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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臣本纪-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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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想,他便有意凑近了身,在她耳畔直吐气:“你既不肯留,不如今晚我留下来……”
  他不是第一次说这话,琬宁登时听出其中暗示,可迎上这双寒潭不见底的眼睛——当真是一泊平平静静却能溺死人的渊潭,心中怯意更添几重,咬唇低首,直往后退,但听成去非冷笑一声:
  “昨日的胆子呢?一说到正事,你反倒畏首畏尾起来。”
  说着翻了翻手底文稿,脑中停顿片刻,步芳的事他还不曾回话,不过,他已拿定主意,此事无须自己亲自开口,也自能解决。
  “你过来,为我梳发。”成去非放低身子,坐了下来。琬宁闻言暗惊,又愣在那里,视线在他眉眼间流转,似辨其意。
  “这都不会么?”成去非稍一抬眼打量着她,琬宁手里还握着笔,因方才的慌乱,无意间墨汁淋漓了一身,此刻局促着,看上去倒有几分憨劲。
  他自然就想起她身世,阮氏案发时,她不过十二、三岁的姑娘,到底是年纪幼,许多该家族中年长女性教授的东西,活生生被截断,再后来,想必也没人交代过闺房女儿的私事。就好比此刻,她待自己,自然是有心的,只是这颗心,该如何用,未必清楚,大约也就是懵懵懂懂少女的情怀罢了。
  “是会,还是不会,你倒是说句话。”成去非手底不闲,眼睛过着文稿,身子纹丝不乱,坐姿挺秀,是衙署办公的模样。
  琬宁放下笔,怯怯走过来,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伸出了手,被他一句话就挡了回去:“你也不盥洗一下,是要抹我一脸烟吗?”
  多少有嫌弃的意味,琬宁心下窘迫,搭眼一看,自己手上果真沾了墨,慌得往襦裙两侧用力抹了几把,想自己年幼时初学写字,总是弄得到处都是,一双白嫩小手横竖沾正反两面,连指甲缝里都是洗不净的墨渍。
  “算了,就照此重梳。”成去非说完侧眸瞧着她,“你不拿梳篦,打算直接上手?”
  饶是他越这么说,越显得她笨手笨脚,除却写大字,毫无用处,她哪里有这么娇贵,跟着烟雨学过女红,学着给兄长做鞋,不过学艺尚且不精,便无从再续,想到这,琬宁面上不禁露了薄薄一层伤感。
  这回她没发呆,默默取来了自己平日用的桃木梳子。他府上尚俭朴,当初给送来的就是一把普通的桃木梳子,寻常人家也用得起。
  可到底眼前是他,琬宁完全像刚过门的小媳妇般含羞露怯的,手触到那一头青丝的瞬间,不由轻颤了下,仿佛握了一把秋夜的月色——
  是冰过的□□。
  尤其是抽掉簪子,悉数拢在手中的这一刻。
  青丝上映着窈窕烛光,琬宁当这手中物是世间珍宝,又小心又温柔地一下下轻梳着,不想成去非忽言:
  “你快些,挽结便可,都像你这般磨叽,这一日什么也不要做了。”
  他本就是因一觉醒来,恐乱了仪容而已,稍做打理即可,不想琬宁梳上瘾了般不知道住手,没来由的让他心生不满。
  几句话说得琬宁连忙匆匆给他打好结,低语道:“我不是有心要耽搁大公子。”
  成去非敛衣起身,皱眉轻瞥她一眼:“有心又如何?不是同你说过了?圣人尚不避情,可慕,可怨,可求,毛诗且以‘关雎’开篇,男女之情,人伦之始,你倘是连这个都不懂,还读什么圣贤书?圣人让你发乎情止乎礼,意在节制,任何事都讲究法度,过了则生害,你要我说的多直白才能懂?”
  他似是厌倦了同她解释,她对他那点心思,他早看穿看透,整个人被她抱也抱过,肌肤之亲也算有了,她到底每日别扭遮掩个什么劲?
  难道还妄想着时时同他耳鬓厮磨?还是期盼着他窃玉偷香?
  成去非再多瞧她几眼,只见琬宁早红着脸,被他又堵得哑口无言,察觉自己那股火气不免有些外露了,才念及她到底是未经人事的姑娘家,便又缓了一口气:
  “我人就在府上,你倘是想见我……”话至此,忽觉不妥,便不再往下说,而是顺势踱步往案几前去了,拈起那一沓文稿,转而赞她道:
  “你倒不是愚笨之人,不至于颠三倒四。”
  一语既了,细细回想,也不像是什么好话,只能再次打住,王朗的著述,他得腾出功夫来仔细考量,适才睡了这么数个时辰的,精神便又回来了,怕是夜间再难入眠,他才是那颠三倒四之人。
  外头雨声还在,成去非伸手替她掩了窗,秋天的邪风寒气不知什么时候就偷侵肌理,她自己不留心,他却看重她身子,本就大病一场,要往结实里养才是正事。
  “大公子,宫里来人了,就在前厅,等您进宫。”四儿俯首进来传话,说完便又垂首退下了。
  今日本无朝会,内宫忽召,定不是寻常事,成去非回眸正再想对琬宁交待一句,恰迎上那一双含情的眼目,心底哼笑一声,她倒还有这满身的残勇。
  便不着一言去了。


第80章 
  前厅里来人却是阿灰,今日不仅无朝会;亦是休假的日子,阿灰仍着朝服;成去非问道:“今上有召?”
  顾曙见他出来;一壁见礼一壁回道:“曙本有些公文还不曾处理完;今日仍留在尚书台;不想忽接了西北周将军上的一道急疏,因只我一人在;既是军情急奏;一来不敢耽搁;二来也不宜妄自越权;遂寻来六部的尚书,再请尚书令大人一同商议。”
  “好,你先行一步;我换了衣裳随后就到。”成去非应下来,顾曙却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书函递与他:“这是周将军另给您的私信,想必是驿站发时疏忽了,没送府上来,发到一处去了。”
  言外之意很明显,成去非这才明白阿灰为何亲自来请他,且又言及他一人在尚书台之事,缘由就在于此了,成去非接过书函,顺势往袖中一置:
  “阿灰有心了,多谢。”
  他的言外之意也很清楚:他承这份情。
  随后很快换上朝服,出了大门,随手正了正头上冠缨,不禁想起一事,遂对赵器道:
  “我本答应给步兰石张罗一门亲事,他倒先提了,说是看中了贺姑娘。”言罢看了赵器一眼,赵器到底是长年伴其左右,听成去非话到此就了结,也没表态,差不多能猜到他的意思,便试探性回了句:
  “步大人定是不知内情,才贸然跟您提这个事。”
  成去非轻“嗯”了一声,撩衣上了马车。
  马车驶进御道,在司马门前停住,成去非刚下来,就遥遥见那边也有人下了马车。
  “尚书令大人。”虞归尘上前过来见礼,两人私交虽好,可在庙堂之上,虞归尘向来恪守礼制,公私分明,他如今和阿灰是成伯渊的左右手,更得谨慎自守,小心行事。
  成去非边往里走,边道:“想必你也是阿灰找来的,都说我勤勉,阿灰分毫不比我差,西北那边,我猜多半是出了乱子,否则,周将军也不会这么急着上折子。”
  两人并肩而行,一路议着事,不觉抬眼间见尚书台透着亮光,天色昏昏,这雨下的,让人也分不清时辰了。
  待成去非进去,众人纷纷起身先见了礼,成去非打了个手势,示意众人归位,顾曙这才把奏疏呈上:“恐十万火急,路上跑死了好几匹马。”
  成去非拆了火漆,先留意了下日期,才看正文,众人见他目不转瞬,目光便都汇到他身上,可尚书令大人喜怒向来不行于色,众人盯了他半日,也不见他流露半分情绪,只淡淡说道:
  “先传着看一看吧。”
  由虞归尘起头,一一传了遍,书函倒不长,原是说西北军饷一事。
  在座的几位尚书,大都出身显贵,虽不是很懂行兵打仗,却也把信中的重点领悟到了:这是要钱呢。
  西北的军饷已经亏空许久了。
  事情远不止于此。
  今夏建康发大水,天跟漏了片口子一样。西北的口子,却是落在地上的,能死绝的庄稼不留一样,颗粒无收的情况下,边民屯田,就是屯千亩万亩,也是枉然。
  军费拖着发不下去,人心自会思变,尚无战事还好,一旦战事四起,军队兵变便是转瞬的事。再训练有素,忠君勇猛的士兵,饿着肚子守城抗敌,也是天方夜谭。这个道理虽浅显,可也不是人人都能明白的。
  成去非十六岁入朝为官,十七岁便前往西北,入叔父成若霈帐下为长史,虽只有短短不到两年时间,却深深体会了何为“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不可不察也。”
  更何况,将军的信中已委婉提及处置士兵逃窜一事了。
  眼下正是西北草肥马壮之际,胡人势必要照例来掠夺一番,以备冬日之用。
  事态严峻至此,然而江左朝廷的情况,无人比成去非了解得更清楚了。
  国库空虚得让人咋舌,光是建康涝灾一事,就让成去非见识了何为真正的捉襟见肘,江东富庶,可朝廷却穷酸得跟叫花子并无两样。他煞费苦心,好不易才压着官员捐了次粮,解决灾民之困,又遇上方山津沉船一事,简直让人动怒都不知要往哪里泄火。
  眼下兵制自有诸多不合时宜处,可没有钱粮,就没有资格谈兵制。
  那边西北是戍边连年,士兵们客死他乡。这头则是江左浮华,绮梦如云,江左子弟自然无须胼手胝足栉风沐雨,百官们也绝不以俗事而劳形。成去非眉梢动了动,他一直沉默,其余人也就无话可说,还是虞归尘先开的口:
  “军国大事,不可怠慢,无论如何西北的军饷要补上。”
  这话说的大而化之,等于没说。
  成去非把目光投向阿灰,顾曙自迁尚书左丞后,仍兼着度支尚书一职,专掌军国支计。
  在要事上,阿灰向来颇有见解,心中自有丘壑,亦非揣着明白装糊涂之人。虽好清谈,却又循循守礼,在实务上绝不含糊。在成去非看来,阿灰位列“江左八俊”,自是名副其实。
  “西北边关,自我朝立国以来,便存隐患。疥癣之疾,终变朝廷心腹之忧。这几年,西北灾情不断,局势渐重。不知诸位是否留意,就是江左,未及入冬,便冷得出奇,如此一来,胡人更为猖獗,动作频繁,前线费钱粮亦愈多,信上所言,也在意料之中。”
  顾曙徐徐道来,丝丝入扣,成去非听得专注,这一点,阿灰竟同自己留心到一处去了。
  “军费向来是朝廷支出的大头,朝廷的戍边策略,不可谓不长远,战车开到哪里,就在哪里种田,不过,弓箭、马粮、军饷、抚恤这些,不能单靠边民的屯田,历朝历代,能打得起仗的,都无一不是国库充盈之时,即便国库有钱,也不能没完没了地折腾。曙曾细算过一笔账,前线一个士兵,后头就得有五个百姓来供养。西北边关之事,需从长计议,眼下,国库再不济,也必要解其燃眉之急,诚如将军所言,恐人心思变焉。”
  这几人却不以为然,阿灰说了半日,仍不过是想着自国库拨款拨粮罢了,既如此简单打发了西北,又何须兴师动众,大雨天的还要召齐他们几个,此事阿灰同大公子商议便可定了主意不是?
  “不过建康灾情未除,老百姓至少得熬过这一冬,下官有一不得已之计,还请尚书令定夺。”顾曙谦谦颔首,顿了片刻,才道:
  “江左登记在册的富商不在少数,可为大用,当然,名目是自天子出,一解西北之困,二增朝廷声望,以安人心。”
  这是明目张胆抢到商人头上来了,众人不傻,当下都听出其中玄机,不过,只要不是抢到自己头上,一切都可商议,便连连附议,直道阿灰是一举两得之法。
  “另佐他法补之,凡前线将士,家里予以免租免税,双管齐下,先把这次危机解决了,再图谋长远之计。”顾曙不紧不慢收了尾,却听得众人心中只赞其机敏有道。
  国库空虚,又逢着天灾,只能掠之于商,成去非固然知道这法子阴毒,但西北事体紧迫,也只能将就行事,倘朝廷真到了如此不堪的地步,国祚安能长久?
  众人又商议一阵,只待朝会奏报,天子首肯,中书省拟旨,底下府衙各司其职,照办下去即可。
  自尚书台出来,已是丑时。出了御道,四下万户千门皆寂寂,夜雨打湿朝衣,成去非并未急着上车,而是同虞归尘一起走了一段。
  “阿灰此计,只可行一时,我本是不赞同的,却也无法。”成去非空叹一声,满是无奈,目中闪着彻骨的寒意。
  长远之道,尚是水中月镜中花,自然不得不用权宜之计。
  他这般喟叹,虞归尘心头也微微觉得难过,把方才未当众人面说的话,此刻悉数提了出来:
  “你此前曾想过建‘防秋’之制,如今看,实在难行,仍不过钱粮兵马人丁诸事,不过,你看,让河朔参与到防秋中来,如何?”
  河朔大地,兵强马壮,自成系统,幽州军纪律严明,彪悍骁勇,绝非建康能比。
  “李丛礼那只老狐狸,不是那么好糊弄的,防秋所耗,他焉能不清楚?届时,再趁势狮子大开口,敲诈朝廷,反受其害。”成去非脑中顿时浮现出李丛礼那双精明异常的眼睛,很快否决此项提议。
  “他能老老实实呆河朔,不给建康添乱,在他一亩三分地上爱怎样就怎样,建康管不到他头上。”
  河朔尊建康朝廷,不过是面子上的事,双方心知肚明,至于当今母仪天下的……成去非忽想到这一层,不由同虞归尘碰了碰目光。
  似乎也未尝不可,李丛礼忽同建康交好,不过是因为河朔李卢之争已放到明面上来,当日并州之事,便是最好的佐证。建康鞭长莫及,任由两大世家明枪暗箭争地盘,河朔尚武,胡化严重,朝廷从来只象征性任命官员,不过是政令自天子出,名正言顺罢了。
  既是名正言顺,便可为着手点。
  要置河朔安于这面子上的臣服,不过亦是保持平衡之道,成去非想起父亲的话,自然又念及西北同范阳卢氏交好的叔父,心中思绪渐清,便仍回到正题上:
  “国库之空,才是症结所在。既不是一日两日空下去的,自然不会一日两日就能满了。”
  他早从度支部查了相关存档,自祖皇帝以来,人口登记造册数,以及田亩税收,皆只见其减,不见其增,照理说,祖皇帝创业始,天下未定,同今天不可同日而语,可一切竟朝反着去的,岂不荒谬?
  如今,连军情之急,都这般逼人,再想到夏日涝灾,成去非的目光彻底沉入夜色中去了。
  回到府上第一件事,便是准备细读王朗那两卷文稿,算算时辰,猜琬宁应安置了,不想过木叶阁时,见窗子竟还透着光,便举步而入。
  外室四儿歪在榻上正睡得沉,成去非落脚很轻,往书案处探了一眼,正瞧见琬宁以手支颐,昏昏欲睡,却仍强撑着不倒,烛台尽在咫尺,他真怕引得一场火,烧掉王朗一生心血,届时就是到王公明坟头,自己都无半点颜面。
  他先把那烛台缓缓移到另一处,才轻轻把琬宁推醒:“困了便歇息吧。”
  琬宁睡眼惺忪,抬眸的刹那仍是混沌的,等看清是他,顿时睡意全无,一下清醒了。
  成去非目光在她身上略略一转,也未做声,只收拾手底文稿,琬宁不知此刻是几时,柔声道:
  “已经整理好了。”
  竟这般利索,倒替他省了功夫,成去非低笑一声:“你合该生为男子,女儿身可惜了。”
  琬宁却并不喜听这种话,不由闷闷说道:“我不要生为男子。”
  她罕见的那点倔意再次显露出来,半垂着面,微微上翘的嘴角,正被成去非瞧得一清二楚,饶是道出略带情绪的一句话,可仍是那朵弱不胜衣的花,不堪一击。
  成去非腹底的火蹭蹭直往上窜,伸手便扯她入怀,在她腰上狠狠掐了一把,一壁咬着她小巧的耳垂,一只手早滑进她领口放肆游弋起来:“这会剐你且嫌无肉,你给我好生养着,待我闲下来,再好好谢你……”


第81章 
  “谢”字被他刻意往重里咬了几分; 柔软的女体就在他怀中,无意“嘤咛”一声,好似受到惊吓的小兽胡乱推搡着,成去非钳紧了她; 隔着亵衣,握住那尚不能盈掌的丰腴——远比这具身子来得更为柔软可感; 少女干净的味道瞬间淹没了他整个人。
  俯首便可见她纤长的脖颈; 他唇角依旧压着迟迟不肯泄出的一声喘息,眼前这朵花; 大可折去做案头清供; 又恨不能此刻便打破毁灭; 好似只有撕碎了蝴蝶的翅膀,才知道它美在何处。
  他如此轻薄; 紧绷的唇线落下幽深一句:
  “日后,我来做姑娘一个人的衣冠禽兽可好?”
  冷冷哑哑的声音却似滚烫的熔岩,灼得人心惶惶,他低眉一垂眼间; 仍是在那神坛之上,自有孤家寡人的轻盈。
  琬宁衣衫早乱; 面上的红霞彻底往四下蔓延,她到底是十几岁的姑娘家; 又羞又惊,忽被他这么囚在怀中,大行无礼之事; 多少有些恍惚,粉唇微微翕动,正不知该如何反抗,身上重力忽骤然消失,再抬首间,成去非已抽身而立。
  朝服未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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