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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鹄书院-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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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呸呸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我和小关便不算患难之交么?”
    “就算,那也不能乱了辈分……啊啊啊!”捂着被拧得生疼的胳膊,西江跳出老远,“你谋杀亲夫啊!”
    ……
    关何哭笑不得。
    这两人仍旧没改性子,往后成了亲怕是还要麻烦。
    “小关啊。”涉风走过来,习惯性的一把揽过他脖子,眉毛一挑,“瞧我们这么多人赶过来给你撑场子,你这脸面可大得很呢!”
    “你们……”关何一时迷惘,看了看他,又去看叶君生,“大家……不是去漠北了吗?”
    “去是自然要去的。”涉风一拍胸脯,郎笑道,“不过也得先给你把媳妇儿找回来再走不是?正所谓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庄主,你说是不是?”
    被点名说话,叶君生禁不住皱眉,嘴唇微启,半天才哼了一声。
    “我说过要帮他救人了么?不过是……我明月山庄的人,不能平白由人家欺负。”
    涉风闻得此话,把嘴一撇,凑到关何耳边低声嫌弃道:“啧啧,都这时候了,还这么爱面子。”
    “多谢。”他拱手抱拳,见得此情此景,心中无不万分感慨。
    从前只道是山庄冷漠无情,生离死别不过家常便饭,竟不想庄里人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对他倾力相帮。
    “多谢……”
    视线正落到自己身上,青衣不自然地抿了一下唇,扛着重剑扭头望向别处:“不用你谢我……我只是奉命行事。”
    关何朝他感激一笑,又抬眼看向众人,诚恳道:“多谢。”
    人丛里,一声朗喝:
    “愿为堂主效劳!”

☆、第97章 【剑有清寒】

戌时,城门刚闭。
    城西王府前,忽有两架马车疾疾驶出,伴着夜色,在街道上绝尘而行。头顶的明月洒下光华,那雕花的车沿边也浅浅泛出银辉。
    奚画掀开车帘,看茶肆、酒楼、瓦子、当铺一一在眼前后退,她握紧双拳,暗下决心。等出了城,定要想办法逃走。
    至少在外的金兵没有城内那样多,总归是有机会的。
    她正在脑中盘算计划,马车自书院院墙外跑过,突然之间远处不知出了何事,只听一声嘶鸣,马蹄凌乱,车身剧烈地抖了一抖,随后又蓦地停下。
    奚画扶着窗才勉强没被甩出去。
    待马车归于平静,四周却悄无声息。
    “怎么了?”
    她打起帘子,刚探出头,驾车的车夫一下子倒在她脚边,双目翻白,嘴角溢血,连吭都没吭一声便死了。
    奚画吃了一惊,吓得赶紧缩回车内,愣了一瞬又觉得何处不对,她再度弯腰俯身出来。
    一抬头,星辰斑驳,两边屋檐上,黑压压地站了一片黑衣人。
    刀光剑刃,一如流星划过,闪闪发亮。
    视线所及的地方,那一双朗眸里仿佛也蕴了星光,直直望进她眼底。
    “小四。”
    他上前一步,语气波澜不惊,“我来带你回家。”
    *
    后面的马车中,宋初款款落脚,一见此情此景,眉毛不禁扬了扬,含笑看向不远之处。
    “诶呀,还是让你找来了。”
    书院大门之下,有两人持刀拔剑而立,一人玄衣如墨飞扬,利器寒光,神情微凛;一人青衫飘逸,剑气如虹,眉目暗沉。
    他们三人中间隔着书院那块有些发黄的匾额,如此遥遥对视。
    曾经他是先生,在台上抚琴吹笛;曾经他亦是挚友,在垂柳下对饮畅谈;如今他是敌人,只能刀剑相向。
    “宋初!你这逆贼!”尚远把剑一横,冷声喝道,“今日我便要替平江城的百姓讨回公道!”
    “替平江城的百姓?”
    宋初听着听着笑出声,“这理由倒是冠冕堂皇得很,若不是要救奚画,你会来这儿杀我?真真可笑。”
    “有什么可笑的!”尚远咬咬牙,“救人归救人,两码事!”
    “你既然这么讲义气。”他摊手,耸耸肩,“怎么跑的比谁都快?当初如何不留下来替平江城的百姓杀一两个金人,这会子玩事后诸葛亮,有意思么?”
    “事后诸葛又怎么?也总比你忘恩负义,卖国求荣要强。”
    “我忘恩负义?”他冷哼一笑,“在下乃是金国世子,让诸位失望了,如今在我大金国百姓眼里,我可是一代功臣,将来是会流芳千古的。”
    此言一出,关何和尚远皆是惊愕。起初只以为他是金国细作,受钱财所惑,竟不想他并非汉人。
    “好、好!”尚远怒极反笑,“宋先生是金国的世子,简直好极!正好我取了你这世子性命,也算是头功一件了!”
    “要我性命么?”宋初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退,“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他抚掌一拍,声音刚落,四面八方竟涌出无数金兵,不过转瞬之间,已将方才的黑衣人团团围住。
    身前亦有十来人护着,宋初冷眼瞧他:“先生我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今晚你来了,就别想活着出去。”
    “好啊!”尚远提剑便要上前,“那咱们就试试!”
    还没等他动手,关何一掌拍住他肩头,沉声提醒:“我留下,你按计划行事。”
    他满心怒火,隐忍片刻才颔首道:“明白了。”
    ……
    听他们那边交头接耳亦不知是在商量什么,奚画离宋初本有一段距离,现下看到关何在场,忙不迭想要过去,怎料背后一个侍卫眼疾手快,一把拎着她往车里扔。
    后脑狠狠撞在木梁上,疼得倒抽了口凉气,未及出门,马车竟动了起来,分明掉了头在往回走。
    奚画急得直跺脚,头从窗外伸出去瞧,只听见打斗之声此起彼伏,吵嚷喧闹,仿佛又回到金兵入城那一晚,满目都是噩梦。
    跑出一街之远,正当她已经做好要跳车的准备,头顶一道剑光猛地破空而来,将整个马车劈做两半,难得的是,如此这般竟也没伤到她分毫。
    断木尘屑落了一头皆是,奚画一面咳一面拨开残骸打量四周。然而她才刚睁眼,手腕被人一扣,力气之大直接拽了她起来,撒足狂奔。
    总算是看清来人,奚画不由喊住他:“你……你慢点……”
    自从没念书后,成日不是躺着便是坐着,好久没活动过了,哪里经得起这么折腾,不过多时已是上气不接下气,面色发白。
    尚远见她这模样,也不敢再拽她,索性打横一抱,埋头往城东方向去。
    “怎么是你来了?”奚画看了一眼四周,“关何呢?”
    “他还在那边,他带的人多,先拖住宋先生,我带你从东边角楼离开。”他边跑边解释,“适才进门已经把人清干净了,趁他们还没补上来,我们得搞快!”
    “关何一个人在那边?他不会有事罢?”
    尚远心不在焉地应着,“没事,山庄上下好几百人呢。”
    路径酒楼,恰见门前有匹瘦马在低头吃草料。他抱了一个人难免跑得费劲,足尖一点带着奚画坐上马背,双腿一夹,策马于街上飞驰。
    “你放心,我们此行只是为了救你,不会恋战的,半个时辰之后所有人都会撤走,我同他说好,就在龙脊山山脚,上回我们烤鱼的地方……”
    “好。”奚画点点头,随着角楼的屋脊在眼中渐渐近了,心里也如脱缰的马,喜不自禁。
    她有点难以相信,喃喃问:“我能回家了,是不是?”
    尚远忍不住笑道:“是。”
    层层叠叠的须弥座上,上翘的檐牙衬着浓郁的月夜,森森的角楼近在咫尺,楼下的小门仍在,即将冲出城楼的刹那间,尚远骤然勒马。
    高高的蹄子在半空中扬起,泥土飞溅,他伸手护住奚画没让她掉下马。
    城墙之上,三层重檐,站着的全是金人的弓箭射手。
    每一张弓弯如满月,箭在弦上,银光里透着杀意。
    为首的金将抬起胳膊,继而又放下手。
    他看得清楚,用生平最大的力气调转马头,背对角楼,双腿用力在马肚上狠狠踢了一脚。
    “放箭!”
    书院门前,几支箭羽射来,关何举刀隔开,拿出弓/弩,对准屋顶三处位置,且听数声惨叫,几名弓箭手纷纷坠地。
    尽管山庄的人各个武功不弱,但均没料到金兵还留了这许多在城里,现下暂且能应付,一会儿若是再多只怕就麻烦了。
    耳畔闻得掌风习习,身侧有个趁他不备想以刀偷袭的金兵直挺挺倒下。西江收了掌势提醒他道:“当心点!”
    “多谢。”他颔首,急忙又问,“小四那边如何?”
    “还没收到信号。”西江望了望夜空,叹道,“恐怕尚未出城。”
    “我这边还挺得住,你带点人去支援尚远,他就一个,想必会很吃力。”
    “好……不过你行不行啊?”他避开迎面来的狼牙刀,表示怀疑。
    “没事的。”关何上好弩/箭,“他带着小四,如果出了什么岔子,我们岂不是前功尽弃?”
    想想也有道理,西江解决掉手边两个金兵,“那成,你自己注意点!”
    “我知道。”
    *
    流云长街一条僻静的小巷,奚画扶着尚远跌跌撞撞往前行,一路的血蜿蜒盘旋。
    她紧咬着下唇,拼命撑起他的重量,只是肩头的人越来越沉,慢慢的,连步子也迈不开了。
    “阿四……”
    尚远偏头去看她,艰难开口,“你……你别背我了,自己走吧……”
    “不要紧,我背的动你。”奚画固执地摇头,“我背的动……”
    脚上踩到一粒石子,她脚踝一崴,终于两个人都摔了下去。
    “有寒,有寒!”奚画顾不得脚疼,爬过去拉他的手。
    他背上插满了箭羽,十多根的样子,无法躺下,只能侧靠着墙,大口大口的喘气。
    回头朝巷口瞧了一眼,四周仍旧静悄悄的,她带着些庆幸,在他耳边宽慰道:“金兵没有追来,你再撑一会儿,我们很快能出去了。”
    尚远本想说话,双目猛地一瞪,嘴里呕出一大口血,渗得青袍上一片深红色。
    奚画不住抚他心口:“你、你不要说话了,我带你去找大夫。”
    “阿……四啊……”他握着她的手,声音轻如蚊蚋,只涩然笑道,“我……恐怕是,不能再走了。”
    “能的能的。”胸腔里久违的刺痛密密麻麻蔓延到全身,奚画忍着悲伤,伸手覆上他手背,“一定能的,你信我!”
    尚远却笑而不答,摇摇头,指着前面,“你去小吊桥那儿……那里还能出去……”
    “我同关何说好了……要把你……安好无恙的……送到他身边。”
    奚画扣着他指缝,哽声道:“我们一起走,你不走我也不走!”
    “走吧……你不走……便没机会了。”他喘了口气儿,吐息已有些艰难,不知是不是血珠从额上淌下,眼前尽是猩红的颜色。
    明明是墨色的天幕,如今也化作一抹鲜艳。
    “宋先生……他连你都杀……”他忽然道,“你往后不要再相信他了……”
    “好好好。”奚画只顾点头,“我不信他。”
    冰冷的地,冰冷的风,呼出来或是吸进去的,都是寒凉。
    不由自主想起一场大雨,淅淅沥沥,雨点砸在耳边,现在都还记得。
    “有寒……有寒……你别睡,你先别睡!”她的声音愈渐模糊,企图换回他的神志,“我带你去找红绣姐姐。”
    奚画抱着他,拼命的喊,“她能治好你的,她治好过关何的伤,治好过我的眼睛,世上没有她治不好的病,你不会有事的……”
    滚烫的眼泪,一颗一颗落在脸颊,尚远睫毛微颤,努力抬起眼皮来看她。
    这是生平第一次,看到她为自己落泪,明明很难过,心里却止不住的高兴。
    他用手指去替她擦拭,轻轻道:“关何不是说……你眼睛不能哭的么?再掉眼泪……又会伤着眼睛的……”
    干涸的眸子里,抑不住泪水涌出眼眶,她也不知这是为什么,眼前水雾朦胧,看不清天也看不清地。
    水珠湿意冰凉,思绪一瞬间辗转在很久之前。他有些满足的轻叹,嘴唇蕴着笑,艰难地开口:“阿四,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
    “你说……”奚画含着泪点头,“你说,你说什么事,我都答应你……”
    “来生……我一定要比关何先遇上你……”
    “小四,你要记得啊……来世,若有一个人倒在你家门前……你一定……一定要把他捡回家……还给他一碗肉粥……一锭银子……”
    “你要记得……雨淋的太久,我怕……我会忘记……”
    如果是今生,他在关何之前先遇上她,也许现在结局就会不一样了。
    只是他的今生已经没有了,只能把一切都寄托在来世……
    来世真是一个好东西,好像什么不可能实现的事情,都能再有重来的机会。
    看着她在血雾里点头,就觉得这一辈子,似乎也值了……
    闭上眼,入目便是青葱的草地,山涧里一条清溪潺潺流过,溪里横着石头,水花飞溅。
    岸上杨柳依依,溪边坐了很多人。
    烤鱼的声音兹兹回荡在耳。
    树旁有人吹笛,河岸有人清唱,欢声笑语。
    明媚的阳光下,隐隐看到他们在向他招手,他缓缓起身,眉头舒展,朝光亮走去。
    “有寒——”

☆、第98章 【关山河川】

沿着一地的血迹找到人的时候,西江吃了一惊。
    幽暗的小巷子里,奚画浑身是血地坐在地上,怀里抱着一个身形扭曲的人,泪流满面。
    第一眼看,西江以为伤着的是她,吓得是心惊肉跳,忙跑上去搀扶,仔细一瞧后才发现不是,方大松了口气。
    “你没事吧?”
    奚画抬起袖子擦眼泪,说不出话,只是点头。
    她手边的人早没了呼吸,一背的箭羽刺猬一样扎入衣衫,血肉模糊。西江不忍再瞧,上前去拉她:“关何让我过来帮你,眼下东街没有人,得快些出城才是。”
    奚画茫茫然望着四周,忽然抓住他袖子,“红绣姐姐在么?她也跟着来了的,对不对?”
    “她是跟着来了……”
    西江不知如何同她解释,盯着尚远的尸身,犹豫片刻,“可……可他已经……别说是红绣,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不试一试,你怎知道救不了呢。”奚画固执地拽着他,“我求你,我求求你了,你带上他一起走好不好?”
    泪水浸湿衣襟,她哭道:“我已经丢了我娘的尸骨,不能让他也曝尸在外,带上他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求求你了!你行行好吧……”
    实在禁不住她苦苦哀求,西江迟疑了一瞬,回头招呼左右,“你们俩把人抗上,小心点。”
    底下人抱拳应声,“是。”
    “多谢你!”奚画感激不尽,作势就要向他行礼。
    “好了好了,朋友一场,你不必这样。”西江扶住她,皱眉道,“先走吧,有什么话出去再说。”
    躲过附近巡逻的金兵,四人绕到城东较场口的老槐树下,但见西江扬掌一抬,几块方砖零碎而落,烟尘散尽后,那城墙上竟赫然出现了一个小门。
    这小洞是此前事先挖凿好的,只用几块薄砖掩盖,为得就是以防角楼处会有金兵埋伏。
    校场外好似闻到动静,西江催促道:
    “那边人来了,动作快些!”
    手忙脚乱领着奚画出了城门,不多时便见前面备了三匹马,他们几人分别挑了两匹,一拽缰绳,策马往郊外狂奔。
    看着身后渐渐远去的红墙绿瓦,奚画忽然问道,“那还有一匹是给谁的?”
    “还能有谁?”西江似笑非笑,“自然是给你的关何了。”
    奚画闻之一怔,“他还在城里?”蓦地又明白什么,揪紧他衣衫,“你是说,城里就他一个人了?”
    “你不用担心。”西江专心骑马,语气淡然无比,“那可是受了几百钢鞭还能活下来的男人,他必然会好端端的,站在你面前。”
    说完,便微微一笑,“你只管等他就是。”
    长夜,北风凌冽。
    伴着寒雪一般的刀光,四下里杀声震天,熊熊大火在书院内烧起,孔子祠的匾额“哐当”砸下来,霎时便被火舌吞没,点点闪耀的火星子成串儿似的升上夜空。
    关何口中咬着弯刀,手里持弓,一个轻功闪身躲过左侧横来的长枪,回脚一踹,将那人踢下屋檐。
    正在这时,远处炸开一道绚烂烟火,各色火花散乱扩张,最终消失不见。
    那是红绣放的信号。
    如此说来,她已到城郊,安然无恙。
    想到此处心中仿佛大石坠地,再无顾虑,他纵身一跃欲从屋檐返回,不料耳畔骤听利器破空,手臂竟避之不及,狠狠被长箭擦过,一道血痕赫然显现。
    关何猛地回过头,书院大门前,有人一身灰色披风,眸色暗沉,长弓在手,静静望着他。
    怒意随火势升腾,眼底全是火苗,烧得哔啵作响。
    按计划,他现在应该去城外同无双几人回合。
    可是,他想杀了他。
    从来未曾生出过这般强烈的冲动。
    关何握紧拳,没有犹豫,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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