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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每次让媗儿跪,都会在子时让媗儿起来。若媗儿再晚归一些,便不需要跪这么久了。”庄媗回答得一板一眼。
苏晚终于抬起了头,冷冷地道,“你给我继续跪着!”
为什么我却觉得庄媗很可爱呀?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苏晚合上了书卷,“外面冷不冷?”
庄媗立刻回答道,“很冷。”
“究竟哪里错了?”苏晚饮了一口茶,不疾不徐缓缓地道。
庄媗这次倒是想了一想,才回答道,“媗儿不该如此欢喜哥哥。”她跪在那里,身上披着厚厚的大氅。
周围时而有婢女等人经过,看见她的时候,眼中竟然带了鄙夷。
苏晚这回倒是愣了一愣,一时间有些错愕莫名,许久才道,“你回去吧。”
庄媗却没有立刻起来,望着那扇关着的门,轻轻地问道,“哥哥这次是打算不理媗儿几天?”
苏晚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良久,忽然咳嗽了起来。他咳得太急,原本苍白的容颜变得有些红润,“你最近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庄媗听见了苏晚的咳嗽声,紧张地抬起了头,似乎想要进去,但是最终只是站起了身。她跪得太久了,一时间站起了身,腿有些僵硬,竟然直直地摔在了地上。幸亏她眼疾手快,把手撑着地,这才勉勉强强没摔得太惨。
一个路过的婢女冷眼旁观,看着她一步步、蹒跚地走回自己的房中。
“媗儿也觉得眼不见为净,遂谨记哥哥的教诲,不会出现在媗儿的面前。”
她留下了这一句话给苏晚。
“好古怪的兄妹啊。”我忍不住道。
扶蓁看着庄媗离开的背影,低声喃喃道,“我们去看看这苏府的厨房吧。”
“啊?”我惊讶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说出这么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扶蓁叹了一口气,有些委屈地道,“饿了。”
我:“……”
天知道他刚刚吃过灌汤包才来的!
我决定不理会他,跟在庄媗的身后,和她一起走进了她的院子。
她的房间很干净整洁,但我没有看见一个婢女。她才走到房间,便飞快地合上了门扉,无力地靠着门滑了下来,“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哥哥……要娶亲了!”这小姑娘哭得很伤心,一边哭一边擦着鼻涕,“娶亲也没什么事,可是新嫁娘竟然是个女的!”
我:“……”
“是个女的就是个女的!”小丫头赌气地道,“但是竟然不是我!”
我:“……”
“哥哥竟然要娶除了我以外的女人!”庄媗越想越伤心,鼻涕眼泪流了满脸,可是我却不厚道地笑了。
这小姑娘好好玩儿啊。
☆、冬宴(一)
庄媗一个人的时候,哭得很伤心,可是当在其他人面前时,她却始终不曾哭过。
我听见有两个婢女在嚼耳根。
“这二小姐这下又触怒了少爷了。”一个婢女道。
另外一个婢女接口道,“说来也是奇怪啊,以前二小姐惹少爷不高兴了,就会想方设法地求少爷的原谅,这次怎么整天关在房中?”
“你不知道,以前少爷哪里发过那么大的脾气?”原先的婢女接口道,“二小姐这次是真的惹少爷生气了。”
“还二小姐呢。”忽然来了一个新的婢女,阴阳怪气地道,“明明就是一个野种,还不是少爷心底好收留了她。”
“就是就是。”原来的两个婢女纷纷点头,“这小蹄子现在惹了少爷,说不定过几天就会被撵出府。”
原来庄媗和苏晚不是亲身兄妹啊。我一边听,一边理顺他们的关系。
“二小姐,今日府邸里有宴会,大小姐让你出席。”有一个婢女对着庄媗道。
虽然叫着她二小姐,但是语气里面一点恭敬都没有。
庄媗怔了一怔,“可是哥哥从来不让我出席此类宴会的。”
那婢女冷笑了一声,“大小姐让你去你便去,哪儿来的这么多废话。少爷早就不管你了。”
庄媗垂下了眼睫,没有说话,任由那婢女随随便便地给她打扮着,覆上了面纱。
扶蓁听说有宴会,倒是有些欢喜。
“想来,应该会有各种吃食吧。”
我忍不住泼冷水道,“你想在宴会上吃东西,重演那些食物莫名其妙地飞起事件?”
扶蓁笑了一笑,依旧一身绯衣黑发,长发如墨,“随口说说罢了,未芗觉得我是那种为了吃食不顾一切的人?”
我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是。”
扶蓁妩媚地一笑,摸摸我的头,“我定不负未芗所望。”
我:“……”
这冬日的宴会简直就是一个相亲宴。
为什么会怎么说呢?因为来了好多好多的女眷,个个打扮得漂漂亮亮花枝招展,也来了好多好多的男子,个个表现得英俊潇洒器宇不凡。当然,没有一个能和扶蓁比美。
我看着那些人,由衷地道,“还是扶蓁最美。”
扶蓁随口接道,“那未芗觉得我何时最美?”
我笑嘻嘻道,“不穿的时候。”
扶蓁完全没有被我调戏后的羞涩,淡定地道,“哦,这样啊,那下次我沐浴的时候定叫未芗给我宽衣。”
我:“……”
为什么……我还有点期待呢,我竟然厚颜无耻地道,“那一言为定哦。”
扶蓁笑得狡黠而妩媚,“好。”
我们谈得开开心心,那边宴会的气氛好不热闹。
薄薄的纱布后,女眷们挨个坐着。由于庄媗的年纪和个子都比较小,很容易便被我认出来了。
苏晚坐在女眷的对面,淡淡地扫了一眼之后,便停留在了庄媗的身上。他微微蹙眉,似乎很是不满,但是如今各个宾客已经入席了,一时间也不能直接让庄媗离开。
苏晚穿着镶白毛的厚厚衣衫,脸色依旧苍白,淡淡地道:“今日请各位前来一聚,大家尽兴即可。”
于是,男子这边觥筹交错,女子这边说起私房话,细细打量着这众男子。
一个锦袍男子忽然开口道,“一直听说邱小姐是京城女子第一人,才貌双全,不想今日竟有幸一见。”
只听一个娇柔的女声回道,“王公子过奖了。”
那姓王的男子则笑看着苏晚,“听说苏相要和邱家结亲,倒真是天作之合呢。”
众人都笑了起来。只有两个人没有笑。
一个是苏晚,始终冷淡着。
一个是庄媗,手绞着袖子,头垂得低低的。
“众位姐妹,不如我们轮流来对诗吧。”忽然有人提议道。说话的女子是苏若昀,正是苏家的大小姐,苏晚的妹妹。
“好啊好啊。”一时间各位闺房小姐都点头起来,而庄媗的头垂得更低了。
我觉得百无聊赖,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她们对诗表现自己。这些诗大部分都是酱油诗,说实话真心没有什么可取之处。唯有苏若昀和邱小姐的诗有几分深意。
“此日坐至暮云归。”
这句话对出之后,全场都沉默了。倒不是因为这句话有多好,而是因为没有姑娘接下去了。
我奇怪地看着女子那边。原来,苏若昀说了前面那句诗,此时便轮到了庄媗。
庄媗却沉默着,一言不发。
苏若昀笑起来,有些讥讽地道,“庄媗妹妹怎么不对下去?”
这时,庄媗抬起了头,目光透过面纱,隔着帘幕,望向了苏晚的方向,认真地道,“我不曾学过作诗。”
☆、冬宴(二)
一时间,女眷这边传来了哄笑之声。她们捂着嘴笑着。明明没有笑点,却笑得花枝乱颤。
苏若昀接着又道,“连诗不曾作过呀,那妹妹还会些什么呢?”
庄媗的目光固定在苏晚的身上,“种花种树种竹子。”
漫天飞的笑声。这次不仅是女子的那边,所有人都笑了出来,除了苏晚与庄媗。
邱家那小姐道,“大家闺秀,好歹也应该会琴棋书画吧。”
“大家闺秀?”苏若昀冷冷一笑,转而问庄媗道:“像邱家姐姐这样的姑娘才是大家闺秀,才有资格配得上哥哥,庄媗妹妹说是吧?”
庄媗这姑娘实诚,竟然认真地道:“不是。邱小姐是大家闺秀,不过与哥哥不配。”
几乎满殿的人都笑了起来,而苏晚手里拿着一杯茶,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不配?”苏若昀反问道,“妹妹觉得邱姐姐和哥哥不配?那谁才和哥哥配呢?该不会觉得是你吧。”她说着,捂着帕子笑了起来。
“庄媗也不配。”庄媗认真地回答道。
“当然啦,只会种花种树种竹子的姑娘怎么能配得上惊才绝艳的苏相呢。”另一个姑娘笑道。
邱家姑娘被庄媗这么当众一说,脸色格外不好看。有人一心想要巴结那邱姑娘,竟道,“邱姐姐的容颜可是京城第一美,远远超过你,你竟然敢说邱姐姐?”
“庄媗不曾说邱姑娘貌丑。”庄媗似乎也很不待见邱姑娘,“但是恕庄媗眼拙,看不出邱姑娘美在哪里。”
庄媗说话那叫一个直白,堵得众人哑口无言,偏偏这时,苏晚唇角竟然微微上扬了些许。只是如果不仔细看,并不能看出来。
邱姑娘气红了脸。苏若昀也不喜欢庄媗。她冷冷地道,“一个娘都不知道是谁的人竟然敢这样嚣张……”
只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脸色陡然阴沉下来的苏晚给打断了,“住口。”
苏若昀听苏晚的声音都冷了几分,心下一沉,立刻闭嘴不语。
此时,邱姑娘却当众问庄媗。
“你读过四书吗?”
“不曾。但我照样长大。”
“你容貌美丽吗?”
“一般。但我心地良善。”
“你温柔体贴吗?”
“难说。我只体贴一人。”
“你有母亲疼爱吗?”
“没有。但我有哥哥相伴。”
“你是大家闺秀吗?”
“不是。但我舒心惬意。”
“你会吟诗作画吗?”
“不会。但我有一技之长。”
“啊!”
忽然间,女眷那边竟然叫了起来。
一只蜈蚣,有手掌那么大,竟然爬到了邱姑娘的脖颈处,缓缓地游移着。
众姑娘一时间惊骇无比,纷纷逃散,尖叫的尖叫,哭泣的哭泣,只有庄媗和苏若昀两个人没有动。
苏若昀到底是苏家的人,虽然害怕那蜈蚣,但到底保持着大家闺秀要有的风度。而庄媗,兴致勃勃地看着那只蜈蚣在邱家姑娘的身上缓缓地游走着。
对,她兴致勃勃,丝毫没有任何害怕。我和扶蓁两个人都亲眼看见她在回答邱姑娘的问题的时候,手放入袖子中掏出了一个瓶子,打开了瓶口,把一只蜈蚣放在了掌心,而后极其准确地往邱姑娘的方向一抛,那蜈蚣便爬到了邱姑娘的脖子上,便出现后面的事情。
她一脸愉悦地看着这一切,看那邱姑娘煞白的小脸儿,有些得意洋洋。
我也有些欢喜,因为我也不喜欢那邱姑娘。
那些女眷因为害怕着蜈蚣纷纷四出,离开了原有的座位。
好好的一场宴会被这么给庄媗搅合了。苏晚从位置上起身,信步走到了庄媗的面前,看着庄媗,淡淡地开口道,“把蜈蚣收回去。”
庄媗看了他一眼,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到邱小姐的身边,伸出手放在她的脖颈上,“六马快出来。”
这名字取的……六马让我瞬间想到扶蓁的二狗三猫和四羊。
庄媗取名和扶蓁简直是绝配啊。
庄媗把她的蜈蚣收了回来之后,且见苏晚冷淡地看着她,“我让你不要再养,你竟然背着我偷偷的养。拿出来。”
庄媗猛地摇头,“不要。”
苏晚则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坚决地道:“给我。”
“以前我把一犬二牛三鼠四虎五兔给你了,你都杀了它们。”庄媗坚决地道,“我好不容易把六马养这么大,我不会它死。”
我看见扶蓁在听到“一犬二牛三鼠四虎五兔”的时候嘴角抽了抽,寻思着道,“未芗,要不我也给你取个名字?”
我:“……”
苏晚的态度坚决无比,伸出手,“给我。”
☆、喜欢(一)
苏晚的态度很坚决,而在坚决的苏晚面前,庄媗则显得有些胆怯了。
她的眼里含着一包泪,要落不落,“为什么我喜欢什么东西,哥哥都要抢走?”
苏晚的表情很冷淡,像是雪线之上化不开的积雪。许久之后,他才淡淡地道,“你这样会嫁不出去的。”
庄媗紧紧地攥着那个装着蜈蚣的小瓶子,倔强地道,“媗儿若不能嫁给自己欢喜的人,宁愿一生不嫁。”
苏晚凝视着她。明明是孱弱的少年,偏生得清秀明媚。他淡淡地道,“嫁不嫁由你,把东西给我。”
“你又要把它活埋了是不是!”庄媗直视着他的眼睛,手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袖子,声音里透着颤抖,“我喜欢的东西就那么一点,你为什么都不肯给我?”
“若你自己私底下玩,我自是不管的。”苏晚的手就那么直直地伸到她的面前,“但你竟然把它拿出来砸人,这又是几个道理?”
“难道我还要委屈着自己任人欺负吗?”庄媗毫不犹豫地道,“再说,六马不过吓了它而已。”
苏晚叹了一口气,低低地咳嗽了几声,“我在,自然不会让你受了欺负去。”
庄媗眼睛里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就是哥哥总欺负着我。我说我有哥哥相伴,都是骗人的!”她拉着人苏晚的袖子,哀哀地央求道,“哥哥,我不喜欢她,你不要娶她好不好?”
苏晚不动声色地抽回了袖子,“这不是你应该管的。把蜈蚣给我。”
庄媗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心,“不给。”
“若不给我,以后便别见我了。”苏晚也不恼,只是冷冷地道。
庄媗气得咬牙,把那瓶子狠狠地砸在了苏晚的手心,“即便给了你,我也是不想见你的!你待我一点儿也不好!”她说完转身就走,只留一个小小的背影给苏晚。
苏晚看着她的背影,缓缓地伸出手,似乎要拉住她。然而最终,他的手还是徒劳地放了下去。
苏晚低不可闻地念出了两个字,“媗儿。”
扶蓁忽然问我道,“未芗,我若是养了蜈蚣,你会怎么做?”
我托腮想了一想,“炸了吃?”
扶蓁:“……”
我觉得,庄媗是个有骨气的孩子。
为什么怎么说呢?因为她说不见苏晚,便真的不见苏晚。当然了,苏晚也没有来见她。
我和扶蓁都能看出来,庄媗喜欢苏晚。
府邸里的下人都说二小姐私自出府的事情本来就惹恼了苏大人,后搅乱了宴会害得那邱家小姐下不来台,更是令苏大人恼火。于是,二小姐彻彻底底地失去了苏大人的宠爱。
府邸里的下人对庄媗也是更加地不恭敬了。
这天,庄媗正在房中睡觉。她是个嗜睡的丫头,到了午时也不肯起。然而今天,却有人破门而入,狠狠地揪起了床上还在睡梦中的姑娘。
一个美艳的夫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娇俏的少女。
这个夫人我还是见过一两次的,是苏晚和苏若昀的母亲。而她身后跟着的姑娘,自然就是苏若昀了。
苏夫人看着被人揪起来衣衫不整、睡眼惺忪的姑娘,唇角勾起一丝寒凉的笑容。任由仆人将她压住跪在了地上,苏夫人缓缓地蹲下了身子,手抬起了庄媗的下巴,冷冷地笑道,“这么丑,一点也不像你娘。
庄媗还没有清醒过来,一句话也没有说。
苏夫人又缓缓地道,“像你娘那样的狐媚子,合该有报应,生出这么丑的女儿。”她说着,忽然一用力。一掌打在了庄媗的脸颊上。
庄媗被她打得脸颊一偏,不过也清醒了过来,捂住自己红了的脸,“我都不知道我娘是谁,狐媚又如何?”
苏若昀咬牙切齿地道,“你不要以为哥哥宠你你便这样!也不想想哥哥多久没有来看你了!哥哥可是要娶亲的人,哪里顾得上你!”
“就你,还痴心妄想嫁给晚儿。”苏夫人冷笑着,指尖狠狠地划过庄媗的脸颊。她的指套极其尖利,划过的地方皮瞬间便破了,流出了血,再顺着庄媗的脸庞滑下。
庄媗倒是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看着苏夫人的眼睛,低低地失笑道,“夫人终于要出手了?”
“是啊。”苏夫人慢条斯理地道,“若不是害怕伤了我和晚儿的母子情分,本夫人早便出手了。她说着,忽然一挥手,厉声道,“给我先狠狠地打!”
从她身后跑出了几个小厮来,两个人手里分别拿着一根长长地木棍,另外一个人按住了庄媗,木棍便这么狠狠地打在庄媗的身上。
似乎忍受不住那样的痛楚,她叫出了声。但是木棍依然狠狠地砸在她的身上,一下接着一下,丝毫没有停顿。
那小小的姑娘被两个大男人抓住,再被两个男人打。她努力地蜷缩着身子,可是那痛楚怎么可能减少呢?我看见她的手紧紧地攥着自己的掌心,指甲掐进了掌心里头,渗出了血丝,她“呜呜”地叫着,像是一个被困住的小兽。
在第八棍落下的时候,我听见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