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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闵终于转身,打量赵有时,问:“所以我们也没有‘为时已晚’,你已经回到我身边了,是不是?”
赵有时抿唇不语,翟闵捧住她的脸,问:“无论如何,你也不会再离开我,是不是?”
赵有时被他夹在手指上的香烟呛到,撇过头咳嗽说:“行了,别问这种肉麻的话,你好好工作,我的事情我自己能处理好,你别分心!”
翟闵一笑,把她扣进怀里,使劲抱了抱。
入夜后,公司里仍旧乌烟瘴气,翟闵经过丁士磊的办公室,见到里面空空荡荡,拦住一名员工问:“丁总呢?”
“丁总刚刚下班。”
“下班了?”
员工想起来了,说:“哦,可能跟刘总监一起走了,我看到一起出了办公室。”
翟闵点点头,走到停车场取车,漫无目的地开了一圈,川流不息的车辆渐渐变少,等他再看时间,已经过了凌晨,车子停在了一栋单元楼外,一楼有扇窗户,里面是厨房,没人出来喝水,始终漆黑一片。
他想起从前,每次放学回来,他会习惯性地抬头看向赵家的厨房窗户,这个习惯不知是何时养成的,也许是某一天,碎纸卷从厨房窗户里飘来,随即传来赵有为的打骂声和小小的赵有时的哭喊声,从此以后,他就养成了那样的习惯,经过抬头,时常能见到赵有时刷碗洗菜,夏天抬起细胳膊抹汗,冬天经常对着手哈气取暖。
十八岁的赵有时喜欢学他说话,似模似样的,却没有学到他的精髓,他把她从混乱的争吵中带走,夺下她的菜刀和榔头,她哭着倾诉,他请她吃卤鹌鹑。
他强吻了她,赵有时举起湿漉漉的拖把砸下来,哭着说:“你去死!”每次想起那天,翟闵所有的坏心情都会一扫而空。
他分文未花,送给赵有时一堆沐浴用品,只有赵有时这样的人才会乐开花,收到一箱卫生巾后她又羞愤又满意,她这只闷葫芦竟然会每天躲在阳台上和他打电话,一聊就忘记时间,彼此说着“我嗯你”。
她给他买雨伞,给他织围巾,把自己的大头照亲手挂在他的车头,警告他时时刻刻都要记住女朋友,自称“赵姐”,让员工全都哭笑不得。
接下来,是谁也不愿回忆的时光。
翟闵不知抽了多少烟,最后一根烟蒂被他掷出车外,他靠上椅背,望着黑漆漆的车顶,如同过去无数个日日夜夜,轻声念道:“赵有时……”
你已经回到我身边了。
两天后,居康集团的新闻仍旧沸沸扬扬,赵有时不想影响翟闵,只能亲自赶去那家手机维修店,却被告知——
“手机?前两天翟先生已经取走了!”
五十六、沈道来啦
赵有时想打电话给翟闵;手机刚拿起来又放下了,索性坐车来到翟闵的公司。
如今她上楼已经无需通报,大堂保安见到她;还叫她一声“赵小姐”;赵有时点一下头,拿上临时卡片乘坐电梯,走出来的时候意外见到丁士磊;丁士磊惊喜:“你怎么过来了!”
赵有时笑着打量他:“你要出去?我来找翟闵。”
“哦;翟闵好像不在公司。”丁士磊拦住一名员工,问;“小章;知不知道翟总去了哪里?”
小章答:“翟总啊;翟总好像去时代那里开会了。”
丁士磊看向赵有时,说:“对,我差点忘了这个,你午饭吃过了吗?一起去吃点儿?”
赵有时和他许久没见,这段时间,丁士磊偶尔会打来电话关心案情,不提任何其他的东西,两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更别提坐在一起吃饭。
丁士磊把她带去公司附近的一间快餐店,买了六道菜,盘子太小,怕不够,他又多加了三道菜,两个人吃足足九道菜,赵有时喊停:“够了够了,这里能打包吗?”
丁士磊笑说:“你随意吃,吃剩下的我清场,保证不浪费。”
菜色不错,看起来很干净,赵有时动起筷子,丁士磊说:“公司有食堂,不过现在已经过了饭点,食堂里应该只有剩菜,平常没饭吃,我们都会来这家快餐店,物美价廉。”
赵有时赞同:“味道确实不错,还便宜。”
丁士磊说:“翟闵发现的店,他经常叫这里的外卖去公司。”
赵有时笑笑,丁士磊看着她,说:“翟闵去时代,一般要下午才回来,你有事干脆给他打电话。”顿了顿,他迟疑说,“你知道沈朗伟一直是我们集团最大的投资人……”
“知道。”赵有时打断他,“新闻里经常有播,媒体说沈朗伟是你们的伯乐。”
丁士磊“唔”一声,算是默认。
店内喧嚣,他们两人的话却不多,丁士磊悄悄看她,赵有时的吃相一直很斯文,他一直没研究出来,吃相这么斯文的人,究竟是怎么变成大胃王的,他笑说:“以前在公司,我们最初还不太熟的时候,你吃饭是不是控制了食量?后来大家混熟了,你没一次留过剩菜。”
赵有时一愣,突然脸红,好笑地说:“你怎么记这种糗事,我那个时候在长身体,吃得多有什么奇怪!”
丁士磊被饭呛住,笑个不停:“十八岁长身体?你发育这么晚,怎么没长个子!”
“我长过,长了一厘米不到。”
“你确定那是个子,不是头发变厚?”
两人笑笑闹闹争论起来,丁士磊忽然噤声,看向赵有时身后,赵有时未察觉,自顾自笑说:“那水泼下来真的很冷,我是怕你跟乔乔姐去吵,才一直说没关系,你试试站楼下被人浇冷水!”
“什么浇冷水?”
赵有时愣愣转头,翟闵扶住她的椅背,问:“什么浇冷水?”
他脸色不好,阴阴沉沉,眼神摆明质问,拿来一碗饭,坐到赵有时身边,开始吃他们的菜。
九道菜不少,因为他出现,桌面像蝗虫过境,盘子转眼一扫而空,赵有时还没吃饱,见他这样,也没什么胃口了,丁士磊问翟闵:“开会开得怎么样,沈朗伟又有什么事?”
翟闵睨一眼丁士磊,又看向赵有时,见她面无表情,他才再次将视线投向丁士磊,勾唇道:“没多大事,商量撤资而已。”
“什么?”
“什么?”
赵有时和丁士磊异口同声,翟闵悄悄握住赵有时摆在腿上的手,捏了捏她的手指头,仿佛任何大事都不足为道,说:“他考虑撤资,还没最终决定。”
居康集团早已不是当初的小公司,公司资产雄厚,翟闵的个人资产在赵有时看来已经是天文数字,但沈朗伟的投资,不是一般的投资,从公司创立之初的第一笔入驻资金开始,居康集团就已经无法摆脱沈朗伟的影子,到如今整整八年,赵有时无法想象沈朗伟撤资后的情形。
饭后出来,丁士磊先走,翟闵盯着他的背影沉默不语,赵有时问:“怎么会这样?”她想问是不是她把他连累了,正在酝酿措辞,翟闵突然冷冷地睨她一眼,一言不发地拿出一根香烟点燃。
赵有时蹙眉,把烟从他嘴里抽走,“说话。”
翟闵一肚子火,猛地夺回香烟,厉声道:“回去!”
赵有时一愣,有些不敢置信,翟闵阴戾道:“马上回去!”
赵有时转身就走,翟闵夹着香烟,孤独地立于人行道。
赵有时一夜未眠,坐在沙发上发呆,也不去质问翟闵手机的事情。她想了很多,思绪有些混乱,凌晨的时候她打开电脑搜索居康集团最近的新闻,一条一条看过去,触目惊心,整个人好似跌落谷底。
她放下电脑,倚在沙发扶手上,左手握拳抵着脸,眼眶泛红,不自觉地紧张忐忑,她已经想到了什么,却不愿意再去深入,只是情绪无法控制,这种感受就像黑夜迷失在丛林中的人,原本看到了炊烟火光,正在努力朝那里奔去,告诉自己加把劲就能看到人、尝到食物,可是突然间,又来了一场大雾,方向再难辨识,炊烟和火光一并消失,她仓惶地站在其中,迷茫不知去处。
楼外,一地烟蒂。
厨房隐隐透着灯光,翟闵头一次在这个时间,见到里面亮着灯,这几晚明明一直漆黑一片,今晚为什么会开灯?赵有时还没睡,她为什么睡不着?
烟蒂烫到了手,翟闵猛然惊醒,松开烟蒂,推开车门,他大步朝单元楼迈去,急急忙忙掏出钥匙找锁孔,好像再迟一些,里面的人就会消失,慌乱中钥匙掉到地上,万籁俱寂之下,声音格外憷人,他慌忙捡起来,立刻插|入锁孔,撞开大门。
赵有时穿着白天的衣服,静静的看着大门,神情平淡,不言不语,翟闵站在门口,没有往里迈进,两人对视,千言万语无法说出口,他只是突然有点疼,疼痛让他迈出第一步,接着迈出第二步、第三步,一直走到赵有时面前,他把她打横抱起,大步走入卧室。
客厅的灯光溢进来,赵有时低哼着,逃不开,翟闵单手握住她的双腕,赵有时咬住嘴唇,疼的闭上双眼。似乎在虔诚膜拜,犹如他们的第一次,翟闵挥汗如雨,难以自持,两人互相叫着彼此的名字,天微亮时,才重归风平浪静,翟闵抱着她沉沉睡去,醒来后再次纠缠,下午翟闵要离开,冲完澡回到床上,狠狠亲她一下,说:“再睡一会儿。”
赵有时无力回应,嘟囔一句,气恼地推开他的脸,翟闵放声大笑。
一周后,赵有时独自来到法院,站在法庭外不停地深呼吸,翟母、王阿姨、罗罗佳、舅妈和大嫂悉数赶到,连舅舅都来了,没多久,连李解和蒋方瑶都出现在法院里,两人姿态亲密,李解说:“不介意我们来吧?”
赵有时笑看两人:“谢谢你们过来!”
等待开庭的时间格外漫长,赵有时手软脚软,好像回到读书时等待老师念成绩,既期盼又惶恐,她习惯性地用大拇指的指甲去抠食指,抠得疼了,即将抠破之际,手上突然一紧,有人握住她,坐了下来。
赵有时惊异转头,旁听席上媒体记者一片哗然,假如他们手头有相机,闪光灯一定会“噼里啪啦”照瞎人眼。
翟闵沉声道:“要抠就抠我的手。”举起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一下。
旁听席上的记者们险些昏厥,只恨不能拍照录像。
书记员、审判员、审判长、公诉人、辩护人全部到场,法警带着周翊茜走来,赵有时用力抠手,抠得不是她自己的,而是翟闵的,翟闵面不改色,抠疼了连哼都不哼。
冗长的开场白,一堆听得长耳茧的话,结束之后,公诉人说:“审判长,今天我们有新的证据需要呈庭。”
赵有时屏住呼吸,张了张嘴,说:“我一直没看过。”
翟闵说:“嗯。”
赵有时问:“为什么不让我看?”
翟闵不说话,可是很快,赵有时就知道原因了。
新证据是一段视频,公放出来,在场人员都能看见。
画面拍摄的并不算清晰,雨声雷声盖过一切声音,偶尔有一道闪电划过,画面中的光线会亮一下。
镜头慢慢拉近,背景是楼梯,赵有为穿着居家服,手上似乎拿着手机,对面站着一个女人。
那女人的打扮不同于平日里的张扬,那晚格外低调普通,她站在台阶上说着什么,视频中根本听不清,说了几句,她慢慢往楼上走,高昂着下巴瞟一眼敞开的屋子,又慢慢转过身,脸终于对准了镜头。
“啊——”
“是她——”
“周翊茜,真的是她!”
旁听席上传出一阵阵议论声,审判长让众人安静,画面继续播放,两人仍旧在说话,说着说着,似乎起了争执,双方表情都不太对,周翊茜逼近赵有为,赵有为往后退了一步,突然间,周翊茜表情狰狞,提高音量,大喝道:“贱|货!”双手一推,紧接着,赵有为向后倒去,尖叫:“啊——”
雷雨声盖过了她的惊呼,她的手有碰到栏杆,可能想要去扶,可是惯性让她不停地滚,画面中,她的假肢露了出来,随即画面轻晃,镜头跟着挪移,赵有为倒在楼梯底下,后脑朝下,脸被栏杆遮挡着,隐约能看到她的侧脸,她睁着眼睛,假肢斜斜地挂在一侧,画面晃了晃,突然变成了墙壁,紧接着,画面消失。
赵有时呆呆地看着,眼泪模糊了双眼。
她赶到医院的时候,姐姐已经送进抢救室抢救,她没能见到姐姐最后一眼,不知道她当时睁着眼睛,也不知道她的假肢就这么露了出来,挂在楼梯上。她整个人躺在楼梯口,周翊茜是怎么离开的?周翊茜一定会跨过姐姐的身体,那个时候姐姐还有呼吸吗,她是否眼睁睁的看着一双脚从自己的眼前跨过去?姐姐是否曾经求救?可是雷雨声将一切的声音都淹没了。
她在最后挣扎的时候,在想些什么,她孤零零地躺在那里,在看些什么,她在生命的最后,什么都来不及留下。
周翊茜当场跌倒,法警去扶她,旁听席上的骚动已经无法控制,沈太太站了起来想要往法庭中冲去,赵有时什么都感受不到。
她浑身颤抖,冷极了,由不得她控制,嗓子被堵住,一个音节也发不出,她似乎在感受着死亡,她的腿在疼,后脑勺在流血,她的眼前一片昏暗,耳边没有安慰和关切,只有狂风暴雨的呼啸。
翟闵没有给她看过录像,方律师和华山也对此讳莫如深,所有人都不告诉她,她昨天甚至在想,录像会不会凭空消失。原来不是这样的,这种疼痛,她承受唯一的一次就好,法庭上避不开,那就在法庭上忍受这一次,是开始也是结束,从此以后录像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面前。
可是她无法忍受,赵有时的眼前只有一个模糊的身影,那道身影是黄色的,跌在地上,她朝那身影冲去,大声叫嚣着辱骂着,有人紧紧抱住她,大声在她耳边说话,赵有时不想去听,她大恸:“周翊茜,你不得好死,你连畜生都不如,你不得好死——”
她晕过去,法庭一片混乱。
醒来,房间陌生,风从落地窗外飘来,她认得这是翟闵的卧室。
“醒了?”翟闵掀开她的被子,躺了进去,刮刮她的脸,小声说,“你睡了很久,想吃什么,我让阿姨去给你做。”
赵有时声音沙哑,视线找不到焦距,“我刚才怎么了?”
翟闵沉默。
赵有时在法庭上昏倒,翟闵把她抱出来,没多久赵有时就有了意识,却又像是在梦游,咬牙切齿想往法庭里冲,状态很吓人,用翟母的话说,那是“鬼上身”的症状,她甚至不记得后来是怎么被翟闵带去医院的,送院后打了一针镇定剂,翟闵不管她是否昏睡,就这样又把她抱了回来。
赵有时发了一会儿呆,意识慢慢清醒,但她仍然沉浸在法庭中,不动也不说话,看起来很痴呆,翟闵喂她喝粥,她张嘴咽下,第二口的时候她把粥推开,扭头看向窗外,那片夕阳很美,只有她独自在看。
直到天黑,翟闵仍陪在她身边,晚上两人相拥而眠,第二天赵有时先醒,可能是昨天睡得太多,她一点都不困。
翟闵有胡渣,没有换下衬衫,睡着的时候也皱着眉,凑近闻,烟味呛人,还有一些淡淡的汗臭。
他最近一定很累也很挣扎,赵有时悄悄问过华山,翟闵是什么时候把手机送来的,华山说在一周前,也就是翟闵留宿的第二天,那之前的两天,他拿着手机,想要做什么?
他这样的人,八年前就野心勃勃,不择手段,他做出什么事情,赵有时都不足为奇,所以他背着她和沈朗伟见面,见面后考虑数天,也许几次下决心想把手机交给沈朗伟,赵有时都不会奇怪,她也不会怪他曾经犹豫,曾想背叛,翟闵就是这样一个人,她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幸好,一切都幸好,他明明有能力让一切都不知不觉,手机修不好没有人会奇怪,幸好,一切都幸好。
赵有时抱住翟闵,往他的怀里钻了钻,翟闵被她吵醒,迷迷糊糊搂住她,说:“醒了?再睡一会儿。”
赵有时亲亲他的下巴,说:“嗯。”
再次醒来,已经日上三竿,翟母准备了一桌好菜,笑得像一朵太阳花:“来来来,小时快过来吃,闵闵你先去洗个澡,臭得我恶心!”
赵有时窃笑,饭后翟闵把她送去律师事务所,径自去集团办公室。赵有时找到方律师和华山,方律师和华山头一次笑得如此轻松,胜利在望,他们都希望周翊茜能得到应有的审判。
方律师说:“等到第四次开庭,一切都会尘埃落定,辩方律师一定会把案子打成过失杀人。”
赵有时说:“我想到了几个地方,能证明周翊茜是有预谋的。她当晚没有开车,穿的衣服也……”
华山抢话说:“她的红色车很招摇,所以她故意不开车,衣服也穿得一般般。从梧桐巷离开,转弯就有一家银行,其他地方监控少,也不一定能把人拍进去,但那家银行离得近,她要去市区一定是往那个方向,不论是打车还是坐公车,也一定会经过,可是她故意避开了监控探头。”
赵有时愣愣的,华山笑道:“你想的这些,昨天翟总已经和我们探讨过了。昨天他还联络过苏主编,沈朗伟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