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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是再过了多久,她终听到动静——
听得真真的,是床板的动静,嘎吱两声!
李妈妈心中大喜,却不想那个声音就此静止,她欢喜的神色化作凝重,在心里跟自己说再等会儿。
似乎是不忍她的期盼落空,片刻之后她听到女子轻轻的叫喊了一声,嘎吱嘎吱的声音随着响了三四下!
这可把李妈妈乐得双手合十,感谢菩萨,他们世子爷好歹没任性,到底是圆房了。只是刚拜了拜,屋子里头又恢复一片死寂,她不信邪地站在那儿又是三刻钟,最终心里略惶惶地离开。满脑子都在想,世子爷为什么不加把劲儿就结束了,是不愿意,还是别的?!
李妈妈不知道的是,在外头吹冷风那段时间,梓妤正眼角发红地拢住自己一头长发,缩到床的最里头。
梓妤原本还怕自己睡相不好,扰到许嘉玄,结果他翻身时压了她头发,扯到头皮被疼醒。她想扯回头发,他还一手撑在上头坐起来,带得她忍不住喊出声。
——这个许煞神,睡觉乱动什么。
她疼得头皮一抽一抽的,心里憋着一股子委屈闭上眼。
许嘉玄此时全身僵硬得可以。他身边无端多了个人,还是个姑娘家,他拜过堂的新婚妻子,她睡得香甜他却非常不习惯的难入眠。
本就躺得全身难受,她离得自己不过半臂距离,每呼吸一下都是她身上淡淡的香味,缠在他鼻尖渗到他五脏六腑,似乎就在他身体里烧起一把火。他难耐地翻身,谁想会扯着她头发。
他转着眼珠子去瞥她,见她缩到床角,就快要贴上墙了,那背影可怜得让他有负罪感。好像是他欺负了人。
许嘉玄心情复杂地攥住拳头,手心里似乎还遗留着被她抽去的发丝细滑触感,不知怎么地还忆起她刚才又低又急促的娇呼声。
通身的血液比刚才流动得更快,连嗓子都发紧。
他是不爱与女子厮混,可也是个正常男人,血气方刚的男人!新婚之夜,美妻在侧,他若真没有反应才有问题。
但这个反应让他觉得很可耻,他可没忘记刚才自己如何自作多情。
许嘉玄想要问她还疼不疼的话就咽了回去,翻身朝外侧睡,闭紧着眼想……玄真子先前教的道德经怎么念来着?
***
天蒙蒙亮的时候,院子里响起酒扫的声音,梓妤醒过来,眼前一片喜庆的红让她恍惚了片刻。
她昨儿出阁了。
她双眼慢慢清明,用胳膊撑着坐起来,侧头一看,身边已经没有许嘉玄的身影。
梓妤慢吞吞挪下床,穿上绣鞋后回头看向床上铺着的那块喜帕。
两人昨晚一里一外的睡,喜帕整洁得不起褶子,她盯着看了会,走到已经燃尽的红烛边去拿了把银剪子。
她刚回到床边,去净房的许嘉玄回来,身上已经换了朝服,看到她手里的剪刀双眸微微眯起。
“做什么?”
他说话前双眼扫过床上的喜帕,大概猜到她要做什么,昨日的难堪又浮现在脑里,这一问就带着他些许的恶意。
梓妤冷不丁地被吓了一跳,剪刀差点没拿住。
他走路没有声音的?
她受惊的样子让他心里总算舒服一些,但脸上仍没有什么表情,三两步上前,高大的身形遮挡了她眼前光亮。
梓妤抬着头看他,微光中他的神色不清,似乎是不怎么高兴。
她心头一动,低头又看看手中的剪刀说:“我们是赐婚,昨夜没有圆房,宫里虽然不一定会派人查验什么,但真论起来算是大敬。怕被误会对这门亲事有什么不满,所以我想……”
她话说一半,意思却表达得清清楚楚。
许嘉玄沉着脸。
昨天是她不要圆房,现在却来说什么大不敬罪,暗示什么?
暗示是他委屈她了吗?
梓妤没听到他回应,抿抿唇,抓着剪刀用尖利的喙对准指头。正想扎下去,就被人抓住了胳膊。
她疑惑地抬头看他,许嘉玄说:“放下。”
扎什么扎,伤着被别人看到,不也得怀疑,他一会叫人取点鸡血什么的糊弄就是。
这女人真矫情,他还得跟着操心!
梓妤却迟疑着没动。
他冷着脸伸手就要去拿她的剪刀,结果手先被她握住,还被她用盈盈的眸光看着,那眼神似乎是在感激。
许嘉玄为此心里嗤笑。
现在倒是知情知趣了,可他不在乎她这点感谢!
“拿来。”
他补了一句,要挣开她手,奇怪的是他居然一下没甩开。
他心中怪异,梓妤已经朝他灿然一笑:“谢谢。”
她本就生得娇艳,笑起来实在好看,眼角微扬那种风情万种更似钩子,直勾得许嘉玄都呼吸一滞。
然而,在他这片刻的出神中,指尖传来刺疼。他咝一声抽口气,低头看到一颗血珠快速在手指头上冒出。
许嘉玄:“……”
他脑子里懵了会,再反应过来要抽开手,梓妤已经捏着他手指往喜帕上滴了几点血迹,他眼睁睁看到她还拿手去轻轻抹开,伪装成是蹭开的痕迹,又抓起帕子揉成团,不知想到什么居然拿茶杯倒了水,在上边随便洒了洒。
那张好好的喜帕就皱皱巴巴,湿痕凌乱,就好像它的主人真在它上面进行过什么旖旎的事情。
许嘉玄猛然明白过来她此谢非彼谢,她以为他在抢剪刀要扎自己放血,而且、而且她可真能以假乱真,还知道帕子应该是湿的!
他眼前一阵发黑,被生生气的,原本要看她的笑话,成了自己的笑话!
梓妤把伪造的喜帕随意扔到床铺中,见到他手指还滴血,想也没想抓起来,放在唇边轻轻一吮。她被针扎着,都这么吮一下就好。
还气得发懵的许嘉玄浑身一抖,刺刺麻麻的感觉从指尖就蔓延到他全身,惊得他用力把手抽出来,眸光闪烁不定地看她。
少女脸上还是明媚的笑,“我扎得不深,一会应该就不淌了。你去开门吧,我去换衣裳,还得进宫谢恩,不好耽搁时辰。”
说罢,转身去衣柜那边找出自己的衣裳,脚步轻快地进了净房。
许嘉玄在听到关门动静时莫名又一哆嗦,被她吮过的手指头像是烧着了,滚烫滚烫。
李妈妈此时来敲门,许嘉玄回神,将刚才那一下的悸动压住,冷着脸去开门。
李妈妈见门打开,二话没说往床那边去,见到皱皱巴巴的喜帕心头一松,下刻一颗心又提得高高的。
许嘉玄就被李妈妈一双熬红的眼盯着问:“世子爷昨晚为什么没叫水?”
许嘉玄:“……”
他都没圆房,叫哪门子水。
李妈妈又说:“您是不喜欢少夫人吗?”哪个男人开荤后不再要个一两回。
许嘉玄莫名奇妙,有些闹不明白李妈妈是什么意思。
李妈妈见他不说话,回想起昨晚听到那又快又短的动静,咬咬牙。这事关系着以后有没有小世子,在他沉默中坚定地说:“您有什么不要讳疾忌医,老奴晚些给您请个郎中来问问。”
许嘉玄听过后只感觉一阵天昏地暗,明白李妈妈是什么意思了。
谁他妈有疾忌医了!
还没待他缓过来,挂在八宝阁边上的小东西突然拍着翅膀喊:“请郎中,请郎中。”
作者有话要说: 许嘉玄:我不要面子的?今天早餐烤鹦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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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许家最早获封是许老太爷在的时候,高祖亲封的伯爵,后护先帝有功,提为侯爵。威武侯府自此显赫。
如今的威武侯承长辈荣恩,也立了不少功勋,可惜断了一肢,支撑侯府的重担就落在长子身上。
梓妤对威武侯府的兴起过程十分清楚,唯独不清楚当年威武侯是怎么自断的腿。
她在梳洗时仍琢磨着这件事。
之前她刚回到陈家,并不好直接去问二舅舅。猛然相问,她也不敢确保舅舅会如实相告,多半是把她当小孩儿哄哄打发了。
如今她嫁到许家来,也算有立场去仔细打听这件事。梓妤柳眉微凝,理好襟扣,净房的门被敲响,是绿茵带着两个婆子进来。
婆子手上端着热水和一应梳洗用物。
绿茵过来再帮她理理裙摆,视线在她袅袅腰肢转一圈问:“姑娘昨儿歇好了吗?”
梓妤知道这问的是什么,似笑非笑地瞥了过去。绿茵当即会意,捂嘴偷笑,又说:“小家伙不知怎么惹到姑爷了,奴婢刚才进来的时候,见姑爷拿眼瞪它,它缩得跟鹌鹑似的。”
自己养大的鹦鹉什么德性,梓妤再了解不过,笑笑说道:“估计多嘴多舌,哪句不中听,回头你问问。”
有时能问出点端倪来。
净过面,梓妤提着裙摆坐到妆台前。
和李妈妈解释不清的许嘉玄黑着脸,坐在多宝阁旁的炕上,听到动静,抬脸朝内室看去。
大红落地罩后隐约显出她的身影,他昨晚压到的长发如缎子一般,被她的丫鬟熟练挽成髻,露出小半截的脖子。
隔得甚远,他仍能看清楚那截脖子白皙胜雪,像是皇帝赏下的雪玉糕,无一丝瑕疵。
他呼吸一顿,忙移开视线,无意识地捻了念指尖。刚才被她轻轻吮过的指头又在发烫了。
此间有侍卫前来禀事,他站起来去了外间。
得闻消息后神色沉了沉:“怎么暴毙的。”
“被糯米糕噎死的。”
——堂堂一个户部侍郎被糯米糕噎死了?
许嘉玄还是头一回听到这种窝囊的死法。
“陛下让谁去的,太子那头怎么说?”户部侍郎是太子这边的人,居然被噎死了。
“大理寺卿、刑部,周指挥使也去了。太子殿下那边暂时没有消息。”
许嘉玄思索着正想说什么,听到身后有轻细的脚步声,神色淡淡挥手,来禀报的侍卫当即垂头退出去。
“你是有事要忙吗?”梓妤看到侍卫的背影,站在槅扇前并没有再往前走。
她仍旧一身大红的袄裙,鬟簪玉步摇,衬得发如鸦羽,一张小脸莹然白皙。
许嘉玄看了她一眼,视线扫过她染了胭脂的唇,手负在身后大步往外,边走边说:“无事,去给父亲请安吧。”
他一副冷淡不愿多说话的样子,梓妤拢拢袖子跟上。
威武侯住在正院,离他们这边不算远,先是顺着石砖道,再穿过一处月亮门上游廊就到了。
梓妤安静跟在他身后,他步子大,走着走着,她就成小跑。
许嘉玄听到后边有叮叮咚咚的声音,回头一看,是她提着裙子赶自己脚步,清脆声响是玉步摇发出的。
他脚步微滞,到底是缓上一些,压着步子配合她。
梓妤察觉,低头抿嘴一笑。
这许煞神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
来到世安堂,梓妤原以为会有很多人,结果只看到十个手指能数出的人来。
刘氏是个心思玲珑的,见到小夫妻俩前来,当即就笑着去拉了梓妤,低声在她耳边说:“今儿你们还得赶着进宫,这认亲啊,先见见自家人。等你们回来,我再介绍它房的人给你认认脸。”
言下之意,这里头就只有侯府长房和二房的人,少了旁支七姑六婆的,怪不得人少。
她投去一个感谢的眼神,刘氏受用得很,拉着她手一直笑。
威武侯坐在堂中,虽多年不在朝中走动,但那双看人的眼光芒仍旧锐利威严,一改他平时酗酒时的颓然。
梓妤早已暗中打量这个公爹一眼,看的却不是世人都知道缺去的那只腿,而是公公的面容。她发现许嘉玄应该是肖母多一些,只是一眼,她就又恭敬地垂头不再多看。
许嘉玄在边上其实也在盯住她一举一动,见到她居然没好奇去打量父亲的腿,绷着的脸略放松。
她还算知趣识大体。
威武侯已经很少出现在众人跟前,心里到底有别扭和不耐,朝刘氏吩咐一声:“新妇敬茶吧。”
刘氏忙让丫鬟们捧着茶上前来,自已则站到他身后。
梓妤就和许嘉玄一道跪下,给威武侯敬茶。威武侯喝过新人的茶,淡淡地说:“家和万事兴。”
梓妤听着这话一愣,许嘉玄已经应了声是,脸再度绷紧。
梓妤在嘴里嚼了嚼这句话,反应过来是在告诫的许嘉玄这当儿子的,是让儿子要多忍让。她这公爹……她心中有所触动,在威武侯给她红封的时候,朝他高兴地笑着谢过。
儿媳妇笑容灿烂又真诚,威武侯看得微怔,心想陈家这表姑娘性子是不是太过单纯,怎么能对他笑得那么自然。还是刘氏轻轻在后头推他一下,他才咳嗽着回神说:“给你们母亲敬茶吧。刘氏,你坐。”
许嘉玄绷着的脸神色更加难看,刘氏忙说:“我就不坐了。”然后示意丫鬟们再上茶。
梓妤闻言抬头先去看许嘉玄,果然见这他一脸凶狠冷酷的样子,她又看看一侧的二房众人,发现他们神色再淡然不过。
看来许嘉玄和刘氏关系不好,刘氏这种迁就谦让,大家都见怪不怪了。
刘氏坚持不坐,威武侯在儿子敬茶时冷哼了一声,让气氛越发尴尬。刘氏仍旧笑吟吟接过茶,说着祝福的话,同样给两人大红封。
接下来刘氏就引着梓妤见二房长辈,说话风趣,笑容满面的,很快把尴尬的气氛给冲散了。
二房长辈都和气地祝福,许嘉玄的二婶娘给她一支金簪,梓妤笑着收下,送上自己做的女红为谢礼。
等到同辈的时候,刘氏拉着一个怯生生的小男孩让给她行礼:“快喊嫂嫂。”
小男孩不过七八岁的样子,梓妤当即知道这人是谁了,是刘氏嫁过来后为公爹生的儿子,许嘉玄的继弟许嘉恒。
她知道这个孩子,也特意准备了礼物,是一个装有小机关的木头将军,这个将军能走路还会挥剑。
许嘉恒见到木头将军双眼一亮,在梓妤轻声告诉他窍门后更是一脸崇拜地看着她,引得刘氏都忍不住笑出声。
二房的孩子多,但今儿来的只有嫡出的两个,其中一个就是被父亲逼得到外头过日子的许嘉清,还有是许嘉清的嫡妹许窈。
许嘉清长得像他父亲,文质彬彬的,喊嫂嫂时眼里都溢着笑,儒雅有礼。
许窈今年才十三,脸蛋圆圆的,十分可爱。
梓妤见过礼,送上礼物,其间似不经意地多看了许嘉清两眼。她陪着略说两句话,就被许嘉玄以进宫为由喊上告退。
刘氏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笑容不减,威武侯此时撑着拐仗站起来,她忙去搀扶,却被轻轻推开。她脸上的笑就有几分落寂,抱歉地朝满屋的人说:“我去送送侯爷,马上回来。”连忙跟上离开的威武侯。
许二老爷等人走后,嗤笑一声:“大哥这儿以后也要热闹了。”话话,引得许二夫人幽怨地看他,许嘉清垂眸似有所思。
许嘉玄不想久呆是真,要进宫也是真,一路冷着脸走到影壁那里,准备骑马进宫。
翻身上马后,他猛然反应过来他还有个妻子,左右一看,哪里有梓妤的影子。
他皱了皱眉,只好再下马来,略等片刻才看到梓妤从游廊下赶来的身影。
梓妤跟得气喘,心想这人脾气也太过阴晴不定,刚才还知道等她来着。
她看到有马匹在边上,就提着裙子钻进马车。
许嘉玄等到她,结果她没一句话就钻进车,神色微变。
刚才她在世安堂讨好父亲,讨好他同父母异母的弟弟,还暗中看小叔子,这些他可都看得真真的。
是觉得只要讨好他身边人,她就能在许家安生过日子,所以连句话都懒得跟他说了?
许嘉玄沉着脸,一扯缰绳要再上马。
上了马车的梓妤却撩开帘子,探出半张脸:“世子不坐马车吗?天寒地冻的,别骑马了。”
许嘉玄动作一顿,回头看到她带笑的面容,像一支探出来的芙蓉,艳丽娇俏。
他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梓妤又喊:“世子上车来吧,我这儿还有些事情想跟你说。”
轻柔的声音和着风再度传入耳中,许嘉玄终于松开马,转身朝马车走去。
他且听听她能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内心戏多许煞神:我不是因为邀请才坐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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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马车嘚嘚驶上大街,威武侯府所在胡同外就有一家豆浆铺子,甜香的豆汁味顺着风飘进车厢里。
梓妤听着外头的热闹,撩起窗帘往外觑了一眼。
许嘉玄坐在她对面,等了半天也没见她有要说话的意思,现在她在看街景,就轻轻咳嗽一声。
梓妤闻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