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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他微笑地陪她走在泛着玫瑰幽香的饭店花园小径,一轮圆盘似的月儿高挂天空,柔亮的光辉洒了一地,此情此景,堪称诗情画意。
难得和心上人独处,若薇却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她从未有向人表白的经验,多半是别人寄情书给她。她不晓得该怎么开口,甚至担心这样莽撞表示,会不会遭宁纪拒绝?
那样她会很糗很糗的。
“若薇,这几天你过得习惯吧?”宁纪醇厚悦耳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她抬起头,迎向他如鄰家大哥般友爱、关怀的眼神。
“呃,很好。”她羞怯地道。
“若薇,你好文静。不像阿绮那样呱噪。”宁纪有感而发,低头凝视她在月色下更形娇美的容颜,暗自赞叹。“难以想像你们南辕北辙的个性会结成好友。”
“宁绮只是活泼。”若薇心虚地脸红,私底下她其实也满呱噪,只是宁纪没看到她和宁绮关在房里吱吱喳喳的三姑六婆样。“老实说,我很羨慕她这种坦白率直的个性。像我就无法……”
“你也很好啊。”
“是吗?”他的称赞令她开心。“我觉得自已瞥扭,无法像宁绮那样,想什么说什么。”
“她那是任性……”
“不是这样的。我倒觉得是一种辛福。有宁妈妈这般慈爱的母亲,宁縉和……宁大哥这样的好兄长,使得她可以拥有这种坦白率真的个性。像我就不行……”
她骤然黯下的眼神,令宁纪微感心疼,友爱地将双手放在她肩上,亲切地道:“你也可以啊。”
“不……”一朵苦笑从她唇边开出、坠落;不该属于她年龄的忧郁,从浓密的睫羽闲洩漏,楚楚动人得惹人心怜。
若薇不晓得她这模样有多教人心动,专注在自己的悲伤中。
外表上,她是个受尽宠爱的天之骄女;內心深处,却是个渴求温暖的孤寂弱女。有太多不足为外人道的苦痛,被她藏在心角最深最暗的地方,有时候连自己都不愿去挖掘,更遑论是说给别人听了。
但今夜特别。
面对她仰慕极深的男子,面对他关怀备至的温暖眼光,她突然有宣洩于口的冲动。想将自己所有的寂寞、所有的苦楚全说给他一个人听,希冀他能为她承担,更进一步解除她心里的压力,成为她的倚靠。
“我有一个称得上人见人羨的家吧,可是……”她扭曲着唇,眼裹有着不被人了解的悲哀。“爸爸很宠我,但他没时间陪我。继母待我不错,却是像对待客人。一家子聚在一起时,我常常会有自己是多余的感觉。”
“怎会呢?”乍遇她多愁苦感的一面,宁纪有些慌乱。这还是第一次有女孩子跟他倾诉心事,担心处理不当,会伤害到她。
“并不是继母的错,我知道她很想对我好,可我究竟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她知道爸爸很爱我,也很爱我过世的母亲,心里一直有疙瘩,对我保持距离。她没有虐待我,只是……无法将我视为女儿一般疼爱而已。”
宁纪沉默地将她拉进怀中,给予自身的温暖,替她遮挡夜晚的涼意。
“爸爸长年忙于工作,真正跟我相处的时间不多,他习惯以物质上的慷慨表达他的感情,不晓得我真正需要的是心灵上的感受。表面上,我很幸福,同学也这么以为。其实我是那样寂寞。他们羨慕我,我却更羨慕他们拥有父母的全心宠爱。不像我,外表光鲜亮丽,內心贫穷孤苦。我就这样过了十三年,你相信吗?”
宁纪心痛地叹息,闪漾在她眼角的泪光如人鱼的眼泪凝结而成的珍珠,粒粒晶瑩里都是难言的苦痛。
她还这么小,该当天真无邪,该当像阿绮那样活泼快乐,却有这么多的愁绪。他为她心疼,真心怜惜她心里的寂寞,想要安慰她。
“若薇,我不晓得该怎么说。但你现在不再是孤独一人了。家母视你如己出,宁绮当你是姐妹,所有的人都是真心喜爱你。只要你想找人谈,宁家的大门永远为你而开。”
“这……也包括你吗?”她满怀希望地道。
“当然。”宁纪真诚的保证,幽默地道:“只要你有需要,我随时可以提供我的肩膀,任你哭个够。”若薇破涕为笑。
“你可以拿我当哥哥。阿绮说你是长女,我不敢说自己当哥哥一百分,不过阿绮从没嫌过我,只要你要求不高,倒可以将就使用。”
“当哥哥?”若薇掩饰心头的失望,谨慎地探问:“是可以听我说心事,宠我、疼我的哥哥吗?”
哥哥本来就该这样的,不是吗?
宁纪理所当然地点头
“那我可以……写信给哥哥,偶尔打电话给哥哥吗?”
妹妹常这么做,宁纪没有异议她回答:“可以啊。”
难以言喻的欣喜在若薇胸臆间洶湧。这就够了,只要宁纪不排斥她,肯跟她谈心,她还能奢望什么?暂时这样吧。
“谢谢你。”她真诚地向他致意,玫瑰花瓣般湿软红润的櫻唇欣悦地扬起一道美丽的弧形。微微抬起的螓首,在月光映照下,美得令人屏息。
宁纪的呼吸急促起来,看向她的眼光有抹难懂的火光在跳跃。女性的直觉,令若薇察觉到这微妙的变化。她瞠视着他缓慢靠过来的脸,心头的小鹿越跳越高,几乎要跳到喉腔……
“宁纪!”
在几乎可以感觉到宁纪唇上热度的紧要关头,这声轻喝打断了即将形成的亲吻。宁纪狼狈的移开脸,仓卒地放开若薇,令她虚软的腿儿因失去支撑而险些踉蹌跌倒。
两人同时看向声音来源,从花树的阴影走出的修长身影,一半尚笼罩在暗沉夜色里,另一半则暴露在月光的照明下。
光明和黑暗的交错,在来人身上制造出诡异、阴沉的效果。俊美的侧影彷彿是被斧鑿刻鏤出来的大理石雕像,稜角分明、线条冷硬。寂然黑深的眼窝射出锐利得足以穿透人心的光芒,像是批判。
戒惧而慌乱的情绪在若薇心里形成,一种红杏出墙被老公抓到的荒谬错觉令她不敢迎视夏曄。但即使不看他,若薇仍可以感觉到从那双广袤难以极目的眼瞳里,射出的足以焚烧五脏六俯的怒火,正如波涛扑向海岸般的湧向她。
她感到喘不过气,像是古代被判失贞的妇人般,戒慎恐惧地等待夫君最后的判決。
“夏曄……”
幸好宁纪说话了,凝窒的沉默为他所打破,若薇贪婪的吸着泛着玫瑰清香的冷空气,疼痛的肺部得到紓解,昏胀的头脑逐渐清明。
“什么事?”宁纪很快恢复冷静,先前的尴尬被他拋到脑后,眼里有种如释重负的坦然,迎向好友深沉的注视。
“嗯。”像是从紧密咬合的唇齿间迸出,但等到宁纪想进一步确认,夏曄的声音已恢复平常的轻快。“伊莉莎来找你,人在柜台等候。”
“伊莉莎?”宁纪有些惊讶,飞扬的修眉俊目里,难以掩饰的升起一抹欣喜。正在热恋的女友来看他,难怪他高兴成这样。可是若薇怎么办?
“让女士久等是不礼貌的。”夏曄平和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情绪,宁纪的心情却处在两难中。
想了一下后,蹙紧的俊眉豁然开朗,露出大哥哥似的友爱笑容,满含歉意地道:“若薇,我有事得先走。时间不早了,我请夏曄送你回房。”
若薇来不及拒绝,一旁的夏曄即道:“你去吧,若薇我会照顾。”
“那……晚安。”
看着他快步消失在花园出口的身影,若薇有种随他而去的迫不及待。然而,身躯才刚移动,身前却堵了一道人墙,夏曄不知何时纵阴影处完全走出,挡住她。
“让开。”她悄声道。
“你不想知道伊莉莎是什么人吗?”他端丽的嘴唇讥刺意味浓厚地扭曲着,深炯的眼瞳射出森冷的光芒笼罩向她。
若薇咬住下唇,心里懊恼着。
“她是英国政商界名人查斯汀伯爵的女儿,正和宁纪打得火热。”
他是故意的!若薇握紧拳头,控制着满腔的愤怒和自尊受伤。夏曄总是知道如何激怒她、打击她。在她以为和宁纪有好的开始时,却找了这个伊莉莎来拆散他和宁纪。
“让开!”不愿在他面前失控,若薇骄傲地抬起下巴,以公主般的气势睨视他。
这态度激发了夏曄內心里的愤怒。
“该死的!”他伸手抓住她想逃离的身躯,宝石般的眼瞳里烧着两团怒焰。“为什么这么傻?把我的真心当垃圾,却把宁纪的无心当宝!你以为他会爱你、懂你吗?他只当你是小妹妹。自幼养尊处优、受尽骄宠的他,根本不明白你心里的寂寞。你掏心挖肺的表白,只获得他一时的同情,他永远都不会了解那种深入骨髓、失去父母依恃的疼痛,那是一种旁人用再多的温暖都弥补不了的缺憾!”
“他不懂,你就懂吗?”气愤他躲在角落偷听,更羞恼他极有可能将宁纪差点吻她的一幕也一併看进眼里,若薇的怒气一发不可收拾,蒙蔽了判断力,将他的关心视为取笑,挣扎着想甩开他的箝制。
“我当然懂!”她的不识抬举,令夏曄气红了眼睛。“我父母在我极小的时候过世,爷爷忙于公事,我几乎是由管家和奶妈带大的。你的感觉除了我之外,又有谁懂?”
这是若薇第一次听夏曄提起自己的身世,心中生起同病相怜的感觉。她怔怔瞧着他,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会,他眼中让人无法错认的炽热光芒,令她心悸,慌得想逃。
“若薇……”他收紧臂膀,将她娇小的身躯圈进怀里,灼热的呼吸烧灼着她。近距离的对视之下,若薇心头的慌乱更甚,觉得自己就要晕眩在他怀里了。
“不……”她避开他降下的嘴唇,嫩白的手掌推着他,夏曄的身躯如不动的山林,无论她如何挣扎都推不开,反而被禁鋼得更加紧密,汤人的男性体热輻射而来,加添了她体內的畏惧。
夏曄的唇从她粉嫩的脸颊移向她贝殼般的小耳朵,瘖哑的声音里有着强自压抑的怒气。“你不是期待这个吗?宁纪要吻你时没有拒绝,为什么我吻你时却不要?”
羞人的难堪,激发若薇的怒气。他以为她那么随便吗?只要有人吻她就好?
“我讨厌你!”
“你讨厌我?”夏曄发出刺耳的笑声。“上回我吻你时,可不那么觉得。”
“那是……那是你强迫我!”
“你可是给了我你的心甘情愿!”
记忆里曾经有过的甜美感觉,雷殛般通过她全身。若薇又羞又恼。“我不知道你这么坏。喜欢宁绮,又来招惹我。”
她脸上的屈辱,及交织在眼眸里半是嫉妒半是困惑的情绪,令夏曄嘴角紧绷的线条放松下来。他睁大的清亮眼瞳里,发散出熠熠生辉的闪亮光彩,驅离了原有的阴郁。
“你在嫉妒。”
“我没有!”她不肯承认咬噬着肝腸的酸楚跟嫉妒有关,一迳的嘴硬。“我只是……气你这样看轻我、玩弄我!”
“在你眼里,我是这种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他震惊又受伤地道。
强自压住对刺伤他感到的不忍,若薇倔强地抿紧唇。“我没忘记你那天是如何羞辱江丹仪的。那些可怕的话,我永远记得。我绝不会给你机会那样羞辱我!”
这段话像一颗带有能量的石子,在夏曄深幽如海的眼瞳里激漾不休。各种情绪轮番上阵,从惊骇、好笑、自嘲、悲憫到最后的讳莫如深。
若薇被他看得喘不过气来,她可以应付他的愤怒,却对他的平静温和束手无策。
“我明白了。你是因为江丹仪对我有成见,才会拒我于千里之外。我向来不喜欢解释什么,但你例外,我无法忍受你误会我。当年江丹仪一直倒追我,为了彻底让她死心,我不得不这样绝情。如果我真是你眼中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我不会拒绝她的投怀送抱,反而会利用这种情势玩弄她的情感。你只看到事情的表面,并不知道真相。如果你仍信不过我,可以问宁绮……”
他坦荡的眼神,令若薇无法怀疑。比对当年的记忆,不得不承认夏曄没有骗她。好吧,她可以不追究丹仪的事,但宁约又怎么说?
“可是你跟宁绮……”
“我跟宁绮就像兄妹一样。再说,她暗恋的对象可不是我。”
宁绮有暗恋对象?若薇睁大眼眸,露出好奇的表情。
“基于尊重她个人的隐私,我无法告诉你她喜欢的人是谁。反正不是我。若薇,你没必要嫉妒宁绮,或是任何人。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女孩。苦不是发现你对宁纪的迷恋越来越深,我会耐心等你长大后再来追求。可是你的执着让我不安,非得採取行动让你明白。”
若薇不敢再听下大,就算夏曄拔除了她对他的成见,吋是根深柢固的一些观念并不是那么容易消除,更别提她对宁纪的一往情深了。
“诚如你说的,我还太小……”小到无法決定自已要的是什么。若薇眼里有着迷惑,太多的情绪在心里纠缠。即使不讨厌夏曄,也无法在这时候承诺喜欢他呀。
“我懂。”夏曄深沉的眼里有抹了解。“如果你答应我,不在二十岁之前決定自己感情的归向,我也承诺保持现況,不进一步逼迫你。”
“嘎?”若薇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怔住。转念一想,反正宁纪目前只视她为妹妹,想改变他的想法,非得等她再年长些。以后的情感发展,连她自已都难以预料,何不顺从夏曄的意思。
“我同意。”
“很好。”夏曄玻Я讼卵郏篮玫拇皆祷夯撼弦谎铮θ堇锏男捌钊艮毙募隆
“为了表示诚意,我们有必要留下彼此的印记。”
“嘎?”难道他打算写份契约,要她签名盖章?
正在怀疑时,一阵奇异的骚动自夏曄灼热的躯体輻射而来。若薇感觉到他的靠近,专注凝视她的眼神里充满炽烈的火焰,掀起的嘴巴流露出一抹不羁的性感,朝她罩来。
在她来不及拒绝之前,他的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领她凜冽的喘息,瞬间侵夺了她脑里其他的思绪。晕眩从舌尖传导向身体里的千儯鱿赴砣跷蘖Φ靥钡乖谒拷〉幕潮В荒芨芯跛鹑炔嗟奈恰
甜美的玫瑰香味在黑夜的空气中飘来荡去。月色下,玫瑰的影子随着夜风婆娑起舞。时而紧相偎依,时而推拒分开。像极了一对对小情人,欲聚还散。
第六章
以饭店里的画廊做为二十岁女孩的生日宴会场地,对台北的名人杜交圈而言还是头一遭。然而,没人会对尹贤达的作为产生异议。如果他们有若薇这般才华橫溢的女儿,也会和尹贤达做同样的安排。
从小到大,得过十数次的全国美展优胜奖,两次的国外美术奖佳作,尹若薇的美术天分是画壇人士有目共睹的。因此,尹贤达才在女儿二十岁生日时,为她策画这次的个人画展,做为她的生日贺礼。
今天,是展樱У目痪苹幔彩侨艮钡纳昭缁帷S胍夜叵盗己玫恼探缛耸俊⑶着蠛糜眩薏簧W临盛会捧场。祝贺的花篮排满整个会场。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该是由丝絨般动人的深红色、阳光般灿烂的金黄色、纯白、粉红、橘色、蓝色、杏仁色……等等缤纷耀眼的玫瑰,及各种卡通形状、颜色的汽球,组合而成的衔接画廊和宴会厅的艺术隧道拱门。
这道精心设计的艺术拱门是由宁纪贈送,此举令宾客们议论纷纷。社交圈近日正传言宁、尹两家有意联姻,宁纪和若薇交往密切。
宁、尹两家的家长尚未证实这件事,但从今晚的情形看来,这项传闻绝非空穴来风,倒有六成以上的可靠性。
会场里,打扮得如白政瑰般清纯、黄玫瑰般冶艳、橘玫瑰般优雅、粉红玫瑰般娇柔的名门淑媛,交头接耳着这项传闻。善睞的明眸宛如善于採花的蜜蜂般敏锐的嗅觉,喻喻喻飞向这樁可能正在发展中的罗曼史的男女主角,刺探着真相。
男士们同样好奇,眼光却不若女士们大胆、直接。利用以目光追逐打扮得人比花娇的美女们空档,偷偷朝两位主角递去,忖测着可靠性。
倒是耳语中的男女主角——尹若薇和宁纪,神色如常地周旋在宾客闲微笑寒暄,像是完全不知道有这回事。
真的不知道吗?
若薇宜嗔宜喜的菱唇,始终噙着抹笑意。宁纪是她今晚的男伴。
身着白色燕尾服的他,看起来格外潇洒俊朗,会场里的男性宾客,没一个及得上他的出色。怪不得女士们的眼光有八成绕着他转,满足了若薇的虚荣心。
宁纪是她的。
经历了漫长的等待,耐心的以书信联络,宁纪终于在两年前学成归国。因为之前的通信,宁纪对她有种特别的情感,是种混合了兄妹之情的宠溺。他与家里的成员同样欢迎若薇随时来宁家,将她视为宁家的一分子。
这份认同,填补了若薇渴望家庭温暖的心灵空虚。其实早在宁纪回国之前,她只要一有空便常往宁家跑,承欢云秋膝下,享受她慈母般的关怀。宁家上下,包括生性严肃的宁父,都对她十分喜爱。久而久之,她对宁家产生的归属感,俨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