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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飞凰也转过身看他,“侯爷这么晚还没睡?”
“二小姐醒了就好。”他不直接说原因,一句话却仿佛是因为担心侯飞凰所以这才没睡一般。
侯飞凰一袭青衣素雅清丽,黑发散在身侧不束不扎,那没有任何装饰的秀颜却仍旧明媚,令夜色下的东宫流云也移不开视线。
“多谢侯爷今日救命之恩。”侯飞凰也不接他的话,只那双杏眼之中含着淡淡的疏离,“昭然公主如此关心侯爷,想来也是不用我给侯爷带的金疮药了。”
她拢了拢自己的袖袍,便听得里面有瓷器相撞的声音,东宫流云眸色一喜,那宠溺之意溢于言表,“你们先退下。”
原烬很快退入夜色之中,青海却有些犹豫,见侯飞凰摆手,他才不放心的离开。
“侯爷有话跟我说?”见他刻意屏退几人,侯飞凰的眼中也含了几分认真。
“没有。”
“嗯?”侯飞凰有些无语,若不是有话要说,至于这样屏退众人,这诺大的庭院只有他二人吗?
“我伤口疼的厉害,刚想上药二小姐就来了,既然如此,就劳烦二小姐吧。”他眉目含笑,芝兰玉树的身影同她并肩,带她往屋内走去。
侯飞凰纵然心中不悦,却还是鬼使神差的跟了进去,这一进来才发现,不止方才的庭院,连这里头也没有人。
“坐。”
这房间内的格局明显同隔壁的侯府不在同一个档次,到底还是皇家之人,这住所的脸面分毫不少,两盏油灯安静的挂在木桌两旁,东宫流云在那宽大的木椅上坐了下来。
侯飞凰在袖中摸索了几下,把方才她在房间看到的金疮药一同拿了出来,他也十分配合的掀开那宽大的衣袖,只见那衣袖之下精壮白皙的左手小臂上,有一块手掌大小的地方都有被烧灼烫伤的痕迹,此刻看着还有些血污。
侯飞凰看了一眼这木椅的长凳上,放着带桌血污的布条,显然是刚刚拆卸下来准备更换的,她心中蓦地收紧,看他那眼中仍然笑意满满的模样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疼吗?”
“不疼。”他仍旧笑着看她,那温润的眉眼仿若三月里的吹风拂过,令人心神荡漾。
侯飞凰握着药瓶的手也紧了些,方才对他的成见消散了许多,手脚麻利的将一旁原烬准备好的药都拿了过来,正准备打开替他上药,就见他伸手拦住。
“用你带的吧。”
“昭然公主带的药,定然是西齐最好的吧?”侯飞凰看他温柔的凤眸,虽然心中仍有些堵。
“不必,我认为二小姐带的是最好的。”他就这么笑着说出这话,却让人感觉他是发自内心说出,不带半分讨好的嫌疑。
侯飞凰的手紧了紧,看他那坚定的目光,伸手去拿了自己带过来的药。
那白色的药粉涂在他被烧灼的伤口之上,他脸色始终未变,却能感觉到那过程中偶尔一抽,侯飞凰动作放慢了许多,两盏油灯下,那认真的剪影也落入了东宫流云的眼中,琉璃般溢彩的眸子笑意更甚。
直到这药全部上完,重新裹上布条,侯飞凰才松了口气,她将这些药瓶都收在一个药箱内,方便他日后找,可刚刚放进去就听他说,“把昭然公主送来的扔了吧。”
“嗯?”
“你不是不喜欢她吗?”凤眸闪过几分狡黠,却能看出他此刻心情很好。
侯飞凰嘴硬,“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喜欢她?”
“那你听她送药来为何不高兴?”
“我没有不高兴,只是为侯爷开心,昭然公主不是要同你联姻么?”连自己都感觉这话说的底气不足,问道联姻这事更是紧张的等着他的回复,可手还是把昭然公主送来的药瓶拿了出来。
侯飞凰余光偷偷打量他,却见东宫流云含笑,不慌不忙的伸手替二人倒了一杯茶,又浅酌一口,见侯飞凰神色不耐才开口道。“昭然公主不会和我联姻。”
他眸色认真,令侯飞凰也信了,却忍不住嘀咕。“太后寿辰时亲口说的,如今昭然公主又如此喜欢你,难不成这还有变?”
东宫流云的笑意漾的更深,那低沉的声线压人,“二小姐,这是吃醋吗?”
侯飞凰不自然的移开视线,并未回答他的话,却听他继续说道,“昭然公主有意与我联姻,我也未必肯娶。”
“为何?”
东宫流云抬眸看她,那含笑的凤目令她心中一动,双颊很快爬上了红霞。
“我给你的玉,为何不带?”扫了一眼她空空如也的脖颈,东宫流云仍旧是温柔的笑着,却如往常不同,仿佛心情很好。
侯飞凰想起那快刻着东宫二字的玉连忙摇了摇头,“那上头有你的名讳,我若挂上叫人怎么想。”
“怎么想?”他仍旧定定的看她,那俊美无邪的面庞令她看不见周围的东西。
侯飞凰沉默。
放在桌沿的手突然被一只温暖的大手覆盖,侯飞凰有些惊慌的想缩回来,却感觉他握的更紧,抬眸看他,仍见他笑的如只妖孽般,道,“我心意如何,你不懂么?”
心跳快的仿若能冲破胸膛,侯飞凰不动了,却感觉他略有些粗糙的手指缓缓摩挲她的手,“我这样的天煞孤星,昭然公主不会真的喜欢的。”
这话是肯定,却让她想不到别的,只是有些安心,知道他有办法。
于是手动了动想抽回来,可他仍旧是握的更紧。“二小姐,你怕我吗?”
“为何怕你?”明净的黑瞳略带讶异的看他,却见他眼中笑意更大。
“无妨,想出去走走吗?”
侯飞凰知道他问的是天煞孤星的事,但定远大师卜算的命格之中,她是能改变他命运的凤凰之女,因此无惧,见他转移话题,她也不深究,点头同他一道出了房间。
十四的月亮已经很园,繁星满满的夜空挥洒着光亮照在前头的石板小路,已经一更的天周围静谧无声,她站在院中抬头看月之时,却见身后的东宫流云不知从哪弄来一把古琴,他修长的五指中也拿着一支长长的玉箫。
“上次宫宴一听二小姐与琉璃琴瑟和鸣,回来练了许久,希望也能与二小姐共谱一曲。”他长身立在树下一侧,将古筝轻轻的放在地上,又细心的脱下外袍给她垫在那棵巨大的槐树下。
有风拂过,落叶划过二人肩头,一曲阳春白雪在这静谧的宅院之中缓缓响起。
这宅院二人相视无言,却胜过千言万语,那琴声和笛声也仿若已经佩服过多次一般契合,而这宅院之旁的房中,也有两道身影专注的听这曲声。
“小姐。”
昨夜三更才回房,侯飞凰睡意朦胧,就听到有人叫她,她睡的很浅,很快醒了过来,却见帘子外叶氏的大丫鬟元婉站在那里。
侯飞凰坐起身,随意披了一件外衫,“可是姨娘有事?”
“夫人吩咐我给小姐送东西。”元婉指了指身后,便见那木桌上一桌子刚做好的饭菜,还有一套刚做好的新衣服,锦缎料子图案奢华,不符她素日里的风格。
“夫人见小姐的衣服昨儿被烧破了,今晚又要同那些官家小姐们一同去月老堂,就连夜给小姐做了一套新的。”元婉的语气中不乏羡慕之意,看侯飞凰看着自己又连忙道,“无雪去帮老夫人办事去了,我见没人才先进去,希望不要冲撞了小姐。”
“你退下吧。”
元婉点头,很快出了这不大的房间。
侯飞凰往门外看了一眼,太阳刚刚升起,可或是因为今晚的缘故,今日里的相国寺都变得吵闹起来,她在房间都能听到远处传来的女子笑声还有琴声。
换了一身素雅的衣物又收拾了一番,这才见无雪急匆匆的从外头跑来,青海也跟在她的后头。
“小姐,今日好多人啊。”无雪瞳仁中闪着光芒,青海在她一边沉默。“因为朝阳太子和昭然公主的缘故,相国寺里的长生河都通船了,百姓们也一大早的就来了,估计都是要为自己儿女求个好兆头呢。”
侯飞凰点头,“我们也去看看罢。”
无雪和青海应声,很快跟了上来。
出了这所宅院没多久,侯飞凰就发现了方才传来笑声的地方,那是一个靠近东宫流云住所的凉亭,处于寺院之中湖泊的中央,几名妙龄女子正坐在那里说着什么,不时传来清脆的笑声。
侯飞凰朝那凉亭走近,便看见那群女子之中,还有她亲爱的大姐侯青莲,以及柳氏的女儿侯倾歌,二人都是精心打扮,锦缎华服,在这些女子当中身份也不低,被人群簇拥环绕着。
见侯飞凰也朝这走来,侯青莲眼睛一亮,声音也温柔了许多,“妹妹,快过来。”
说着仿佛自己与侯飞凰关系多么亲近,伸手将她拉到了自己旁边,硬是将一个小姐挤到了一边,那被挤掉小姐眼中闪过愤恨,又很快坐到了旁边的位置上。
“这是我二妹,飞凰。”侯青莲拉着她的手,俨然一副好大姐的模样对众人介绍。
侯飞凰打量这一群女子,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最大也不过二十,个个却穿的十分雍容富贵,衣服首饰样样都恨不得用最好的,这见侯飞凰一身素衣,头钗又简单,自然而然的以为这是个不受宠的小姐,否则怎么会这样的大日子,还穿成这样。
☆、第64章
侯飞凰眼见这几名女子眼中含着讥讽,也不生气,只问一旁的侯青莲。
“大姐这一大早的不多睡会儿,叫着这么一群妹妹来这里谈天吗?”她眼中含笑,可话中的意思就是暗指她是个多舌的妇人。
侯青莲却不在意,拉着侯飞凰的手也紧了些,“妹妹你瞧,这些儿都是姐姐从前进宫在宫里认识的各位大臣的女儿,妹妹毕竟没见过,大姐想着介绍与你认识呢。”
这番话语之中,又影射中从前侯老爷都是带她进宫,而不带侯飞凰,所以她都认识,而她不认识。
这里的几个小姐虽然不特别聪明,可也几乎都很势利,于是这番看侯飞凰的脸色更轻鄙了。
“文煜呢?”侯飞凰并不直接回答她的话,而是看着侯倾歌。
侯倾歌一怔,很快答道,“一早就去了娘那里。”
这些个小姐一听侯飞凰一副似乎不太想认识自己的模样,还转移话题,脸色也更难看了,于是有一紫衣女子淡淡开口,“二小姐这可好大的脾气,难不成比大小姐还金贵?连我们都不放在眼里。”
侯飞凰打量这紫衣女子,一身曳地的紫袍身形婀娜,眉心有一块梅花胎记衬得面容十分妖娆,侯飞凰笑,“大姐是姨娘所出,我是正房唯一的女儿,也是侯府唯一的嫡女,我从不觉得谁人更金贵,身份的事也从来不提,这位小姐刻意这么说,难不成是含沙射影的说我大姐身份低贱?”
这话就像把锋利的刀子又在侯青莲的心口狠狠的割了一口,她方才还说自己受爹疼宠,她此刻就拿身份出来说事。
其余几个女子坐不住了,听侯飞凰的话也都纷纷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看着侯青莲,等着这姐妹二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撕破脸。
然,侯青莲只是莞尔一笑,绝魅面容如曲中妖姬一般惑人,“我与妹妹如亲姐妹一般,从来也不在意身份的事。”
看她那副刻意隐忍的模样,也知道如今她心中气的多辛苦,侯飞凰也随她笑,“自然,我也当姐姐如亲姐姐一般,只是见这位小姐含沙射影的说大姐身份,看不过去这才顶撞她罢了。”
那名紫袍女子一副惊讶的模样看着二人,“我?我何时说过大小姐?”
“不然呢?不是说大姐?难道是说我?我身为侯府的嫡女,你若说我身份低贱,难不成你在诋毁我侯府?”
那紫袍女子也是被她唬愣了,谁敢承认自己看不起侯府?她一时语塞竟想不出反驳的话。
“你倒是告诉我,方才你说身份低贱的,是我侯府的嫡女,还是旁人啊?”她说这句旁人眼角又扫过一边的侯青莲,这番暗示太过明显,令这里坐着的几个小姐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妹妹,今日我们几个为了开心聚集在此,你何苦如此咄咄逼人呢,幽兰她,说笑罢了。”她伸手拉过一旁紫衣女子的手,又一手拉着侯飞凰,将两人摁在自己身边,“就不要再纠结这些小事了。”
侯青莲乐于当和事老,侯飞凰也懒得跟那女子吵下去,但看女子那不悦的目光,想来也是记恨了,她不在意的偏过头,一眼又看到身后沿湖畔走过去的秦央,他身侧一名水蓝色锦缎长衫的女子与他相依甚紧,二人时不时有打闹之举。
即使隔着怎么远的距离,侯飞凰还是看清楚了他旁边的人是昭然公主,于是一双黑眸里不由漾出几分笑意。
“大姐,我还以为秦公子喜欢的是你呢,前些日子来的这样勤,这么又同昭然公主走的这样近了?”
侯青莲的心中倒不奇怪,只是有些心寒,本以为秦央会是特别之人,但在见到昭然公主以后,对她就似乎一点心思也没了。
“啊,秦大人是这样三心二意的吗?”这群女子说有人佯装讶异的接话,很快另外的几个也加入这话题,飞速讨论起来。
侯飞凰看侯青莲那气的握拳却还隐忍的模样,心中十分畅快,于是没有待下去的心思,同无雪和青海往方才秦央的方向去了。
昭然公主表现出来的意思,很明显是喜欢东宫流云,但如今与秦央也仿佛没有隔阂,到叫她不由觉得有些奇怪。
她小跑几步,正要叫住前头的二人,便听到自己的头顶上,传来一声哑然磁性的嗓音。
侯飞凰回头便见东宫流云与自己几乎只隔着一尺的距离,他站在自己身后,而她竟然没有丝毫察觉,倒不生气,只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往前走了几步。
“秦大人和昭然公主,一大早的看起来心情很好?”他征询的语气,那双灿烂的眸曈之中也是轻盈的笑意,尤其是看着侯飞凰之时,即使没睡多久,可不同侯飞凰,他此刻看起来整个人精神奕奕。
“侯爷说笑了。”秦央一身云色长袍,立在昭然公主的身侧也是说不出的般配。
昭然公主却在东宫流云来了以后,就往他身边走了许多,“本公主和太子哥哥都会在月老堂,侯爷今晚会来吧?”
她那带着十足的希冀的眼神叫人不忍拒绝,但东宫流云还是很快道,“本侯今晚有事,就不去了。”
昭然公主的眼神有一瞬间暗了下来,很快又说道,“皇上不是说侯爷这几日的任务,就是陪本公主和太子哥哥四处瞧瞧吗,怎么又给侯爷安排别的事?”
昭然公主这样的眼神,若不是清楚他们的关系,倒真让人以为是恋人之间在撒娇。
侯飞凰不说话,只看东宫流云如何回答。
“公主恕罪,本侯也会尽快赶回,还好有秦大人陪着公主,本侯也可放心了。”东宫流云仍旧是笑,可今日的笑容却不同昨晚,“秦大人年少有为,十分得皇兄器重,是个值得托付的好人。”
昭然公主不笨,也是听得出他在有意将秦央介绍给她,但她并不说破,只道,“可本公主不知道为何,就喜欢由侯爷陪着。”
白皙的脸上渐渐有了红晕,昭然公主说着这话,也紧张的看着东宫流云的反应。
她这番直白的表白,令秦央的脸色也不那么好看,都在等着东宫流云回答。
“昭然公主,你可曾听过天煞孤星?”东宫流云叹了口气,仿佛十分无奈。
昭然公主睁着一双大眼睛,“听过,天师此前说过。”
“本侯就是天煞孤星,出师便由天师所告,此生克父克母克妻,所以还是不希望耽误了郡主。”东宫流云眉眼含笑,似是笃定了太后没有将此事告诉她。
而昭然公主的瞳孔也放大了一阵,才道,“侯爷此言当真?”
“当真。”
昭然公主的脸色变了变,但最终还是笑道,“本公主生来不信命,侯爷若再执意拿这种说辞来挡,本公主可要生气了。”
东宫流云亦是一笑,“本侯还有事,告辞。”
眼神流转过侯飞凰,似乎在示意她放心一般,侯飞凰也并未多想,跟上秦央二人的脚步,与其并行。
入夜,元京热闹非凡,这相国寺内也张灯结彩,本安静的寺院不该作此动作,可因为皇家的小姐和公子们都在,又是为昭然公主和朝阳太子求姻缘,硬是将今夜的月老堂布置的仿若花灯会一般,今夜也俨然是一个姻缘大会,东临国三品以上官员家未婚的子女全部都在这里。
树梢挂了许多灯笼,灯笼上都有灯谜,连圣上都说话今日会亲自主持这姻缘大会,若能赢得今日的比赛,有大礼侯之。
“小姐,穿这身吧,今日里的小姐们都是盛装打扮呢。”无雪指了指叶氏送来的衣服,又看了侯飞凰着的素雅青衣,“那些个小姐狗眼看人低的很,穿的素雅些也要被她们说成不受宠。”
无雪明显是在外头听到了什么,这厢才在这里打抱不平,侯飞凰也犹豫了一下,可一摸那锦缎的料子叫她浑身不舒服,于是还是作罢。
“就这样吧,我们走。”
宅院之外,夜色撩人,侯飞凰带着无雪走出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