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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边只跟了一个心腹,两人脚下都是泥,鞋面和身上还沾有拜祭时烧到纸钱灰屑。
心腹看了好几回,想要给他拂一拂,见他神色不虞又没敢作声。
每年到拜祭的时候,他们世子爷性格都会特别的阴郁,谁人不小心犯一点错处,极可能就是丢了命。
即便是他,这几日都是提心吊胆的伺候着。
走下山坡,王府的马车就在边上等候。
平王世子径直上了马车,心腹想了想坐到车辕,车里却是传了一声:“蒋七。”
蒋七听到这声音,一个激灵,忙应道:“世子有什么吩咐。”
后头又没有了声音,蒋七知道是要他进去。
他只能小心翼翼的弯腰钻进马车,跪在大红的绒毯上候命。
等了许久,他才听到平王世子淡淡的声音:“出门前,你说宫中传出吴皇后要让太子娶吴家女?”
蒋七没有想到他是问这个,点点头:“是,太子那里是拒绝的意思,皇后还是让人去蜀中接人了。”说着,是看热闹的半嘲道,“皇后这样坚持,也不怕太子因为此事和她生了罅隙,她们吴家事想要出两个皇后吗?太贪心了些。”
平王世子闻言像是在想什么,撩起帘子去看刚才走下的山坡,但是他刚刚拜祭的墓地被树林遮挡,一点也看不见了。
他放下帘子,扯着嘴角冷笑:“到最后她还是要靠着吴家的。”
可是吴家的下场却是不如她意,他还没有动手,太子已经让吴家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吴皇后还是蠢。
也省他动手了,只要一切都按着之前那样走,他必然还是能让他们一个都不好过!
平王世子眼底闪过戾气,又问:“赵利把扬州闹了个天翻地覆,还让许嘉玄铤而走险去了河道衙门,还生死不明。现在他人呢?”
蒋七道:“赵利现在还没有音讯,可能是怕被发现行踪。他跟得世子最久,此次出了纰漏,肯定是不敢再连累世子的,但是他必然会再伺机行动。”
“你倒是先给他说情了?”
平王世子闻言冷笑,吓得蒋七忙说不敢,背后都汗湿了。
好大一会,平王世子才喊一声回府,马车徐徐而行,走没有多远,就遇上来报信的人。
“世子,京城死了好几个四殿下的人,如今也一团乱,陛下还因为许嘉玄遇刺杀一事指定了巡抚前去。还有是……许嘉玄已经醒来,捡回了一条命。”
蒋七听到许嘉玄醒来了,心里咯噔一下,去看自家主子,但是他脸上的表情比自己想的要平静很多。
这……世子都要掳人都夫人,听那煞神醒来,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蒋七正疑惑着,平王世子声音就从他头顶传来:“你是不是在想我怎么会想要陈家那个表姑娘?”
蒋七大惊,忙道:“世子看上谁了,那是她的福气!”
平王世子抬脚就把他给踹了下去,蒋七跟个葫芦似的滚下车,摔得一脸灰。
他说错什么了吗?!
总不能是掳个小姑娘当祖宗供着!
车里的平王世子却就正想起自己把梓妤当成祖宗供着的那段日子,气得又摔了自己腰间的玉佩。
此时的皇城里,张公公在吴皇后身边,终于忍不住劝皇后:“娘娘,您何必这个时候就和太子殿下别扭着。刚才殿下来请安,听到您说已经接表姑娘过来,当即转身就走了。”
真要再提携娘家,等太子登基,当然是亏待不了吴家的,现在弄出个怨偶才叫得不偿失。
吴皇后置若罔闻,伸出手让宫女继续给自己染指甲。
太子越讨厌吴家,她心里才越高兴!当年如若不是吴家人,她又如何能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吴皇后,盯着自己的手,想起在那荒废的宫殿里,平王世子掐着自己的手。窒息感和恐惧又慢慢在心中升起。
在恐惧中,眼眸里又闪过狰狞。
不是她对不起宁郎,是吴家人,都是吴家人瞒着她做下的!
——不是她!
“娘、娘娘。”
宫女突然痛呼一声,张公公低头一看,见到吴皇后尖利的指甲已经掐进了宫女的肉中,血色从指甲下蔓延开来。
**
“陛下派了巡抚前来。”
太子那里给许嘉玄送来的信刚刚到,梓妤给他念着,自己倒是先吃惊了。
还真给许嘉玄说对了,太子把他受伤的消息报了上去,让四皇子现在在京城里吓破胆,还有巡抚前来查扬州和漕运衙门的事情。
“等巡抚来到的时候,正好能够去把牌匾下的东西取回来。”
“你要趁这个机会交上去吗?”
梓妤想了想,问道。
他摇摇头,神色莫测:“我现在交上去,那可就如了平王世子的意。”
怎么可能再让平王世子借太子手掀起风浪。
他说过后,见梓妤沉思的样子,凑前去,轻轻在她脸颊落下一吻。如同羽毛滑过,轻且柔,像对待珍宝一样小心翼翼。
梓妤抬头,对上他灼热明亮的眼眸,心头怦怦跳动,被他看得生出几分不自在。
他怎么又这样看着自己。
抬手就去贴住他额头,真的没有烧傻吗?
许嘉玄:“……”她肯定又在心里编排他什么。
第95章
刚晴了两天的雨又淅沥沥下了起来,玄真子黑着脸把自己的药材收好, 江浙这样的天气实在不满。
“这一下, 又要几天了。”
梓妤帮着他把药材分类打包好,看了眼窗外黑沉沉的天, 视线转到廊下坐着的青年。
雨丝飘落到他身上也未察觉到样子,浓眉微蹙,英气的面容就染了雨天的阴郁, 整个人看起来深沉难测。
最近他时常出神,不知道是在想什么,还有一点是, 对着她的时候变得似乎爱笑了许多。
梓妤移开视线, 拿手肘碰了碰玄真子, 压低了声音说:“道长,你有没有觉得你徒弟不太对?”
玄真子闻言回头看了眼坐在外头的徒弟,没有看出来他那里不对:“他一直不都这样,别扭又固执,委屈你了。”
当师傅的这样嫌弃徒弟, 估计全天下也只有这一份了。
梓妤一时也接不住话了,毕竟这是事实。
可她还是觉得许嘉玄哪里不太对。
小东西在边上乖巧给梓妤衔着药材,似乎是听懂了两人说话,扭着小脑袋看了眼死对头煞神,然后猛缩脖子。
把药材给了梓妤, 张嘴喊道:“大煞神!”
梓妤忙抬手敲它脑袋:“一会他又拔你毛!”
小东西很委屈的直接蹲在那里不动了, 喉咙里呼噜呼噜的, 似乎是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的样子。
外头的风好像变大了,把窗柩都吹得作响。
梓妤放下手中的东西,转身出了屋,玄真子偏头一看,就见她去了廊下。
“下雨了,一会着凉了可不好。”
她伸手,去把他扶起来。
许嘉玄背后的伤已经结痂,可那是险些要命的伤势,到底元气大伤,这才站起身已经咳嗽起来。
梓妤睨了他一眼,又说:“你究竟在发什么呆,雨来了也不知道躲?”
“江浙雨多的时候来了,我要去看看堤坝才行。”
朝中上回就一直在那堤坝的事情意图给太子抹黑,二皇子的也在浙江几处活动,他到底放心不下。
梓妤皱眉,不赞同:“你这伤怎么去?”
“陆路马车,水路坐船,而且去了浙江,还有你大舅舅在。这次的事情实在要多谢他帮忙,让总兵借口调了兵守着,不然可能连你这头都要受牵连。”
四皇子的人是下了死手。
她想劝,玄真子的声音传了出来:“他现在伤口长上肉就行了,坐马车不会添什么损伤。今年的气候是不好,这几天看天象,有灾祸啊。”
声音里有着浓厚的担忧。
梓妤闻言就不好再劝了,问道:“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京城应该今明两天会有信来,等信来了,我们就走。” “那我让他们收拾着。”
梓妤转身出去寻绿茵,她还带了不少人,收拾起来也是麻烦事情。
许嘉玄慢慢扶着桌子坐下,本来离他很近的小东西当即拍着翅膀躲到玄真子那边,玄真子看着他的动作,嗤笑:“装什么,人都走了!”
他挑挑眉,没有说话,但是伸手倒茶的动作利落得一点也不像病怏怏。
玄真子翻了个白眼,都养十几天了,还能虚弱到哪里。也就小鱼好骗。
许嘉玄顺手给师傅也倒了一杯,递过去后说:“别顾你这些药材了,难道还准备再做好给陛下的丹药去云游吗?”
“你怎么知道我打算云游去。”玄真子分着药,头都没抬,说了一句似乎察觉到什么,手中动作一顿。
“明明知道会不好,怎么还往火坑里跳?”
他语重心长的话让玄真子终于抬起头来,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许嘉玄淡淡一笑:“都已经知道幕后是谁,何必再顺着老路走,小鱼知道了会伤心的。平王世子不好相与,恐怕对你只会变本加厉,以前只要了你一双眼,让你无法看卦卜凶吉,要是他发现这回还是你一直在示警,就该要你的命。”
玄真子手里的药材吧嗒一声掉地上:“你、你……”
惊吓得脸色都变了。
“我记起来了。”
他话刚落,玄真子从椅子里掉到了地上。
许嘉玄见他比自己想的还不受惊吓,失笑站起身,将人从地上扶起来,真挚地说:“师傅,辛苦您了。”
玄真子差点又要平地摔一跤。
这个从来不肯喊师傅的臭小子……
梓妤从外头回来,就看到玄真子一脸大惊失色的表情,奇怪的问:“你们在说什么?”
玄真子僵硬转头,咽了咽唾沫说:“我徒弟好像真的烧坏脑子了。”
许嘉玄:“……”
**
太子收到许嘉玄的回信时,他已经出发到浙江三天。
一开始太子还觉得对他过意不去,毕竟带着伤,还要为了自己的事情奔波劳碌。但是一封信看到最后,险些要给撕了。
什么叫不要意气行事,凡事三思,莫要连累他长姐。
他怎么就连累长姐了!
这个煞神怎么还是那么讨厌!
太子到最后还是把信给撕个粉碎,内侍看着一地的纸屑,弯腰一点一点拾起来,当着太子的面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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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妤听到京城有信给自己的时候,以为是家书一类的,接过拆开一看,是太子的。
第一句话就写着:请长姐转告许同知,后面是洋洋洒洒的朝务,看得梓妤嘴角直抽。
许嘉玄见她神色不太对,凑前去就被第一行字气笑了。
“——幼稚!”
梓妤看看他,再看看信,低声道:“半斤八两。”
许嘉玄突然就捂着胸口咳嗽起来,把梓妤紧张得丢开信,又是顺气又是倒水。
一边玄真子冷眼旁观,嘴唇动了动。
——好想拆穿这个幼稚的徒弟啊。
此际有锦衣卫走过来,说是前去主要几个堤坝查看的送回消息:“各处堤坝都是稳固的,并没有所谓的水线吃紧。”
还在船上的许嘉玄眉头却是皱了起来,等到了杭州府的时候,正巧已经连下了两日的大雨。
许嘉玄一行刚刚下船,才见到来接船的陈大老爷。
“大舅舅!”梓妤高兴上前才喊了一声,就见一锦衣卫骑马而来。
勒了马,连行礼都顾不上,脸色铁青的禀道:“副使,决堤了!”
第96章
决堤了!
此话一出, 渡口一片安静。
许嘉玄沉着脸朝那锦衣卫走去, 陈大老爷还握着梓妤的手,看着也一脸诧异的外甥女问:“决堤了?”
梓妤探头看着走上前的许嘉玄, 缓缓点了头。
是说决堤了!
陈大老爷这才猛然转身,朝前边去。
锦衣卫已经小声跟许嘉玄说道:“河水这几天只是少许上涨,但是刚才一个时辰前突然决堤了!来得太快,先前总兵有派人镇守着这几处, 可是也来不及疏散百姓。”
许嘉玄一直防着堤坝出事, 在清醒后就说了堤坝上的事情,江浙总兵也极重视先派兵巡逻把守着。
他思索了片刻,问:“工部和河道衙门的人呢?”
“他们本来也有派人每日巡视, 但是见下雨了也没有涨多少,就松懈回去了。结果就出了事。“突发性的决堤,还是在工部和河道衙门都离开了的时候。
许嘉玄想到什么, 直接拉着缰绳上马。
陈大老爷在浙江呆了这么久, 也是首回听到这样奇异的骇闻。
梓妤此时走过来,担忧看了眼马上的许嘉玄:“你要骑马去,你的伤?”
许嘉玄勒着缰绳,朝她微微一笑:“小伤。”说罢又和陈大老爷告罪, “实在失礼, 我得先去看看。”
陈大老爷朝他挥手:“你自去,小鱼这儿我会照看。”他也得去衙门和河道工部的人碰面, 拿出先安顿和救助百姓的章程。
许嘉玄这才扬鞭, 快速往决堤的县城去。
前来报信的锦衣卫和黄立伟一应锦衣卫, 亦找陈大老爷借了匹马紧追而上。
看着一众人绝尘而去,陈大老爷将梓妤叫上了马车,问了家里一些现况,把人送到住处匆忙又回了衙门。
陈大夫人迎着梓妤和玄真子进了府,看着她感慨良多,梓妤却是向她请罪:“舅母,县里发生决堤,外甥女有些担忧,想准备些药材和粮食过去看看。”
“洪水的事情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去,你舅舅要生气的。”陈大夫人被她的想法吓回一跳。
“舅母,那些百姓里也有姑娘家,还有老人和小孩,官兵也未必方便。我只是先送些东西过去,大舅舅回了衙门,即便要开仓赈灾也还得走章程,肯定没有我到地方快!”
陈大夫人思之有理,当即叫人先开了家里的库房,留下够几天吃用的米面,其余都让梓妤先带去,还叫人去备好马。
玄真子装药的箱笼直接让侯府侍卫分开用马带上,不过两刻钟,梓妤和玄真子就跟了前去。
决堤的县城紧邻安江,洪水如同猛兽,一个决口倾泻,极大可能会连累下边地势较低的三县。
许嘉玄知道这中厉害,那是几十万的百姓,还有无数农田。他一路快马,几乎不眠不休,心中说不清是愤怒或是悲凉。
江浙本就是皇子党们相争的地方,但是争不来却要毁掉,那动的是国家的根基,即便太子因为此事受牵连,最终也没有赢家。
而且前世也没有决堤一事。
他赶了一半的路,天空又开始下起瓢泼大雨,好几次马儿都差点在泥水坑里滑倒。雨越下越大,他心里就越着急。
路上已经能看到纷纷出逃的百姓,面上惶惶,相互搀扶着,有人在小声哭泣。
这里离决堤的地方还有半天路程,但是已经传了过来,那么决堤的事情已经有一段时间,不是禀报的几个时辰。
有人还阻止了传出消息!
许嘉玄阴沉着脸,快赶到寿昌县的时候就被士兵给拦了下来。
“不能去了,前边决堤了!”
许嘉玄一看服制,正是总兵的人,勒停马问情况。
那士兵正风雨中扯着嗓子喊:“不能去了!淹得太快,没有走出来的,恐怕就出不来了!我们再过两个时辰也该撤走!您是哪位大人?”
他气势非凡,身后还跟着锦衣卫,让那士兵不敢小觑。
“——谁告诉你没有走出来的就出不来了?如今水淹到哪里?寿昌有多少百姓?!”
士兵一愣,呐呐地回道:“工部和河道衙门的人逃出来说的。”
放屁!
他的人报的是河道和工部的人根本没有来看守,又哪里来报?!
这让他意识到里面恐怕还有问题!
许嘉玄看了眼被大雨模糊的道路,摘下腰牌,朝那士兵说:“你们有多少人在此值守,如今全跟我进去,谁敢不从,格杀勿论!”
那个士兵看到同知的字样,脚一哆嗦,可是也不敢往发洪水的地方去:“不是,大人,我们也不属于锦衣卫管。”
他话还没有落,黄立伟已经拔了刀直接架到他肩头,险些让那士兵跪倒要求饶。
许嘉玄冷冷地看着他:“你做不了主就喊你们的百户,千户,不走,就死!”
很快,消息传到后方,那个千户是有担当的,一拍胸脯道:“同知大人既然觉得有问题,我等也不能因为害怕退缩而犯大错,下官跟同知大人进去救人!”
许嘉玄脸色才好看了些,当即让整队,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寿昌进发。
越往里走,许嘉玄越发觉得有问题。
刚才经过的两个县百姓相争往外逃,为何进了寿昌反倒那么安静。
他心生警惕,在山林间疾驰,快进县城的时候突然在高处勒停了缰绳,然后狠狠一甩鞭扬声道:“霍千户,你们的人快叫县城的百姓先离开!!”
他身下的马如同流星冲了出去,黄立伟不明所以,但是见县城一片平静也察觉不对,当即让自己的人跟上他。
许嘉玄策马前行,朝他们大声吩咐:“你们十人一队,去各村让他们快走!”
“副使,这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