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顾姨娘抬进门前,她没留意过她,她不记得她衣衫破旧时的模样和窘迫,她印象中的顾姨娘,都是穿着满绣的绡纱和寺绫,飘飘欲仙的模样。
她喜欢绡纱,喜欢比缂丝还贵的满绣的绡纱,绣绡纱的绣线要劈成十六股,最好的绣娘一天也就能绣出半个花瓣,府里养了十几个绣娘,专门给她绣绡纱。
她还喜欢寺绫,比满绣的绡纱还贵的寺绫,姜焕璋每年都让人专程去给她采买寺绫……
姜焕璋说这是因为她生性纯直简朴,所以她只喜欢素淡的绡纱,就是在绡纱上绣花,也只肯用同色丝线,她喜欢寺绫,是因为寺绫的不染铅华……
“大嫂病着,我就不多打扰了。”顾娘子被李桐幽深冰冷的目光看的如披荆棘,也顾不得姜焕璋让她劝劝李桐的嘱托了,仓皇告辞。
“多谢你,慢走。”李桐慢吞吞道。
顾娘子一头冲出门,差点撞上姜焕璋的通房大丫头青书。
“咦,顾娘子!您这是怎么了?”青书闪身护住手里捧着的瓦钵,惊讶问道。
先冲进顾娘子眼中的,是青书手腕上那只明晃到刺眼的虾须镯,镯子上那棵黄豆大的红宝石璀璨夺目。
顾娘子眼睛一阵酸痛,璀璨的虾须镯仿佛在讥笑她,讥笑她破旧的衣裙,鞋子上的补丁,她全身的穷,她最痛最恨的穷……
顾娘子低头冲了出去。
青书捧着瓦钵,看看顾娘子,再看看还在晃动不停的帘子,眼睛里亮光闪闪。
李桐靠在靠枕上,看着捧着瓦钵进来的青书。
这是姜焕璋另一个宠妾,她比顾姨娘还多生了一个孩子,可惜她命不济,生了四个全是女儿。
姜焕璋说她温柔和顺,是忠厚之人。她确实长了一张和顺忠厚的脸。
都说姜焕璋重情重义,极念旧情,七八岁就侍候他的青书,哪怕年纪大了,发了福,他每个月也必到她屋里一趟两趟。
她也是他重情重义的证据之一,她一个孩子没能生出来,她出身商户,粗鄙铜臭不知诗书,依然能稳坐原配位置,当家作主,代表姜家四处交际,她粗俗成那样,他从没跟她红过脸。
真是个完美的十全好男人!
“大奶奶。”水莲轻轻推了下失神的李桐,难过的直想放声大哭,自从跌了那一跤,大奶奶常常这样,突然就魔怔了。
青书捧着瓦钵,笑容柔顺,“看大奶奶气色,象是好一点了,水莲妹妹别急,病去如抽丝。早上夫人让人送了半根老参,说大爷这几天辛苦,让我配只乌鸡炖了汤给大爷补一补,我想着大奶奶更要补一补,就多炖了一钵,大奶奶尝尝,这个味儿行不行。”
“多谢青书姐姐。”水莲接过瓦钵。
李桐收回目光,一阵倦意涌上来。从前,她的心里时时刻刻充满了妒嫉和渴望,偶尔,因为他的一句半句肯定和一个赞赏的眼神,她幸福的能飞起来,她妒嫉什么?她幸福什么?着了什么魔中了什么邪了?
李桐疲倦的闭上了眼。
青书放下汤退了出去,水莲坐到床前脚榻上,轻声叹着气:“大奶奶,您得赶紧好起来,别再跟世子爷闹气儿了,刚刚小悠姐过来说,青书说给您炖汤怕冲撞,要看您的药方,小悠姐问她炖什么汤,说替她看看冲不冲撞,青书就左右打岔,就是要看药方子,您看看,这一个两个,没一个省心的,您再不好……”
水莲看着她家姑娘还肿涨的脸,眼圈又红了,“又能怎么样?大娘子、二娘子是世子爷同胞亲妹妹,世子爷再心疼您,能怎么着她们?世子爷那几句话说的对,大奶奶现在是姜家妇,大娘子、二娘子真传出坏名声,也就是大奶奶的坏名声,太太不是说过,当姑娘时千娇百贵,等嫁了人,就得处处委屈求全……”
“你打发人去打听打听,”李桐打断了水莲的话,“那位顾娘子今天走不走,还有,再打听打听,夫人有没有给她裁新衣服、置办首饰什么的。”
“嗯!大奶奶放心!”水莲眼睛一亮,顿时精神了,她家姑娘开始操心这些了,那就是快好了!
“还有,把秋媚她们几个叫来。”
“啊?”水莲脸上的表情,象是大白天见了鬼。
秋媚、春妍、冬柔、夏纤是张太太替女儿精心挑选的四个备用通房,因为带不带上这四个人做陪嫁,李桐出嫁前不知道和张太太闹过多少回,嫁进绥宁伯府第二天,就吩咐把秋媚四人关了起来。
“叫几个人,把两边厢房收拾出来,把秋媚她们搬进厢房住。”李桐无视水莲的见鬼脸,接着吩咐。
“姑娘……您,您?”水莲惊愕过度,都有点口吃了。
“我伤成这样,总得有人侍候世子,天儿不早了,快去,落黑前把人搬进来。”
“姑娘,您没事吧?您……”水莲伸手去摸李桐的额头,她家姑娘要不是摔傻了,就是失心疯了。
“我好好儿的,不过想开了,头上跌了这么大一个洞,难道还跌不明白?还是阿娘说的对,快去吧。”
“大奶奶要真是想开了……那我去叫秋媚她们了?”水莲惊喜中混着丝丝担忧和不确定,姑娘要是真能想开,那真是菩萨保佑!可万一不是……
“快去吧。”
水莲满腔心思,叫了清菊进来侍候,赶紧出去叫人,亲自看着人收拾厢房。
清晖院的动静,姜府上上下下,人人瞩目个个关心。
水莲让人收拾厢房把秋媚等人搬进来,也没打算不让人知道,这边刚传话叫了人,那边陈夫人就听说了。
☆、第七章 起心算计
“还算贤惠。”陈夫人表示满意。
“夫人就是心善。”吴嬷嬷嘴撇成了八字,一脸干笑,“就怕人家没那么好的心,夫人想想,大奶奶可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又生在商户人家,真要有这个贤惠劲儿,也不至于磕破层油皮就闹的到现在不肯好。”
“我就知道她没安好心!”陈夫人怒了,“去告诉她,我不许她这样!”
“夫人,您看您这直脾气,她病着,给大爷安排人侍候过夜,这可没什么不对的地方,您不许她这样,往后她要是仗着这个,恶妒凶悍,不又麻烦了?”
“可不是,我就说,当初就不该和李家结亲,你看看,这商户就是商户!一肚皮的坏主意!她这是想干什么?又想害谁?”陈夫人想不通。
“夫人,这事要是深想想,倒不算坏事儿,肯定是世子爷不听她调唆,她才想出了这招美人计,英雄难过美人关,大奶奶带过来的那几个,一只只都是活生生的狐狸精!她这是想用狐狸精迷住世子爷,让世子爷和夫人、和这个家离心离德呢!”
“说什么我也不能让她得逞!”陈夫人后背绷直,气的脸都黄了,“你赶紧,替我想个主意,我这会儿心乱了。真是气死我了。”陈夫人按着胸口一脸痛楚。
“这种事儿,只能以毒攻毒,咱们府上,要论颜色,能及得上那几只狐狸精的……也就顾家娘子,不如把顾娘子接进门。”吴嬷嬷凑近陈夫人,压低了声音,“世子爷跟顾娘子自小儿青梅竹马,顾娘子又是那样的品貌才情,有她在大爷身边,您就什么也不用操心了。”
陈夫人舒了口气,又叹了口气,“我也是这个意思,芳泽那丫头,要不是这家世太差,跟玉哥儿多好的一对,这人哪,就没有十全的。”
“夫人可别怪我多嘴,顾家穷成那样,还生了一堆孩子,顾娘子连六抬嫁妆都凑不齐,嫁给谁去?也就是做妾的命,能跟了咱们世子爷这样的,那是她前世修来的福报。”
吴嬷嬷撇着嘴,一脸鄙夷,陈夫人点头,“唉,也是,那就这样,这事儿越快越好,你去找芳泽那丫头探个话,玉哥儿那头,等他回来我和他说,这两头都妥当了再去顾家,顾家……哼!也就是打个招呼罢了。你记着,事儿没成之前,千万不能露了口风,不能让李氏知道,坏了这桩好事儿。”
吴嬷嬷笑应了出来,站在院门口深吸深吐了几口气,一大早从张太太那儿受的一肚皮闷气,总算吐出来几口。
敢给她气受,她就让她这个新媳妇儿知道知道厉害,等顾家娘子进了门,她就知道什么叫苦了,顾娘子可不是省油的灯。
晚上,姜焕璋回来的不算太晚,脚步踉跄,带着一身酒气。
“好些没有?”姜焕璋侧身坐到床沿上。
“头晕的厉害。”李桐面上不露,心里提起了十二分警惕,“你喝了很多酒?”
“一斤多,喝……多了。”姜焕璋上身晃了晃。
“我让人做些醒酒汤给你。”李桐一阵心寒,她知道他的酒量,真正的千杯不醉,两三斤酒都不会醉,他在她面前装醉,想干什么?
“不用,在阿娘那里用过了,阿桐,我有话跟你说,我知道……你心里有气,我懂!可你是大嫂,是姜家长子长媳,未来的姜氏宗妇,这一点小事你都容不下,以后你怎么做我姜氏的宗妇?”
姜焕璋一只手撑在床上,一幅醉态,脸几乎欺到李桐脸上,“我告诉你,在我们姜家这样的百年书香鼎食钟鸣之族,你想在姜家立住脚,光靠银子?”
姜焕璋一声晒笑,“银子算什么东西?阿堵物!你我夫妻,背后教妻,我不得不教导你,要立稳脚跟,靠什么?靠德!妇德!你要以德服人!一点点小事你就装病不起,不依不饶,你的妇德呢?嗯?你怎么服众?怎么立足?”
李桐心里恐惧夹杂着厌恶,不由自主的往后挪一点,再挪一点。
他曾经在她面前自夸过,文士之笔锋、武士之剑锋、辩士之舌锋,他只缺剑锋。
这一番话真是情深意切,那股子恨铁不成钢,真真切切全是为了她好,偏偏还是酒后吐真言,醉后见真情,多么感人!
要是从前,她恐怕已经感动的痛哭流涕了吧。
姜焕璋好象醉的撑不住了,不等李桐说话,就一头倒在李桐身上。
“世子爷怎么醉成这样?”水莲嘀咕着,急忙和清菊上前去扶姜焕璋。
“世子爷酒多了,扶世子爷到东厢歇息,叫秋媚和春妍进来侍候,告诉她们,用心侍候。”李桐说一句话喘两口气,几句话说的气喘吁吁、声弱气短。
水莲忍不住多看了李桐两眼,姑娘刚刚还好好儿的,怎么这会儿连说句话的气儿都上不来了?
“这几天您病着,一直是青书侍候大爷起居。”水莲有些犹豫道。
“她侍候了这几天,也该累了,今晚上让她歇一歇。”李桐看了眼闭着眼装醉装睡的姜焕璋,她这样大方,他会不会起疑心?
不会!
从前……她也从来没敢当着他的面妒嫉过,她生怕他瞧不起她,她的难过痛苦都在心底埋的深深的,唯恐露出一星半点,惹他鄙夷。
幽幽夜色笼罩着姜府,陈夫人正院后罩房里,玉墨低低禀报,“捧云姐姐说,世子爷说刚成亲就纳妾,容易惹闲话,要纳也得等个一年半载,别的没说什么。”
顾娘子脸色泛白,一年半载,她能等得了一年半载吗?她今年已经实足十九岁了,听说大嫂今天已经把四个陪嫁挪进了厢房,还有青书,一年半载,表哥还能记得她吗……
顾娘子满嘴苦涩。
清晖院,东厢安静了一夜,天还没亮,姜焕璋就走了,李桐侧耳听着动静,闭着眼睛装睡。
直到天光大亮,李桐才睁开眼,有气无力的吩咐水莲禀报陈夫人,她头晕的厉害,现在就得让人去请大夫。
大夫还没到,张太太来了。
“阿娘,您怎么来了?”李桐十分意外。
“是玉哥儿,一大早就过去请我过来陪你说说话儿。”看起来,张太太对姜焕璋这一举动非常满意,李桐心底的寒意更浓。
☆、第八章 头者精明之府
“阿娘,我头晕的厉害,一整夜都象躺在船上一样,眼前也有些模糊,看什么都象镶了一圈模模糊糊的宽边儿。”
李桐抱着阿娘的胳膊,有气无力。
她要从姜家决裂出来,要从姜焕璋手里逃出去,必须得到阿娘的支持,没有阿娘的支持,她要做的事一件也做不了。
要让阿娘支持她,就得让阿娘看到从前被她拼命瞒下来、伤透了她的心和身的那些真相。
张太太脸色变了,“去请大夫没有?昨天就这样了?你怎么没说?”
“阿娘,我不想让您担心,我以为养几天就能好,可是……阿娘,我实在撑不住了。”李桐头往后倒,张太太吓的声音都变了,“阿囡!阿囡你别吓阿娘!”
吓坏了的张太太连声吩咐,多请几个大夫来会诊。
一共请来了三位大夫:外伤圣手胡大夫,以及京城名医赵大夫和退了休的太医孙大夫,最后一个来的孙太医,是姜焕璋陪着进来的。
三位大夫每个人都诊了两三遍脉,眉头拧成了大疙瘩,嘀嘀咕咕商量了三四回,年纪最大的孙太医这才捻着胡须发话道:“大奶奶头部受损,脑髓震动,以至于气机逆乱、气行不畅,化热化火,症见头痛眩晕、烦躁不眠,所谓头者,精明之府……”
“先生这些医经我听不懂,您只说要不要紧,能不能治好。”张太太打断孙太医的长篇大论。
姜焕璋眉头紧蹙,看着闭目后仰的李桐,眼睛里笼上了一层阴郁,印象中,她好象是跌过一跤,可是很快就好了,难道他记错了?还是,不一样了?
“要紧!当然要紧!大奶奶伤在头上,头,精明之府!怎么能不要紧?”孙太医一脸凝重。
张太太心都快碎了,“能治好吗?”
“大奶奶这病以调理气机为主,先用丹栀逍遥散吃几副看看,此病须得静养,平心静气,少思少虑,若能听听佛经佛法就更好了,一旦气机平复畅通了,也就好了。”
孙太医回头看向赵大夫和胡大夫,两人一起冲他点头,表示和他意见完全一致。
“孙先生这意思,我姑娘这病能治好?不会有事?”
“大奶奶还年青,正是生机勃勃的时候,只要能平心静气,少思少虑,那就不会有事。只是,一定要平心静气,少思少虑。”
孙太医的话里打了埋伏,他人老成精,见过的腌臜污秽事儿太多了。这头能磕成这样,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钱太多了最易招祸,李家又只有这孤女寡母……唉,能平心静气肯定能好,可要平心静气……只怕不容易吧。
姜焕璋陪几位大夫往外间开药方,张太太看着女儿,心疼的如刀割一般。
“阿娘,你多陪我一会儿,吃了午饭再走,好不好?”李桐真想再搬回李家,和阿娘在一起,再不分开。
“好!”张太太喉咙哽住了。
送走大夫,姜焕璋进来,将药方递给张太太,叫过水莲,仔细询问跌倒时流的血多不多,是当时就晕过去了,还是过一会儿才晕过去的,什么时候醒的,醒的时候大奶奶神志可清醒,这几天都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只问的李桐心惊胆寒、如披冰水,姜焕璋粗通医术她是知道的。
水莲度着李桐的意思,只要没有人可以对质的地方,就往重了说:“……刚清醒的时候,大奶奶呆呆的,象傻子一样,叫她她也不理,好象听不见一样,指着东西,张着嘴却说不出话,要想半天才能说出名字……
不一样的地方……跟从前比,大奶奶有点呆,常常两眼发直,眼里空空的,很吓人……
有一点点动静都能吓着她,还有,大奶奶这几天几乎没笑过,经常木木的发呆,发呆的时候,看着不象活人,象个空壳子……”
姜焕璋紧盯着水莲的神色一句接一句追问,张太太眯眼看着姜焕璋,眼角嘴边一丝丝都是冷厉,当着她的面,就敢这样放肆的审问水莲,他不相信囡囡,也没把她放眼里。
姜焕璋的审问让她心里寒意渐起,水莲的话,又让她一颗心抽抽的疼,疼的眼泪都下来了。
姜焕璋越问,脸上的神情越难堪尴尬,垂下头,跪到张太太面前,痛心疾首道:“阿娘,是我没照顾好阿桐,我对不起阿桐,更对不起您!阿娘,我这心里……疼的难受,只恨自己不能替阿桐受这场大罪。我……”
姜焕璋难过的泪水涟涟,说不下去了。
“人有旦夕祸福,这怎么能怪你?你是好孩子,阿娘知道,快起来。”张太太脸上洋溢的都是感动,伸手去扶姜焕璋,姜焕璋顺势站起来。
李桐垂着眼帘,不敢看姜焕璋,她眼里肯定全是鄙夷和愤怒,她不敢抬眼,她怕他看到。
“这一阵子请阿娘多来陪陪阿桐,只要阿桐能好,只要阿桐高兴,我……让我做什么都行,”
姜焕璋垂手侍立,恭谨诚恳,张太太一脸疼爱的拍了拍他的胳膊,“好孩子,你去忙吧,阿桐这里有我呢,阿桐肯定没事,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你去吧。”
姜焕璋出了屋,李桐暗暗舒了口气,她在他面前卑微了几十年,现在面对他,她还是象对着一座山,只是,这一回,无论如何,她不能再让这座山压到她和阿娘头上,她一定要把这座山从她和阿娘面前铲走,扔的远远的!
“昨天东厢谁当值?”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