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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书-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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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喜欢?”舒泽暗中打量她,“不如咱们下去走走。”
  “行吗?”盘云姿怔住,“福晋还在前面等着……”
  “甭管她,宫里她比咱们都熟,会自行先到太后那里请安的。”舒泽不由分说,命人停下车马,引着盘云姿来到繁花竟艳的园中。
  这次带她入宫,本是多尔衮的意思,大概也是想借机见见这位前朝公主们是何模样。
  不过在他心里,却是特意带她前来游玩散心,他知道,这里曾是她的家,肯定有许多她的回忆,虽然他不知道那片海棠花意味着什么,却可以看得出是她心之向往之处……只要是她高兴的事,他愿意由着她。
  为什么?出于对她诚心劝告的感激?或者,真的只是在执行多尔衮的命令,刻意讨好她,让她爱上自己?
  他只觉得,这个女孩予掀起了自己一种奇怪的情绪,前所未有,怜香惜玉的情绪……
  “薛公子,这边请。”
  盘云姿正站在海棠树下怔怔出神,忽然听到人声,在一阵细碎的脚步之后,只见有清廷官员引着一白衣公子缓缓朝这边走来。
  这白衣公子汉人打扮,翩然的衣袖在清一色旗装之中,显然尤为清雅,轻盈如浮云。
  盘云姿有片刻觉得眼前模糊,以为自己身在梦中。
  是他?薛瑜?真是他吗?
  她不确定,眼前一切出自真实,抑或出自于海棠花渲染,是自回忆中走出的魂魄……直到对方发现了她,霎时站定,轻声地唤她。
  “云姿?”白衣男子惊喜,“是你吗?”
  “薛大哥……”她听到自己哽咽的声音,“是你?”
  “你怎么在这儿?”薛瑜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柔荑,“若水说,她与你在南下途中失散,我们都以为你已经遇害……”
  “若水?她现在跟你在一起?”盘云姿只觉得是上苍的恩赐,安排了这意外的重逢。
  他微笑点头,这瞬间,盘云姿大大吐了一口气。
  她最担心的,无非是若水的安危,最牵挂的,则是眼前这抹白色的身影……如今两者皆平安无恙,她此生已无所求。
  “改天我送若水前来与你相见,”薛瑜问道,“你如今住在何处?”
  “舒泽贝勒府。大哥,你呢?为何会在宫中?”
  “说来话长,改天再叙——”薛瑜匆匆道,“我还有事,先行一步,等我!”
  他这才放开她的手,虽然她依依不舍,却不得不看着他与众官员远走,绕过花树,没了踪影。
  是梦吗?是她在恍神中,作的白日之梦?她实在难以相信这万般幸运的邂逅。
  那句“等我”瞬间铭刻于心,仿佛给了她一剂兴奋的汤药,让她连日来的仓惶迷茫,化为无形。
  “你们认识?”一旁的舒泽踱过来,蹙眉问道。
  “他是……”盘云姿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解释。
  “就是你曾经喜欢的男子吧?”舒泽凝视她,一语道破。
  她愣住,瞪大眼睛。
  “别否认,方才你那神情,一副情窦初开的模样,”他取笑,“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
  “我……”盘云姿垂首,双颊臊红了起来。
  “莫非海棠花也与他有关?”他进一步大胆猜测。
  “贝勒爷……”她没料到舒泽居然如此聪明,单凭她的一个神情,就可以联想万千。
  没错,初遇薛瑜,就是在这片海棠树下,他白云似的衣衫与红艳的花朵相映,衬得如天神下凡一般的俊美非常,顿时让她迷失了心,跌落在爱慕的幻想中。
  如今又在同一片树下重逢,海棠,暗喻着他们的缘份吗?
  盘云姿忽然无法言浯,大滴大滴的泪珠失控地落下,仿佛连日来所有隐忍的伤感瞬间宣泄,兴奋与喜悦让她全身激颤起来。
  “见着意中人,该高兴才对,”舒泽轻笑,递上绢帕,“哭什么?没出息。”
  因为心酸,还是甜蜜?她也分不清此刻的心情,只知道落泪能让自己好过一些。
  “以后能经常与他见面了,”舒洋又道,“刚才说到汉人抬旗,他也是抬旗的汉人之一。”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根本不关他的事,干么多嘴道出。
  他这到底是怎么了?
  许是方才站在一旁,看到这对离别男女惊喜重逢,在脸上不曾见过的笑容和晶莹的泪珠,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所以故意多嘴。
  “你说什么?”盘云姿霎时全身僵硬,猛地抬眸。
  “没错啊,薛瑜,明末京城最出名的大商贾,据说富可敌国,如今为我大清所用,专做宫内需求采买事宜——换句话说,便是皇商。”舒泽淡淡解说。明知这样做显得卑鄙,却选择继续,心中却憎恶自己这样的行为。
  皇商?名副其实的汉奸吗?盘云姿心兴瑟然一抖,所有的热度顿时降为冰点。
  她知道不能怪他。一介凡人的他,不过如同苍穹间的蝼蚁,怎能奈何得了政权转变?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生活而已,就如同此刻的她。
  他从前就是大明的皇商,后来大顺朝建立,他亦替义父李自成效力筹资,如今再次变节,成为满清的一份子亦不奇怪。他,从来就不是立场坚定的忠烈之人,又何必苛求?
  但在她心中,还是希望自己爱慕的女子能更加坚韧一些,身上多一些高贵的情操,供她幻想。
  细想,他们曾经有过什么呢?不过是几次闲谈,几番回眸对视而已。他刚好出现在她情窦初开的日子里,换了别的男子,或许也能在她心中占据重要的一个角落。
  假如上苍给予足够的机会,他们或许可以开花结果,但有的人,注定只是过眼云烟……
  “我们走吧,该去给太后娘娘贺寿了。”舒泽提醒,陡地不愿意她再继续留在这片海棠下。
  盘云姿点头,如行尸走肉回到车内,良久无言。
  望着她失魂落魄的脸庞,舒泽忽然感到一种莫名的失落,方才那种复杂的滋味更为激烈,翻涌心头。
  他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最后找了一个比较体面的词——羡慕。
  假如这世间有个女子如同盘云姿对薛瑜一般,无时无刻不在牵挂自己,哪怕看到一株海棠亦勾起诸多想念,他有多幸福……
  虽然他的妻子也是爱他的,分离之时肯定也会想念他,但那种感情里更多的是强势的占有,而非像眼前这般,有一种隐忍的温柔,让人心酸。
  舒泽觉得,空中划过一阵惆怅的长风,在日暮的  残霞中,扬起一种暧昧不明的气息,仿佛午夜读到一段伤感文字,有灰色的雨滴坠入心底。
  站在玉福晋身后,从这个角度看去,正好可以望见多尔衮的模样,不远,亦不近。
  盘云姿以为自己会愤慨不已,但出乎意料的:内心很是平静。
  她该恨他吗?这个灭了汉人王朝的满族人?曾经,她设想过在衣袖里藏一把刀,不顾一切冲上去行刺,不管成功与否,但现在,她却镇定地站在这里,没有任何行动。
  如果说到仇恨,她的义父李自成逼得崇祯皇帝在煤山自缢,大明子民是不是更应恨他?
  她忽然觉得,世间的一切争斗厮杀没有任何意义,谁做皇位又有什么区别?重要的是,他能否给天下繁华。
  或许,她终究还是瑶族女子,所以可以冷眼旁观满汉之间的战争吧?这算是隔岸看火?还是旁观者清?
  “玉儿,你这份礼物本宫甚是喜欢。”太后翻阅着经册,点头称赞,“看得出你很尽心,其间文字清丽娟秀,有一种祥和之气,书法大有长进。”
  “谢谢姑姑夸奖。”玉福晋得意扬扬,没有半丝心虚。
  “不过,”太后忽然蹙了蹙眉,“其中有一段典故,本宫不太明白。”
  “什么典故?”方才的如花笑颜倏地变得紧张。
  “所谓『佛渡南海、初见莲花』,这是什么意思?”
  “啊?”玉福晋一时间哑口无言。
  她自然回答不出来,别说这佛经上的文字是盘云姿代笔,就是佛经的内容,亦统统交给盘云姿去挑选,这卷经册,她甚至连碰都没碰过。
  绞着手帕,咳嗽两声,拼命给盘云姿使眼神,示意她解围。
  “回太后的话——”盘云姿只得上前一步,俯身道,“奴婢可否代福晋回答?”
  “你是谁?”太后凝视着她,“主子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
  “太后恕罪——”盘云姿硬着头皮道,“福晋近日嗓子不适,大夫说不宜多语。正巧前儿福晋才给奴婢说过这段佛经上的故事,所以奴婢斗胆代言。”
  “让她说说吧,”一旁的多尔衮笑道,“也瞧瞧咱们玉儿调教下人的本事。”
  “好吧,”太后颔首,“那你就说来听听。”
  盘云姿清楚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原来或多或少,她还是有一些害怕的。微微抬眸,却见舒泽正凝视着自己,投来一抹鼓励的微笑,她的心忽然踏实起来。
  难道他已经成为自己的依靠?
  感受到众人的凝视,她赶紧敛神。
  “所谓佛渡南海,初见莲花,是指——某日,佛欲渡南海,却无舟无帆,焦急之中,放眼看见碧涛之上,有莲花点点,含苞欲放。佛以花语低吟,莲花乍然绽放,花瓣相连,宛若一座浮桥,佛便因此终于得渡南海。”
  “很美丽的故事,”太后不由得动容,“不过,为何特意将这一典故抄入经册之内?有何用意?”
  “福晋告诉奴婢,”盘云姿清了清嗓子,继续道,“佛若不懂花语,便不能使莲花绽放,无法渡南海。由此可见,语言之重要,宛如海面浮桥,如若掌握自如,就到到达任何遥远的地方。如今王爷下令,凡上三旗,皆要学习汉字学汉语,便如同佛习花语一般,为的,是大清能走得更远。王爷为促进满汉之融合,如此豁达,是为佛心。”
  一番话说得娓娓动听,多尔衮与太后频频点头,笑逐颜开。
  “好伶俐的丫头,”太后叹道,“玉儿,你的确长进了,连身边奴婢也调教得这么好,本宫该重重赏你才是。”
  “多亏了姑姑从前的教诲。”王福晋大大舒了一口气,再度神采飞扬。
  “你这丫头,叫什么名字?”多尔衮故意问道。
  “回王爷,她叫云姿。”舒泽代为管答道。
  这话本不该他来回,但当下却不知为何,他忽然想当众昭示她是自己的人。或许方才她的表现让他颇为自豪吧?
  “哦,就是本王上次赏给你的汉女之一吧?”多尔衮的笑意忽然变得叵测。
  “是。”舒泽垂首。
  “你也不小了,该纳侧室,以本王看,就让这个云丫头伺候你吧!”
  多尔衮这突如其来的提议,震得在场所有人无不骇然。就连舒泽这个事先知情者,也感到颇为突兀。
  “王爷,此事不妥吧?”太后率先开口反对,“一个小小的汉女,能进得贝勒府已是天大幸事,封做侧室就太过份了,毕竟满汉怎能通婚?”
  “怎么不能?”多尔衮执意,“汉人可以抬旗,佟佳氏一门就是抬旗的。就让佟佳氏收她为义女,不就成了?”
  “我不答应!”玉福晋气得跳起来,完全顾不得礼仪,尽显骄纵气焰,“她凭什么?凭什么?”
  “就凭你这脾气!”多尔衮不满地睨她一眼,“你自己说说,这些年来,跟舒泽吵过多少回?性子不好也就罢了,偏偏一直未能有孕,按照汉人『七出』的标准,不知该休你多少回,如今还不让丈夫纳妾!”
  玉福晋霎时怔住,生平头一回,多尔衮当面对她说出如此严厉的话,就算训斥获罪的大臣,也不会这般直接。她不由得掩面,当场哇哇大哭。
  “舒泽,你自己说。这妾,是纳,还是不纳?”多尔衮淡淡转问侄子。
  “臣……”舒泽一时间难以启齿。
  “舒泽,你敢!”玉福晋跺足,“我死给你看!”
  “可否让臣考虑下……”他没有摇头,亦没有答应。
  他知道,此刻站在一个忠诚丈夫的立场,是该冒死拒绝。但他发现自己心底缺乏强烈的反抗意味,呈现一种站在模糊地带的奇怪反应。
  他之所以没有立刻点头,并非害怕妻子的震怒,只是他明白,盘云姿的心中另有所爱……
  此叫此刻,惟有拖延时间,他有种预感,也许事情会因为时间的推移而给他最最正确的答案。
  “好吧,”多尔衮叹道,“毕竟是你自己的事,主意还得你自己拿,本王就等你的决定!”
  这话有明显的暗示,他当然听得懂。
  但他不愿意这样,不愿意为了宝藏,动机不纯地去娶一个女子。
  他忽然有种矛盾的心情,就像每次上战场前戴上面具,在囚困中挣扎……
  第3章(2)
  “佛渡南海,初见莲花?”灯光下,舒泽笑道,“我也算列佛经故事颇有耳闻,怎么从没听过这一则?”
  “这个……”盘云姿只得承认,“是奴婢杜撰的。”
  “原来是你瞎编的,连王爷都被你骗了!”舒泽摇头轻叹。他总是惊诧于她的聪慧,让他知道,所谓的“惠质兰心”是什么意思。
  “不过,小云儿,为何要杜撰这样一则故事?”
  “只是希望王爷能将汉字汉语延续下去,我很害怕……”她忽然咬唇不语。
  “怕王爷会学秦始皇焚书坑儒?”他立刻领悟了她的意思,“傻瓜,不会的!”
  果然他猜得不错,她的确很害怕博大精深的汉学会被满人毁于一旦。虽然她是瑶族女子,却心甘情愿被汉学折服,她希望这种美好的文化能生生世世永远流传下去。
  “假如——”片刻停顿后,舒泽终于道,“你做了我的侧福晋,爱新觉罗的子孙有了汉族血源,你担心的事不就更不会发生了?”
  这算是试探吗?也许是。
  他的确想知道,在她心中,是否亦对他存有好感,是否愿意给他们的将来一个机会……
  然而他失望了。此刻,明显可以在她脸上看到不情愿的神情。
  其实嫁给他,是天下女子都向往的事吧?如果她不认识薛瑜,如果他没有娶妻在先,如果他们之间没有种族之分……她一定会欢欢喜喜穿上嫁衣,等着嫁他为妻。
  但现在,他们在每一方面都差一步。按汉人的话来说,就是无缘,即使有,也是孽缘吧。
  “你不必回答了,”舒泽的脸上闪过一丝失落的神色,“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放心,我不会逼你的。
  话虽如此,但在他强掩的镇定外表下,却弥漫起苦涩。这是第二次,他尝到这种滋味,第一次,是在那片海棠树下,看到她为薛瑜流泪时。
  天底下,还没有任何女子能勾起他这种情绪。曾经,与玉福晋争吵时,对方也故意与别的男人眉来眼去,想激起他的妒意,但他却一笑置之。
  是否爱上了某个人,这样的情绪会是家常便饭?或许他已经明白,只是不想承认。
  “可是……贝勒爷该怎么回复王爷昵?”她不由得替他担忧,毕竟他是个好主子,因为他,她得以能在贝勒府有个栖身之地。
  “傻瓜!王爷要我纳妾,只是一片好意,我执意不肯,他还能砍了我不成?”
  舒泽敷衍,“来,替我结辫子吧,别再为那事烦心了。”
  一连两声傻瓜,看似讽刺的称呼,实则透着亲呢与宠溺,舒泽末发觉,一旦男子用这样的口吻对一个女子说话,他的心便已深陷。
  挥挥手,他故作云淡风轻,仿佛刚才谈论的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家常琐事。然而,多尔衮的旨意,其实并非玩笑——他是在冒着生死,博取她的舒心。
  不明真相的盘云姿,总算舒眉莞尔,以为一切会如他所说。
  端来头油,她浸了木梳,缓缓替他梳理方才洗净的头发。
  他的长发蓬松乌亮,恐怕女子看了都会嫉妒,每次替他结辫,她都在感慨人世间竟有如此俊美的男子,就算与薛瑜相比,也不差分毫,甚至更胜一筹……
  “从小到大,这么多人替我结辫子,就数你结得最好,”舒泽忽然赞道,“别人要嘛结得太松散,要嘛拉得我头皮疼。”
  “其实,我也是第一次替男人结辫,”她坦言,“说实活,看到满人剃头结辫,我还觉得满奇怪的。”
  “有什么奇怪?”舒泽侧眸,“不好看吗?”
  “我还是觉得……汉人的发髻比较好看。”人人剃成半秃,她不觉得有什么漂亮可言。
  “所以,”舒泽忽然蹙眉,“你觉得薜瑜比我好看就是了。”
  盘云姿一怔,感到他话语中有种强烈的醋意,似乎遭遇了情敌……不不不,她一定是听错了,舒泽怎会为了她吃醋?他们是如此陌生的两个人……
  呃,他只不过是在为自己民族传统的发型鸣不平吧?
  “我们满人从前生活在关外,以骑马游猎为生,”他低声道,“剃头只是为了避免在飞奔时前面的头发遮住眼睛,结辫亦是为了方便,而且,晚上露宿之时,辫子还可以缠脖作枕。”
  原来如此,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假如,我们满人像汉人一样,占有鱼米之乡,我们也能梳漂亮的发髻,何必结这麻烦的辫子?”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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