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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目的,也不知那马车为什么离去,离去后又去了何处,更不知司徒空要怎样去寻找七心莲。
不过,好在有一件事令她稍微心安——衣衫无毒,她至少性命无忧。
她本也活得好好的,若不是师父临终时对她说起她的身世,又提及了唐门的七心莲之功效,她也不会到蜀中来,不到蜀中来,她就不会遇到如今这许多惹人烦忧的事。现下能不能找到七心莲,又是否能恢复记忆,对她来说其实很本没那么迫切。
“师叔,那戚烨是什么人?”她问。
“玉门关下的清风寨你可听说过?”司徒空反问。
“听过,大漠有四寨,分别是清风寨、翻云寨、覆雨寨、映雪寨,清风寨居四寨之首。他……是清风寨的人?”
“哼,现在是主人了。”
“您知道他在哪里?”
“去看看不就知道咯。”
司徒空足下不停,在渝州城中穿街过巷,从大道转向小路,又从小路岔入野径,带着羌浅远离了闹市。就当羌浅以为他们已无路可走时,一座土墙围起的小院子赫然出现在她的眼前。
司徒空站在院前瞥瞥眼,那意思却是让羌浅先进去。院子内是座毫不起眼的小客栈,看起来很有了些年头,布招退色,墙体斑驳,而那古朴的马车正停在院落一角。
“真地在这里!”羌浅看见马车不禁惊叫出声。但回头去看司徒空,却发现院门处空空如也,早已没了盗圣先生的身影。
她正顾自对师叔的来无影去无踪讶然失色,却听客栈内突地传出了女孩子的吼声。那声音清丽娇嫩,但带着极大的怒意,只听那声音道:“培种一株七心莲需要七年,你难道以为自己还有时间再等七年么?!你若不要这七心莲,我就是将它毁了,也绝不拱手让人!”
这声音刚落,客栈的大门便被“哐啷”一下推开,女孩子娇小的身影怒气冲冲奔入了院中,正是唐门十三小姐唐苏。
“是你?!你竟然能找到这里?!”唐苏在第一时间看见了同样站在院子内的羌浅,眼中似乎立时喷射出了火焰。
她倏地扬起了手中的玲珑小剑,在羌浅猝不及防之际向她攻去:“你……烨哥哥居然要将七心莲赠与你!你凭什么?!”
唐苏的剑势凌厉凶狠,羌浅万万没想到她一个小小姑娘能有如此功力,自己在毫无防备下接连后退,回手招架竟也难占上风。她一夜奔劳体力早已所余不多,而唐苏又有利器在手,与唐苏交手不过数招,便已渐感不支。
“十三小姐,我……”
偏身躲过唐苏刺向左肩的剑风,羌浅已被逼至了角落,就要退无可退。
“我杀了你,便不会再有人觊觎烨哥哥的七心莲!”
唐苏见羌浅落了下风,唇角微微上扬,似是转怒为笑,但羌浅却看到她眼中寒光一闪,晕上了一层杀意。
玲珑小剑在朝阳下光华灼灼,唐苏将小剑直刺向羌浅胸口。羌浅早已无处躲藏,眼看着寒芒已与自己近在咫尺,再有一霎便会刺入自己的心脏,她认为自己已难逃厄运。
但就在此时,天空中一束耀目的凌光遽然射来,羌浅只觉一阵炫目光华划过视线,一时间眼前一片光晕,竟看不清发生何事。到她能够定睛视物时,只见唐苏的小剑已脱手飞出数丈之外,与一枚熠熠生辉的银翎跌落一处,而唐苏正双肩悸颤着向后退去。
“为什么?”她拾起小剑望向楼室,眼中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惊惧。
“十三,别闹了。”楼室内响起的是少年清冷的声音。
“我闹?我为你培植了七心莲七年,等的就是它成熟的一天!你当真不顾自己的性命,我也不管你了!”唐苏面向楼室大嚷一通,忽然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院子,瞬间消失不见。
羌浅望着这惊人一幕的发生,已是哑口无言。唐苏离去时,她见到她的眼眶沁满热泪。颤悠悠站直了身子,羌浅走回了院子中央。足边,那救下她性命的银翎安静地躺着,在阳光下闪着灼目的光。她将银翎捡了起来,惊觉昨日劈裂树枝使自己坠地的那两道银光也来自此物。
将银翎紧握手中,羌浅看向楼室。楼室的大门已打开,但阳光照射到室内的部分有限,她只能隐约看见清逸的人形坐在暗处一隅,一袭白衣素雅绝尘。
这时室内脚步声响起,两个高大的青年从门中行出,分立于门口两侧,向羌浅比了个“请”的手势。
羌浅抬眸看看院落四周,仍是全然不见盗圣先生身影,她虽有些不知所措,可还是硬着头皮踏入了客栈内。
☆、第5章 寻人的鬼
小客栈的厅堂也很小,很小的厅堂中仿佛装不下太多的人,所以这厅堂中现今只有两个人——羌浅、少年。
羌浅终于看到了神秘的车中人,他刚刚自唐苏的剑芒下救下了她。短短时日,他已算是救了她两次。
几缕阳光自窗边闯入,肆意地滚向了室内的一隅,就好像没什么能阻挡它们嬉戏的轨迹。少年人就坐在那里,淡漠、清冷,即使不语,也似令这陋室无端生出了几分光华。
羌浅肯定自己是头一遭见到如眼前这般的少年人。
他很好看,几乎令她找不出适当的感叹之词。清俊朗逸,白衣出尘,乃至用皎若明月形容也不为过。只是他的面色却太苍白了些,眼神也太冷淡了些,所以即使阳光爬上了他的半面躯体,他的周身仍像是笼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寒霜。这世间,似乎连朝阳的光华都不能使他看来温暖。
羌浅意识到自己的视线在少年的脸上已逗留了很久时,即刻耳根一红,匆忙将目光下移。于是,她的目光又停在了少年的身间。
这一次,她的心猛地一震。
她看到了少年身间的轮椅。
超凡脱俗的少年人坐在工艺精良的轮椅上,双膝上盖着厚重的毛毯,也正用漆黑如墨的双瞳看着她,眼神如望不见底的寒潭,冷峭又深不可测。
“先前十三怪责你擅盗七心莲,是以有意刁难。你走后她执意将我带回此处,便没能在唐门山脊等候,抱歉。”少年率先开口,却是向羌浅致歉,只是他的音色仿似有着说不出的漠然。
羌浅忙摆手道:“不不不,这没什么,反正我也找来了。况且,原来我根本就没中毒……”
她稍作停顿,又道:“对了,那东西,已送到了。”
少年垂敛眉目,半晌不语后方道:“多谢。”
羌浅听到“多谢”二字,两颊霎时也窜上红晕。
少年侧首看看一旁的木桌,对羌浅道:“七心莲在那里,你拿去吧。”
羌浅转过脸,便见到了桌子上自己的包裹,走近一看,包裹中香远益清的青莲,正是唐门珍宝七心莲。
从桌上取了包裹,羌浅走回少年身前,紧咬着唇犹豫片刻,最后终于问道:“戚……戚公子,这七心莲对你是否很重要?我听唐小姐说你已为它等了七年,她还说……”
“她说什么,与你无关。你走吧。”少年将她打断,神情变得更加冷了。
走……羌浅有点无措。她觉得自己不该走,最起码现在不该,但两条腿却很听少年的话,带着她转身、提足、一步踏出了小客栈。
少年的话,好似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魔力,羌浅无法抗拒这种魔力。
这日的天气晴好,四野一片生机盎然,太阳高高升起,蜀地的夏日火一样到来。
盗圣司徒空自从在小院子前一晃不见就再没现身,羌浅找不到他,却也不再花心思去想他的行踪。这两日来的事就好比是一阵疾风骤雨,如今雨过天晴,前事便成了羌浅的大梦一场。
她一个人慢吞吞地走了很长一段路,穿过大街小巷,从渝州城的这一头到了那一头。岔路口、夕阳下,身侧的七心莲弥荡着沁人馨香,似在包裹里偷偷莹烁着微光。只有这吐露芬芳的花朵,证明那些接连发生的事真实存在。
羌浅在路口一动不动站了好久,虽然思考使人烦扰,但她必须思考。
找寻记忆根本没那么紧要,没有七心莲她也不会死,但唐苏却说,那少年人没有时间再等七年了……
他或许生了重病、或许中了剧毒、或许正挣扎在死生一线?
羌浅产生了极强烈的负罪感,穿梭过途径的街市,她飞一般掠回了那小小的院落。但小客栈内静悄悄的,再没有他方的客旅。
这里,已人去楼空。
“那位公子一早便走了,看样子是要到很远的地方去。”
“那他可有说是去哪里?”
“你们江湖人的事,我们哪敢多问。”客栈的小老板如是说。
羌浅坐在了客栈厅堂内的长桌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包裹。她感到沮丧,变得前所未有的消沉。
那少年从大漠而来,自然也会回到大漠去。驼铃、黄沙、玉门关、清风寨……她想着记忆中从没到过的地方与从没见过的风景,在数日后做下决定。
她要到大漠去,去将七心莲交还给真正需要它的人。
……
由蜀地至甘肃的一程无风无浪,当羌浅牵着马儿到达了边地荒原,天气已不那么炎热了。这一路上她不时会见到持刀佩剑的人,也在打尖歇脚时听到近来江湖中的消息。
这些消息基本都与唐门有关。蜀中不太平,唐门全门戒备,似正应对大敌。
在唐门的两日回忆只令羌浅心悸,她迅速远离了那些对此议论纷纷的人,一心不去理会所谓的江湖事。
她只想快点到达目的地,快点将七心莲交给那个人。
从大漠边缘吹来的风在身边卷起了盘旋的沙尘,羌浅在风沙中自清晨走到了黄昏,长河落日只为天地平添了一分荒凉与悲壮。
按理说羌浅应该是第一次到边关来,但她却惊讶发现自己对这见所未见的景象并无陌生的感觉。相反,站在沙尘中,她竟如归故土。
这实在是奇怪,说不出缘由的奇怪。可羌浅并没因这种感觉而心烦意乱,她有更重要的事等待完成。很多日子已过去,七心莲也不再如刚被采下时娇艳欲滴,她还没能将它送至戚烨的手中。
这么多天了,他大概早已回到这里了吧。见到了他,就将七心莲还给他,至此求得心安,以后两不相欠,羌浅一开始想得很简单。但当她真正就要去将想法实施时,忆起少年那张生人勿近的冷颜,一时间竟又有些踌躇。
饱经风霜的城关遥遥坐落于远方,城关外,是另一片天地。羌浅在一处不知名的集镇投了一家不知名的旅店,继而洗去了一身的疲惫。
她将自己整个人都浸入了腾着热气的水中,温热的水也令她浑身上下的神经得到了彻底的松弛酥软。
少女的酮体洁白而细腻,只是这躯体却有一点与常人有异。
羌浅扭头瞟了瞟自己的后背,背脊正中那似花朵般绽放的崎岖图案,似乎又再延展开了些。
她已不记得这图案是何时出现在自己的背脊之上,原先细微到看不清形态的小黑点随她年龄的增长竟越变越大,这几年已逐渐形成了复杂的图形,就好像一株自由生长的植物在她的脊背慢慢开花结果。
小时候羌浅也曾问过师父,这图案从何而来,又是因何缘由才会像是在她的背脊之上生根发芽。
师父拍着她的头,说着她听不太明白的话:“这图案里许是有秘密,可能藏匿着你遗失的记忆,你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就该去把过去找回来。”
是什么样的记忆?又要用怎样的方法寻回?她许多年来都没能将这事弄清楚,这图案不痛不痒,她渐渐地便不再将它放在心上,只不过偶尔在沐浴时观察下图案的变化。
被遗忘的那些年,我经历过什么呢……混沌的思绪就犹如纷扬的飞沙般飘飘荡荡,羌浅顷刻入梦。
梦中的世界是一片广袤无垠的澄黄,她仿佛感到自己的双足踏在了绵软的细沙间,说不出的熟稔感觉溢满了足底与趾尖。
有那么三两次,她梦到过相同的情景。只是每每醒来,她都从不曾记得自己在梦中见到了什么又说过些什么。
“小哥哥,再吹个曲子吧……”
呓语含糊不清,羌浅翻了个身,大漠荒烟自梦中一纵而逝。
……
在晨间推开小旅店的漏窗,眼前仍是沙尘滚滚。羌浅很早便起了身,渐渐远离了集镇,走上无人的道路。空中无云,只有唳嚣的鹰隼翱翔天际。
荒芜,举目四望皆是无边无际的荒芜。
羌浅就这样走了一日,前方仍旧是看不到尽头的荒原。当她意识到自己有可能迷失了方向时,旅途中已没有能供她歇脚的市镇,她只能继续披星戴月地向前。
月光肆无忌惮地洒了一地,羌浅在月光中发现了远方的异样。
突起的山地上一座古塔赫然高耸,古塔下的洼地笼罩着巨大的阴影,不时隐现的光似是跳动的鬼火。紧接着,她便闻到了被冷风送来的血腥味。
令人作呕的腥臭之气,正来自那片阴影。羌浅来到古塔下向洼地望去,身下景象却只令她触目惊心。
漫天呼啸的风沙呈现出绛红的颜色,洼地内堆砌着无数的尸骸,残肢与头颅滚落在泥泞间,死去的人中几乎没有一具整尸。这些骸骨中闪耀着零星的光火,光火下暗红的血河已凝固,在夜色中看来竟散发着惨绿的颜色。
焚毁的围栏与坍塌的屋舍告诉羌浅,这里曾是一处人们聚居的场所。但她不知道又是什么样的人,做下了这般令人发指的事,竟使得这方土地化作了人间炼狱。
怔怔望着身下狼藉的血肉,羌浅的脑中一片浑噩。她从没见过如此惨绝人寰的屠戮,荒原中的风在她耳边呼啸,就像遍野的尸首在痛声悲泣,这里的人们在还活着时便对这场劫难毫无招架之力。
马儿在羌浅的身后不停地蹬蹄,就像在见了这般惨状后,连它也不愿在此地多呆片刻。羌浅牵着马儿的手不自觉地松开,竟没察觉马儿一声嘶鸣跑向了远方。
她一步步退入了古塔内,不知不觉已呆立了很久。这时远方忽然有了异动,一束飞影自月色下腾空而起,如鬼魅般窜向了洼地中央。羌浅被这异动吓了一跳,神思即刻清醒过来。她捂住了嘴,奋力让自己不要惊叫出声。
此时出现在这尸场中的影子,非人即鬼。
只见那鬼影在一片断肢与残骨间不断跳跃来回,似是正借冷月找寻着些什么,而遍野的污血与残骸却又令他厌恶,所以他不得不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寻得一方立足之地。
现在羌浅能确定这影子的主人是还活着的人了,当他停下不动时,羌浅发觉他似极了一个人,一个与她关系非同一般的人。
那人影专心致志地在洼地中搜寻,忽而一个飞身掠向了洼地的角落。羌浅看着人影从一只断手里强硬掰下了一柄剑,接着又用这柄剑挑起了一颗人头。
穷尽目力,羌浅看清了那是一个男人的首级,人影从马厩阴沟的污秽中将之挑了出来。人头上是一张惊惧愕然的脸,这张脸上淌满了牲口的屎尿。而在不远处,无头的尸身狼狈地歪在一处被血水淹没的坑洼里。
羌浅听到远处传来了人影的呵呵笑声,又看到人影抖开一块方布将这人头裹了进去,然后扔掉剑,轻盈跃出了洼地。
并不高大的体型却有着诡谲难辨的身法,人影离去的方向正是羌浅来时的路。
羌浅猛然想起了这人影是谁。
他怎么会在这里?!她在内心惊呼,发足追赶那人影而去。
☆、第6章 荒原的雪
平地卷起的沙尘使月光变得浑浊,羌浅的视野受阻,尝试追寻的奇诡人影瞬间遁去。人影轻功之高明已到踏沙无痕的境界,羌浅若非识得那人,定要认为他是出没于暗夜的鬼魅。她追不到那人,只好停了下来。停下来,便发现自己早已偏离了原先的路线。
荒原望不到边际,头顶上的星月也被云层遮盖,羌浅彻底迷失在黑夜里。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接下来应该走哪一个方向,所以她开始慌乱,在慌乱中就更加无法集中精神思考——思考有关那个她认识的人的事。
换句话说,思考有关她的师叔盗圣司徒空的事。
盗圣先生上一次在羌浅面前消失好像已过了很久,但他如今却现身荒原,从死人堆里挑出了一颗人头,然后秉承了一贯潇洒的做派,再度消失得无影无踪。
成名已久的江湖异客必当有些异举,盗圣先生虽匪夷所思,但羌浅也已无暇奇怪。边地荒漠的冬天仿佛来得太早,冷风直窜入脊梁,只走两步,飘飘然从天而降的竟已是片片雪花。
羌浅冻得瑟瑟发抖,现在她必须要做的事就是尽快找到一处可以躲避风雪的地方。飞雪落地,顷刻掩去了羌浅走过的路,天地间化作万丈银芒,却将黑夜映得亮如白昼。
雪光中,残败破裂只有半边棚顶的废气村舍若隐若现。
断垣残壁遮蔽风雪的功效不佳,但羌浅的身躯也总归不再完全暴露在冰天雪地间。她刚刚掸落了身间的雪,便听到墙壁外传来了簌簌响动。
狂啸的风声中隐现出由远及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