你问我这么多问题,让我先回答哪一个?”他还待再调侃两句,看见陆栖淮神色凝肃,也只好收了玩笑的意思,肃容,“她当然好,而且好得很!你一点也不用担心!”

    “阿槿在市场上看重一只玉镯,把我的画像抵押出去,把玉镯换了回来。”沈竹晞比划着手上的戒指,翻覆着看,“我记得她那玉镯也有一只衔珠的飞凤,还有一枚朱砂印……啊,在这里!”

    沈竹晞清晰地瞥见,戒指最下方有一处朱砂印,刻着“皇天”二字,刀法古朴秀雅,而有雄浑浩然之气。他注意到,纪长渊看着这枚戒指,眼神在不住地变换,想伸手触摸一下,却又在半空中把手缩回去。

    “这真的是皇天?”他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终于下定决心伸出手,然而,指尖还未触碰到戒指的边缘,飞凤忽然抖动着碧色的眼珠,尖喙开阖长鸣,喷出一口火焰!纪长渊瞳孔猝然紧缩,立刻探身后退,却还是来不及——那种火焰一下子席卷上来,将他的手指燃得寸寸焦黑!

    “红莲劫焰?”他失声道,眉目间却没有多少畏惧,反而喜色浮动,“真的是皇天碧鸾!”

    纪长渊茫然地两眼紧盯着沈竹晞手里的戒指,犹自喃喃:“这种戒指凝聚着世间最强大的血脉力量,纯净而剧烈,果然并非我这样不纯洁的灵体所能触碰。”

    “皇天碧鸾?那是什么东西?”沈竹晞从未听闻这个名称,颇觉稀奇。他将戒指摊在手心与陆栖淮共赏,来回看了许久,也没发现什么门道。

    纪长渊将目光投注在他身上,隐约有谴责的意味:“你连这个也不记得了?陆公子也不知道?”他看对面两人接连摇头,蓦地一拍手,冷冷,“那我就来说说。”

    他解释道:“大概你们都知道不净之城的由来,是三千年前隐族和岱朝第一次发生剧战时,失败的十万隐族精锐齐齐自刎,魂魄归入不净之城,试图在某一日重返人间。不净之城有两个入口,一在敦与神像,一在休与白塔,都是在地底的万丈深渊处。”

    “不净之城并非实体的城市,而是无形无质、也没有重量的幻影,漂浮在万丈地底。那时候,为了抵御这种力量,岱朝的开国者,千古的一帝一后就锻造了皇天神戒与后土玉镯,将两族最纯净的血脉和力量尘封于此。这么多年过去,这两样器物早已经是举国至宝——”他的话被沈竹晞猛然截断。

    “既然这么厉害,应当锁在深宫,怎么会落在这么荒僻的洛水畔?”沈竹晞问。

正文 第117章 秉烛呵蒙尘其六

    纪长渊冷然开口:“它们在七年的夺朱之战中遗失了,那时候,京城一度失守,权贵帝王忙于奔逃,不曾有人顾及这个,也或许,是因为它们自身有灵,觉察到乱世将至,自动飞去寻找岱朝皇族最纯净的血裔。”

    “总之”,他最后斩钉截铁地下了定论,“这一戒一镯,拥有极其强悍的力量,而如今的岱朝文轩帝在其位却没有皇天碧鸾戒指,便算是名不正言不顺——这是一种先人对皇族后人血脉的传承与认可。”

    “可是据说当朝帝王并无子嗣,也没有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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