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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逍遥的妻子是做什么的?”他提醒道,伸手握住妻子的素手也慢慢往山下走。
“她是神医的传人,还是黑山二当家的小师叔——你告诉过我的啊。”
“那她救人有什么条件?”
“好像是救治的对象都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
“还有呢?”
“还有啊——她救了人,却什么酬金也不收,只要那人在她的本子上写上何时何地因何受伤被救,一定要签上自己大名的。”好有个性的小神医啊!她自从知道了那位逍遥岛女主人的故事后,就一直想见她一面啦,“好像龙逍遥就是因此才认识她的?”
“是啊,我告诉过你的。”男子笑着叹息,“逍遥、逍遥,再如何的逍遥,到头来还不是被一个‘情’字困得紧紧的?”
“你不要借题发挥。”女子板起脸瞪唏嘘不已的丈夫一眼,“你快告诉我,这位白衣少年与龙逍遥的妻子有什么关系?”
“因为龙逍遥的妻子费了好几年工夫才凑满救人姓名的本子被他指示人给偷走啦。”那本子事关逍遥岛女主人与其师父打赌的输赢——已经好几年了,那口闷气一直藏在逍遥心中,更让龙逍遥咬牙切齿,恼极了差点坏了他好事的“白衣观音”小少年。
“啊,怪不得龙逍遥写信给你时常常喊着要抓人抓人的。”
“那这一次,就让逍遥欠我们一个人情好了。”
“咦,你要做什么?怎么笑得这么……”笑得好像又回到了她刚刚认识他的少年岁月,那狂傲的少年啊!
慢慢的柔雅女音,隐隐的男子笑语,渐渐地消散在无人的小山弯道间,不留任何的痕迹。
想当年啊,想当年,谁又不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呢?
第七章
这些天,她早就好奇极了被云遥从寺庙牌匾后取来的这些或新或旧的竹筒子到底有什么用处,如今真的将竹筒两端密封的石蜡除去打开竹筒,见到了里面所藏的东西,连翘大大吃了一惊。
绚丽华彩的七彩颜色,耀得她的双眼无法直视。
大若鹅卵会闪闪发光的琉璃珠子、比天山的水还要透明还要清澈的柱状长石、比春天最最翠绿树叶还要绿上七分的手环,以及一打打的印刻着复杂图文的纸张……
八九个竹筒子一一被除去密封的石蜡,从里面倒出来的各种从没看到过的好玩东西,让连翘惊叹得啧啧有声。
“这珠子会发光应该是夜明珠了、这透明的长形石头可能是水晶、这翠绿的环子大概是翡翠做的,而这一打打的纸张吗,哈,过了这些年了,不知当初发放它们的银庄还在不在?”一一摸过堆了一桌的各种东西,再听着连翘对每一样东西的形状颜色的解释,云遥淡笑着摇首,似是很不以为然。
“这些是谁放竹筒子里的?你又是如何知道它们藏在寺庙的庙门牌匾之后呢?”
“你管他谁放的?反正现在它们是咱们的啦!”云遥笑着将鹅卵大小的夜明珠往连翘的方向轻轻一丢。任她接得小心翼翼,“你不是看到那些挤住在屋檐瓦弄下的人就心里闷闷的吗?只要明天你将这颗珠子拿到古玩当铺去,我保准你可以——”突然顿了下,他皱眉思索,而后问:“丫头,你还记得今天下午发生的事吗?”
“什么事?”将闪闪发光的珠子朝着蜡烛照一照,连翘发现这珠子发出的光亮竟然比蜡烛还强了好多,不由好奇地用袖子将自己双眼蒙起,再将珠子塞到袖子里,啊,太亮了。照得她眼好花!
“就是我们从山上下来时有两个人害你撞到树的那件事——那名女子好像说了一句话,你还记得吗?”
“哦,那位姐姐说啦,他们这几天都会住在一家布庄子里,叫我有事就去找她。”漫不经心地答道,连翘拿着夜明珠玩得不亦乐乎。
“那人姓什么?长相又如何?”沉吟了下,云遥继续追问。
“我哪里知道啊?那位姑娘好像说她相公姓……聂?我没仔细听。”放了闪闪发光的珠子,连翘再拿起翠绿的手环试探着往自己手腕套去,而后发现自己很不喜欢手腕上戴着饰物的感觉,便兴致缺缺地摘下来放回桌上,圆圆的大眼开始巡视其他从没见过的好玩东西。
“那男人是何模样?”在听过连翘的话后,云遥幽深的眸子中猛地闪过光芒。
聂……聂吗?
“我没仔细看,不太记得了。”想了下,连翘摇头,“不过他好像很好看的样子,个头与你差不多,看上去很舒服的。”
“没仔细看,还看得这般清楚?”不知为什么,听完连翘这番话后,云遥心中竟有一点点的不舒服。
“你问我,我才想起来的啊。”他这是什么语气啊?迷茫地望着他突然沉了几分的脸庞,连翘实在是不明白他怎么突然间有些阴阳怪气起来,“云遥,你还没回答我,你拿这么多竹筒子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你说为了什么?小笨蛋!”突然间心里不爽了起来,有些凶地板起脸,云遥摸索着将桌上的所有统统扫进一个袋子中,将袋口用细绳子紧紧系好,而后朝着连翘的方向猛地一摔,“如果不是你心地太过良善,看到这世间有人生活困苦便心里闷闷的,我又何苦自找麻烦地做这些麻烦的事?!”
他是谁?虽从来没在这小丫头片子面前吹嘘过他是如何地在这人世间逍遥自在,更没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过她,可他再如何,他还是云遥啊,想一生如云般逍遥自在的云遥啊!
可是,一场变故,他的双眼失明,几乎陷人生死一线,在那短短的山中岁月里,不知不觉间他竟然在心态上有了几乎是翻天覆地的大变化。他想的,竟然不再仅仅是自己一个人;他快乐的,竟然不仅仅只是自己因为快乐所以快乐;他希望的生活,竟然不仅仅是只有自己一个人的生活!
自由逍遥甚至狂放随性的云啊,竟然在不知不觉间有了牵挂!
他……似乎真的不像是云遥了!
无奈无力地叹叹了声,突然眼角酸涩涩的,竟然让他有了想要大声笑一笑却又更想大声哭一哭的可笑念头。
自由自在的云,也有被连上筝线的时候吗?
他,不知道呵!
对于连翘来说,她所习惯的是塞北白山黑水间的无边林海中的生活,自幼至今,所相处过的人除了自己的爹娘,便是这个如鬼一般出现在她面前的人,这个即便是眼睛不能视物却一样可以逼迫着她将他带回自己居住山洞中去的云遥。她的生活,因他而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什么也不懂,却懂得,有他在身边,她很快乐。
是的,好快乐!
紧紧地搂住他气愤地丢到她怀里的袋子,望着他突然发恼的神情,她竟然好想笑。
“云遥,你,很好,很好。”一字一顿地,她认真说给突然发了脾气的人听。
“我当然好啊!”紧皱的眉头因为这简短的几个字。竟然在一瞬间舒展得天高云淡般的好看。
“其实和我一样吧,”望着他其实和爹爹常说她孩子一般的表情,她小小声地嘀咕,“也是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呢。”
“你在说什么?连翘——”
她蓦地瞪大了眼,望着他突然尖尖竖过来的耳朵以及凶恶地板起的脸,她将下一句嘀咕咽进心里。不敢再被他偷听到。
他其实真的是与她年纪差不上几天的小孩子呢。
云遥说,原本他想将这些藏在寺庙牌匾之后的竹筒子里的东西全部换成银子,每遇见一个她看不过去的可怜人便拿一块银子给他好了,这样多简单,也会让受助的人很高兴。可是,他再想了下,又觉得这个主意根本是无稽之谈,如果银子送完了,而受助的人也将银子花光了,那该怎么办?所以直接送银子是治标不治本,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那该怎么办?她眼巴巴看着他说完后的板板脸。
“连翘,你的额头还痛不痛?”他没回答她,转了个话题。
她一时不解,直到他伸手摸上她依然有些红肿的额头后,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没关系的,我从小就生活在林子中啊,偶然被树挂到绊倒或一时不小心地撞到了是经常的事——呃,不痛、啊,一点点而已、一点点而已!”在他敛起着的眸子慢慢望向她时,她小心地说出实话。
他的眼其实根本就没瞎吧?有时候,这个疑问会让她头痛上好久好久。明明都什么也看不到了,却还是这么厉害!
在心底咕哝了声,连翘习惯性地将他的手从自己脑袋上抓下来。
“你不要再抓我的头啦,梳头发其实好难的!”她恼叫,“云遥,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要怎么去帮那些可怜的人一把?”
“我帮你去报仇好不好?”他笑着终于肯放掉缠在他指上的发,却又转了话题。
“我哪里有什么仇要报啊?你不要闹了。”
“你怎么比我心胸还开阔?”他摸着她圆圆的大头,叹息着摇头,“你难道忘了,那天是谁害你一头撞到树磕痛脑袋的?”哼,如果他没记错,那姓聂的男人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辈,起码的礼数也该知道的吧,当时却只顾着关心自己的女人,连一句问候的话也没有!如此待人,他怎可轻易放过他?
“那位姐姐道过歉了啊,何况当时的确是我不对,只顾着跑,却忘了看路。”连翘哈哈地笑了声,心里甚是开心。他虽然总喜欢惹她跳脚,却时时在意着她的呢!
“如果他们没挡住路,你又岂会撞到树?”再哼了声,他拉着连翘便往外走,“他们明明也有错。既然有错,我们去找他们一点麻烦也是应该的!是不是?”
“你到底要怎样?”她用力地抓住门楹。不肯被他拉出去。
“连翘,你可知道为何扬州城里许多的人没有地方住没有衣服穿没有饱饭吃吗?”他摸索着伸手盖上她紧抓门楹的手,再将她的指一根根地扳开。
“去年江南发了大水,许多地方被洪水淹没了,所以许多的人才流离失所啊。”相处的时日多了,她已经习惯他随时更改话题的性子。张口,不假思索地,连翘想抓住难得的机会取笑他这自诩记忆力好的人一回,“这还是你告诉我的呢,你忘记了?”
“是啊,如今才是初春,天气尚冷呢,很多的人不但没有地方可以安身,甚至连保暖的衣物也没有啊——你不是看不惯这些人世间的不平事吗,那我们去找些衣物先让他们避寒好不好?”不理会她孩子气的取笑,云遥话依前提。
“可一时之间我们到哪里去找那么多的衣服?”连翘不再记得取笑的事,闻言马上皱紧了眉。
扬州城里城外,寄居于屋檐瓦弄下的人何止成百上千,期便他们再如何的心急,却也无法在短时间内送每人一件御寒衣啊。
“说你笨你还抱怨!”他将她的手扳离门楹,笑着又抓她乱糟糟的头发,“那天撞到你的那对聂姓夫妻家里是开布庄的,我们去找他,看他如何!”
“没有人撞到我,是我自己撞到了树——你说什么?”
“我说。我认识那个人,我们去找他,要他来想办法,看看该如何将这许多的可怜人安置。”叹息了声,云遥再摸一模连翘一直紧紧抱在怀里的袋子,“这些东西,交给那个姓聂的男人去烦,他一定会想出好几十种的法子,将这些东西用在最需要的地方!”
那个男人不是江湖人,而是商人。商人,自然有许多奸诈的头脑来想事的是不是?
“我还是不懂。”想了想,连翘还是不明白他到底要做什么。
“你不懂没关系,我做给你看。”云遥突然放柔了声息,将她圆圆的大头贴上自己跳动的心脉,他笑得从容,“我说过的啊,你同我下山来,我一定一定会让你开心欢喜的。”
他,逍遥自在的天上之云啊,真的给系上了束缚自由的筝线了吧!
第八章
这一次,他所说的做给她看,是带着她直接去找那对在山上曾有过一撞之缘的聂姓夫妻。
聂氏布庄在扬州很是出名,只要说出布庄的名号。扬州城里十个人便有九个知道,于是只需开口打听了几句,他们便寻到了门前。
“好大的店啊。”连翘站在布庄待客的花厅之内,从门缝望向外堂上四周摆满布匹的柜台以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的买布百姓,不由心生惊叹,“以往咱们看到过的哪个布庄也没这个聂家的大呢。”
“哈,就中原来说,哪一家开的布庄也没这聂家开的大。”云遥坐在待客的椅中,忆起几年前的旧事,浅浅一笑,“姓聂的论武功自然比我不上,但他做生意的手段却甚是高明,只怕我穷其一生也追赶不上呢。”
“爹爹说过的,山外的那些买卖人都是很奸诈狡猾的,你不要做!” 听到他的话,连翘赶紧走回他身边,很认真地对他道,“我不喜欢那些山外的买卖人,心眼太多。我应付不了的。”
云遥习惯性地握住她的手腕,忍不住笑声大了。正要开口,却被人笑着截走了话头。
“小兄弟,你此言差矣!”
连翘连忙循声望去,一男一女正站在花厅的内门前,女子笑容温柔,眼含欣喜地望着她,而男子则板着脸,似乎与云遥有仇般地眯眸瞪着他——这一男一女正是那日在山道上见到过的聂姓夫妻。开口说话的,是那个板着脸的男子。
“我哪里刺眼啦?”连翘生平很少被外人如此直白地看、心里顿时有种说不出的紧张,原本轻松的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但在熟悉的手掌轻包住自己拳头时又瞬间松懈下来。
“刺眼?我没说你——呵,好可爱的小姑娘啊。”聂姓男子闻言先愣了下,而后恍然大悟地击掌笑了起来,边笑边转首向自己妻子眨眨眼,眼含趣味,“阿涛,这次可是我比你先看出来。”
“你看出什么来啦?”这次好奇开口的人,却是两个。
连翘困惑地摸了摸头,而后望向跟她同时开口的女子,眼睛一下子忘了云遥告诉她的——在人前一定要眯眯的——瞬间瞪得又大又圆的双瞳,很好奇地盯着女子笑了笑。
“啊——”女子却在看到她又圆又大的双瞳时,呆住了。
“啊——”她诧异的眼神,让连翘马上明白过来,但想再眯起双眼却也迟了。心神一黯,她咬咬嘴唇,不自觉地缩到云遥身后,手指紧紧抓住他的衣衫,想将自己隐藏再也不给人看。
“小、小妹子,我不是有意!你不要见怪!”阿涛见到连翘的举动,明白自己刚才情不自禁的惊叹已让她觉得受了伤,忙几步奔过来,想拉她的手以示歉意。
“姓聂的,你是如此待客的?”云遥虽眼不能看,但他心思何等敏锐,在连翘颤抖的手抓住自己衣衫的瞬间便明了发生了什么事。他立刻站起,反手一拉,将她微微发抖的身子轻柔地圈进怀中,低首柔声劝慰,“你别生气,什么事都不会有的。”
“可她——他们看到了……”儿时已经模糊了的记忆再次涌进脑海,不快的感受让连翘抖得更厉害起来。
“他们什么也没看见!”手一抬,云遥阻了阿涛的靠近,无焦距的双眸凌历地射向聂姓男子所站立的方位,警告意味十足。
“可是我们真的看到了啊。”他偏偏不理会云遥的警告,缓步走近有些手足无措的妻子,伸手也搂她进怀,“小姑娘的双瞳是一黑一金……”
“聂修炜!”
“很是好看呢。”机警地抱起妻子侧移了几步,聂修炜不顾云遥的暴喝,闲闲地将话说完。
“是啊,我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眼睛呢,真的很好看!”阿涛掰开丈夫的手,完全无视已然大怒的白衣少年。再次走近两人,又发出一声惊叹。
“我想起来啦,前年我曾在京师听刘家嫂子说起过的。她说这天下之大,什么也不稀奇!别的不说,单是世界上的人,便有黄白甚至是黑色之分,居住在西方的番人,大多的肤色是白的,一点也不像咱们中原的男女看着顺眼。但他们的眼睛却很漂亮,不但有蓝有绿,颜色多端,甚至连金银之色也是有的呢!”
云遥蓦地怔了怔。
“小妹子,虽然我没有看出你是个姑娘、一直以为你是小兄弟,可我却知道你这异色的双瞳是什么来历哦!”见躲藏在白衣少年怀里的有着圆圆大头圆圆大脸、一身男孩装束的小姑娘好奇地望着她,阿涛扬眉瞅了自己丈夫一眼,很得意地笑了。
“你的爹娘或祖上一定是中原人与——啊,怎么说你们才会明白这一点呢?”沉思了下,她举起手指,“中原之外的番人才有如小妹子一般的金色眼瞳呢——小妹子,你的祖上一定有中原之外属于番人的血统,所以你才会有如此好看的眼眸呢!”
“好、好看?”连翘吃惊地瞪着一点也没有她模糊记忆中那种憎恶惧怕眼神、而是一脸笑容的女子,双眸再次不自觉地张得圆圆大大,“我这双同大家不一样的眼睛,你难道不会害怕吗?”
“我羡慕还来不及呢,小妹子!”阿涛神情真挚,眼眸一眨不眨地凝着她金黑双色的眼瞳,“当初刘嫂子告诉我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