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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当她抬起头，似乎也不用怎么解释了──那红扑扑的苹果脸上赫然一个五指印！
我没有问为什么，因为在这里，病人打医生不需要正当理由。
“这事儿是不是跟古护士长有关？”
她眼神闪烁了一下，“不知道…”
“小琴，我并不是让你把人往坏处想，但是只有分得清事实，才能保护好自己。”
“嗯…”她认真点头，又把脸埋了下去。
“你知道么，我也被病人欺负过。。。”我本是想讲个自己被病人拉扯的事儿，脑子里却猛然浮现出柏煦那张蛊惑人心的脸，他迅速覆上来的唇，微凉像清晨的空气…
喉咙不觉有些干，我下意识地咽了一下。
“叶医生…”她眼圈红红的，就像一个妹妹，带着我曾经的影子，站在我面前寻求我的帮助。
“疼么？”我忽然想起那罐可乐，不禁再次佩服顾以琛料事如神，“喏，冰一下好得快。”
“谢谢。”她终于又恢复了有力的声音。
我却忽然想起多年前，自己也曾这样站在顾以琛面前。
彼时我行侠仗义，一次在研究院门口看见有人偷钱包，便大喊“抓小偷——”那小贼一把扔下钱包就跑，不料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竟无一人出来拦他！
小偷见无人出手，更加气焰嚣张，狠狠地推了我一把才跑走。我被推到在地上，身边的人却给那贼让出一条逃跑的大路。
我一见顾以琛，想起方才四周尽是冷漠、同情、懦弱的目光，委屈得哭了起来。
只是他那时并不大会安慰人，看着我有些手足无措，半天才说了句，“以后一个人的时候别强出头。”
我听他这话哭得更凶，冲他喊，“你怎么也这样——谁都不管，那，那小偷还最大啦！！”
“不是…”他皱着眉看我，忽然跑到旁边的自动贩卖机，买了瓶可乐给我，说，“喏，别气了。”
我哭够了就不再理他。
事后我跟老叶告状，他才告诉我，顾以琛是吃过亏，以前见义勇为差点把命搭上…
“叶医生？”陆小琴的话将跑神儿的我拉回来。
只见她咬着嘴唇，似乎下定了决心，愤然对我说，“我觉得古护士长太欺负人了！”
“小琴，你在女部这半年，听到看到的恐怕也不少。不论是自救或是助人，都要讲求方法。”我希望她不要冲动，以免像我当年那样吃亏。
“可是，这事儿总要有人管的！就算我今天忍下来，日后还是要被她欺负的！况且不止我一个…”她抿起嘴，红扑扑的脸蛋儿上一个掌印张牙舞爪。
我一时看得也有些气愤。
我示意她先静下来，“听我说，这件事要想做好，并不是强出风头，也不用同归于尽，保护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明白么？”
她认真地点点头。
“你若不想回去，就在这儿等我。”我想，不论如何，我应该助她一臂之力。
就算日后古秀秀要报复，也不能让小琴成为众矢之的。
我去了趟男部。徐曼曼将一个牛皮纸袋递到我说上，低声问，“怎么忽然下定决心要把她捉出来了？”
“她为了面子威风，不惜铤而走险…是最好的机会。”
“不过其蓁，这件事由你去揭，会不会不合适…”
我冲她微微一笑，“放心，我有更好的人选。”不是我，也不是陆小琴。
她看着我张了张嘴，忽然叹气笑道，“我从没这么庆幸过，你是跟我一伙儿的~~”
回到林子里，我将之前的调查证据交给了陆小琴。
“上次开除的两个小看护，曾经是古秀秀的左膀右臂，联系方式也在里面了。”我还是不放心她，“这件事虽然你比我有立场，但毕竟有些风险。”
她水汪汪的眼睛在夕阳下闪出坚定的光华，嘴角淡淡的笑意打消了我的顾忌，“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我相信。”我相信她就像相信自己。
只要她认定一个目标，就一定能达成。
这时，她又耷拉下脑袋，哀怨道，“可是这脸…好丢人啊～～”她微微仰起红红的脸，偷瞄了我一眼，支吾着说，“刚才，我要是…要是不肯过来，你会走么？”
“当然会走，”我见她马上怏怏地垂下头，低声一笑，“走过去把你揪出来！”
☆、第23章 年04月28日 星期二
人生是一场无休、无歇、无情的战斗，凡是要做个够得上称为人的人，都得时时刻刻向无形的敌人作战。本能中那些致人死命的力量，乱人心意的欲望，暧昧的念头，使你堕落使你自行毁灭的念头，都是这一类的顽敌。
——罗曼；#8226；罗兰（Romain Rolland）
四个星期前，我将装有古秀秀收受贿赂、欺压病人、威胁家属的证据交给了陆小琴。三个星期后，陆小琴交了一份漂亮的答卷给我。
虽然在我看来，有些过于华丽。
那天，顾以琛派了两个副院长到女部，原因是全体三护的病人和部分家属，联名将古秀秀告到了院长那里。在确凿的证据面前，她本来还想找个替罪羊，却不料其他看护都被证明与之无关。
顾以琛念其是老旭山精神病院留下的员工，要从轻处理停职查看，古秀秀却因彻底失了面子，恨恨地当场辞了职。
当时我正在女部查房，看到古秀秀狼狈离开，其他小看护非但没有同情，表情还极为放松──她这得混得有多差啊！
今天一早，我照例到佳颖房间跟她嘻嘻哈哈，调节心情。她却忽然问我，“蓁蓁，我在这儿多住些日子陪你可好？”
我戳了下她的头，“你就快出院了又跟我说这些！别想打退堂鼓！”
她柔柔地笑了，“我觉得这段时间很开心，这些年都没这样笑了…”
“你傻啊，想看我还不是一句话，叫上微微和小岚~”我将手放在她肩头，“以后每天都会很开心，我保证。”
“呵呵，可是我却要将回忆永远留在这里了…”她苦涩地笑笑，从铁窗间漏进来的日光在她身上流连。
我立马接了句，“又不是什么好的记忆，忘了干净。”
她握住我的手，美目莹亮，“如果不是你，我还不信自己能得到原谅…来这儿之前，我甚至没想过还能从新开始…谢谢你。”
“你啊，别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我很不习惯煽情的场面，埋怨道，“对了，入学的事联系了么？需要帮忙的话跟我说。”
佳颖当时为了和许单羽一起出国，大四都没读完，也没拿到学位。幸好上次我回S大时，找到了之前的院长帮忙证明，如果顺利，她出院后还可以回S大，从大四读起。
她点点头，抹去眼角的泪，忽而想到什么，又说，“蓁蓁，当时我和他出了些事，急着办理出国，对你的事没能全心全力，但我一直担心着。。。叶叔叔出事儿后，你有一学期都没怎么上课，在干嘛？”
“我还能干嘛，窝在被子里哭呗~”我傻笑，我不想让她担心，那半年，我一心在调查关于父亲的各种信息，我查到了顾以琛，查到了旭山疗养院，查到了那本日记和那个秘密实验室。
最重要的是，我做出了一个决定。
“你变了，变得谨言慎行，独当一面，我却不知是不是好事…”她有些担心地说。
我捋了下她垂在肩头的长发，“当然是好事了，难道你还想处处替我善后么？”
“可是我最喜欢那样的你了。对了，顾院长他…对你很不错。”她笑意加深，“他那么优秀的人，却只有看着你时有那样温柔的神情，连我这业余人士都看出来了。有好机会可要抓紧哦~”
额，孟佳颖同学你怎么也开始专业起来了。。。说真的，让你当我的爱情顾问，我还真得先去上个保险。
况且先不说老顾对我如何，现在任何人都不能把我拖进爱情这个漩涡！
我冲她咧咧嘴，“还是别在这儿八卦我们院长了。你现在要学学我，珍惜生命，远离爱情~~”
“好啊。你知道么，你变了好多。不过对待异性的追求，态度倒是始终如一，就一个字，跑！”她摇摇头，笑容里带了几分玩笑。
我挑挑眉，“有力气了是吧孟佳颖~”说着就要去挠她咯吱窝。
她吓得忙抓住我的手求饶，抬起头看我的眼神却极为认真，手紧了紧说，“但是无论怎么变，记住，你永远是我最好的姐妹。”
“你要把我说哭了不是！我查房去了。”我抽回手，逼回冲到眼眶的眼泪，匆匆出了病房。
坐在特护前面那片林子边的长椅上，我又想起了大学的时光。
那时，只要有我的地方总有笑声。
我想起了老叶，打电话总是先问“小叶吃饱了么？”见面第一句永远是“我家小叶又瘦了”。。。他在天上还好么？或许他也在想念曾经那个傻乎乎乐呵呵的我吧…
转眼，我来旭山疗养院已经快一年了。
闲事儿管了不少，可是老叶的事儿却进展甚微…我除了失望，也有些心急，我知道自己该采取些行动，可想到韩子越那张极不配合的夜叉脸，我却不知从何处下手。
“怎么唉声叹气的？”柏煦不知何时顶着那张妖孽脸坐在我身边。
又到活动时间了么？我看看晌午正好的日光，初夏的光景总是很美，天暖气清，阳光在梧桐树影间斑驳，我不觉想起第一次遇见他的样子——现在还恨得我牙痒痒！
“初见时你还真是不讨喜…”
“呵，都跟你说过很多次了，那不是初见。”他懒懒地看了我一眼。
“对我来说就是。”我上下打量他，啧啧嘴说，“你性格稍微再好一丁丁点儿，指不定早就讨到老婆了~”
他微微一僵，马上回道，“咳，谁说我找不到，本少爷只是看不上。”
也是，以柏煦这样的条件，别说是神经病、杀人犯，再恶劣几倍恐怕都有人要！况且，我又有什么资格嘲笑他呢…
我正打算转换话题，不料话头已被他抓住。
“倒是小叶医生你，快迈入剩女行列了吧~呵，没关系，嫁不出去本少爷收了就是。”他灿然一笑，阳光似乎也乐得摇晃起来。
“美死你！”我瞪他一眼，“你性格这么差我才不要！”
他不怒反笑，“我看你性格也没好到哪儿去。”
你不这么欠揍会死么？“你这妖孽…”我一时气闷便将心里所想说了出来。
这时，我猛然感到一束冰冷的目光射来，抬头，果然是韩子越。
“叶医生，这院里病人好几十，你一对一服务忙得过来么？”
“韩子越！”你吃炸药了么？你跟柏煦有仇所有人都要跟着避而远之么？！我冷冷地说，“我没耽误工作的基础上，如何分配时间是我的事。”
他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柏煦摸了摸下巴，冷不丁地说，“他吃醋了。”
我差点被吐沫呛死，“别瞎说！”
他挑挑眉笑道，“不过我倒是很高兴。”
“跟你说了别瞎说！”我怒了，抬手赏了他一记爆栗。
他不满地看向我，对于我越来越顺手的突袭，显然十分无奈，眯起眼睛说，“你是唯一敢对我动手的…”
切，又当自己是黑涩会！我仰起脸说，“难怪你这么欠揍！”
他呛了一下，转过头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才说，“记得你上次说，想从韩子越那里打听些事情？”
是啊，提起这事儿我就头疼，“或许你该问问柏晗，他知道。”
“如果我没猜错，这件事跟特护有关。因为柏晗去过那里，却不肯告诉我。”他深邃的眼睛看向我。“我也想自己去看看。”
柏晗去过秘密实验室？或许他说的是另一个地方…但只要在特护，恐怕只有韩子越知道。
“可惜韩子越不肯告诉我…”
“如果有一天，你找到了那个地方，你会告诉我么？”
晴好的蓝天下，他在不远处微微侧头，安静地等着我的答案。
他身后是婆娑树影，深深浅浅的绿色中，我只看到那双深邃吸人的眼睛，看到自己也在那清澈湖水中投下倒影，美得有些不真实。
他脸上浅浅的酒窝映着阳光若隐若现，我恍然觉得熟悉，这个男人，我似乎已经认识很久很久了…
我在他灼灼的目光中点点头。
“那我们约好了哦。”他说。
“好。”
“小叶医生，我忽然发现，我们的遇见，似乎是命中注定。”
这一句将我猛然惊醒。
我鄙视了下自己杂乱不堪的思路，脸却有些发热，迅速翻了个白眼给他，“偶像剧看多了吧！”
“因为我们有彼此想要的东西。”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我故意不以为然地看着他。
“我记得那晚，你偷偷溜到特护…”
我猛吸一口气——我怎么忘了这茬儿！那晚我第一次值夜班，歪打误撞地看了韩子越客串的偶像剧之后…“你当时为什么会在窗边？”
“我偷了护士长的钥匙。”他眨眨眼，说得很无辜。我真是服了这个妖孽。
“你也真敢说…我见你俩出手不是一两回了。”我撇撇嘴表示不信。
“不打怎么有机会近身？”他不以为意地笑笑，“不止如此，我还知道特护的很多秘密。”
“什么？”我猜想此时我的眼睛正冒出光来。
“明天晚上轮到你来男部值夜班吧？”他闭上眼似乎在思索什么，良久才说，“明天晚上，我告诉你个秘密。”
“又搞什么鬼？”我看见他闭眼的瞬间盖住的光华，心中忽然有些不安。
“特护的值班室里有个暗格，里面藏着一把钥匙，我可以带你去找。”
“什么钥匙？”
“或许，是那个地方的钥匙。”他闭起眼睛的时候总让人觉得是认真的，或许是看不到那双带着戏谑的眸子吧。
难道，他说的是那个秘密实验室？！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儿，“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地方，让我去拿？”
“小叶医生，咱们俩是一条船上的。”他睁开眼睛看着我，一片漆黑深不见底，“因为那个地方，没有韩子越那样的力气，是打不开的。”
我不知道为什么就相信了他，可是，他的话虽然不好听，却比韩子越和顾以琛来得真实许多。
“明晚我来叫你。”
☆、第24章 年04月29日 星期三
当你解答了生命的一切奥秘，你就渴望死亡，因为它不过是生命的另一个奥秘。生和死是勇敢的两种最高贵的表现。
——卡里；#8226；纪伯伦（Kahlil Gibran）
昨天柏煦的一番话，让我这一天下来，心里总是忐忑不安。
我查了值班表，今晚特护的值班医生正好是邵伟燎。于是事情变得很简单，我在男部值班，若和他换班简直是丢块大馅儿饼给他。
接下来，只要摆平韩子越就行了。
就这样一直到了深夜。
查完房，一班看护们都去隔壁睡下，我便悄悄拿了钥匙，打开203的房门。
回到值班室，我对一起值班的徐曼曼说，“我出去透透气，有事震我。”
她半梦半醒间对我“哦”了一声，又趴下睡去了。
走出男部门口，我的手忽然被人拉住，挣了两下却没挣开。
晚风夹带着丝丝清凉，吹过院子里高大的梧桐树，沙沙作响。
夜静得仿佛能听到繁星私语。
被柏煦握着的手心出了汗，湿热，我又甩了两下他还不肯松开。
我皱眉说，“你只要不跑我是不会跑的。”
墨染的夜色里，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闷声笑了，手却握更紧。
有时候他的思维我还真是跟不上。
走到特护门口，我低声说，“我先去值班室把韩子越支开，一会儿你从窗户进来。”
他冲我点点头，凝视的眼眸带笑，繁星都黯淡无光，我低头念了句“妖孽啊”，转身进了特护。
因为我提前跟邵伟燎打过招呼，所以他见我进来迫不及待地站起身，说，“来了啊~嘿嘿，已经查完房了，你们慢慢聊~”
说完，邵医生屁颠儿地跑去男部吃我给他从天而降的“馅儿饼”了。
等他出去，韩子越黑着脸问，“为什么换到这边？”
“想跟你说说话不行么？”这话说得我自己都浑身一抖。
韩子越果然呛住了，咳了几声，狐疑地看了我一眼说，“若你还是那些个问题，我也还是一样的答案。”
哼，这种噎人的话还真是独具他风格，“韩医生不要总是以你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不过想跟你请教些事情。这方面你可是专家。”
“什么事？”
“相亲呗~”我话一出口，韩子越的脸立刻又黑了三分，像个霜打的茄子，还冒着怨气。
“哼，想必你是嫌我碍事。”他冷笑一声，起身朝门外走去，“病人档案就在柜子里，钥匙在左边第一个抽屉，叶医生想看就请自便。”
随着门“咣当”一声被锁上，我才松了口气，刚才还担心被他发现…
听着韩子越的脚步声走远，大概去了护士休息室，我才将门锁好，转身把窗户打开。
柏煦敏捷地爬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