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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冰冷指尖整个贴住豌,她双唇微扬,心窝也随之漾出一阵热气。
她办到了哪!
莫稽见她笑得这般开心,明明模样脆弱,却又坚强地让人望之我见犹怜,目光又怎有法子从她脸庞上挪开呢?
华泽兰没察觉到身边那道灼热视线,她捧起陶碗,一小口一小口地啜着汤药。
莫稽胸膛剧烈地伏着,见她的苍白双唇因为汤药灼口而染上了鲜红,粉嫩地如同初绽花芯。
他用力地别过头,拳头上之青筋因为强忍情绪而激动地贲张着。
“药,我已喝完。”华泽兰将陶碗摆至桌上,神态又恢复了冷然。
“你日后最好每回皆乖乖喝完汤药。”他想不出其他方法逼她吃药,只得继续出言威胁她。虽然他不懂她为何要为了一个素不相识之人,而受制于他。
“若我不依呢?”
“石松没了双腿,再断条胳臂也不是什么大事。”他沙嗄之声,原就容易将话说得凶狠无比。
华泽兰娉弱双肩气得直哆嗦,她握紧拳头,只想给这个男人一巴掌。
“你恨我。”莫稽脸庞闪过一阵苦笑,恍若一切早在他预期之中。
“我只是不明白你留一个瞎子在身边,意欲为何?”她问。
“你不会懂的。”他配不上这般冰清玉洁的她,可能够留着她在眼前看着、瞧着,总也是好的。
“我确实不懂。让别人恨你,有何益处?欺负一个目不能视之弱女子,莫非是件乐事吗?”她咬牙切齿地说道,冷冷口气里之怨恨连她听了,都不免一惊。
她咬住唇,蓦垂下眼儿,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变得这般刻薄。
“你为何恨我?恨我救了你?还是恨我不让你回家?”他问。
华泽兰一怔,她揪着衣裙,双肩颓然地落下。
是啊,她恨他什么呢?她该恨的是那些杀人不眨眼之强盗,她该恨的是自己而今失明之落魄下场啊!
“请让我捎信回家。”她低声说道,黯淡地如同一抹即将消失之芳魂。
“不。”他坚定地说道。
“我不是你所豢养之动物,我会逃走的!”华泽兰乍然失控地哭喊出声,小手愤怒地捶打着石壁。
谁来救救她!她不要自己这副德行!她不要被关在这个地方啊……
华泽兰心头一乱,顾不得肩上还有伤,一迳疯狂地拍击着石壁。
“住手!”莫稽牢牢地扣住她的双腕。
“放开!”她拚命挣扎,白玉手腕被他勒出一道红圈,气虚之身子也因此而晕眩不已。突然,她感觉到有一柄冰冷短刀被塞入她手里。
“刀子在你手里,你有本事就杀了我,从这里逃走啊。”恨,是让人最快自跌倒处爬起之方式——这点,他比谁都清楚。
华泽兰倒抽了一口气,握紧了短刀。
“来啊,我就站在你前方一步之处。”他墨玉亮眸锁着她脸庞,嗄声说道。
她用尽全身力气,往前一奔,她举刀便刺——
刺中了。
华泽兰感觉刀刃陷入一处骨肉里,她脸色突然一阵惨白。
只是,她还不及放开匕首,一股力道便在瞬间反冲回她手掌里。她虎口一痛,刀子便被弹开。
铿锵!刀子落在石面上,发出击玉般清脆声音。
“你凭什么逃走?你甚至连杀我力气都没有!”莫稽无视于右臂之皮肉伤,依然圈住她不盈一握腰身,轻而易举地将她带回榻边。“你这几日给我吃好、睡好,等你身子调养好些,我教你些功夫。只要有朝一日,你能动我一根毫毛,我便放你离开。”
“为什么要挑衅我对你动手?”她紧握着仍在颤抖之指尖。
“我高兴。”他粗声说道。
华泽兰还来不及对他的喜怒无常说些什么,她病弱身子突然涌过一阵迷眩。她一身翩然白衣就这么落躺在乌木大榻上,像一名像受困于凡间之天上谪仙,美得脱尘,却也极度地落寞无助。
“主子,您吩咐之笋菇汤已准备好。”门外传来微声呼唤。
“进来。”莫稽沉声说道。
七巧儿端着一方檀木香盘进入,手上除了—碗热汤之外,还摆着几颗馒头。
“那馒头是谁放的?”莫稽问。
“是……是小的多事。”七巧儿一看主子沉着脸,马上吓得牙齿直打颤。“我怕华姑娘饿肚子,所以就要厨子多蒸了几个……”
莫稽回头望着模样惆然之华泽兰,粗声地对七巧儿说道:“你以后就专心伺候华姑娘,一会儿去跟石松多领一份赏钱。”
“谢谢主子、谢谢主子。”七巧儿一连迭地鞠躬,却还是不敢直视主子。
“你的汤该喝多少,东西该吃多少,该怎么做,不用我多说吧。我过几日再来看你,若你身子已有起色,我们便开始习武。”
华泽兰没应声,冰人儿似地坐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莫稽看了华泽兰一眼,沉着脸走到七巧儿面前。
“她若是再不吃不喝,我就把你及外头那一班人全扔到山里喂狼!听见了没?”
莫稽大吼出声,七巧儿吓得抱头痛哭。
他拂袖而去,石门发出惊天动地一击。
华泽兰捣着耳朵,凄切地落下泪来。这种日子,要她如何过下去啊……
第三章
华泽兰经过几番思索,决定相信莫稽的话——
只要有朝一日,她能动他一根毫毛,他便会放她离开。
这个男人虽古怪,但她却没理由不相信他。
轻诺者寡信——他可以欺骗她,说他能代为向她家人报平安。但,他没有。
况且,他有何必要骗她?她已经没什么好失去了。即便是他对她身子有兴趣,他甚至不消使出诡计,便能对她得逞啊……
恁是她平时多少自觉聪慧,也猜不出他的心思。但他之提议,多少总是留给了她一个机会。
在心里渐渐笃定之后,华泽兰这阵子开始能吃能睡,也多少恢复了一些精神。
“华姑娘,白粥在你右手边,约莫一个手掌距离,干净布巾搁在你左手边。”七巧儿说道。
“谢谢。”华泽兰柔声说道。
雪白柔荑端起白粥,举箸优雅地抿了一口。贝齿粉唇,对映于丹红木筷,竟也让人瞧到挪不开视线。
七巧儿站在一旁,便看得合不拢嘴。
主子身边那些夫人,样子虽也不难看,不过和这华姑娘相较之下,不提容貌之别,光是这举手投足,便完全没法子与华姑娘相比啊。
“今日外头天气如何?”华泽兰柔声问道。
“雪停了,出了太阳呢。我陪姑娘出去走走可好?”七巧儿笑嘻嘻地说道。
“麻烦你了。”
“华姑娘,您别对我这么客气。”七巧儿抓发挠腮,憨憨笑着。
“应当的。”华泽兰抚着石壁,缓缓地下了榻。
“我扶您下榻。”
“我自个儿来吧。总不能日后抬腿举手,事事都差人帮我吧。”
华泽兰一手抚着墙,在心里默数到十,就差不多该是下榻时刻了——她这些日子摔了几回之后,已经摸索出一些心得。
她下了榻,弯身拿起搁在下方的绣鞋。
“姑娘,您真的瞧不见吗?”七巧儿站在一旁,一脸赞叹地说道。
“我若瞧得见,今日便不会坐在这里了。”华泽兰笑意微苦,穿好鞋,翩然立于榻前。
“我扶您。”
“我在屋内还行。到了外头你再扶我,告诉我外头哪些方位,有哪些东西。”
一、二、三……华泽兰在心里数数儿,数到三十时,她伸出手,果然碰到了门板。
“您往右手边走个三步,便是大门口了,门前有道槛子,您小心些。”
七巧儿猜出了华姑娘想自个儿行走之心意,便拿着狐裘斗篷,随行在一旁,一待华姑娘走出门,便立刻为她覆上。
华泽兰深呼了一口染着霜雪味道之空气,心情自然地平静了许多。
“您住的地方是正房,前头是一处大院子——”
“我……住在正房?!”华泽兰心一慌,扬声打断了她的话。
这莫稽对她究竟是何打算?
他日日来探望她,纵然是回回言语相逼、怒言相向,每每恼得她性情大变。可细细斟酌起他的用意,却是千金不换之真心关怀。便连七巧儿都因为能够劝得她用餐,而多领了好几回赏哪。
莫稽究竟想要她什么?华泽兰玉白脸容陷入一片苦恼。
“主子从没让其他几位夫人进过主屋,您这一来,大伙儿都道说这大夫人位置,非您莫属了。”七巧儿笑着说道。
“我不想听这些。”华泽兰抚住一道石柱,石柱被冷风冻得彻心寒,她倒抽一口气,手掌缩进斗篷里煨着暖,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告诉我,这儿可有村落吗?你们长居这山上吗?”
“这整座藩山上,只有莫宅一户,约莫有三十多人。我们这些人,都是主子买来的。”七巧儿答道,可没忘记主子交代过众人,不许说出此处便是“苍山”一事。
华泽兰听得有些心酸。她已逝之爹娘心慈,从不时兴买什么丫鬟长工,是故她听到这般事,便分外地感到同情。
“买来的人多吗?你们都很怕莫稽吗?”华泽兰轻声问道。
“怕是一定得怕的,他是主子,大伙儿吃穿全靠他,得罪不得哪。不过,主子赏罚分明,差事若做得好,他一出手给的赏钱,便抵得过一个月工资了。”七巧儿说到这里,开心地像个孩子。
华泽兰脚步一顿,黯然不语了。她自小衣食无虞,听见这些事,心里又怎能没有感触呢?
“若是你没将我照顾好呢?”华泽兰柔声问道。
“谁准你带她出来外头吹风的!”
平地一声雷鸣大吼自远方而来。
华泽兰惊跳起身,七巧儿吓得撰到她身边,和她抱成一团。
“主……主子……”七巧儿身子抖得厉害,连话都说不好了。
“他在哪里?”华泽兰低声问道,指尖也变得冰冷了。
“只瞧得见前方有些烟尘……”
“他若不在附近,怎有法子瞧见我们?”华泽兰蹙起眉,不解地问道。
“主于有些异能……站在山上,也能将山下一块石子儿瞧得一清二楚……旁人都说是鬼儿附身……”七巧儿愈说,身子抖得愈是厉害,眼泪也流了下来。
一阵冷意窜过华泽兰身子,她贝齿咬住唇,忍住一阵轻颤,却不许自己流露出丝毫恐惧。
她现在目不能视,剩的只有这一身骨气了。
随着跶跶马蹄声由远而近地传来,华泽兰眉头拧得更紧了。
这人怎么连马也骑到内室来了,一点礼仪教养都不懂!
“小姐,主子快来了——”
七巧儿声未落定,莫稽便与一匹枣红骏马如风股地飞过了几道矮墙。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带她出来外头吹风!”莫稽对着七巧儿大吼道,黑眸一瞪,脸上乱胡在寒风间益发地张牙舞爪起来。
七巧儿挨在华泽兰身边,哭得涕泪纵横,一句话也不敢吭。
“是我要七巧儿陪我出来散散心的。”华泽兰把七巧儿推到她身后,轻声说道。
莫稽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华泽兰那张细致如雪之面容。
她是一日比一日有精神多了!
莫稽乌发之下一双墨眸璀亮起来,眼儿热得像是一把正在过火之铁剑。
他开心地只想捶胸狂喊一番,可又怕惊着了她。
于是——
“你想散心是吧,喝——”莫稽拉起马缰,让马首转了个方向。
赤马嘶鸣一长声,华泽兰一惊,身子退一大步,可她动作还是太慢——
“华姑娘!”
七巧儿惊叫了一声,什么都来不及阻止,华姑娘便已被主子捞上马背,消失在前方尘土之间。
赤红骏马于冬雪上飞驰而过,马匹每一次之跃动、落地,都让华泽兰脸色惨白。
明知道如今之睁眼闭眼,不会有任何差别,她却仍不由自主地紧闭双眼,生怕自己会在下一刻被抛空,摔得身首异处。
她不能往后,因为身后便是莫稽灼热如火、坚硬如石之男躯。她只好被迫往前,抱住马首,避免与他有任何碰触。
可无论她身子往前倾得多低,他却总是在下次马匹奔腾时,紧贴回她身后。
冷风刮过脸颊,她缩着身子,打了好几个哆嗦。
“冷吗?”他问。
华泽兰别过脸,一语不发。
莫稽瞪着她毫无血色小脸,受够她这般毫无反应。黑厉兽眸一眯,方正脸庞怒戾一生。
他从不想从任何人身上求得什么,可她不同。他在她身上投入的——是他的心啊!
“你不冷,那咱们就再骑快些。喝——”他扬起马鞭,刮来一阵冷风。
“不要!”华泽兰蓦然回眸,眸子里漾满水气。她一向怕高,现下却被载在快马上于山间狂奔,光是想象这画面,便足以让她腿软哪!
“不要吗?”莫稽以马鞭挑起她如冰尖巧下颚。
一颗泪珠从她眼眶里被摇落,碎在他掌心里。他心一悸,胸腔里被人燃起一把火。
“求我。”他命令道。
华泽兰倒抽一口气,纤弱身子摇摇欲坠地倚着马首。她是华家大小姐,父母之掌上明珠,她几时曾经求过谁。
“我可以骑得比方才再快两倍。”莫稽目光炯然地瞪着她,就是要她服从于他。
华泽兰泪水落得更凶了,但她却不曾哭出声来。
“驾——”莫稽拉起缰绳,马匹前腿高扬而起。
华泽兰吓得双手在空中漫抓着,身子在瞬间向后倒入他怀里。
“求你……”
莫稽听见她微乎其微的低语,他扬唇微笑了。
这可是她第一回顺着他哪!
“你吓坏了。”他一掌捆住她纤腰,将她往后牢牢揽在胸前。
“放手。”华泽兰想扳开腰间那只勒得她喘不过气的铁掌,却连他一根手指都掰不动。
“别动,当心掉下马。”他低声说道,放缓了马速。
华泽兰恼他随意轻薄人,用力推着他手臂。
他眉头一皱,微松开手臂。
她没料到他松了力道,推人手臂失去了准头,整个人蓦然飞了出去。
华泽兰感觉自己凌空飞起,她吓到连尖叫力气都没有,只能蜷住身子等待着落地之重击。
倏地,一阵热风朝她脸面袭来,一股干稻草味道扑入她鼻间,她整个人被搂进一道坚硬怀抱里。
砰!
她被搂着在雪地上打滚了几圈,却是除了头晕之外,身上并未感到任何不适。
“伤了哪里吗?”他单臂拎起她身子,将她置于身下,双手胡乱地在她身上寻找着伤口。
“我没事。你别碰我!”华泽兰才回神来,便气急败坏地想拨开身上之大掌。
莫稽一反掌,轻易反控住她双腕。
此时,她身下雪白裙摆被撩起,露出了一对白皙小腿——上头为数不少之大小瘀紫,看得他沭目惊心。
莫稽握住她纤细脚踝,粗声问道:“这些伤哪来的?”
“你放闷——”
“刚才叫你别动,当心掉下马,你是听不懂人话吗?现在可好了,搞出一身伤!你是豆腐做的吗?”
“我听得懂人话。但你趁人之危,轻薄一个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竟也敢自称为人!”被一个男人撩高裙摆,握着脚踝,她所受到之屈辱,早让她顾不得教养地大叫出声。
“你——”莫稽一个出手,牢扣住她尖尖下颚,狠眼瞪人,口气阴森地说道:“从来没人胆敢在我面前,说我不是人!”
华泽兰虽是看不见,但莫稽那欲置人于死地之恶狠低吼,仍让她打了个寒颤。
莫稽卧蚕眉揽成死紧,瞪着她强忍恐惧之倔强小脸。
谁都可以怕他,但她不许!
可她又真的怕他吗?这苍山之上,也只有她胆敢当着他的面骂人了。
“哈哈哈——”
莫稽忽而仰头豪迈地大笑出声,一时之间,天地全都被他的笑声所占据。
这人真怪,被她骂不是人,他怎么还能发笑呢?这人莫非是傻了?还是疯了?华泽兰不解地眨着眼,粉唇纳闷地微张着。
莫稽笑声渐歇,低头一望,瞧见的便是她一脸疑惑之娇美模样。
他情不自禁地吻住她的唇,撬开她冰冷唇瓣,强行将他的火舌喂入她唇间。
华泽兰感觉他的味道浓冽地进了她唇间,甚至还吮着她的舌尖不放,她吓傻了,纤腕推不开他,只能屈辱地落下了泪。
他尝到她的泪水,却舍不得放开她软绸般唇舌,只是慢缓了吻,再轻尝了几回,记住了她味道,才肯松手。
华泽兰一得了自由,马上抱着双臂,翻滚至一侧。
“你还滚!嫌自己身上伤口不够多吗?”莫稽一掌便制住她未受伤之右肩。
华泽兰感觉到他的气息逼近,身子一僵,即刻低喊出声。“你若再轻薄人……我便咬舌自尽!”
“你敢!”莫稽大怒,大指攫住她下巴,怒声咆哮道:“你信不信要是你再说一句轻生话语,我便在这处竹林里要了你!”
“你禽兽不如!”她急得泪水直流,全身无法自制地颤抖着。
莫稽不答话,屈膝跪于她面前,打横抱起她身子。
“你放开我……”她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