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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湛看看她,再看看跟在长寿爷身后,那些跟吉光以同样姿势站着的各色管事们,顿时只觉得一阵烦不甚烦,伸手过去一把扣住吉光的脖子,就这么像拎小鸡儿似的,拎着她出了这厨房后院的大门。
走到门口,他又忽地一回身,指着井台边的小梅喝道:“把她撵出去!”
长寿爷这会儿才注意到那井台边还站着一个丫环,且那丫环还是一脸的青紫淤痕,显见着跟人打过架的。他再看向被周湛扣在掌心里的吉光,便正好看到她眉上也有一块淤青,便知道那打架的另一方是在这里了。且对比着这二人的惨状,显然是那丫环吃亏更大些。
想着好不容易把这惹事精从王爷身边支开,如今看着王爷那架式,显然是又要把人给带在身边,长寿爷那白白的长寿眉不由就是一拧,眼珠一转,忙上前阻止着周湛道:“这无缘无故的……”
“怎么是无缘无故了?你没看到她把吉光都给打伤了吗?!”周湛像个护短的家长般,直接无视了这二人谁更凄惨的事实,只蛮横地冷哼一声,提着吉光的衣领,就拖着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catherine0603扔了一个地雷
☆、第六十章·不知好歹的小厮
第六十章·不知好歹的小厮
虽说府规第一条就是不许议论主家的是非,可再严的规矩也禁不住人们的八卦之心,何况厨房历来就是各房各院消息汇集之地,于是吉光很容易就从众人口里得知了自家爷的一些怪癖。就比如,这位主子爷不知为什么,打小就十分讨厌王府的正房上院,如今那内院竟只用来安置他从各地搜罗来的各色美人儿,他自己则长年住在一般人家用来安置美人儿的后花园里。
所以,王府的厨房才会设在这后花园和内院的交界之处。
被周湛扣着脖子拖出那厨房的后院,吉光不由就问道:“我们这是去哪?”——所以说,人真是有惯性的,她对周湛随便惯了,可与此同时,她也习惯了周湛动不动就当她是只小狗般,扣着她的脖子拖着她走,所以如今她都已经懒得去挣扎了。
“去清水阁。”周湛头也不回地道。
“清水阁?”吉光一阵惊讶。她早听人说过,王爷住的地方叫清水阁,可这清水阁到底在花园的哪个角落里,她却并不是很清楚。因此,看着眼前那条熟悉的小径,她不禁有些疑惑,“可是,这不是去西小院的路吗?”
周湛也是一阵惊讶,“你竟不知道?”
“知道什么?”吉光一阵茫然。
周湛脚下微微一顿,皱眉看着她道:“那你上差的路上就没往四周看看?”
吉光不由就是一嘟噜嘴儿,“每天天不亮就要去上差,回来时天早黑了。这黑古隆冬的,我能看到什么呀。”
直到这时周湛才知道,他竟“官僚”了一把,他只知道长寿爷把吉光打发去灶下,却并不知道这灶下到底是做什么的,更不知道灶下的差事竟每天都要起三更睡五点地两头摸黑。顿时,他的眉就拧得更紧了,只默不作声地拖着吉光往前走去。
前方远远都能看到西小院了,那周湛竟还没有改变方向的意思。吉光才刚要再次开口询问,就忽地被他拖着绕过一道树篱。
树篱后,是一条并不很长的甬道。甬道的尽头,竟是一片吉光之前从没注意到过的屋宇楼阁。那片屋宇楼阁外,环绕着一道花墙,花墙正中的院门上,篆书着“清水阁”三个大字。
吉光一直以为,既然名为“清水阁”,那定然是座临水的楼阁,不定就在花园后那湾碧水湖的旁边,却不想这“清水阁”竟跟水没任何关系。看着这坐落于一片花木扶苏中的三进院落,吉光不由就是一阵呆愣。
呆愣间,她便被周湛扣着脖子毫不客气地拉进那第一进院落。
这第一进院落,显得很是空旷,仿佛是个练武场的所在。吉光隐约看到那墙角竖着个箭靶,她正要扭头过去细看,不想脖子上的大手一紧,竟拖着她一刻不停地上了那三层台阶。
台阶上,是一座穿堂。不等吉光看清这穿堂里的布置陈设,周湛又拖着她直直穿了过去,直接将她拖进了中院。
中院和空荡荡的前院不同,却是花砖铺地,左右两厢各有两排厢房。在中院和后院的中间,隔着一道花墙,花墙的正中开着一道拱门,两侧的花窗上爬满了藤蔓月季,此时正热热闹闹地盛开着大大小小的花朵,远远就能叫人闻到那股沁人的花香。
穿过拱门,迎面只见一座两层小木楼,楼下是一排五间三明两暗的正房,楼上因挂着遮阳的竹帘,一时叫人看不清构造,木楼的两侧,东西各有厢房三间,厢房和正房间,似乎还各夹着一间耳房。那廊下,则分左右侍立着一排丫环小厮。
吉光隐约看到那左右为首之人仿佛是无语和无言,只是还没等她看清,那周湛就扣着她的脖子,直接把她拖进了屋内。
此时已近正午,一路过来头顶的阳光都很烈,因此忽然进到屋内,吉光只觉得眼前一暗,两眼还尚未能适应这光线的变化,她就又忽地被周湛往一张凳子上一按,然后就听到周湛那带着恼火的声音喝道:“水,药,冰。”——显然是在吩咐门外的人。
吉光赶紧用力眨了两下眼,这才适应了屋内的光线。就只见周湛按着她的肩,仿佛个门神般堵在她的眼前。在她身旁,是一张镶着大理石台面的圆桌。圆桌向右约五步左右,是个圆门落地罩。落地罩后,靠墙放着一张罗汉榻,榻中央的矮几上还放着一盘围棋残局。右手边,隔着一排气派的紫檀木椅,便是中堂了。越过中堂,那边东厢的暗间也和这边西厢一样,对称陈设着一道圆门落地罩。只是,那东墙下放置的却不是罗汉榻,而是一排摞满书籍的博古架。博古架前,是一张陈设着文房四宝的大案。
就在她东张西望之际,无语领着几个不认识的丫环,捧着水盆手巾和药盒等物走了进来。
吉光见状,忙在周湛手下挣扎了两下,道:“我自己来。”却不想被周湛一把按了回去,喝道:“坐好,别动!”
好吧,他是主子爷,他说了算。吉光只好鼓着腮帮又坐了回去。
就只见周湛回身,从一个丫环的手里拿过一个盒子,却是将盒子里的东西往那水盆里一倒——吉光这才看清,原来是敲成桂圆大小的冰块。
然后周湛又从另一个丫环托着的托盘上拿过一条手巾,扔进那放了冰的水里。
这会儿无语已经看到吉光的刘海下露出的伤痕了,且大概也猜到了王爷的用意,便忙上前一步,将那手巾在冰水里镇了镇,又拿出来拧干,才刚要过去将那冰毛巾敷在吉光的额上,不想王爷竟一伸手给抢了过去。
“忍着点。”周湛低喝道,便将那冰手巾往吉光的额头覆去。
那彻骨的冰凉碰到伤处,不由就令吉光倒抽了一口气,一边往后让着身子一边伸手过去抢着那手巾,嘴里说道:“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从眼角处,她远远就看到那长寿爷由沉默扶着,竟是这会儿才追到中院和后院之间的那道圆门处。想着若是叫他看到王爷竟亲自给她敷冰毛巾,她可就别想活了,吉光不由就是一阵挣扎。
却不想她伸出去抢毛巾的那只手上,顿时就挨了周湛一下,“别动!”他喝道。
这一下,却是不巧,正打在吉光手上的伤处,她不由就捂着手背“哎呦”了一声。
周湛一皱眉,伸手就挥开她捂着伤处的另一只手,低头一看,赫然发现,吉光的手背上还有着一道长长的、被人抠出来的伤痕。
“怎么搞的?!”他光火地喝道。
见他火气比之前还要旺了好多,吉光不由就是一阵瑟缩,小心翼翼道:“指甲抠的……”
周湛的脸不禁更黑了,拿开原本捂在她额头的手巾,就往那手上的伤处落去。他到底不曾伺候过人,却是一时没把握好分寸,那没轻没重的一下,顿时令吉光忍不住又“哎呦”了一声。
无语忙过去低声道:“爷,让我来吧。”
周湛黑着张脸看看吉光,见她小心翼翼望着他,他不禁更加恼火了,却是不搭理无语,伸手从另一个丫环托着的药盒里翻捡出一瓶药,打开瓶盖就往吉光的手上倒去。
那药碰到伤处,只一阵火辣辣的疼,吉光顿时就缩着肩一阵“哎呦”,却是“哎呦”得周湛更加火大,伸手就一顶她的脑门儿,喝道:“这会儿知道痛了?!早干嘛去了?竟还学会跟人打架了!”
吉光不由就是一嘟噜嘴儿,“是她先打我的!”
“那你不会跑来告诉我吗?竟还自己跟人动手!万一她下手再狠点,叫你脸上留了疤,以后你还想不想嫁……”看着吉光这一身男装,他忽地就闭了嘴。
吉光却是没听清他这后半句的话,只因着他那前半句而不解地眨着眼,道:“可我为什么要跑来告诉你?”
周湛顿时就是一阵气结。
只听吉光又道:“府里的规矩,各处的事情各处自己解决,若是闹到上面,灶下人人都要连坐的……”说到这,她忽然想到,这会儿已经不是闹到“上面”,而是直接闹到了“最上面”,她顿时就是一垮肩,苦着张脸道:“爷,您能不能就当您没看到这件事?把小梅放了吧,原也不是什么大事……”
周湛瞪着她,那张唇红齿白的俊脸直气得一阵通红。若说之前他还知道他是在气自己思虑不周,这会儿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了。于是他伸手就给了吉光一记爆栗,喝道:“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主子爷没?!”
吉光却是被他敲得不由又“哎呦”了一声,拿完好的那只手捂着头顶,眼泪汪汪道:“爷干嘛打我?!我都已经够倒霉的了!”
又道,“您以为我愿意跟小梅那个惹事精共事啊!您撵她走,最高兴的人该是我!且我也知道,爷这是在替我出气,我心里明白,也感念爷对我的好。可灶下灶上的人都在看着,府里的规矩原就是一级管着一级的事儿,如今因着爷这突然一插手,别人虽不能说什么,可这总是乱了规矩的事儿。小梅有不好,总有张妈妈教训着,若是她处罚不公,上面还有黄妈妈,如今竟直接越级到爷这里,爷还一句话就把人撵了,那以后叫张妈妈黄妈妈还怎么管人啊?又叫别人怎么看爷?就算要撵人,也该她们两个做主。再说,回头连我也没办法跟厨房里的人共事了呢。”
这会儿周湛的心肝脾肾肺都给气痛了,手里下意识地就是一捏吉光的手,那喝斥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吉光一声惨叫,低头一看,那原本已经开始结痂的伤处竟被他捏出血来了,他顿时一阵慌乱。
无语忙过来道:“爷,我来。”说着,熟练地从药匣子里挑出止血的白药给吉光上了药,又拿出一卷绷带将她手上的伤处裹好,再找出消肿化淤的药膏给她额上抹了药,然后偷偷看王爷一眼,便领着几个丫环悄悄退了出去。
直到这会儿,她才看到站在门边上的长寿爷,不由冲他屈膝一礼,便退到廊下去了。
长寿爷扶着那门柱,看着吉光一阵皱眉。她刚才的那番话,倒是大出他的意料——只是,这小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竟像是没明白爷这是给他机会逃离那苦脏累的灶下一般,竟处处跟那位爷拧着。若是换个机灵点的,怕这会儿早抱着爷的大腿哭了!
在无语给吉光上药的功夫,周湛也渐渐冷静了下来。虽然他和翩羽认识时间还不算很长,但对她的个性多少也算是有些了解的,知道她多少有些死心眼儿,不然也不会不认那个富贵爹了。而显然,他安排她到灶下,她就毫无怨尤地承下了这份工作,且从没想过要利用他的关系,给自己换一份轻省些的差事。
这么想着,他忽地就没那么生气了,只低头看着吉光道:“可见你没把府规学好。咱府里最大的规矩是什么?”
府规那么多条,可没有一条下面标注着“这是最大的规矩”的,吉光不由就看着他一阵眨眼。
“府里最大的规矩,爷就是规矩!”周湛又想伸手去敲翩羽的头,可看看她额上的青紫,一时下不去手,便伸手过去轻轻一拧她的耳朵,“记住了?!”
直到看到吉光眨巴着眼连连点头,他这才松开手。一回头,却是这才发现那仍扶着门柱的长寿爷。
周湛的眉微微一动,道:“看来这小子得我自己亲自看着,不然天知道他又要惹出什么乱子来。”
这会长寿爷实在不知道这“小厮”对于王爷来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想着安全起见,他忙道:“可爷身边的人都已经满额了。”
周湛的眉又是一挑,对门口喝道:“都进来。”
于是,那近身伺候周湛的丫环小厮们全都悄没声儿地涌了进来。
周湛又道:“都说说,你们各自管着什么事。”
沉默先站出来道:“卑下管着爷出门的事。”
寡言接道:“卑下管跟车和送信……”
周湛一边听着,一边从腰间的扇袋里摸出扇子,心不在焉地在指间旋转玩着,直到最后一个丫环报完她的职责范围。他想了想,忽然垂眼看看手里的扇子,问着一个面容姣好的丫环,“你说你管着器物,那我问你,我有多少把扇子?”
那叫噤儿的丫环愣了愣,不禁有些慌乱,道:“……该……有三四百把……”又低头愧疚道:“具体的数字婢子记不真了,得看册子。”
周湛摇头道:“也是,太多了,难怪你记不住。”又扭头对长寿爷道,“我打算叫吉光就专门管我的扇子,省得每回想要用时都要找半天。”
他这里只不过是要找个理由给吉光分派活计,不想这最后一句话,却是叫噤儿想拧了,顿时一阵面红耳赤。
☆、第六十一章·富贵迷人眼
第六十一章·富贵迷人眼
周湛的安排,合了他自己的心意,可不合吉光的心意——在灶下多自在啊,若是到了这位爷的鼻尖下,还不得天天被他扣着脖子拖着走?!
且不说那边还有个正拿眼瞪着她的长寿爷呢。
于是吉光赶紧站起身,摇着手道:“不行不行,我就只有一把傻力气,可不懂得伺候……”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周湛忽地一扭头,挑着那八字眉,冲她咧着一口森森白牙笑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吉光立马识相地闭了嘴,却是看着周湛一阵眨眼。
见她竟还敢假装无辜地冲他眨着眼,周湛心头忽地就掠过一阵微妙而难辨的复杂感觉。看看她额上的伤,还有那裹着纱布的手,他只不耐烦地一挥手,喝道:“下去下去!回去养好伤再来。”
顿时,吉光两眼大亮,脆脆地答应一声,竟抬脚就走——任是谁都能看得出来,她这是“固所愿不敢辞耳”,直气得周湛冲着她的背影又是一阵咬牙。
*·*·*
从堂上退下,吉光原打算老老实实从原路退出去的,不想才刚过了那道花墙来到中院,寡言就追了上来,笑道:“爷叫我领你出去。”又回头看着堂上道:“怪了,我原还以为,长寿爷怎么也得找出好多理由,不叫爷把你弄回来呢。”又道,“你可别怪爷,连我都不知道灶下是做那些粗活的。府里人原说,厨房里都是肥差,我还说以后若是想吃什么好东西,可以去找你,不想竟不是那样的,偏我们被扣在宫里,倒叫你受委屈了。”
“也没什么委屈的,”吉光笑道,“不是一样的干活嘛,不过是流汗多些和流汗少些的区别罢了。”
见她这么通达,寡言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却是伸手一揽她的肩,笑道:“不过,这一来,怕是没人再敢欺负你了。爷这么一路拖着你过来,任是谁都知道,如今你是爷跟前的第一得意人儿了呢。”
“我?!”吉光一阵惊讶,“我算什么得意人儿啊!”她一指脑门儿,“看到没?我这里都受伤了,爷还不是照敲不误。”
寡言一阵笑,却也不跟她争执,见她要往那前院的穿堂过去,忙伸手一拉她,道:“有条近道。”
直到这时吉光才知道,原来从清水阁中院的西角门出去,过一条小径,再拐个弯,便是她所住的那个西小院了。
见她这般带着伤回来,许妈妈顿时就是一阵大呼小叫,差点当着寡言的面把周湛给骂了。等寡言眉飞色舞地跟许妈妈讲了王爷如何帮吉光出气,又如何亲自给她上药,还把她调到清水阁去当差后,许妈妈忍不住又是一阵暗暗心惊。
等送走寡言,许妈妈立马就拉着翩羽问道:“你说,王爷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先把你派到灶下去做那等低贱的粗活,这会儿竟又这般不避人的护着你,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若不是这会儿吉光看起来比她的实际年纪还要小,且又是这么个黑黑瘦瘦很不起眼的模样,许妈妈差点就要往歪处想了。
许妈妈的忧虑,直叫吉光一阵发笑,“当初爷派我去灶下时,姥姥疑心他是有心要折辱我,如今他这般护着我,姥姥又疑心他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