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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路-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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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赶到永福客栈,到了房门前,却见里面的灯火还亮着。远处峦山的边界已映出一片黛青色,还不见朝阳踪影。
    许是周遭寂静,刚到门口,里头就有人出来开门。彻夜未眠的陆正禹神色疲惫,却仍是笑道,“我就知道你会大清早过来。”
    谢崇华提了提手上的包子和芝麻团子,“我也知道你会早起,但绝不会自己去找东西吃。这几样买起来方便不用等,你要是还想吃其他的,等会再去吃。只是……”他坐下身,将早点摊开,“我看你也没有多少心思吃了。”
    陆正禹笑笑,小二还没有上开水,就倒了两杯冷茶,“昨晚看见崇意带着阿芷回你那,你就猜出来了?”
    “嗯。”谢崇华默了默说道,“我上来的时候,还看见你的那些下人将马牵到了门口,你……要走?”
    “是。那些并不是我的下人,而这次回去,就是想有朝一日,他们变成我的下人。”
    没权没势,连自己的一口温饱都尚无保证,那他拿什么来给所爱的人和弟弟妹妹温饱。勾践尚且能卧薪尝胆,为何他不能再多等两年,将自己的日子安定下来,赚了银两,得了权势,再来接他们回家?
    操之过急,到头来,却容易什么都失去。
    这一年多来的得与失,他怎会如今才想明白。
    他没有再叹气,叹气无用,还显得自己懦弱,“阿芷如今不愿跟我走,强行带走,只会让她更受惊吓。所以我想……”话到嘴边,还是犹豫了。
    谢崇华已开口说道,“阿芷就住在我们家吧,我已将她当做亲妹妹,如今是,以后也会是,你且安心去过自己的日子。你如果遇到什么难事,回太平县,六弟定会倾尽全力。”
    陆正禹倍觉温心,天地之大,哪里能再找出这样的好友。说他们是朋友已太轻了,饶是知己二字也不能囊括其中交情。若是有上一世,那两人定是一个是影子,一个是身体,不需多少言语,就知晓对方所思所想。
    他从袖中拿出几张银票,放到他面前,“这是面额一百两的银票,家里多一个人吃饭,日后还要供阿芷念书,每年也要添衣物,她又是个嘴馋人,这些是远远不够的,暂且用着吧。”
    谢崇华脸色铁青,没有伸手去接,语气一沉,“五哥。”
    陆正禹笑道,“想什么呢,五哥这可不是给你的,只是六弟你要明白,身为兄长不能陪在阿芷身边,我已经满心愧疚,如果连一点钱都不留下,我如何能安心。你让我安心些,少些愧疚吧。”
    谢崇华暗叹,这才接过。又道,“这些银子,都是徐老爷给你的?”
    “是,他在金钱上,倒从来没有薄待过我,上个月甚至让我去管账了。每日经手几万两银子,他倒是一点也不怕我跑了。”陆正禹知道徐老爷是鹤州第一富贾,可是那金山银山的数量,却还是让他咋舌。
    两人用过早饭,朝阳也已升起,初秋寒气彻底驱散,屋外暖洋一片,朝气蓬勃。
    &&&&&
    谢崇意早上起来要去仁医馆,打开门,却见门口坐了一人。被朝阳初光映得柔媚,像只蹲地猫儿,乖巧却又寂寞。
    “阿芷。”
    陆芷立刻回头,站起身拍拍裙子。刑嬷嬷在旁说道,“一大早就吵着要过来,过来又不让老奴喊您,都坐了有小半个时辰了。”
    谢崇意说道,“我今天要去医馆,你留家里吧。”
    陆芷摇头,没吭声。
    倒是跟以前一样,又沉默寡语了。谢崇意不忍,“那就跟我去吧。”又对刑嬷嬷说道,“要是我嫂子问起阿芷去了哪里,或者是今天有人来找她,你就说她跟我去仁医馆了。”
    “老奴知道。”
    谢崇意领着陆芷出门,瞧瞧她的双丫髻,扎得很好,没有乱发。牢系的黄色发带轻飘飘的,缠了个很好看的花式,更显活泼。可小脸却不见一丝笑颜,只是拽着他的衣角跟他走。他停她停,他慢她慢,影子似的。
    “要不要吃点什么?”
    她这才抬头,吐字,“糖人。”
    “除了糖人了,你还有一口牙没掉完,不能吃。”
    “哦。”她想了想,“糖饼。”
    “……”谢崇意修炼多年的好脾气差点又被激得跳起来,“除了糖!”
    陆芷很是苦恼地想着,“蜜饯。”
    谢崇意脸一僵,“就吃馒头吧。”
    “……”陆芷莫名瞧他,那还问她吃什么。她走着走着,隐约觉得有人盯看自己,回头看去,却什么都没有。只有一辆皂顶宽大的马车,从宽敞人稀的街道穿过,走得很慢,很慢,渐渐消失眼前……
    初阳已完全升起,晨曦普照大地,秋风拂扫,吹得发带轻扬。
    &&&&&
    回到鹤州,已经是半个多月后的事了。
    奔波一路,陆正禹回到徐家大宅,感慨良多。只是目光比之前更加坚定,少了颓靡和愁苦。不是心中无痛,而是暂时被压在了心底。
    管家见他回来,微觉意外,却还是迎他进去。陆正禹只看了他一眼,就顿步问道,“你刚出远门回来?”
    管家问道,“二公子何出此言?”
    “管家向来都是陪在徐伯伯身边,从不多离一步,衣衫也素来整洁。账目刚做完,按理说不用去别处收账。可是你的衣裳却可见风尘,鞋子上也都是尘土,还有指甲,长得也至少有七八天没剪,你每次出远门不都是这个模样。”
    管家低头瞧瞧自身,没有反驳,接话道,“老爷和小的,早上刚从祁州回来。”
    陆正禹想了想,祁州?那是鹿州和鹤州要途经的一个州,可那里应当没有徐家的生意。他边往里走边说道,“去那做什么?”
    管家答道,“只是打算去鹿州,后来到了祁州,又作罢,就折回来了。”
    陆正禹大致猜到是何故,这是原本要去找他,结果不知为何又不去了。
    问了徐老爷在何处,他就直接过去。进了院子,不见他在,一问下人,说是刚起风,觉得有些凉,就进屋里了。
    他敲门进去,因还是白日,光照充足。徐老爷躺在长椅上,微合双眼,闻声也没睁开,只是声音轻长,“回来了?”
    像是父亲问外出久归的儿子般的语气,陆正禹应了一声,在旁边的凳子坐下,说道,“明天我会从阁楼搬到您之前准备放房里,您想教我什么,我都会用心去学。”
    徐老爷这才睁眼看他,眼里隐含疲累。沉默许久,才道,“你妹妹的事你不恨老夫?”
    “不过是因为你不信任我罢了,怕我不信守承诺,离开徐家,让您的家业无以为继。只是你若要隐瞒,大可隐瞒一世,却还是让我回了故土,见到了阿芷。你是在赌罢了。”
    “赌?”
    “看看我到底是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如果一去不复返,你也不会再来寻我。若是回来,你才可放心将家业交给我。”
    徐老爷面上微有笑意,“所以你是看透了这些,才回来?”
    陆正禹摇头,“还有一点没看透,徐伯伯做事向来老道,却不知为何这次这么急,不过也不重要了。”他抬头看着这老者,说道,“你要借我这把刀为你守住徐家家产,那我也要借你这把刀,来达成我的心愿。”
    徐老爷眼中有笑,“什么心愿?”
    陆正禹默然。
    徐老爷缓声,“好,我不多问,你回来就好……”他蓦地咳嗽,更添几分病容,“我已染重病,没有几年可活,你定要好好上进,在我临终前,将整个徐家的重负担起。”
    陆正禹微愣,“什么病?”
    徐老爷已合上了眼,淡声,“病入膏肓的病。”
    人之将死,之前责怪他隐瞒妹妹下落的事,也烟消云散了。反倒是听见他病重,身边又有一人将要离去,让陆正禹心觉沉重。
    关上门的一刻他突然明白了。徐老爷之所以不拦他了,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得了病,没有太多的时间再试探自己,所以索性将他放走,以此来看他是否还会信守承诺。隐瞒得来的承诺或许会在他死后而不再信守,但如果这次他回来,那就代表自己真的不会放下徐家。
    虽然他这次回来只是为了要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只是转念一想,兴许最后他还是会回徐家,继承家业。
    这无非是因为在他最痛苦的时候,徐老爷给予他们三兄弟温饱和家,想要为此报恩。
    他看过太多的大恶之人,徐老爷所为,在如今的他看来,已不算什么大事,比起那些让他家破人亡的恶人来,真的不算……
    他长长叹息一声,未来的路,还很远,也一样荆棘满布。唯有无畏,才能走得更远。

☆、第51章 桃之夭夭

第五十一章桃之夭夭
    转眼过年,今年不似往年,入冬下雨,细想之下,反倒是已经好几个月没下雨,井水的水位都下降了一半,提水要提老半天。如果再不下雨,怕要闹旱灾,春分时无法顺利春耕。
    正月初一,已经快过子时,去察看堤坝的谢崇华还没有回来。齐妙侧躺在床上,将床沿拦住,看女儿在软软被褥上爬来爬去。小家伙白日睡好了,晚上可精神极了,倒是她有些困。
    她刮刮女儿的鼻尖,说道,“你爹越来越忙了,等玉儿会说话的时候,一定要跟你爹爹说‘爹爹不要再这么操劳了’好不好?还有……”她低声,“让你爹爹多在家,陪陪你,陪陪娘亲好不好?”
    小玉如今还在牙牙学语,只是听着母亲的声音,对着她咯咯直笑,眉眼都像极了齐妙,耳朵倒像她爹。刚学会爬的孩子总是不能安静,睡的也比以前少了。爬了又好一会,打了哈欠,往母亲怀里爬去,窝她怀中要找吃的。
    齐妙抱起她唤了奶娘进来。
    奶娘推开门,弯身问道,“夫人叫小的什么事?”
    齐妙说道,“小姐饿了,喂好后就带她睡吧,屋里炉火生好,玉儿她怕冷。”
    奶娘将她接过,裹好衣服抱回房去了。
    齐妙见屋里灯火又暗,拿了剔杖将蜡油拨去。她往外瞧了瞧,一个人影映在窗户上。她笑了笑,将剔杖放下,轻步跑到门口,靠在门后。刚跑过去,就听见门外人声轻笑,“要吓我吗?”
    她撇撇嘴,开门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谢崇华边进来边笑问,“那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我分明走得这么轻了。”
    齐妙这才恍然,看影子嘛,她得意道,“果然都是聪明人。”
    谢崇华哑然失笑,“我去洗洗,你去睡吧。”
    “我让下人把热水都上好了,不用喊他们了。”齐妙怕冷,将大澡桶放房里,底下起了个大炉子,生着炭火,上面的水就能一直热着。见丈夫过去洗,她拿着铁钳子将生旺的炭火夹走一半,否则这么多烧着,是要煮人的。
    成亲两年多,早已熟知对方身体,为他宽衣解带,也没了羞赧。齐妙瞧看他靴子时,上面只落着灰白,没有沾染湿泥,起身拿了帕子给他揉脖颈,问道,“堤坝那的水也很少了么?”
    “嗯,河床都能瞧见了,如果初春不来雨,得闹旱灾,你看今年入秋后,就滴雨未下。”
    齐妙是瞧见他去了堤坝,鞋都没有沾半点湿泥,以此推断河堤也没有多少水了,“那是不是要祈雨?”
    旱灾时请神婆来祈雨,是很多地方都有的风俗。谢崇华将脸帕铺在脸上,说道,“等惊蛰的时候看看,如果还不来雨,再去求吧。但愿不要干旱,否则百姓得受苦了。”
    齐妙叹道,“二郎也不要太辛苦,毕竟是过年,让自己歇两日吧。你将县衙里的囚犯全都重审一遍,每日都在翻案断案,百姓对你颇有赞言,休息两日他们也能谅解的。”
    谢崇华突然想起来,揭下脸帕回身看她,伴着哗啦未停的水声说道,“明日初二,按规矩是回娘家的日子,你可备好东西收拾好衣物了?”
    “我以为你忘了,而且你这样忙,不回也没事,爹娘会体谅的。”
    “你也许久没回家了,不趁着这个机会回,我也不知何时能陪你。你歇着吧,我去收拾。”
    齐妙展颜,又将他压回热水里,“我知道你累,你好好松松筋骨,我唬你呢,都收拾好了。”
    谢崇华这才放心,又想她是盼着自己和她回娘家的,只是知他辛苦,就没主动提。他若不说,她也打算装作不知道,“刚上任半年,有许多事要忙,等忙过这阵子,我就得空陪你了。”
    “不急的。”齐妙温声说着,虽然衙门不大,回内宅就十几步的事,一墙之隔,可不得空了,就算是就在三步之外,也不会常回来。
    谢崇华笑道,“我急,玉儿正在学说话,我得教她喊爹爹。”
    齐妙噗嗤一笑,“想得美,玉儿得先学怎么喊我,生她这样辛苦。”说着,又想起母亲来。为人母亲,才知道养大一个孩子有多不容易。虽然有奶娘有嬷嬷,还有婆婆帮忙,可还是不易的,便更想回去了。
    她将脏衣物放在桶里,等明天下人会进来拿了去洗。因东西都收拾好了,就差拿钱。她开了钱箱,一眼就看见摆在最上面的那个红袋子。这是除夕那晚丈夫放自己枕头下的,硌得她脑袋都疼了,拿来一瞧,是两个压岁钱,说是连去年他不在家一起补她的。
    瞧着这压岁钱,刚才瞬间涌上的感伤,这才淡了些。
    娘亲当初离家,只怕也这样挂念过外婆他们吧。只是人终归要长大离开,各自成家,有自己的儿女的。等十五年后,女儿也会这样嫁进别人家,同样剩下自己的儿女……
    几代相传,才有这不知不觉的百年、千年……
    &&&&&
    翌日谢崇华携妻女去齐家,因来回要三日,因此谢崇华出门时特地嘱咐谢崇意照顾好母亲,看好家。末了弯身摸摸阿芷的小辫子,笑道,“阿芷也要听话,喜欢什么就让你谢三哥哥买。”
    因陆正禹给了自己两百两银子,谢崇华怕母亲又计较陆芷住在家中,因此将那两百两都给了母亲。沈秀这才没说什么,但也不管她,都是嬷嬷照顾。只是陆芷平日喜欢跟在谢崇意背后,所以谢崇华又叮嘱他一番,这才离开。
    送走兄长嫂子,谢崇意问道,“今天姐夫姐姐他们也会来吧?”
    “说了要来的,不过没这么早,你姐夫爱睡。”
    谢崇意轻笑,“每晚都那么晚睡,能早起吗?真不知道以后常老爷去了,姐夫该怎么养家,姐姐当初要是嫁了陆大哥该多好。”
    “胡说什么。”沈秀皱眉,“你姐夫是你长辈,背后不许嚼舌根。”
    谢崇意不喜常宋,心中对他厌烦,想到他可能要来,干脆寻了个借口,说约了昔日同窗,去外面。他一说要走,衣角就被扯住,他低头捏着陆芷的手指要她松开,“我们一帮男的玩,你跟来做什么。”
    陆芷抬头看他,就是不松手。等沈秀进去了,她才说道,“你才没约人呢,你撒谎。”
    “你也不是十二个时辰都跟着我,我何时约的你不知道。”
    陆芷眨眨眼,“你就是撒谎,我知道。”
    谢崇意无话可说,妥协了,“好好好,走吧。”开春她就要去学堂了,真不知道到时候学了点东西,会更聪明到什么地步,说不定会做女状元的。他下意识要伸手摸她的头,转念一想她七岁了,男女有别了呀,微微一顿,收回了手,“阿芷,你七岁了。”
    陆芷数了数手指头,“是啊,七岁了。”她又舔了舔牙,以前的牙已经掉光,新的牙还没有完全长齐,抬脸问道,“那我的牙什么时候能长好呀?”
    他弯身看了看,“快了。”末了又说道,“长好了也不能吃甜的。”
    “为什么?”
    “否则又得掉。”
    “哦。”
    两人出了巷子,街上已经很是热闹,往来追闹着玩的孩童穿梭往来小贩人群中,看得谢崇意想起往昔。不过如今已经完全不会这么追着玩了,毕竟他已经十七,不是个孩童了。
    要打发时日最好的莫过于去听曲了,谢崇意领着阿芷去最近的一处酒楼,还没进去,就见旁边挤来一人,愣是先他一步进去,却是堵在门口,随后那人笑声讥讽,“哟,当年连饭都吃不起的穷小子竟然敢进酒楼,不怕没钱给,让掌柜乱棍打出去吗?”
    谢崇意一顿,认出这人是谁。当初贿赂温洞主,买了考试第一虚名的庞林。家境富裕,脑子却不太灵光,在二十人的班里尚不过排个十四五名,他拿第一,大家心知肚明,却都不提。当年欺负他最厉害的,可不就是庞林。
    庞林好整以暇瞧着他,嗤笑,“衣服倒穿得不错,是你那知县哥哥买的吧?可你哥一年俸禄还不够我做一身衣服的钱,听说你嫂子家境不错,难不成都是你嫂子倒贴买的?”
    谢崇意恼怒道,“滚。”
    庞林对他这反应并不意外,以前不都是这硬骨头的模样,可要欺负……就是这种人最好欺负的啊,“你可千万不要拿你那七品官的哥哥来压我,他敢动千里之外的四品官,可是他得想想我伯父是谁,是他的直隶上司庞知州啊,小心参他一本,让他丢了官。”
    谢崇意不想和这疯狗乱吠,转身要走,又被他跳过来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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