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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二爷-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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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脸色漠然地从她眼前走过去,那群小乞丐一看见他,神情变得如饥似渴,全都匍匐到他脚边,伸出一只只肮脏墨黑的手扯住他的袍服,纷纷喃喃地哀求乞讨起来。
  “二爷,求您赏口饭吃吧,二爷!”
  “放手!快放手!”仆役和护卫们赶紧冲过来喝斥,仆役甚至还用力踹了那些乞儿几脚。
  少年冷冷地瞪了仆役一眼,转脸向护卫挥挥手,护卫会意,连忙掏出钱袋来递给他。
  少年将整袋银两朝小乞丐堆里一扔,转身便往大门走。
  那袋银两无巧不巧,正好砸到一个小乞丐的脑袋,疼得他“唉哟”一声。
  “既然好心助人,为何要如此无礼?”于从月忍不住出声说道。
  这声轻微却有力的喝斥,凝住少年的步伐,他转过脸,轻轻瞟她一眼。
  “你这小姑娘是什么人?敢冲撞二爷!”一名护卫怒喝。
  紫鹦吓傻在一旁。
  于从月挺直背脊,并没有被吓住。
  “菩萨助人可不会这样无礼。普天之下,不论穷人富人,在菩萨眼中都是一样的。二爷想必读过《礼记》‘不食嗟来食’这个句子吧?就算再穷,是人都有自尊的。”她话说得直辣,有意试探衍格的反应。
  少年那双犀锐的眼专注地盯著她。
  “你可以问他们,自尊和银两哪个比较重要?”他挑眉冷笑。
  “我不必问他们,我针对的是你的态度。”她不示弱。
  “他们真正在乎的是银两,根本不会在乎我的态度。”他的唇角弯著傲慢而自负的曲线。
  于从月咬了咬下唇,眼光瞥见那些小乞丐分抢钱袋里的银两,便知道自己辩不过他了。
  “你到底嚷嚷完了没有?你这小丫头究竟想怎么样?”仆役牛安逮到机会,跳出来指著于从月破口大骂。“这些小乞丐看准了我家二爷菩萨心肠,十天半个月就来这儿缠一回、闹一回,咱家二爷哪一回不是赏下这么大袋银子,你到底还要添什么乱!”
  于从月微微一怔,迎视少年冷傲的目光。原来,这已经不是头一回了,看来这些小乞丐是吃定了他。
  “喂,你的丫头在这儿冒犯我家二爷,还不快把她带走,是想找死吗?”牛安对著一旁发呆的紫鹦怒喝著。
  “仔细看清楚,谁是丫头,谁才是主子?”少年闲散地冷睇牛安一眼后,不再看于从月,转身大步走进王府大门。
  “散了散了,没什么好看的,还不快滚开!”牛安挥赶著看热闹的人群。“你们这些小乞丐,每回看见二爷就死缠著不放,下回再让我看见,非抽烂你们的皮不可,快滚!”
  小乞丐分得了银两,一哄而散,看热闹的人群也散去了。
  牛安狠瞪于从月一眼,然后走进府去,把大门重重关上。
  “小姐……”紫鹦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神色。
  “看年纪,他应该是衍格没错。”于从月淡笑了笑。
  “如果他真的是衍格,那还真……”紫鹦顿住,不再往下说。
  “真不太好相处对吗?”她替紫鹦说了。
  紫鹦吐了吐舌头。
  “模样是不错,就像个玉雕的美公子,可惜那双眼睛太冷了,冰似的,说话的样子又傲慢得很。”紫鹦不客气地说,那双犀锐的眼睛让她觉得有点害怕。
  于从月低头轻笑。
  “小姐,你瞧见他了,怎么样?还算满意吗?”紫鹦觑著她问。
  “嗯,满意。”于从月咬著唇,微笑点头。“他的模样、他的善心,我都很满意,最重要的是,他看起来很聪明。如果他可以改正无礼的毛病,我想我会更加满意。”
  紫鹦傻愣愣地看著她,饱读诗书的小姐眼光果然与众不同,此刻,她应该向小姐道喜才对,但是,她却打从心底地怕衍格,想到以后还得侍候这位姑爷,她就莫名其妙地害怕起来。
  “我们元宵还没吃完呢。”于从月忽然想起,笑盈盈地走回去吃元宵。
  紫鹦回头看了一眼朱红色的王府大门,想起衍格那双冷漠冰寒的目光,心中隐约有丝不安。
  也许,刚才小姐真的不该得罪衍格的……
  第二章
  八年后
  一匹高头骏马载著高大英武的男子一路奔驰到养蜂夹道的“狱神庙”前。
  “狱神庙”自康熙年间起,囚禁的都是犯罪的皇子和宗室亲贵,几十年来不曾修整,如今已是残破不堪,蛛网密布。
  坐在外间打盹的执事笔帖式听见马蹄声,睁眼瞧著来人,见那人一身齐整的官服,冷傲地跨骑在骏马上,再仔细看那人的脸,觉得眼熟,怔怔想了片刻,陡然吓得立起身来。
  “二爷!”执事笔帖式认出那人是显亲王府的二贝勒衍格,慌忙躬身请安。“奴才给二爷请安!”
  “典狱官呢?”衍格翻身下马,将缰绳随手扔给笔帖式,然后迳自走进“狱神庙”内。
  “回爷的话,正在用饭呢。”执事笔帖式来不及通报典狱官,只好紧张兮兮地跟在衍格身后。
  衍格穿堂过廊来到正殿,看见一名中年男人和一名妙龄女子正面对面地坐著吃饭。
  “巴爷,衍格贝勒来了!”执事笔帖式急忙向中年男人打手势。
  那中年男人立即起身,拉著妙龄女子的手朝衍格叩头请安。
  “奴才巴宁,小女娴馨,请二爷安。”
  “皇上口谕,命我前来看看唐烨,他如今囚禁在何处?”衍格的目光只在他们脸上淡淡扫过一眼。
  “在东偏殿,奴才给二爷带路。”
  巴宁躬身在前头领路,衍格跟著他走出正殿。
  那跪在地上的妙龄女子娴馨缓缓地站起来,眼神闪著狡黠的光芒,执著凝视著衍格的背影,嘴角幽幽地扬起。
  巴宁将衍格领到了东偏殿。
  “唐大人,显亲王府衍格贝勒前来看你了。”巴宁在门外说道。
  “把门打开。”衍格吩咐。
  “是。”巴宁立即开了锁。
  衍格走进屋,就看见头发花白的一品大员唐烨,两眼无神、目光呆滞地靠著墙坐在木榻上。
  唐烨听见声响,转过头,木然地看著衍格。
  “退下去,任何人皆不许靠近,我有话要问唐大人。”衍格走到木榻前,撩袍坐下。
  “是。”巴宁躬身退了出去。
  “显亲王府?你是衍格?”唐哗用那双年老昏花的眼盯著衍格。“你就是丹臻的儿子吗?”
  “唐大人记性甚好,我记得小的时候曾在皇宫御花园里见过唐大人。”衍格微笑说道。
  “皇宫御花园?”唐桦仿彿陷入了回忆中。“我想起来了,那是先帝还在的时候,有一年的中秋,先帝在御花园宴请群臣,我当年还是刑部尚书,那都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衍格沉思地看著唐烨,毕竟是朝廷一品大员、三朝旧臣,模样再狼狈也气度不凡,这样一个白发稀疏、瘦骨嶙峋,脸上的皱纹如残菊一般的老人,他实在不相信他会犯下杀害钦差的大罪。
  “唐大人,皇上谕令我为监察御史,坐镇京中府衙,我的第一件案子就是唐大人这桩疑案。”衍格直接切入重点。“唐大人,你的案子六部会审多次,你均俯首认罪,刑部已拟判你斩立决了,你有何话说?”
  唐桦怔忡良久。
  “人确实是我杀的,我无话可说。”他深深地垂下头。
  “皇上怜惜你是三朝老臣,所以对这件案子十分挂心,皇上和我都不相信刘聪怀刘钦差是唐大人杀的。”衍格轻轻叹口气。“唐大人,我不明白你究竟替谁顶罪?又为何要帮人顶罪?”
  唐烨缓缓摇著头,默不作声。
  “唐大人,你供称自己是用绳子将刘聪怀勒死的,但是刘聪怀身材壮硕,又正值壮年,而唐大人已年过七十了,垂垂老矣,要动手勒死一个壮汉并不是易事,唐大人是否有隐情?可据实以告。”
  “当时刘钦差已醉得不醒人事,所以老夫想杀他也不算太难。”唐烨疲惫地低语。
  “但是唐大人因何故杀他?动机是什么?”衍格又问。
  “动机……”唐桦仰首望天,喃喃自语。“刘钦差酒醉失态,调戏我府中女眷,因此老夫才动怒杀了他。”
  衍格思索著,心中渐渐雪亮。
  “其实,刑部书吏所写的尸单上不只有勒痕而已,还有另一处致命伤。”他深深地看著唐烨。“唐大人,既然你供称刘聪怀是你杀的,那么那一处致命伤是如何造成的呢?”
  “这……老夫已不记得了。”他缓缓摇头。
  “在他的后颈处有一大块暗紫色的伤,唐大人,那是什么东西击打出来的,你竟然会不记得了?”衍格咄咄逼问。
  “是……棍棒。”他迟疑地回答。
  衍格捏著鼻梁,长长地叹了口气。
  “唐大人,让我告诉你吧,尸体后颈并没有瘀伤,真正的致命伤是他喉咙口用利器刺出来的一个血洞。”他已经可以断定唐烨并没有杀钦差刘聪怀了。
  唐烨嘴唇颤抖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唐大人,你的案子我会奏请皇上再审,不得已还得开棺验尸,我一定会洗刷你的冤屈,不会让你为他人顶罪。晚辈先回宫向皇上覆命了,告辞。”衍格缓缓站起身。
  “不!”唐烨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抖瑟瑟地翻身朝衍格俯首叩头。“老夫没有冤屈,刘钦差确实是我杀的,我愿意领罪,恳请皇上立刻下旨判我一个斩立决吧!”
  衍格有些恼怒。
  “唐大人,你现在该是享清福的时候,我不知道你为何执意为人顶罪,你这一生的清誉不该毁在一桩冤案上。”
  唐烨闭上了眼,一滴混浊的泪珠从他忧郁的眼中滚落。
  衍格从唐烨的眼泪中洞悉了一切。
  “唐大人,能让你心甘情愿牺牲顶罪的人,必是你的至亲无疑了。”
  唐桦的身躯猛地颤抖了一下,脸上老泪纵横。
  “我年岁大了,离死已不远,我心甘情愿认罪。衍格,算老夫求你,你就放过——”他顿住,放过谁?他不敢说出口。
  “唐大人,人是谁杀的,就该由谁抵命,一旦让我查明真相,我绝不会放过他!”唐大人,人是谁杀的,就该由谁抵命,一旦让我查明真相,我绝不会放过他
  “二爷问完话了?”一见衍格走出偏殿,守在外头的巴宁立即迎上来。“小女给二爷沏了一壶热茶,爷喝过热茶再走吧。”
  “好好照看唐大人,不许怠慢,不许喝斥。”衍格边说边走向正殿。
  “奴才明白,咱们大清有不辱士大夫的规矩,奴才谨守著不敢忘。”巴宁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衍格淡淡地点头,一跨进正殿,就看见那妙龄女子似笑非笑地端著茶,似乎就等著他过来,一看见他,立即满面绯红地低下头。
  “二爷,请用茶。”嗓音柔软娇腻。
  衍格接过茶,慢慢地啜饮,这才看清楚她的模样——鹅蛋脸、柳烟眉,眼神慵懒,眉宇娇媚。他出身王府贵族,什么样的美女他没见过?但这女子望著他时那份似娇似嗔的神情,让他禁不住多看了几眼。
  “你叫什么名字?”虽然巴宁已经说过,但他根本没记在心上。
  “回二爷的话,我叫娴馨,娴雅的娴,馨香的馨。”她答得清清楚楚,嗓音清脆娇嗲。
  “‘狱神庙’里似乎不该有女子出现。”衍格瞟了巴宁一眼。
  “二爷,我是给我阿玛送饭来的,陪他吃了饭以后我便会离开!”娴馨急忙解释,白净的脸庞因紧张而泛起红晕。
  “别著急,我没有怪罪你阿玛的意思。”他笑了笑,喝完茶后,放下茶杯便往外走。
  “二爷要走了吗?”娴馨匆促地问。
  衍格淡笑不语,迳自走出正殿。
  “二爷慢走。”巴宁一路躬身相送,娴馨也跟随在后,含情脉脉地凝视著衍格的背影。
  娴馨对衍格表达出如此露骨的好感,衍格并不是没有感觉,但是他对这个典狱官的女儿没有多积极的想法,也没有太明显的兴趣。
  执事笔帖式已经把他的马牵到门口了,他接过缰绳,翻身上马,正要策马离去时,娴馨忽然捧住心口痛苦地跌坐在地。
  “娴馨!你怎么了?娴馨——”巴宁惊慌失措地大喊。
  衍格看见娴馨突然昏倒,诧异地跃下马察看。“怎么回事?”
  “糟了,恐怕是小女的心病又犯了!”巴宁焦急地说。
  “心病?”衍格愕然,蹲下身将一脸痛苦的娴馨轻轻扶起,虚软无神的娴馨顺势软软地滑进他怀中。
  “是啊,是从娘胎就带来的病根,她只要一心急就会犯病。”
  衍格低头望一眼柳眉深蹙、娇喘细细的娴馨,竟觉得她十分妩媚可人。
  “你去找大夫来,我先把她抱进去。”他吩咐巴宁,然后弯身将娴馨抱了起来。
  “二爷……”靠在他怀里的娴馨有气无力地喃喃轻唤。
  “什么?”
  “你何时还会再来?”她的声音病恹恹得仿佛随时会昏死过去般。
  衍格心一动,怔然望著那张娇柔虚弱的脸庞,一瞬间,被她深深迷惑了。
  凉爽的午后,于从月独自一人坐在后花园中,检视著桌上各类药材。
  “从月,你在做什么?”
  于从月听唤,抬起头,看见父亲背著手,气定神闲地走过来。
  “爹,您从宫里回来啦!”于从月起身请了安,笑意漾上了嘴角。
  于敏中看著爱女,刚过十八岁的从月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不再是脸庞圆润、稚气娇憨的小女娃儿了,浓密的长睫覆在她柔美的眸子上,端庄贞静中透着股惹人怜爱的清丽。
  “你在做什么?”他看著满桌的药材,奇怪地问。
  “我在调配去斑的药丸。”
  “去斑的药丸?”于敏中微讶。“预备给谁用的?”
  “给娘呀!”于从月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这阵子,娘的脸上无端长了些斑痕,爹都没发现吗?”
  “是吗?昨日晚膳时见到你娘,倒没留心看。”于敏中顿了顿。“怎么,那些斑痕长得厉害吗?”
  “只要是女人,都无法忍受自己脸上长了斑,就算是被丈夫冷落的元配夫人也会忧郁难受的。”她漫不经心地说。
  “从月!”于敏中微愠地瞪她一眼。这个女儿什么都好,就是扯到他的妻妾时最爱与他斗嘴,总要替自己的娘出口气才干休。
  “你这不能容人的脾气呀,将来嫁到夫家可有你受的了。”于敏中深深叹了一口气。“你想想,哪个亲王贵胄不是福晋、侧福晋、妾室成群的?你总要识大体、懂分寸,才能讨得丈夫欢心——”
  “爹,这些药材都是我吩咐紫鹦采买来的。”她转开话题,不想听训。“只要拿白蒺藜、山栀各一两,共碾成细末,以酸醋调匀,夜里涂在脸上入睡,晨起时洗去,约莫十天半个月,脸上的斑痕自然会脱尽了。”
  “从月——”
  于从月假装没听见,一边拿著药材一边说著。
  “另外再用白梅、樱桃枝、小皂角、紫背浮萍各五钱碾成粉末,加入蜂蜜揉成密实的丸子,以后每天用这丸子洗脸,最多两个月,斑点就会消失,肌肤也会变得莹白娇嫩了。”
  于敏中轻轻一叹,知道她不爱听他训话。
  “你做出这些去斑的药丸,府里的女眷可都个个有福了。”
  “我只给我想要给的人。”她淡漠地说道。她对人一向爱恨分明,喜欢便喜欢,讨厌便讨厌,从不讨好卖乖、曲意逢迎。
  于敏中当然明白她不想给的人指的正是他的三个妾室了。
  “你这孩子,都这么多年了,还是接纳不了你的姨娘吗?”
  于从月没有答腔。这三个姨娘正是于府里最大的乱源,她当然接纳不了。所有的争执吵闹都在背地里进行,只有父亲才会以为于府里天下太平。
  “从月,最近爹听到一些传闻,我想应该让你知道。”话题一转,于敏中的脸色也严肃起来。
  “什么传闻?”
  “是与衍格有关的。”
  于从月呆了呆,这么多年来,父亲极少主动提起衍格,此番提到他,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是什么传闻?”她故作平静。
  “听说衍格最近与典狱官的女儿娴馨格格来往十分密切。”于敏中忧心忡忡地说。“有不少人亲眼看见衍格带著娴馨格格大大方方地出入茶肆酒楼,显亲王府也因为这件事而闹得沸沸扬扬,爹很担心……你和衍格的婚事有变。”
  于从月凝住了呼吸,怔怔杵著。
  “从月,这件事你怎么看?”于敏中探询爱女的想法。
  于从月钝钝地回过神来。
  “爹,显亲王府有意退婚吗?”她的思绪茫然失落。
  “显亲王倒没有退婚的意思,但是因为衍格始终不肯亲自上门提亲,所以显亲王和福晋也拿他没办法。”
  “所以,是衍格想毁婚了?”她紧紧咬住下唇。
  “恐怕是。如果显亲王府确定要退婚也没有关系,我这个才貌俱佳的女儿不愁没人要。”于敏中十分关切爱女的心情,柔声抚慰著。
  于从月苦涩地一笑。她拿衍格当夫君整整八年了,突然间,她的丈夫可能不再是他,一颗心莫名地空了,一时间不知该拿什么东西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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