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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她也很久没有看见慈祥的母亲和
从小看她长大的佣人,归乡之情不免油然升起。
台湾南部某乡下小镇一…
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朱老大不但以电话召回了德龄,还在德龄到家之前,把要介绍给德龄的对象叫来了。
这个叫杨训明的年轻人,是才调到本地卫生所没多久的医生,因为当兵时是医官,加上本身用功的缘故,已在大医院当了一年驻院医师。又为了一股史怀哲式的热诚,自告奋勇申请到乡下地方行医,这对向来只有兼职医师的乡下地方而言,实在是一项难得的福音。
向个月相处下来,朱老大真是愈看杨训明愈顺眼,他不但医术精湛,也十分富有爱心,对于乡里一些患有长期慢性病的老人,更是每天固定到府巡视,每周还亲自送药来。有时也见他在庙口大榕树下陪老人们下棋聊天,就连向来以火爆出了名的朱老大,见了他也总是笑得合不拢嘴。杨医生的耐心和爱心,不但使他的高血压降低了很多,而且还让膝下只有一个女儿的朱老大,偶尔还能享受一点承欢膝下的欢乐。
乡里几户有适婚女子的人家,已忙不迭央求媒人去说媒了,眼看一个人品、学识皆为上选的。乘龙快婿就快被抢走了,心急如焚朱老大怎能不行动呢?
找了个理由派人叫来杨训明,朱老大迫不及待地亲自奉上一杯上选冻顶乌龙。“来,杨医生辛苦了。”
“老伯您别客气了,有什么事要我帮助吗?”杨训明拂去满头大汗,一张蓄着大胡须的脸被乡间的太阳晒得又红又黑。
朱老大见他这么忠恳,便开门见山说了:“杨医生,你知道我有一个年纪和你差不多的女儿吧!”
“嗯!不是说在强北当律师吗?很了不起吧!”
“哎!女孩子念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还不如早点找个好对象嫁了。”
“或许她志在事业吧!不急,不急!”此时杨训明也洞悉了朱老大的用意。“您打我来是为了什么事?”
“希望你能和我女儿相亲!”
真不愧是伴君如伴虎,杨训明背后禁不住流了一身冷汗——果然,他忽然对自己这么好一定是有目的的!
“这……不太好吧!”杨训明憨直地说。“我跟令千金又不熟。”
“就是不熟才要相亲。”朱老大双手抱住杨训明的肩。“杨医生,不是我在自夸,我那个女儿啊!又漂亮又能干,气质更好得没话说,你自己看了就知道。”
“呃,是呀!我想令千金一定是正如你所形容的那么好。”
杨训明忍不住暗暗瞄了朱老大那狮鼻阔嘴一眼,外传他女儿和他长得几乎是一个样儿,要称得上“漂亮”……那似乎太勉强了。
何况,他才不相信有能力考上律师的女孩会漂亮到哪里去?漂亮的女孩多半是不屑关在房里苦读那些艰深难懂的法律书籍的,他在大学时代早已见识过了。
漂亮女孩?想到这里,他不觉暗暗笑了一下,说到漂亮,他以前在法学院内遇到的那个小冤家倒真是称得上漂亮:她是那么有自信、又那么亮丽夺目,当然她的脾气也不是好惹的。
“这样好了,她这一、两天就会回来,我们不如一道去外头吃个便饭吧!你看,到镇上‘春日园日本料理店’怎么样?”朱老大胀红着脸,兴奋地问道。
“好啊!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管她得漂不漂亮,反正“春日园”的高级料理是镇上出了名的,凭居在外的杨训明已很久没好好吃过一顿像样的饭了,借此机会去大吃一顿也不错。
“一言为定喽!”
朱老大兴奋地握紧杨训明的双手,也不管人家痛不痛,兀自用力地摇了两下。
第二章
南部炙热的烈日,晒着田边小路。
德龄一面踢着抛锚的车子,一面大声咒骂着:“真倒楣,居然在半路上给我出毛病,这是什么烂车嘛!”
其实车子会突然故障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向来只注重打扮的德龄,对车子和独居的公寓向来是不愿多花一点心思去照料。不过,房子里有钟点佣人每天抽两小时去清扫,车子就没人替她整理维修了。
何况她那发了狂似的开车方式,一路上将油门硬催到时速一百五、六十公里,还嫌可乐娜小车不够有力。但若要她搭车或飞机,一想到回到乡下出入不便,连计程车也没有,家里又只有那辆旧式的宝士车,让讲究品味的她宁可开自己的小车,也不要开那辆俗不拉叽的宝士车出来丢人现眼。
“唉!下次也许该换一辆保时捷了。”她喃喃自语,一手还挥着汗水。“我的天,这会儿我该怎么回去呢?”
可怜的她,出门前才换上的一身名贵香奈儿白色露臂洋装已被汗水、脂粉糊成一团了。站在这没半个人经过的荒地,不仅尘土飞扬,还让灰尘弄脏了她的粉仍。如果没回来,我现在大概会在度假中心的漂亮泳池边晒太阳戏水吧!讨厌死了,都是阿爸害的。啊!再没有人来救我,我可是快昏过去了。“
德龄投降似地逃回车上,想打开空调以予解闷热。没想到连空调都坏了。
“不——老天为什么要对我之么残忍!”她忍不住哀嚎着。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了嗒嗒的马达声。
“啊!救星来了。”德龄兴奋地跳出车外,连忙向马达声的来处挥挥手。“喂——”
她多高兴此刻有人出现在面前,但仔细一看,那嗒嗒的马达声正是邻居珂辉伯驾驶的铁牛车。虽然简陋,不过,有总比没有好。
“阿——辉——伯——”她大力地向阿辉伯招招手。
待阿辉伯顶着那个戽斗下巴驶着铁牛走过来,才发现眼前灰头土脸的女子竟是德龄。
“喔!德龄,你回来了?咦?你是不是生活不太好,怎么那么狼狈,莫非是上回被退婚之后害你流离失所……”阿辉伯带着同情的语气说。
不过德龄已经没有力气去解释了,眼下她只想早点离开此地,即便是开着铁牛的老伯也足以解救她于水深水热中。
“阿辉伯,快,快载我回去,好叫人把我的车拖去修理。”德龄陪着笑脸说。
“哎!阿辉伯,你还要多久才巡完啊!”此时德龄已顾不得形象地一面挥着额角的汗水,一面把裙摆撩起来扇风。
“呵!还有两甲地哩!现在才走不到七分……”阿辉伯还来不及讲完,德龄已站了起来。
“你……”想干什么?站起来太危险了。“阿辉伯斥喝着。
谁知德龄一言不发靠了过来,一把推开阿辉伯。“你开的太慢了,这样巡到天黑都巡不完。”
说时迟、那时快,德龄已掌握住铁牛车的方向盘,用力往油门一踩,“忽——”一声地往前驶去。
“救命呀——你草菅人命,哪有人用铁牛车飙车?”阿辉伯紧紧抓住车上把手,没命地大喊着。
德龄一点也不以为忤,反而怒道:“少罗嗦!坐稳了,这种烂车居然只能开到六、七十,太逊了。”
说完后,德龄又企图换档加速。
“不——这可是我的命根子,你别……”这时阿辉伯早已被吓得脸色发青,双腿发软。
他这时才知道为什么德龄那辆可乐娜买不到一年,便在开了三百公里高速公路后就抛锚了。但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德龄这么用力地飙驶,眼前忽然出现了一辆白色伟士牌机车,看样子是闪躲不及了……
“啊——”连德龄自己都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忽然方向盘一偏,撞直一颗行道树。
“砰——”
一辆原本保养得很好的铁牛车就这么被撞成一堆烂铁,而德龄和阿辉伯也被摔在田边的小沟里。
“哇!”德龄由水深及踝的田沟中奋力爬起,全身都是烂呢!
她想开口责骂那个戴安全帽的骑士,对方却一溜烟跑了。
熊而这骑士显然无心逃逸,原来他是到另一边扶起阿辉伯。
“阿辉伯,你没事吧?”那个骑士把阿辉伯扶到路边休息。
“我还好,一点点于伤,可是……可是我的‘阿牛’却……”阿辉伯居然像小孩一样哭了起来。
那人安慰道:“没关系啦!人没事就好,要不要我载你到卫生所看看?”
德龄被那人冷落了老半天,心中已十分不快,忍不住破口大骂:“哼!要不是你不肯让一下,我们才不会出事,你到现在还有心情说风谅话?”
“那你要我怎么样?不对的人是你吧!”那骑士取下完安全帽,露出来络腮胡和墨镜,十分鲁莽的样子。
此刻的德龄披头散发,一脸灰土,双手插腰,有如泼妇骂街。“我哪里不对了?明明是你……”
“明明是你不对,哪有人在田间小路开铁牛车飙车的?真是无知妇孺。”那人依旧冷静地念着,一面还把阿辉伯扶上机车。“阿辉伯,我送你回去吧!”
忽然间德龄觉得那个人说话的口气好熟,很像以前遇过的某个人,但此刻她已无心愿及那么多了,见那人载阿辉伯要离去了,忍不住紧张起来。
“等一等,你……你就这样把我留下啊!”
那人戴上安全帽,没有答腔,兀自发动了机车往前驶去。
“不,你不能就这样把我抛下!”德龄气得跺脚。“你这死没良心的!”
可惜她的抗议没让那人回一下头,德龄也只能含着泪水望着他们离去。
“天啊!我是造了什么孽,一天遇上两个车祸。”德龄用泥手摸了摸满是汗水的脸,深深叹了一口气。“不,我绝不能就这样被打倒,一定会有人来救我的!”
既然做了这样的想法,德龄便静下心来,躲在路边的树下等待“救星”。果然皇天不负苦人心,五分钟之后,机车声由远方响了起来。
德龄站起身,见又是那个骑伟士牌的大胡子,忍不住支开口驾道:“你这死没良心的,还想把我;一个人抛在这儿?也不怕我遇上什么坏人、野兽的?”
大胡子见她狼狈。至此还如此泼辣,忍不住笑了起来。“我看应该担心的该是那些坏人和野兽吧!”
“你……”
大胡子见她脾气这么坏,倒是和他记忆中一个凶女孩很像,不过见她披头散发,脸上又是脂粉、又是泥灰的样子,无论如何也不能和他记忆中那张漂亮的面孔做同一联想。
不过基于同情心,他还是温柔地对她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哼!”德龄还曳得二五八万,把头转了过去说:“就凭你这辆可以报废的中古车?”
“是中古车又怎么样?它可是又好骑、又舒适的。不坐就算了。”那人倒是顶有个性,立刻摆出一副“走状。”
这下德龄真的不能再拿翘了,她忙不迭地坐上机车后座,一声不吭地想着:好女子不吃眼前亏,且看我日后如何报仇!
当德龄被载至家门口后,连谢也不说一声,就跑进屋内,直奔二楼的房间。不是她不想和父母无打声招呼,而是向来注重整洁的她实在不能忍受自己这副又脏又臭的模样。
在门口打扫的佣人看见载德龄回来的那个人正是杨医生,便客气地喊了声:“杨医生,真巧,又来这儿了。”
“是呀!真巧,和你们家小姐撞,幸好没事。”
此时闻声而来的朱老大连忙奔了出来。“杨医生,太好了,幸亏我女儿遇见你,方才阿辉打电话来告诉我她出事了,我真吓得不知怎么办?”
“哪里,这是应该的。如果没事我先走了。”杨训明陪了个笑脸,心里直犯嘀咕:这个又泼辣又野蛮的女人居然是朱老大口中又美丽、又能干的女儿?
换上那乡里别的女孩,用两条腿走上这一、两公里的路还不成问题。偏偏她就是这么难伺候,用机车载还嫌车不好,一路上不停地抱怨。
杨训明暗吁一口气,幸亏没答应这门亲事,不然以后就有罪受了。他叹了一口气,心想:难怪乡人都说朱老大的女儿是扫把星,今天总算是见识到了。
回到自己住处,邻居房东的女儿娟娟连忙迎了出来。
“杨大哥,你回来了呀!”娟娟有如一只轻快的小鸟般,带着温柔可亲的笑脸,递给他一条湿毛巾。
“谢谢你,娟娟。”杨训明接过来,往脸上一擦。当然那副墨镜也摘了下来。
娟娟望着他那墨镜底下温柔的眼神,情不自禁陶醉了起来。“唉!杨大哥配上隐形眼镜之后真是帅多了。”
“是吗?你真会说话。若不是这里的太阳过热,我的皮肤受不了镜架和汗水长时间的侵蚀,我才不会去配这麻烦的劳什子。”杨训明对她露出浅浅一笑。
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即使是身穿普通的T恤、牛仔裤,理着普通阿兵哥式的五分头,娟娟还是对杨训明一往情深。她爱的是他的才气、他的直爽,以及奉献自己的行医胸怀。
不过杨训明待她只是一如妹妹般,若即若离的。身为女孩子又不好先开口,弄得正值双十年华的娟娟芳心大乱,终日为情所苦。
幸好房东太太金婶看出了女儿的心思,听说朱老大已主动向杨训明提亲,便拿定主意要直接代自己女儿出头,不给旁人一点机会。她见杨训明回来了,便连忙走了出来。
“娟娟,衣服收好了还不快去摺一摺?”金婶向她使了一个眼色,暗示娟娟到屋子里去。
“是!”知母莫若女,娟娟见母亲已准备代自己表白,也就暗暗窃喜着躲入屋内。
见娟娟进去了,金婶便故意搭腔。“我们娟娟真是乖,若不是家里环境不好,还想让她多念几年书哩!”
“呃!是,我也劝娟娟去报考夜大,多念书总是好的。”杨训明不知金婶有何来意,只好跟着应答。
金婶见他似乎没弄清楚,于是便又放胆说了:“其实,女孩子书念那么多有什么用,朱老大那女儿念到大学毕业,居然连自己的内衣裤还不会洗,花钱似水地又好吃懒做!”
“呃?”杨训明才见识过朱德龄的泼辣,没想到她还有如此不堪入耳的一面。
“还有,不知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过去,老是嫁不掉。”金婶见杨训明那困惑的表情,知道自己已成功了一半。
“就是脾气不好这点令人受不了吧!”杨训明也开口了。“我已见识到了。”
“真的?”金婶喜形于色。“那我们娟娟比较好吧?”
“当然,娟娟是个好女孩。”杨训明想到泼辣的朱德龄不由得心生喟欢。
金婶打蛇随棍上,开始道出来意。“我看,你和我们娟娟满谈得来的,两人年纪也该是论及婚嫁了,不如……”
一见金婶这么说,杨训明连忙开始装傻。“啊!糟了……我的隐形眼镜……”
“怎么了?”金婶见他如此惊恐,连忙问道。
“好像……好像眼睛进沙了,我先进去看看。”
“好,好,你小心一点。”说完金婶也走了。
其实杨训明的隐形眼睛根本没事,这不过是金蝉脱壳这道。见金婶走了,他也进入自己房间,关起门来,不觉又跌坐在床上里沉思。
他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这个朱德龄到底是怎样的女孩呢?
金婶愈是这样形容她,他愈是有兴趣知道她的事。也许,他所风闻到和见识过的朱德龄,真的和某个女孩很像。
女律师朱德龄……对了!他印象中的那女孩好像也是念法律系的,不过不可能,那种“金玉其外,败絮其内”的女孩绝不可能考得上律师。
“唉!说不定只是巧合而已,不是吗?何况那女子长得和她又不像。唉!还是别想了,也许,去和她相亲就明白一切了。”
有了这种念头,他心里不免开始对相亲充满了惮憬。
“相亲?不,我绝不和那人相亲!”
回到家中稍事清洗过后的德龄,一听见父母的提议,几乎没命地尖叫起来:“我——不——要!”
她一面气唬唬地瞪着父亲,一面大喊:“阿爸怎么还那么怕死,上回那样已经够过分了,难道还想再次葬送我的幸福?”
何况这次相亲的对象又是那个害她差点出车祸的乡下医生。
虽然她只看过他一次,但对他那平庸的T恤、牛仔裤,不修边幅还自命潇洒的模样反感到了极点,更可恶的是,他的语气和她从前的某个仇人那么像……
对,她想起那男的也是医不系的,只是忘了他叫什么名字。不过,大概学医的都是这自大狂妄吧!
“不!我宁可不嫁也不要和他相亲。”德龄再次坚决地说。
“哎!对方条件那么好,人又老实、又富爱心,嫁这种人最好了。”朱太太在一旁不停地劝着。
德龄还是把头摇得像波浪鼓。
“XX!你还挑三捡四,都快变成老姑婆了你知不知道!”朱老大气得骂出脏话。“他有什么不好?”
“因为他学医。”想起陈年往事,德龄不禁噘起嘴。“学医的人最臭屁了。”
“那是因为他们都很了不起呀!想想看,一个合格的医生是经过多少的磨练才有今天的成就?”朱太太道。
“唉?算了,你念法律还不是很自以为不了起。”朱老大点了根烟,企图缓下自己的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