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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凛佳人(上)-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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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我又逾越……我该告辞了。”她试着拿起蓝布包,岂知他丝毫没有收手的打算。
  “宫爷,可否高抬贵手?”
  下一瞬,她眼前一花,蓝布包竟然被他整个拎去,而且他抢了便走。
  夏晓清先是怔住,随即回过神追上去,三、四步就赶上他拄手杖且走得慢腾腾的步伐。
  “那是我的,你怎么可以不问便取、当面就抢?”质问人时,她语气也学不来张扬火爆,嗓声仍平滑如丝,就仅透出浓浓迷惑,眉眸间亦是。“你还给我。”
  “不还。”
  得到这般无理又任性的答复,夏晓清不由得瞠圆杏眸。
  宫静川将蓝布包藏于身后,下颚微扬,很嚣张地补了句。“一块儿用完午膳再还你,现下不还。”“不用,我不叨扰了,你把东西还来。”
  他不还,逼得她必须伸手抢。
  她试图绕到他身后,他迅捷一转,没教她得逞。
  她揪住他搁于身后的阔袖,不依不挠,不知觉间秀脸已胀得通红,但力气究竟比不上他,再加上他有意无意添了一句——
  “我腿脚不好,你再纠缠,我要站不住了。”
  就说,人心不能太软,一听这话,夏晓清本能地定住不动。
  她细细喘息,胸房鼓动,两只眼儿睁得大大,乌瞳似有若无蒙上一层水光,仿佛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见他扬起嘴角,她终于选择松手。
  松开他的衣袖,她退了一小步,然后踅足便走。
  宫静川心下一惊,未及多想,匆促间竟抛掉手中乌木杖,大步冲上前,牢牢抓住她皓腕。
  “你去哪里?”
  “回城里。”闷声答。
  “你的书册不想要了吗?”剑眉拧起。
  她顿了顿,咬唇,硬挤出话。“不要了。”
  闻言,他气息陡沉,眯目瞪人,只是夏晓清一径轻垂颈项,根本有意躲避他的注视。“哪,拿去。”他把蓝布包塞进她怀里。
  第十章
  夏晓清单袖捧住他递来之物,被他反复的行径搅得一头雾水。
  她觑向他,见他神色不豫,她心里更苦,觉得好难受、好难受,莫名算妙红了眼眶……但不能哭,随随便便掉泪成何体统?
  “宫爷你……你放手。”
  把蓝布包还她后,他单掌犹扣住她的手,而且全然没有松开的打算,因她已挣扎再挣扎,他依然故我,不放就是不放。
  宫静川不晓得那样的心绪到底从何生出,有种几近心痛的感觉,又揉进无名的气恼,既恼又怜,来势汹汹,霸占他整个胸臆。
  或者是她的身形太单薄,瘦弱得像似风吹了便跑;抑或握上她的腕,震惊那太过纤细的骨感,仿佛当真用力一掐,能把她掐碎;又或者是惊讶于她弱后身躯中所藏的倔性,该娇柔,她偏坚忍,该示弱,她偏要逞强,如深雪寒冬中独绽的清梅,梅心凛凛,佳人凛凛。
  “我已吩咐灶房加菜,你不留下用膳,多出来的分谁负责?”他胡乱抓个借口搪塞,就是很固执地揪住她,年还拉着她步上回廊往饭厅去。
  “等等!你别进水太快,那根乌木杖……你的腿……啊——别走这么急啊!”
  她想替他拾回手杖,宫静川却以为她又想逃走,大掌将她拽得更紧。
  结果这么一拉一扯的,谁也不让谁,于是“悲剧”再度发生,她再次跌在他身上,手中的蓝布包都不知抛到哪边去。
  听到被压在身下的人发出沙嗄呻……吟,夏晓清惊得心脏促跳,胀红的脸容瞬间血色尽褪,很怕弄疼他,很怕他的膝腿因她而多吃苦头。
  她急要起身,突然间一阵天旋地转,不知怎地人就从趴伏姿态变成平躺在地,男人悬宕在她上方,禁锢她的四肢,那双深邃带锐利的眼深深看进她神魂深处,像要探尽她的心绪和感情,不留余地。
  凭什么?
  他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她这样、这样贫乏,能守的就那一点点心思和满腹欲倾无到倾的情,那些对他皆无益,他还想从她身上讨得什么?
  “一块儿用膳,就坐下来好好吃顿饭,有这么难吗?”他拇指像挲着乌木杖那样摩挲她的手腕。“都瘦得没三两肉了,姑娘家啊,还是丰腴些好看。”他徐徐眨眼,似被激至极处,俊脸兴起一股野蛮神气,竟道:“我还真跟你较真了,今日不留你下来用饭,你想回夏家,那是绝无可能。”
  她的表情很绝。
  眸子圆滚滚,万般不敢置信地瞪住他,软唇也张得圆圆的,鼻头和颧骨都盘上圆圆团红,秀丽脸容很是无辜。
  离得这样近,两张脸仅余一个呼息的距离,她四肢百骸如遭雷击,既麻又僵,眸线无法从他脸上挪开,然后有股古怪血气盘腾在腹中,让筋骨发酸发软发疼,她微微挺起上身,不知自己期许什么,只是……只不过……很想贴近他,甚至猜想着他薄唇会有怎样的柔软和热度……
  满脑子邪思啊!
  她当真走火入魔了!
  “你起来,你……你放开我……”一呼吸便避无可避地纳进属于他的气息,她心口紧缩,身子忍得隐隐发颤,实在可怜。
  宫静川没比她好到哪里去。
  隔着薄薄春衫相贴的两具身躯体热上扬,他感受到了,然后望着她迷蒙的眸、轻蹙的眉心,有根心弦被忽然挑动,再然后,他下身就毫无道德且不知羞耻的升起变化!
  他脸色原是阒暗,此时骤变,暗红猛地从肤底涌出。
  就在他撑身欲起时,回廊转角处跳出两道小身影,清脆童声嚷嚷——
  “清姐,肚子好饿啊!要上菜了!你快来——呃?”—红一黄,明玉和澄心,小姐妹俩跑动的步伐陡然一顿,嚷声亦止,睁大眸子直勾勾瞪着迭在地上的两人。
  当真无颜见江东父老,被小姐妹俩撞见此番情景,夏晓清真想一头撞在假山上,把自己弄晕了还了事些。
  忽然——
  “臭大哥!光天化日之下欺负良家妇女?就算你是我大哥,我也只好大义灭亲、替天行道!”明玉正气凛然叫嚣,大喝一声直冲过来。“泰山压顶!看招——”小小身子在半空大张如飞鼠,罩头打脑朝地上一双男女扑落。
  想当然耳,第一座“泰山”压下,第二座“小泰山”很快也跟着来!
  夏晓清被困在最底下,上方的男人曲肘虚悬在她身上,两座“泰山”压过来时,大部分冲击落在那具男性躯体上,倒没压疼她。
  只是小姐妹俩飞扑下来的落点实在恶毒,一个压他肩背,第二个还是肩背,他上身陡沉,闷哼了声,脸忽地贴上姑娘家细腻的肤。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夏晓清尚头晕目眩,黑影罩下,她本能地闭眸撇开脸。
  ……咦?!呃……
  唇角有些压力……
  热热的,软软的,还、还微湿……
  啊!他、他他的唇贴在……贴在……
  “你们两只——”向来都冷面骂人的宫静川难得爆出火气,峻颜通红,一翻身坐起,双袖各卷住一只小小姑娘,但明玉毕竟十二岁,又练过一些拳脚功夫,没那么好抓,泥鳅般溜着、溜着就逃了。
  “清姐,快随我逃!”小姑娘眼摔手快,一下子抓住夏晓清袖中柔荑,拉着她起身便跑,一路上还嘻嘻笑不停。
  宫静川双眉微沉看着一大一小跑走,拉回视线,臂弯是还有一只更小的,正“咿咿、唔唔”地学泥鳅乱扭。
  逃不掉,她挂在兄长健臂上喘气,很认命地放弃,然后——抬高小脸蛋,清亮眼睛眨眨,眨出水光,嘴角翘翘,露出两点小梨涡,十足无辜又讨好的小狗讨食神态。
  来这招?
  打不过、逃不掉,就求饶。不是那只大的平时“教导有方”,还能有谁?
  “什么都跟着学,胡闹。”宫静川拉拉她的软发,有气也撒不出了。
  澄心又扭扭小身子,这一次很成功地脱身,她迈着小步伐咚咚咚跑开几步,突然想到什么,竟又折回。
  她从一丛矮树底下抬来乌木杖,放在兄长膝上后,这次当真头也不回跑开。
  好吧,还懂得顾念他,不算太糟。宫静川心里微暖,嘴角不禁轻扬。
  嘴角……
  似吻非吻……仅是抵着嘴角……
  他下意识举袖,指腹按在唇上,那短短一触犹然留香。
  身体邪火被这么胡闹一通,烧出表面的火也遁隐成闷烧了,只是左胸仍然窜动,不太安分,那是他极不熟极的领域。
  怎会这样?
  闭闭眼,他支着手杖起身,在几步之外捡到那姑娘的蓝布包。
  他揭开布包,随意抽出一本朋子翻看——
  很好。
  连自个儿亲手汇整而成的本子都抛弃。
  在她眼里,他有那么不值得相亲吗?竟连与他共膳都不愿意!
  她对妹妹们就能掏心掏肺、和颜悦色,偏给他难看,大小眼如此之严重,这口气实在难忍!
  宫静川暗暗咬牙切齿,全没察觉自个儿正跟妹妹们争风吃醋。
  脑中一片宁白的夏晓清很庆幸自己被明玉拉着跑掉。
  一出“绮云园”,离宫静川远远的,她僵化的思绪才慢慢解冻。
  明玉拉她至饭厅后,又笑嘻嘻说要折回去救身陷“险境”的澄心,待小姑娘一去,她起身就走,两个在饭厅等着伺候主子用膳的婢子见状面面相觑,却也不知该不该阻她离开。
  幸得宫家替她备上的马车一直停在大门旁,马夫见她出来,以为小姐们的课结束,她这位“西席先生”要回家,自然不疑有他。
  直到上了马车,车轮辘辘滚动,夏晓清终才重重、重重吁出一口气。
  她两手捧脸,手心发烫,脸容亦烫,尤其那方小巧嘴角,简直烫到发麻。
  最后,她指尖轻轻碰上,轻轻摩挲,合睫轻轻喘息……宛如火苗落在野原上,一发不可收拾,不断往外拓开、吞噬;又如静埋于土中的种子乍然蹦出新芽,不顾一切往上蹭……如果那无意间的贴触不仅是贴触,如果它深入了、延长了,将是如何的滋味?
  轰隆——
  耳膜快被自个儿的心音擂破!
  不想了不想了!不能再想!夏晓清,不准再胡思乱想!
  结果回程这一路上,她一动念就拚命摇头,都快把头摇晕,还是没能将那唇与唇相贴的悸动从脑海中拔除。
  但一回到庆阳城,进了自家大门,家中发生的事一下子揪住她心神,原先霸占她思绪的事瞬间被抛到天云外。
  娘又发病了!
  “小姐您总算回来了!快、快——在池园子那儿,又病了、又病了呀!闹得乱七八糟,您快去啊!”—名老仆急得满面通红,跑得气喘吁吁,说得不清不楚。
  夏晓清脸色陡白,拔腿就跑,奔到池园一看,惊得险些厥倒。
  娘亲竟跟嫡母打上了!
  两个年纪相加近百岁的女人打起架,互抓、互揪、互踹、互咬,在地上滚作一团,跟小孩打架没两样,但扬氏正发着病,手劲极大,蛮性一起便紧缠对方不放,很明显是当家主母李氏想退,却无法脱身。
  家里的大爷、二爷不在,一干仆婢站得远远观看,大智傻乎乎愣在一边,只有果儿和李氏的两丫鬟春娟、冬香试图拉开纠缠在地的两人,却不得其门而入,其间两个还被扫倒,差点滚进池里。
  夏晓清赶过去,边唤大智过来帮忙。娘亲狂病一起,力气之大,单靠她一个人根本难以制住。
  混乱。拉扯。叫骂。疼痛。喘息。混乱。混乱。混乱——
  “小姐小心!”果儿尖叫。
  她上半身几是压在娘亲身上,突然左半边脸爆开剧痛,轰得她整个人往后仰。
  扑通——她栽进池里!
  三日后。
  辰时,日阳有些灼人,可知江南已初夏,再不久整片北坡将被蝉鸣霸占。
  一早进城接人的马车终于回来了。
  宫静川双手立在宅门前,目光远放,盯着出现在竹林小道那端的自家马车。
  “爷,货都搬上了,是否现下就走?”安丹过来请示,见主爷似有些心不在焉,再觑见近回的那辆马车……唔,像尊门神杵在大门口,原来想堵人哪,明白明白……他摸摸鼻子,有问装作没问地退到一边纳凉。
  马夫身旁还坐着一个人,宫静川定睛一看,认出那名年约二十的青年曾替夏晓清驾过马车,就在码头区她当“散财童子”的那一日。
  嗯……有些古怪。
  除首次前来,她身边曾带有一名丫鬟外,之后再访,她都是独自赴约,这次竟又带了人,而且来的还是一名家仆,而非婢子。
  这一方,马车已缓缓在宅门前停下。
  马夫甫摆好踏脚凳,夏晓清已自行撩开帘子下车。
  好晕……夏晓清费劲稳住刚落地的脚步,再深深呼吸吐呐。
  “大智,别乱闯,跟马夫大哥待着,等会儿若肚饿口渴,果儿备了些东西在车内,你拿来吃喝。”交代完,她朝宫家马夫作礼,大概在来时的路上已请人家多关照这个傻大个儿。
  她披着一件薄披风,兜帽罩头,说话时候头一径轻垂,仅露出细润下巴。
  待她举步走上石陡,不禁惊喘了声。
  一堵胸墙横在眼前,银衫墨绣,不需看脸也知对方是谁,那男人像早等在那儿,就等她一头撞上!
  “……宫爷。”她稍退一步,微一福身。
  被吓着了,心律忽促,让原就发胀的额角如遭针刺,有一瞬间夏晓清真想转身回马车上去,请人再送她回夏府。今早出门前还没这样难受,但一路晃过来,晃得她头重脚轻,又晕又闷的,如今……偏又遇上他……
  欸,都已经故意迟些才出门,心想,他不是忙着应酬官府和大商,要不就上“静慈庵”待着,怎么还是和他打上照面……
  “有些迟了,我……我该进去……”她绕过他欲跨门而进,岂知他身形一挪,又生生挡在她面前。
  “有这么冷吗?”宫静川盯着那顶兜帽,又听她说话中气不足,直觉就是怪。
  真觉得冷,但夏晓清仅敷衍地点点头,不想跟他多说。
  他挡,她只好再绕,但尚未绕出一步,假斯文、真恶霸的男人忽地隔着衣斜握住她的腕,另一手陡地拉下她的兜帽。
  她听到抽气声,不是她发出的,也非发自眼前男人,而是站在几步之外的少年小厮。她记得那少年名叫安丹,他瞪圆眼,望着她的眼神满是惊愕与怜悯。
  她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
  “宫爷,请放手。”沉静请求,却一直撇开脸,不想看他眼中也出现怜悯。
  不应该来的,果儿劝她的时候,她早该听……
  为何执意要来?她究竟想些什么?
  掩在层层心思底下、连自己都未及察觉的心绪,她敢坦然以对吗?莫非,她还是希望被瞧见、被同情、被怜惜,像明玉和澄心那样,能被谁毫无条件怜惜……
  越想,心口越是难受,透过迷蒙双眼,她看到停在大门外的另一辆马车,车后帘子大敞,里边装载好多吃的、用的……她想起前阵子上“静慈庵”参拜,听庵里的人说起,说他宫大爷经常让人送去整车、整船的民生物资,而且每回都会添一笔为数不小的香油钱。
  所以……
  “……宫爷是要去『静慈庵』吗?”她嚅唇问出,以为声音够清够明,却不知像似无意义的呢喃。
  第十一章
  尚未听到应声,她的下巴已被人轻扣,脸容被扳正过来。
  “怎么伤的?”
  宫静川端详得相当、相当仔细,像是已将她那耳畔和腮畔的伤检视得清清楚楚了,才决定挪正她的小脸质问。
  “你家大爷和二爷……他们又出手了?”问话时,他语调极为平静,静到教人……毛骨悚然。
  夏晓清想摇头,但下巴被他握住。
  她不自觉拢起眉心,眼睫无力半垂着,掀唇欲语,想了想,再想了想,只觉脑中浑沌得很,结果只晓得说——
  “宫爷……我……我今日状况似乎不太好,我想……想……我可不可回——”话音未尽,眼前的人事物陡然糊掉,先是一片雾茫,然后是一整个阒黑,她像被一举剪断线绳的傀儡,身子蓦地往底下溜。
  “小姐——”大智呐声叫唤,大步跨上石阶。
  幸好,他家小姐没有跌疼,有人搂住小姐,没让小姐摔了。
  “我、我……小姐她……你……唔……”原想将小姐抱过来,因出门前,果儿千叮咛、万交代,小姐要是身子不适了,他得负责扛她回去,然此时,一瞥见那位大爷的脸色,他求生本能催动,想上前又有些胆颤心惊。
  内心挣扎再挣扎,大智终硬着头皮道:“小姐……你、你把小姐还给我。”
  —入怀才惊觉姑娘家的柔软躯体浑身发烫,难怪说话中气不足。而发着烧,自个儿都未察觉吗?宫静川面色铁青,扫了大智一眼后,随即将夏晓清横抱在怀,转身跨进门里。
  “爷,您的膝腿……”安丹紧张地挨过来,举臂欲接过他怀里的人。
  宫静川冷冷横他一眼,少年立即聪明且迅速地放下双手,并乖顺道:“爷,咱请大夫去!小的骑术绝佳,包准速去速回!”说完,立马冲往马厩。
  “你,跟我进来!”宫静川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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