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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无妾-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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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采薇待要细问,又碍着颖川王就在近旁,不便多说,只得看着二位叔叔一一作别众人后登车而去,渐行渐远,直到再也看不见半点车影。
    采薇却仍立在原地,怔怔的望着,却听耳旁响起几声咳嗽之声,方才省得原来并不只她一人立在这里,那位颖川王也还没走。
    秦旻见她回过神来,略一颔首,“容我先行一步,杜姑姑,若哪日得了闲,还请来王府中一叙,母亲是时常念起你的。姑姑出宫后一年,我和三弟也出宫建府,我二人的王府建在一处,都在日中坊三条胡同***里,姑姑有空只管来坐坐。”
    杜嬷嬷答应了,亲送他上了一乘青呢小轿,才回来跟着采薇登上自家的马车。采薇虽然心中疑惑,但知这车中不是说话的所在,也不开口问她,只说着几句闲话。
    一时马车驶入城内,采薇给她奶娘使个眼色,郭嬷嬷会意,走到车外,拿出几钱银子来悄悄递给车夫道:“我老婆子难得出门一趟,想去买些个彩线,再者我们表姑娘也想买些五味斋的点心孝敬老太太,还请大哥过会子到了前头街上,略停一停车方便则个,些许银子还请大哥拿去打碗酒吃。”
    那车夫得了银子,到了前头街市上,果然找了一处停了车,由着郭嬷嬷自去采买所需,不一时就见她拎着几包东西回来,不但买了五味斋最有名的两样点心,还另买了些糕饼点心给那车夫并几个跟车的小厮。
    采薇见她奶娘一上车便冲她一笑,便知事情办成了,只是她奶娘却有些欲言又止的神气。等马车到了伯府角门,她们下车换轿时,就见她奶娘不住的回头往后面街上看,不由心中更是纳罕。

  ☆、第九回

等回到二门里,采薇带着两位嬷嬷去跟太夫人回禀,在城外撞上了颖川王这一节自然是不能隐瞒的,只没说他身份,只说是杜嬷嬷之前曾服侍过的一位旧主。反正当时伯府的那些下人们都是远远立在一边的,想来杜嬷嬷那一声殿下应该是没人听见的。至于她四舅舅送人送到一半就丢下她一个人先跑了之事却不便提起。
    太夫人听了,皱眉道:“虽是事出仓促,你不及回避,到底有些不大好,若不是念在那两位先生不远千里送你来此,原不该让你出去的,以后还是呆在府里,少出去走动罢。”
    太夫人说完,又看了她裙下微露出的绣鞋尖儿一眼,那眉头皱得更紧了些,“何况你又是个天足,咱们这样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本该四、五岁上就缠了足*的,偏你父亲不让,虽说出嫁从夫,可你母亲竟在这件事情上也依着你父亲,真真是误了你!”
    周采薇只低着头一声不吭,见老太太再没别的话讲,这才献上特意给外祖母买的山药枣泥糕并红豆金丝卷,老太太也只看了一眼,“放下罢,眼见就是饭点了,若这会子吃了这个,又懒得动筷子了。你也累了半日,回去歇着罢。”
    采薇告退出来,回到她的西厢房,各自换衣擦脸。一时她奶娘先换好衣裳进来了,安慰她道:“老太太的话姑娘别往心里去,天足怎么了?咱们那位洪武中兴赶跑了鞑靼人,建起了燕秦的头一位皇帝爷爷娶的那位牛皇后就是个天足,民间百姓都叫她大脚牛皇后呢!这位大脚皇后还救过洪武爷爷**的命呢?”
    采薇微微一笑,挽了她奶娘坐下,“我倒不是在意这个,便是大户人家、诗礼之家不缠足的又不是没有,我只是不乐意听外祖母这样说我的父亲还有母亲,我是极感激父亲母亲对我这般疼爱,没让我受那缠足之苦的。”
    郭嬷嬷极是赞同,“我小时候见小姐们缠足,受的那个苦啊,唉!幸好我是个下人,不够资格缠足,其实要我说把个好好的脚儿缠成那样,虽然看着小巧,可是跑不得、跳不得,略大些的步子也迈不得,也就只能是小姐们才能缠得了这个,若是我们也裹成这么个角黍样儿,还怎么做活侍候姑娘小姐们呢?”
    “嬷嬷说的极是呢!”采薇也笑道,见此时屋里再没别的外人,才问她奶娘,“银钱可换好了。”
    原来她随身带的百十两银子,北上来燕京这一路上或自己花用,或见路上有的穷人实在可怜,便悄悄周济了出去,到了伯府已所余不多。她又是刚搬进来,凡闺阁之中一应日用所需之物有送来的也有没送来的,处处都要打赏用钱,偏头一个月又没给她发月钱银子,便把身边剩下的那点银子也花了个干净。
    若单靠着伯府每月那二两月钱银子,总是不能够的,幸而她父亲替她虑的周全,另给她备了五百两银子,全是十两、二十两一张的银票,便趁着今日外出,让奶娘拿银票到钱庄里兑了二十两银子回来。
    她奶娘将银子从怀里取出来给她看了,放到个小木匣子里,仔细上了锁,笑道:“还是老爷想的周全,咱们有了这五百两银子,便是伯府里不给咱们发月钱,也尽够用上三、四年的,到时候姑娘也到了出阁的时候,再不用住在这里寄人篱下。”
    周采薇可没像她奶娘这般,将一切都想得那般顺利,“若是到时候又生出什么变故来,咱们还得在这府中多住些时日呢?这笔银子还是得省着用才好。”
    郭嬷嬷一怔,赶忙笑道:“姑娘又多想了,便是这银子用完了,老爷不是说咱们还可以去正阳大街上那间绸缎铺子里取用吗?姑娘尽管放宽心,咱们既有这个钱,何不让自己过得舒心些呢。”
    采薇摇摇头,“说虽如此说,纵然不缺银子使费,咱们也得节俭些了,这些时日因是半道儿上搬来住的,且又无人理会,少不得多花些银钱打点下人们,可总不能一直这样洒钱下去。若咱们总是如此大方,可让表姐表妹们怎么打赏下人呢?从今儿起,咱们慢慢的少打赏几次罢,哪怕被那些丫头说小器穷酸,也比让她们觉着咱们钱多的好,不然若是传出些话头子出来,反倒多生事非。”
    见自家姑娘说的有理,她奶娘只得答应了,又想起一事来,压低了声音跟她道:“还有一件怪事要说给姑娘知道呢!”
    采薇便笑道:“我还正想问你呢,我见你从去买了糕点回来神色就有些不大对劲,在角门前下车的时候更是不住的回头在找什么似的,可是有哪里不对吗?”
    “这事儿是有些古怪,姑娘不知道,我下去办完咱们的正事儿,买了糕点正要上车时,却不想见了一乘轿子跟在咱们后面。”
    采薇越发不解了,“这大街上的轿子不知有多少,或也有同路的,怎的一乘轿子就把嬷嬷吓成这样?”
    “那轿子可不是别人的,正是咱们方才在城门外碰到的那一位的!”郭嬷嬷指着西北方向,比划了一个手势。
    周采薇立刻就懂了,日中坊可不就在西北方向上吗?不由也诧异道:“当真是那一位的轿子,你没看错罢?”
    “头前儿刚见过的轿子,哪里会看错?我是再不会看走眼的,到了角门那里,咱们下车的时候,我就是回头去找那顶轿子的,果然见它青影儿一闪,从巷子口那里转了个弯儿就不见了,可见在这之前,这轿子是一路跟着咱们的!”
    这一下说得周采薇心里也犯起嘀咕来,想了好一会子也没理出个头绪来,便道:“杜嬷嬷似与他是旧识,等她过来了,问一问她罢。”
    她这里正说着呢,杜嬷嬷就进来了,笑问她道:“等我做什么?这么巴巴的盼着我过来!”
    采薇笑道:“自然是请嬷嬷为我们答疑解惑了!嬷嬷先坐下喝口温茶,等润好了嗓子还请跟我们讲讲今儿这一出‘故人重逢记’?”
    杜嬷嬷便笑道:“我也是再想不到今儿竟会再遇见那位贵人的,原以为这辈子是再不能见的!姑娘怎么忘了,我先前在宫里头做了二十几年的宫女,先是在藏书阁呆着。后来先是懿德太子暴病而亡,跟着光宗皇帝就驾崩了,没多久又发生了辛酉之乱。好容易等一切都安定下来,原先的懿德太子妃变成了颖川王太妃,和金良娣一道带着三位小郡王从东宫里搬到了顺安宫住,我就是那个时候和别的二十几名宫人一起被调到顺安宫去的。”
    “也是我命好,被派去服侍颖川王太妃,没给分到金良娣那边去,那时候颖川王殿下才只有半岁,我服侍了他们母子有十二年,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若不是上头将我们这批宫人放出宫去,我倒是还想在他们母子身边侍候着。”
    “想不到老姐姐竟和那位殿下有这样深厚的情份,怪不得那殿下的轿子一路跟着咱们直到了府门前,想是先来认个门儿,回头好接了你去那王府里逛逛呢!”郭嬷嬷玩笑道。
    杜嬷嬷却讶然道:“怎的?你是说殿下的轿子是一路跟着咱们的?”
    “我刚已经和奶娘再三确认过了,她赌咒发誓说再不会看错的,说那轿子只是远远跟着,若不留心细看,是看不出什么端倪的。”
    杜嬷嬷见采薇如此说,不由感叹道:“只怕他也不单是为了看我如今住在哪里,更是想着咱们几个妇道人家,身边跟着的除了下人连一个正经的当家亲戚都没有。万一回来的路上遇到点儿什么事儿,也没个男子汉来出头应承的,这才一路远远的跟着,护送咱们回府,真真是难为他这份细心了!”
    周采薇听了她这一番解释,不由一怔,“想不到这位殿下竟是如此周到细致之人?”
    “姑娘和他不过初见,自然不知道他的为人,我是看着他长大的,打小儿他就是个心善的孩子,虽然性子有些冷,也不大爱说话,总是喜欢自个儿看书写字,可待我们这些下人是极体恤的,从没打骂过我们。不像他那个异母弟弟,就是金良娣生的那个儿子,最是个喜欢惹事生非的,跟个泼猴一样成日里打人骂狗。只可惜他这样好的孩子却偏生得了那么个痼疾,唉!”
    郭嬷嬷道:“先前在城外头,我就瞧着这位殿下脸色不大好,这么热的天他还穿得那么厚实,听你这话里头的意思,他这病是早就有了的,怎么这过了十好几年还没治好?可是胎里带来的病根?”
    杜嬷嬷摇摇头,“他倒不是先天弱,他是李良娣足月产下来的,这孩子也是命苦,生下来不到半岁,他亲爹懿德太子和亲爷爷就都薨了,没几天他亲娘也没了。”
    “先帝和懿德太子薨逝的时候,太子妃和金良娣都刚生完儿子,正在做月子,便由李良娣带着皇长孙楚王殿下前去仁智殿哭殡。不想因为太子和皇帝都薨了,余下几位庶出的皇子为了夺那把椅子,闹出了辛酉之乱,结果李良娣和皇长孙都死在那场宫乱里了。”
    “打那儿以后,太子妃就把他当亲儿子一样疼爱,她亲生的小儿子封了东川王,她却不让人称她东川王太妃,说她长子既没了,次子是颖川王,自然该称她为颖川王太妃才是。说起来,这位娘娘也是命苦,夫婿没了,亲生的长子也没了,生的小儿子东川王养到两岁上也出痘疹去了,身边就只剩下颖川王这么一个儿子。不想在五岁上头,大冬天里最冷的时候掉进了太液池子里,虽然侥幸救了上来,可到底冻伤了肺,大病一场,从此就落下了这咳疾的病根。那些年,太妃也不知找了多少名医去给他看诊,都说这病难治,恐不是个有寿的,唉!”
    杜嬷嬷说到这里,眼眶早就湿了,不住的拿帕子揩眼睛。听得郭嬷嬷也觉得心里怪难过的,忍不住道:“我听下来,这位太子妃娘娘也太背运了些,怎的两个儿子不是遭病就是遭灾的?那宫里那么多的太监宫女,就照顾不好个五岁大的孩子,眼睁睁看着那等尊贵的龙子龙孙往池子里掉?”
    “这——”杜嬷嬷有些迟疑道:“听说那孩子不是自个不当心掉下池子的,是被人给推下去的。”
    “啊哟我的天爷呀!是谁这般下得去手啊?”郭嬷嬷惊呼道。
    “当日跟着他的太监宫女说是他弟弟临川王推的他。”
    “临川王?”郭嬷嬷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突然一拍大腿道:“原来是那个小霸王啊!”

  ☆、第十回

且说周采薇和杜嬷嬷不妨奶娘郭氏突然说了这么一句,一怔之下,便齐声问她:“是哪个小霸王?”“他怎成了小霸王?”
    郭嬷嬷便说:“姑娘怎么忘了,咱们上个月刚到京城时,往这伯府里来的半道儿上,只因有人在街上打架闹事,将半条街的摊子铺子都给砸了个稀烂,害得咱们过不去只能绕了好大一圈。当时车外那些人不就说是个小霸王做下的好事吗?”
    周采薇想起当日之事,正是因为绕了远路,误了时辰,结果还害她们在府门前多等了半刻才得入府。便问道:“妈妈是怎么知道的?”
    “姑娘是知道的,我原是这府里的丫鬟,我当日那些同伴姐妹不少都还在这府里伺候着,这些日子每每无事时我就去找她们闲聊说话。也是那一日说起上京这一路的种种时,无意提到了那天的事儿,听她们告诉我的。”
    “她们说这位临川王自打出宫建府后,就一贯的喜欢惹是生非,成日里也不读书,穿着便装在街上胡游乱逛,且性子暴烈,每与人一言不合便打架生事,不上一年,就得了个京城小霸王的绰号。好容易到他十五岁上,呃——”
    郭嬷嬷说到这里想起她听来的关于此处那些话,如何能说给自家小姐听,便打了个顿,含糊道:“……因遇着了一件事,他便离了京城,也不知跑到哪里胡晃荡了两年,四月初才回来。不想他回京城闹的第一架就让咱们给赶上了!”
    杜嬷嬷听到这里,叹道:“想不到这位殿下竟是越来越不成器了。他小时候就不喜读书,性情很有些古怪,顽劣异常,且妒心极强,凡是他哥哥颖川王有的,他就一定也要有,总是喜欢抢他哥哥的东西。我记得这兄弟俩小时候只要在一处,就从来没有和睦过。所以当日那些宫人都说是他把他哥哥给推到了太液池里,大家就都信了,只他一个不肯承认,梗着脖子说不是他干的,他是被人推了一下这才把他哥哥给撞下去的。唉,这些宫闱里头的事儿,最是个难说清楚的!其实这孩子小时候本性倒也并不怎么坏,只是没个人来好生教养他,这才越长越歪!”
    周采薇奇怪道:“若依例无论嫡子庶子不都是养在嫡母跟前的吗?既然那颖川王被教养的极好,怎么——?”
    杜嬷嬷摇头叹道:“虽确有这个例,可这例如今也只是个老黄历罢了!且不说达官贵人之家能有几人做到,便是宫里头,因着前头的西秦末帝时以庶乱嫡,诸子争位,竟至于引狼入室,勾结胡人入侵我华夏。是以后来北秦的建武帝赶走胡人重新一统中原后,为防再生嫡庶之乱,严定后宫嫔妃人数,明令皇后诞下嫡长子后五年,其他妃嫔方可生子,且庶出皇子均由嫡母教养,极重嫡庶之别。便是有那妃子生的儿子当了皇帝的,生前也不能被封为太后,只能是太妃,只能死后才被追封个太后的名头。”
    “后来因为契丹入侵,北秦失却半壁江山,退守江南,迁都临安,成了南秦,倒也一直守着建武帝的这道宫规。到了咱们燕秦的洪武帝时,因他贫贱之时直到三十岁上才讨得了一个老婆,等后来富有天下了,便大选妃嫔,生了一堆的庶出儿子,遂改之前庶子为其生母只服一年丧之制,同为嫡母服丧一样,改为三年,甚至还想让章怀太子给他的一位贵妃庶母服齐衰杖期,于是嫡庶之别又渐没那么分明了。结果到他驾崩后一堆皇子皇孙又是好一通夺位之争,虽然接下来的永嘉帝又重申必得有了嫡出皇长子后五年才许庶出皇子降生。可传了这么七八世下来,谁还把祖宗的话当回事,光宗皇帝就破了例在嫡长子三岁时就让孙太后生下了现今椅子上坐的那位。”
    “所以这些年这嫡庶之间就更没什么差别了,想来孙太后对当年没能亲自抚育当今一直是耿耿于怀的,何况那金良娣又是她的姨外甥女,是以临川王从生下来起就压根没被抱到过他嫡母那边,一直由他生母养着。其实若真是能得他嫡母教养,只怕反倒对他好些。”
    “他那生母,自打懿德太子去后,整日不是哭哭啼啼,就是去她太后姨母那里奉承,把自个儿子丢给奶娘、宫女就不管了,更何况后来……”杜嬷嬷想起后来宫中隐约流传的金太妃和她亲舅舅承恩公之间含含糊糊的一些言语,便是她素来不喜临川王,也觉得这孩子可怜,竟摊上那样不着调的一个亲娘,只这等事却不好跟采薇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讲的,便口风一转,“更何况她又不会统驭下人,那些宫人见她这个做母亲的都这般不上心,哪有不偷懒的。”
    周采薇见杜嬷嬷一气儿说了这许多,忙递了杯茶给她,“嬷嬷且先歇口气儿,润润嗓子再讲也不迟。纵然这临川王幼时无人教养,可等到六岁,不是便要出阁读书,自有先生来教导吗?”
    杜嬷嬷喝了几口茶,复又叹道:“凡是指派到顺安宫的讲学先生,能有几个是好的,都不过是敷衍了事罢了。虽然当今待他这两个侄子倒是不错,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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