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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未经讲解,一夜之间就能指出《飞遐心法》的要诀所在,于他而言这简直是神迹。
要不是因为耳聋,这神童怕是早被宗门挑走了。
也正因为耳聋,恐怕即使能将《飞遐心法》倒背如流,也无法修行半点。
石道子又是喜爱又是惋惜。并且随着二人探讨深入,愈发喜爱和惋惜起来——直到余之归提的问题,渐渐超脱了《飞遐心法》范围,他竟然无法作答!
石道子震惊!
——这是什么样的修行天分!?
余之归并不在意,用天分二字夸他真是抬举,他的岁数和修为足以被尊称一声“仙尊”或“老祖”。
“原理都讲了,接下来的内容在玉简里,我也有许多不解之处,可以慢慢切磋。在那之前,你得先有一头灵兽。”石道子道,“野兽也行,最好是能通人性的,譬如犬类或者牛马。”他的灵兽便是那条斑尾黄犬,乃黄品灵兽斑尾狼与普通野狗杂交而生,比寻常野兽聪明,比之灵兽又差了许多。
那犬只看着活蹦乱跳,实则业已步入暮年,能活近百岁,已是沾了斑尾狼的光。
也正因如此,石道子向余之归解释,无法将黄犬借他一用时,余之归深感理解。换成自己,他也舍不得将相伴一辈子、寿元将近的灵兽借出去。
“早知情况变化至此,从山里出来时,带条幼蛇好了。”余之归暗忖。
盲蛇们虽不是灵兽,但和他朝夕相处简直感情深厚,他更不介意将来使用兽灵丹,为之提升品级。
——一想到盲蛇们,他又想起蛇王来,很久没有被关过蛇宝塔,余之归甚是怀念。
他总有一天还要回去,寻找好友唯一遗物,以及好好跟蛇王聊一聊。
灵兽,应该都希望进阶的吧……
“你现在的身体,无法引气入体,不如先挑一只犬练练手?”石道子建议。
他还在惋惜天妒英才,这么好的苗子怎么就被先天肉身限制住。可惜他修为低下,又一叶障目,愣是没有发现余之归就在炼气期的门槛上呆着,就差临门一脚。
余之归则另有打算。
“师兄,在修真界可还有旧识?”
“你这是打算……”
“多了解些修真之事。”余之归写道,“我欲去修真界。”
他给石道子分析:修行需要灵气,修真界的灵气怎么也比俗间浓厚得多;驭兽师需要灵兽,在修真界才能遇到;他的耳朵或许用灵丹妙药能治好……因此,必须去。
“凡人在修真界,常常被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你不担心?”
余之归写:“富贵险中求,修真亦然。”
见这个新出炉的师弟态度坚决,石道子想了想自己理应支持。只是他现在有田有宅有地位有后人,垂暮之年,实在不想以身犯险。然而修真界的旧识多年不联系,人家更未必瞧得上还俗之人。
他左思右想,忽然灵机一动:“我到是有个主意……”
昨夜八位修士在城主府商议的结果,一部分人去山里查证修士踪迹,另一部分与修真界还有来往的,修书过去询问。
其中有一名筑基初期的傀儡师,虽然还俗,并没和宗门断了联系,常年行走于修真界与俗世之间,做些采买生意——即便筑基修士,没有辟谷丹支持,也还是要吃饭的。
不仅吃饭,还有穿衣及诸项日用花销。
尤其在修行之初,并不是所有傀儡师都能用上高级材料,什么让敬丝、阴魂石、暗黑血、郊煞藤、百年航谎铁、千年枯禅牙……想也别想啊。
他们只能用普通的阴沉木核桃木黄杞枫杨,以及磁铁赤铁褐铁菱铁等等练手。
诸如此类,皆是俗间产出之物。
“那位道兄不日便要带着一批高级木料前往兜化城,那里修士与凡人混居,倒是适合你。我问问他可愿捎你一程。”
余之归欣然点头,想瞌睡送枕头,想吃饭掉馅饼,这么快就能与修真界搭上线,真是可喜可贺。
只要自己小心行事,低调做人,应该不会出什么纰漏。
在真珠城丝毫没有打听到关于山腹内的事情,自始至终都无人提过,是以他有些放松。
然而他并不晓得,无论采薇宗还是紫凝仙宗,乃至各个宗派,均将目光聚集在修真界,而非红尘俗世之中。
☆、第二十四章
在紫凝仙宗看来,闹出这么大动静的凶手,怎么可能在凡人俗世流连?天材地宝,灵石矿脉都有了,这些若自用,怕是要炼制分神期傀儡,准备晋境合体。那么凶手有可能在灵山宝地秘境。
若非自用,必然找地方出手。凶手便可能依托坊市,将材料改头换面乃至制成傀儡售卖。
况且俗世离这些元婴出窍大能们,委实遥远,没人想到。
因此余之归在真珠城,即便进城时冒充过修真者,也没被怀疑过什么。
余之归当然不晓得自己前后两次在修真界掀起风浪,他所担心的只是被筑基期修士报复而已。到了修真界寻到通络虫修复经脉,自己修为会涨的很快,有实力自保就无所畏惧了。
石道子尽管帮自己了解了西仙界一些大概,但离开修真界日久年深,余之归无论如何也有必要继续收集消息。为了两个筑基期裹足不前,不是余之归的风格。
筑基修士,在修真界什么都算不上。
相较心中的急迫事,在山腹那段意外也什么都算不上。
余之归坐在篷车里,盘算着做些什么营生,怎样发布消息寻找通络虫。通络虫在东仙界就已经不算普通,还是驭兽师趋之若鹜的东西,不知道在这个西仙界会怎样。
另外,他要活虫不是虫尸,希望没有被都做成傀儡材料。
除了通络虫,还有更火烧眉毛的问题:灵石。
修士在坊市间遇到合心材料,或者以物易物,或者使用灵石购买。宗门弟子会发放月例,大家族出身还有零用。
余之归不幸两者皆非。
怀里只有石道子塞给他的五十枚灵石。
实在不行就让张十七套麻袋敲闷棍?他暗自摇头。
此去兜化城,路途漫长,至少需要三个月,在这期间他努努力套话,努努力想办法罢。
带他上路的这位道兄姓罗,双名道春,今年一百二十岁,生得心宽体胖好生富态,他资质也是不高,在七十岁的时候,才在灵丹和师兄弟们的帮忙下,险险筑基成功。
然而像他这样靠灵丹和师兄弟堆起来的筑基,实则拔苗助长,并无更多上升空间。罗道春自己也明白修真之路自己大概是走到头了,再占着灵石资源,师父也不好维护他。
正进退维谷之际,家中来人,却是主族与他族纠纷械斗,主事之人都没了,族谱上就剩他一个长辈,来人披麻戴孝,央他回去振兴本族。
家族对罗道春不薄,宗门对他也一样,念着两边的好,罗道春一咬牙,接过家族产业,自请成为宗门采办。
于是数十年过后,罗家重新开枝散叶,罗道春忝为族长,除了与宗门的生意以外,其余事物一概撒手不管。
修士还俗,便不会提及自己原属门派,然而修为瞒不过去。是以石道子并不晓得罗道春出身,只知道他筑基初期的修为。
罗道春听闻余之归是石道子的师弟,也惊讶了一阵。又知他小小年纪天赋极高,打算去修真界治疗残疾,或许身体痊愈,将来前途无限,不如卖个情面,吩咐下面好好关照。
当然人情归人情,事情归事情,石道子家底虽远不如罗家丰厚,也算小有余财,金银财宝到哪里都好使,是以现在余之归和张十七坐在一辆蓬车上,还有瓜子茶水吃。
余之归注意力并不在瓜子茶水上,他身侧整整齐齐码着许多书。
他全神贯注,或者翻书,或者思索,不知不觉一日已尽。罗家车队在一处客栈歇脚,余之归准备下车时,才发觉腿脚都被压到麻木,只能张十七抱他下来。
罗道春正指挥人马将货物停放在后院,见余之归一瘸一拐,吓了一跳:“哟,小兄弟,怎么了这是?”
余之归苦笑,张十七替他回答:“腿麻了。”
“长途行路就是辛苦,小兄弟,我那儿有药酒,等会儿找出来给你送过去揉一揉。”罗道春早就看见篷车里那一堆书了,“也别光看书,路上也出来活动着些。”
余之归从怀里掏出一叠纸,翻开其中一张给罗道春看,上面写着:“多谢。”
“小兄弟可真聪明。”罗道春笑笑,他眼神不错,余之归怀里那叠纸写着都是日常可能说到的短句子,比如“多谢”、“抱歉”、“我听不见”、“我在等人”、“我叫余之归”……诸如此类。
余之归也笑笑。
“小兄弟先进去歇着吧,我收拾了就过去,一会大伙儿一起……”罗道春“吃个饭”三字还没说出口,忽然就听见门外一阵大呼小叫的喧哗,动静之大他不由匆匆过去查看。
余之归看一眼张十七,后者会意,一并往外走。
罗道春一出后院,吓一跳。
场面有些惨烈,一匹枣红马后蹄连同半个身子挂在包裹严实的货物车上,硬生生撞歪了车子,两个前蹄跪倒在地,脑袋正冲着院门,眼神涣散,口吐白沫。
马身下还压着一个人,一动不动,显然昏过去了。
“怎么回事?”罗道春问。
早有随队车夫过来候着,见主人问,便恭敬回道:“是对方马惊了,冲撞咱们的货物。”
“派两个人过去看看。”罗道春出门在外小心为上,发话,“小心些把人抬出来。”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等等。”
罗道春回头,见说话的人是张十七,不由惊讶:“怎么?”
张十七道:“现在他受伤情况我们并不清楚,贸贸然搬动,可能加重他的伤势。”
他这样说着,余之归却在罗道春面前伸出手,掌上写了两个字。
“有诈”。
罗道春瞳孔骤然一缩,他口中应道:“你说的有理,我记得队里老三学过医,你们先去把老三找来。”
目光却落在余之归面上,有探询之意。
余之归便又写了两个字给他。
——“兽语”。
还指了指马。
罗道春眼睛一亮,比口型道:“什么来路?功夫如何?”
余之归写:“探子,故意生事,同伙不在。”
罗道春常年行走江湖的,原本便处处小心行事,经余之归一提醒,更是打起精神做好准备。既然对方是故意为之,必定打探情况后汇报同伙,寻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动手,今夜出乱子的可能性不高。
待他口中的“老三”过来了,罗道春让人抬起骏马,将昏过去的人抬出——此时那人正好“醒”来,捂着大腿喊疼,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余之归对于探子的下场没有兴趣,罗道春要是连这都安排不好,怎么能服众。他慢慢走向倒着的马匹。
马儿大大的眼睛里淌出两行泪,温顺地伸出一条前腿。
张十七拿了两根树枝过来,劈手将衣角撕成长条递过去。余之归打发他回去搬些书过来,自己将马儿前腿这段的骨头复位包扎。
等张十七回转,马腿已经被裹得的十分结实整齐。
“这些书,烧掉?”他看着余之归的手势,有点呆。
余之归点头。目光落在马鞍底下,细细密密流血的伤口处,一根根往外拔针。
这小伤并不需要金疮药,墨能止血。而那些书他读过了,此刻正好物尽其用。
骏马舔了余之归手背一口。
余之归拍拍它的头。
当晚,罗道春到余之归房间正式道谢。
纵然他后来可能察觉探子的破绽,也从未像余之归这般迅速。
余之归很聪明地不打听其中故事,罗道春也很满意他的知情识趣。在确认过他不仅仅懂马语之后,正式邀他参与到车队中来。
——之前商议的只是跟随,跟随和参与显然不同,在车队中的身份地位也就水涨船高。
余之归并不打算把自己这点本事藏着掖着,一来没必要,修真界处处大能,自己这只能算雕虫小技;二来他就在车队里面,车队出了事,也耽误他的事,出力是应该的;三来,他和罗道春几乎没什么交情,人家也是看在石道子面上才肯带他,他不小露一手,拉近关系,日后人情薄如纸,不好相处。
当然还有一点,犬马向来最通人性,眼前一匹被主人设计惊吓受伤的骏马,余之归怎么能置之不理?
他注意力一开始全在马上,先问过马儿伤情,得知马儿受惊是马上人故意为之,这才提高警惕,出言提醒。
因此说罗道春沾了枣红马的光,也不算错。
一夜无话,次日启程,那名探子不知去向,车队后面一瘸一拐跟着那匹枣红马。
余之归让那马好生歇着,马儿不听。
罗道春直言大概马也懂得分辨善恶,知恩图报,不如就留下。
余之归不想强制命令枣红马待在原处,也就没坚持。
只是他觉得那匹马瘸得有点不一样。
“因为马腿断了?”张十七不感到奇怪。
“不,它瘸的是另外一边。”余之归从马蹄开始找,马腿马背一路往上。
最后在马颈被鬃毛盖住的地方,发现枚牙印儿。牙印儿的位置十分奇妙,正好压制了某个经络穴道,造成枣红马腿脚酸软无力。
——怎么,这家客栈里还有蛇吗?
认出马儿被何物所伤的余之归狐疑着。
☆、第二十五章
车队继续缓缓而行。
罗道春有空时,便和余之归“聊天”。
笔谈。
这一“聊”起来了不得。
起先很正常的日常寒暄,作为长辈和前辈,罗道春顺便问了问余之归功课。
这可正中余之归下怀,虽然对方不是驭兽师,但他要了解的又何止是驭兽师。尤其他惦记将傀儡与驭兽结合一事,便拿着驭兽心法套上傀儡心法,向罗道春虚心请教。
罗道春不过打算了解余之归驭兽水平,想不到被拉了壮丁,暗忖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疑难之处能难倒自己,然而一串问题看下来,忍不住冒了冷汗。
余之归的思路天马行空,看似童言童语,仔细想想又有些道理,再深入,一环套一环,罗道春看的甚至有些吃力。
最后他只能借口自己多年没有修炼,因此领悟得不够,并保证帮余之归介绍师兄来解答。
余之归欢欢喜喜地道谢。
罗道春看着眼前这个孩子,感觉和石道子如出一辙——
既喜爱,又惋惜。
天份这么好,可惜是个残疾。
忽然一只青白相间的鸟儿扑腾着翅膀,落在窗口,看看罗道春和张十七,冲余之归一通叫。
余之归抓把瓜子喂鸟,提笔写:“远处有人窥探。”
“敢打劫我们的,不是愣头青不知死字怎么写,便是背后有能人。”罗道春盯着鸟儿,向余之归询问,“昨晚是一批,今天又来,不知是不是同党,你能探出他们的底细么?”
余之归想了想,写:“需要东西。”
“需要什么?”罗道春从来没遇见过驭兽师,他用傀儡侦查当然没问题,不过此刻对余之归手段更为好奇。
余之归写道:“谷粒、干果、肉块之类,各五斤。”
他解释:“鸟兽并非十分聪明,需要多些食物引诱。”
罗道春兴致上来了,找人准备东西去。
那只鸟儿啄完瓜子也不离开,抓着窗棂梳毛。
“还需要什么?”
“前辈将具体想知道的写下,待会儿我问问他们能打听哪些。”余之归写。
不一时投喂之物准备停当,余之归请罗道春上马,自己和张十七也跳上一匹,带着一半的杂食,奔到离车队远些的地方,将东西撒下。
没过多大功夫,草丛哗啦啦响,树枝也簌簌响。
天上落下几十只鸟儿,地上也多出数十蛇鼠,大大小小,密密麻麻,挨挨挤挤,看着颇恕
它们先毫不客气地大吃了一顿,随后齐齐转向余之归,看似发呆,过了片刻,呼啦散去。
“半日之后它们会回来报信……”回到车里,余之归提笔解释。
忽然他执笔的手背被舔了一口。
余之归抬头。
窗口探进一只马脑袋,可怜兮兮望着他。
——在余之归上马的时候,一直跟着篷车的枣红马焦急地咴咴叫,拼命挪着小步往前凑,无果,自己又跑不动,大眼睛都起了濛濛雾气。
等余之归回来,枣红马简直走路都轻飘飘,探头进来盯着余之归,走的那叫一个别扭。
罗道春哑然失笑:“这马痴心一片,简直要以身相许了。”
余之归没反应。
罗道春见他正伸了手安抚马儿,目光不在自己身上,想起这孩子虽然能和自己交流,其实听不见,目光中自然流露惋惜之意。
余之归用一只果子安慰过枣红马,重新执笔写剩下的字:“……到时将余下这些吃的做犒劳。”
罗道春突发奇想,问:“我们提供足够多饵料,是不是它们连敌人也能消灭?”
余之归点头。
“之归能给对方一个下马威?”
余之归眨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