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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旬渐渐回过味来,脸色有些不好看,“靖哥儿,你……”
从前那些人来讨好,不也是这样?他本来以为林靖不是这样拐弯抹角的人,现在大失所望。
“我想向你爹拜师。”林靖低下头,脸上忽然有些沮丧。
梁旬刚要出口的话给他堵在了嗓子眼儿,“拜师?”他很惊讶,从前用什么理由来接近他的都有,背后的目的自然也都在他爹,然而林靖这样的也真还是头一个,半点儿不兜圈子。
这下再看林靖涨红的脸颊与紧紧低着的头颅,霎时就成了惭愧与让人心软。
梁旬虽然与林靖同岁,但因为书读的多,也就用类似兄长的身份对待他,林靖这会儿显得笨拙的讨好让他厌恶不起来,反而叹了一口气,“这个我也不能帮你答应啊。”
林靖抬起头,眼睛里闪着水光,抿了抿嘴角往后退了一步,“那,那好吧。”
梁旬一下就说不出其他话了,想了想说,“那,不如你自己和我爹说说?今天下学你到我家里去,刚好我将你前些天说想看的书借给你。”
林靖面上闪过喜色,抬起衣袖擦了擦眼睛,将手上的瓷盒一把放到梁旬面前的桌子上,“先谢过子圭。”
说完转身跑了。
梁旬无奈,看了桌上的小瓷盒一会儿,抬手将东西收了起来。
林靖回到自己的书堂里,青哥儿与江哥儿正玩耍,抬头见他面带喜色的走过来,好奇问道,“靖哥儿,你高兴什么?”
林靖拿过一旁的书本,不冷不热的看青哥儿一眼,绕过他的话,只道,“早上先生要你背的书背好了没有?”
脸上哪里看得出前一刻才在梁旬那边作过可怜小孩儿样?
☆、第三十四章
梁冯氏坐在屋里防线,抬头看看天色估摸着梁鸿义该陪着梁旬回来了;于是起身出去;正好家里的使唤丫头要去厨房做饭;一见她;道;“娘子;昨天他们送来的鱼一会儿宰了吃吧?我怕放在水里养着会越养越瘦。”
使唤丫头买了有几年,随口取名做阿喜,一直叫到现在。
梁冯氏性格温和;闻言点头道,“你自安排了就是,一会儿,”她正要说一会儿梁旬回来告诉她一声,就听大门处传来了动静。
“定是阿旬了,”她笑道;往前两步又站住。
阿喜不用她开口便自己快不跑去,满脸笑容的开起门来。果然是梁旬站在外头;但稍与往日不同;他今天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身边还站着另外一个人。
“哎呀,这位小郎君是……”阿喜退到一边让出路来,脸上闪着好奇之色。
梁旬先一步往里走,然后回头招呼林靖,“靖哥儿,你进来吧。”
梁冯氏也闻声探头看来,不等她开口,梁旬便抬高声音对里头道,“娘,今天书院里有个同学过来借书。”
林靖跟着梁旬过去,拐进去在梁冯氏面前露了脸。
他带些稚气,仰头看着梁冯氏,一副并不怯生的模样,朗声叫人,“婶子好。”
他雕琢的如同个小玉人,又像是瓷捏的,多看一眼就讨人喜欢一分,更不说站在梁旬身边还带着一股子沉稳气,就更难让人不爱了。
梁冯氏欢欢喜喜的走过去,亲和的低下头与林靖说话,“阿旬说了靖哥儿你好几天,今天总算见着了。”
“靖哥儿是来借书的,”梁旬抿抿唇,觉得不好对梁冯氏隐瞒,另则说若是现在和梁冯氏说了,到时候开口提起林靖习武的事情,她说不准还能再边上劝几句。
“他还想找父亲拜师学武。”梁旭补充道。
这一点梁冯氏没想到,是以愣了愣,后很快兜转回来,“这个我就不懂了,一会儿还是要你爹回来再知道的。”
梁旬想也知道约莫是这么个回答,并不奇怪。他低下头从自己的书袋里拿出林靖早前给他的小瓷盒,递给梁冯氏道,“娘,这个是靖哥儿带来给你的。”
“是我姐姐亲手做的,用了都觉得好。”
“是卖的很好的,”梁冯氏笑道,“隔壁有娘子买了用,说用完还要买下一回,现在给我捡了便宜了。”
梁冯氏的脾气很好,陪着两个孩子一路往书房去也就说了一路。她问什么林靖就答什么,连问到家世都寻寻常常的说了,没将前些年的苦难当作一回事。
林靖是因着心里已经冷成一块石头的缘故,梁冯氏却以为他还不懂自己命运多舛,反而更加心疼,一时之间说不出什么话来。
“这些书我自己平时也不怎么看的。”梁旬带着林靖站在书架前头,“从前看了两本,先生说这是没用的书,对考试无益,后来就一直放在这架子上,没再取下来过。”
梁旬从旁边拖了一个矮凳,蹬上去垫脚扶着书架取下其中的两本书来,“这套地理志有前后五本,你先将这两本拿回去看看,若是喜欢就再来借吧,反正我自己是不看的,”
“我们家就我一个看书。”他又补充道。
林靖点点头,小心的将那两本书揣进自己的书袋里头。
阿喜拿出待客之道,从偏屋里拿出些糕点叠盘放着,走过来笑眯眯的放到林靖面前的桌子上,“小郎君吃糕点。”
梁冯氏心里存着心疼,也招呼的过分热络,“多吃两块儿,一会儿阿喜,你将这盘子里的糕点装起来,让靖哥儿带回去。”
这话没什么坏心,只听了多半让人觉得不好受。
林靖没有半点儿不好受的,他真正难听的话都听了不老少,还会觉得这个刺耳?更何况一眼就看出梁冯氏没坏心的。
梁旬敏感些,当下无言的扯了扯梁冯氏的衣袖,对她皱了皱眉毛。梁冯氏回神,连忙低头去看林靖,却见他手上不去拿糕点,连着头颅都微微往下低了两寸,看着有些失落。
梁冯氏张了张嘴,想开口却觉得说什么都不对,只好暂时按捺下去,转头同阿喜道,“你先做饭去,一会儿义郎也要回来了。”她又对梁旬道,“你先陪着靖哥儿在屋里看书吧。”
说完不疾不徐的出了书房。
等梁鸿义回来,天色微暗,林靖正与梁旬凑在一起读一本书,梁旬缓声读着,防止林靖有什么看不懂的字眼。
瞧见林靖在自己家里,梁鸿义自然意外,他站在书房外面叫了一声,“阿旬?”
梁旬和林靖一块儿闻声回头,一前一后的站了起来,“爹。”
“梁大人。”林靖的面色很谨慎。
梁鸿义不冷不热的应了一声,当是没看见林靖一般,只转头往主屋那边去,还高声询问厨房里的阿喜,“阿喜,晚饭做好了没有?”
梁旬面上有些失落,转头想要安慰林靖,林靖却没泄气,自己快步过去冲到梁鸿义的面前拦住他的去路,扑腾一跪道,“请梁大人收我为徒。”
梁鸿义心里隐约有些猜测,而当林靖真说出来的时候,也还难免有些意外。
“收你为徒做什么?”梁鸿义作出冷淡的神色,居高临下的看着林靖。
林靖跪的结实,开口也十分肯定,“请您收我为徒教我武学,”他说着弯腰深深的拜了一拜,脑门在地上一磕,响的梁旬吓了一跳。
他有些担忧的站在后头看着,不知道自己父亲是什么意思。
“要是随便来个人就能拜我做师傅,我现在徒子徒孙都得满大街了,”梁鸿义道,他抬手指了指院子里的一块儿空地,“你去站在那儿给我扎个马步。”
话没回绝,且还留了余地,林靖闻言心里一宽,什么也不问的径直过去梁鸿义手指的地方稳稳的扎了个马步。
梁鸿义慢步踱过去,抬手在林靖身上指点了两下,将他的身姿摆的更加正,后便闻着厨房传出来的饭菜香味,看也不看林靖一眼,回屋里去了。
主屋里的大门敞开,坐在里头吃饭的人一眼就能看见院子里的动静。
梁鸿义坐在主位上,间或抬眼瞧林靖一眼,耳边梁旬与梁冯氏的劝解也不听,只一路慢慢悠悠的喝了酒吃了饭,末了总共过去两刻钟左右的功夫。
林靖的脑门上已经满是汗珠子,双手双脚也发颤的快要站不住,然而他脸色依旧坚定,明摆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梁鸿义心里头的最后一点儿疑虑也跟着放了下来,他面色舒缓,步履松快的走到林靖面前,抬脚毫无预警的踢了林靖一脚。
林靖虽然脚步虚浮了点,但还是立刻往边上一躲,踉跄着闪到了一边勉强站稳了。
“不错。”梁鸿义这才开口说了两个字,然后又对林靖道,“明天早上卯时到这儿。”
没有明着说要不要将这个徒弟收了,但是意思已经显眼的摆在了这儿。
林靖立刻跪在地上,郑重的行了个礼,开口高声道,“谢过师傅!”
梁鸿义不明说,他就明认。果然梁鸿义也没有否了这句,只转身回屋,留下一句,“明天早上别来迟了。”
家里那边,青哥儿与江哥儿今天回家时虽然去和林羡说过林靖去了梁旬家里,让她不用等,可到了天黑还没见人回来总是有些着急的。
她来回在院子里踱步了两圈,终究焦急难忍,打算出门去梁家看一看,外头就传来敲门声。
“阿羡,我回来了。”是林靖的声音。
林羡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快步过去将门闩抽了,一见林靖还不等放他进来就上上下下的看,看他还是出去时那个样子,高高悬着的心才松了松,问他,“今天去梁捕快家里做什么,怎么弄得这么迟?”
林靖面上高兴的掩饰不住,他回头将门关了,转身没什么顾忌的一把抱住林羡,“梁捕快答应收我做徒弟,教我武功了。”
林羡给他的力道撞得往后退了一步,听见林靖的话却又愣住,“收你为徒?”
她睁大眼睛,“这个是怎么个说法呀?”
林靖现在虽然已经相较于来时长大一些,但是林羡这里还是将他看做个孩子,这会儿虚虚的抱着他也没觉得有很大的不妥,认真的看着林靖,要等他解释。
林靖自然跳过自己连用了好些天的小手段,只说成是认真读书后认识了梁旬,梁旬又同梁鸿义提过他,他今天再去拜师就被顺理成章的被收了。
面上看来也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倒也不完全算作骗人。
无论如何对这小家来说,这是个好事。
☆、第三十五章
天色还是深沉的黑,月亮斜挂在天边隐隐现现的穿行在云层之中。
林家小院里偏房的们吱呀一声轻轻打开;林靖穿着整齐的走出来;悄声进了厨房里。
一支蜡烛被点亮放在灶台边上;厨房里小片地方照耀出橘色的暖光来。
林靖返身到外面打水洗漱,后擦了擦脸呼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天色;面上露出点笑意来。
他回到厨房;将自己的衣袖挽起,进酸菜坛子里捞出几个脆不楞登的小萝卜来。过年前腌起来的,此时已经酸香入味。
小萝卜给井水简单的冲洗一遍,再由菜刀切成薄片;乖乖巧巧的躺在砧板上。
林靖生了火;在锅里放上一点猪油,等那白色的脂膏全都融化开了;他才刺啦一声将小萝卜倒进去。
炒好萝卜,他再洗锅,放进点米和水,复而将火生大;没一会儿就听那锅里的水渐渐开了冒泡。
林靖坐在灶膛后面;火苗印照着他的脸庞,橘红通通,相较于前月似乎又长了点肉。他想起昨天晚上林羡笑眯眯捏他脸颊,说软乎乎的事情了。
他的嘴角噙起一抹笑意,随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的确比从前胖了一点,个子也明显的在年后抽条般的长了起来。
长得快是好事,他恨不得自己能眨眼长成个大人,将这个小家照顾好,让林羡毫无忧虑。
不用像现在这样顾忌着,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才是最好的。
林靖自己草草的吃了早饭,又将鸡食洒在地上,把小黄也放了出来。后自己带上书袋出了门。
外头这个时间只有少少的几个人,拐到主街上倒是有早市的小贩已经准备起来。
林靖步履轻快的走到梁家门前,抬手正要敲门,门从里头给人拉了开来。
是昨天他就见过的丫头阿喜。
阿喜见了林靖,压低声音笑道,“靖郎来的巧。”她说着往后退了一步,侧身让林靖进去。
主屋里亮着光,隐约有人说话的声音传出来。
阿喜自顾自去了厨房,林靖便在院子里站着等。好在没一会儿的功夫,梁鸿义就出来了。他一转头看见林靖,面色寻常没什么变化。
“师傅。”林靖上前一步,将身上的书袋解下来放到一边的小石台上。
“想去将腿上的筋压开了。”梁鸿义多的话一句不说,上来就是指点,正经话正说到一半,忽地伸手在林靖的脑袋上猛揉了两下。
林靖不免有些懵,目带疑惑的看向梁鸿义。
若不是现在已经拜了师,他兴许当场发作。
“还不是给我摸了脑袋?”梁鸿义咧嘴一笑,“头一回在衙门里见着,倒是装模作样揣着脾气。”
他一说明,林靖就知道是为了什么了。
头一回去衙门上户籍时见到梁鸿义,他伸手要摸他脑门给他躲了,没成想这会儿要讨回来。
林靖的面色一沉,将这气吃进肚子里,暂且不与梁鸿义计较。
等他出师那就要另说了。
压腿听着轻巧,但实际上可并不简单。梁鸿义下手黑,亲自双手压住林靖的后背,将他往下按。
虽然现在骨头还没长硬,但这么按不疼是骗人的。梁鸿义琢磨着中间总是要喊一声疼,可林靖愣是咬着牙将两条腿都压出来了!
一早上的功夫正侧都压过,等梁旬要出门上学的时候,林靖双腿已经止不住的打颤起来。
梁鸿义站在门口,“今天你和靖哥儿去上学吧,我就不送你了。”
梁旬点头,转头看向林靖,关切道,“靖哥儿,我扶你吧?”
一早上的功夫,腿跟废了似的。
林靖摇头,“不用,我能走。”说着慢慢迈开脚步,忍着酸痛出门去了。
梁鸿义在后头看着,眸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
林羡起来的时候,林靖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她进厨房,一眼就看见灶台上放着一盘子腌萝卜片,一盘子里放着个鸡蛋。
锅里的白粥还温热,灶膛下面的瓦罐焖在炭火中,井井有条。
她昨天睡前想过,林靖虽然顺利拜了师傅,礼节却没有做好。拜师是很郑重的一件事情,靖哥儿可能不懂,她却不好这样装作不知道。
林羡吃了早饭,自己带上点钱出了门,不仅要买拜师礼用的东西,她还有另外的事情要办。
牛掌柜的铺子这两天就要交租,她不好闷头什么都不知道,随意让人哄了去。
阳光朗朗照着清溪镇,天空中碧蓝带着朵朵云层。林羡先寻路到了市侩那里。
“要租铺子?”市侩听了她的话,面上有些吃惊,他是知道林羡家里有一间位置顶好的铺子的,“我听人说林小娘子也开始做生意,原来竟是真的?”
“恩,”林羡点头,她面上带笑,“我听牛掌柜说现在租金往下掉了,想想正好来租一个小的用。”
市侩听见这话面色微妙,租金哪里降了?林家那个位置的铺子如今早就到了二两都嫌少的价格。
不等他说话,林羡继续道,脸上一派天真样,“位置么也不用很讲究的,就在我家原本那个铺子边上不远,我看有一处是空着的?大小合适,想来一个月八百文差不多了吧?”
市侩原不想戳穿牛掌柜的话,一听林羡这么讲才忍不住了,“林小娘子,这租金哪儿有这么低的?你说的那个铺子一个月要一两半呢,你家的铺子都要二两银子一个月了,一两银子都是早五年的价钱了,急着租铺子还不如先回去和牛掌柜那里把新租金算出来。”
话说到这里,回头细想起来,连市侩这类黑心的都觉得牛掌柜未免狠心了。
林羡面上露出一抹失落,却也不生气,反而谢过那市侩转身走了。
如今她知道家里该收多少租金,也知道怎么和牛掌柜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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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下个月起,租金涨到二两银子一月了,请回去和牛掌柜说一声。”
牛掌柜派来交租金的小伙计听了林羡的话吓了一跳,“怎么涨了这么多?”
“市价如此,大家都是这么涨的,我总不能还依照早五年的价格收租呀。”林羡面色温和,说出的话却没有回还的余地,“若是牛掌柜觉得贵了,换家租也无碍的。”
小伙计没别的法子,自己也不敢做主,只好快步折返回去告诉牛掌柜这消息。
牛掌柜听了后,额头上的青筋都跟着爆了出来,气的直拍桌子,“二两银子一个月,她怎么不去抢钱算了?”
小伙计面上不显,心里暗自嘀咕:这周围哪里还有一两银子租的来铺子呢。
“林小娘子说,您若是不租也就不租的。”
这话捏住了牛掌柜的软肋,他咬牙想了想,无奈道,“罢了!我去和她说说。”
牛掌柜心里急的等不住,后脚就去了林家,正巧赶上书院下学,林靖回家吃饭。
林羡将人请进院子里,仰头与他说话,“牛掌柜来是为了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