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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身上前,他的魔掌才碰到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中的姬巧莲,她立刻难以忍受地吐了他一身。
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她在迷迷糊糊之间对柳森罗拍出一掌。
这只是一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反击,在那一瞬间,她已经做下决定,一旦推不开他,她宁死也不愿让他碰自己分毫,她得为相公保住自己的清白。
这一掌来得突然,可是其中所蕴含的力道,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以为她武功全失,没想到竟然还能攻击他。
运行周身的气血顿时凝窒,柳森罗愣住,为免气血走岔,他忙不迭地盘腿坐下,试图调整被她那一掌弄乱的气息。
虽然姬巧莲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怪怪神力就像那日在飘香院一样突然出现,可她没有时间去探究。
她知道现在是她唯一可以逃离的机会,她强撑着一口气坐了起来,趁着柳森罗兀自调息之际,强忍住不断往四肢百骸蔓延的痛楚,然后想也不想的就从急驰的马车之上一跃而下……
相公人呢?
眼一张,当房内的熟悉景物映入眼帘,姬巧莲原本惶惑的心顿时安定许多。
初时的安心一过,那双水眸开始努力地梭巡着。
她甚至不想去思索自己究竟是怎么安然回到府里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想见他!
好想好想。
这种心情来得那样突然,却又十分自然。
蓦地掀起锦被一角,伤重初醒的她即使感觉全身无力,却仍是强撑着让自己的双腿落了地。
她才试着站起,又立即跌坐回榻上。
轻喘着气,她急了,即使额上已冒出豆大汗珠,即使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仿佛被人撕扯开来的疼痛,她还是想见他。
她爱的男人!
方才在梦境中,她经历了一场冒险,从困境中求生;梦醒了,她一丁点也不想探究梦境中的事是真是假。
她只想见他!
“嘶!”即使痛得龇牙咧嘴,她还是拚了命的试着站起身,只为见他一眼。
这样的想念让她努力地试了又试,即使被疼痛折磨也不肯放弃。
努力中的她甚至没有发现骆世杰不知何时已经迈入房内,看见她那自虐的模样,脸色蓦地铁青。
“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怒声质问的同时,凑巧一颗豆大的汗珠自她的额际滑落,她愕然抬头,望着昂藏的他,顿时安心了。
“你不知道自己受了重伤吗?”
“重伤?!”三魂七魄皆因他的出现而激狂着,眸里、心里全都塞满了他,一时半刻没弄懂“重伤”两字的意思。
啊!她想起来了,她从急驶中的马车跃下,难怪全身疼得像是被什么东西辗过似的。
“我没事,只是想见你。”
想要知道他安好,想要知道他没事。
“你……”满腔想要训人的话及怒气,全因为她的话顿时烟消云散。
见到了人,又想真切感受到他的温暖与怀抱,她知道自己是贪婪的,可是她就是想他,即使是说她任性也罢。
再次深吸口气,一鼓作气地站起来,朝着他走上两步。
而他则是冷着一张脸,望着她的眸子闪过怒气,同时闪过心疼。
心疼她即使受了伤,心里、眼里依然只有他,那么努力地只想见他一面,只想感受真实他的体温。
这个笨女人!
骆世杰心里的叨念其实像老太婆的裹脚布般又臭又长,可是那双深邃眸子却不曾离开她。
在她即将摔落之际,他一个箭步上前,稳稳地接住她那瘫软的身子。
两手一抱,她已经安安稳稳地横抱在他胸前。
“你在耍什么笨,要见我不必这么卖命。”
如果不是她已经重伤在身,他真的很想念她念到天荒地老。
她可知道,当他闻讯赶到,却看见她整个人像个破布娃娃似的躺在血泊中时,惊骇得几乎快不能呼吸,怕自己失去了她,也自责不已,原本打算利用她诱出柳森罗,但他万万没想到柳森罗会这么大胆,敢光天化日之下在王府大门前把人劫走,让他安排在暗处保护她的人来不及防备。
当柳森罗发现有人追来时,立刻舍弃了抓她的念头逃之夭夭,还好,她虽然伤得不轻,但终究还是活了下来,甚至还能站起来找他,要是她没能活下来……
那后果,他连想都不愿去想。
从一开始认为她只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饵,到现在竟然会因为她的受伤而惊慌失措,甚至惊动皇上,派出宫内最拔尖的御医医治她。
骆世杰很清楚的知道,自己不再只是个放饵的人了。
而饵也不再只是一个饵。
他们之间的纠缠,比他所能想象的复杂了许多。
第七章
姬巧莲的伤势逐渐痊愈,但她最近一直心神不宁,什么事都不想想,也不想问……
因为她在醒来后就忆起了一切,而那些正是她所不愿记起的过往。
如果可以,她宁愿这辈子都不要再想起过往,但偏偏天不从人愿,她清清楚楚地记得年少的她是多么的愚蠢无知,因为心头的仇恨,轻易的掉进柳森罗用花言巧语编织的陷阱中。
恨曾经让她盲目,曾经让她遗失自己的良心,直到重病的娘亲在她的耳际语重心长地说着——
所有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好的灾难,你没有资格拿那些无辜的老百姓来消减你心头的恨意。
这几句话像是当头棒喝,敲醒了她。
在她怨恨先帝以莫须有的罪名砍掉她爹的脑袋,抄了她的家、灭了她九族的同时,身为天杀帮的冷血左护法,她的所做所为也好不到哪儿去。
即使她明知柳森罗的做为是残忍无道的,可那时的她压根就不在乎。
虽然和母亲侥幸逃出生天,但因为心头的恨,让她想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也要不问是非地杀光所有皇室的血脉,这样才能报她抄家灭门之恨!
心中的恨或许曾经因为认识了骆世杰而获得丁点的救赎,问题是,那些她一手造下的罪孽呢?
那些无辜百姓的凄厉哀嚎不断出现在她梦中,让她极力地想要逃离。
如果不是答应过娘亲不能轻贱自己的生命,或许在她幡然醒悟之时就了结自己的性命了。
因为这承诺,所以她选择了在精密的布局之后,吞下她在机缘巧合下所获得的奇药。
那奇药成功的让她以假死逃离了天杀帮,也成功的让她脱离天杀帮并忘记了一切,却也让她经历了此生唯一被娇宠、被呵护的日子。
她忍不住望向前头那扇紧闭的门扉,专注的眼神仿佛可以穿透那厚厚的门板,瞧见她所爱的男人。
想起一切以后的她,还能毫无芥蒂的放手去爱吗?
骆世杰虽然不姓东方,却是当今皇上的亲表弟,更是皇上的左右手,在命运的操弄下,她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若是选择了爱,那她爹枉死的冤屈,娘郁郁而终的仇恨呢?还有那个随时在一旁伺机而动的柳森罗真的会放过她吗?
“在想什么?”
突然一双厚实的手掌搭上她的肩,为她那已略感寒冷的身躯注入一股热流,她立即仰首给了他一记甜甜的笑容,完全不给他有任何审视她的机会,直接偎入他的怀里,像是只爱娇的猫儿般。
“怎么了?”骆世杰的语气间带着浓浓的忧心,因为他发现向来好吃好睡的她,这几日却很浅眠,好像心中突然被压上了千百斤的重担。
她究竟怎么了?是惊吓过度,或是她被掳去时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面对他那疑惑的目光,姬巧莲的心惶然。以往就曾耳闻骆世杰是个忠臣,他真的可以毫无芥蒂的跟一个钦命要犯在一起吗?
“没什么,我只不过是在想,这样幸福的日子能到什么时候?”
他听出了她话里的不安。
哈!原来小丫头是在穷担心。
于是他柔声地说:“当然是永远啊!”
不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会成为她的天,她只消永远做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人就行。
一颗心,不知在何时早已变了,原本只想利用她的他,现在反而希望她不要想起一切,免得再次受伤。
永远……对她来说好遥远。
姬巧莲安静地倾听他的心跳好一会,突然有些犹豫地开口打破沉默,“这几天我一直作着一个奇怪的梦耶!”
“什么梦?”
“我常常梦到一个山洞里藏着好多的金银珠宝喔!”
很想帮他,却无法舍弃现在勉强握在手中的幸福,所以她只能用这样的方式。
“喔。”骆世杰本是不甚在意的轻声应和,可脑海里蓦地响起了皇上曾经说过的话——
天杀帮当年劫掠而来的财宝,普天之下只有两个人知道它们藏匿的地点,而现在窝在他怀中的小女人正是其一,或许她梦见的便是那批宝物。
“那山洞在什么地方?”
“嗯……怎么说呢?”佯装努力地想了又想,姬巧莲突然眼睛一亮,兴奋地说:“相公,我画给你看好吗?”
“好啊!”望着她那天真、巧笑倩兮的模样,他忍不住俯身偷了个香。
棋子已不再是棋子,为了她,他宁愿舍近而求远,不愿让她再忆起以往的一切,因为那些记忆会伤害她。
至于她,就让她永远这般天真就好!
跌跌撞撞地狂奔而来,甚至差点跌倒,姬巧莲扶着门框急喘着气,遥望着那个躺在榻上仿佛没了气息的男人。
原以为她可以再多偷一点本不该属于自己的幸福……
可如今望着榻上的男人,那几无血色的脸庞,让她知道一切都只是奢求。
没有落泪,没有激狂,她整个人僵立在门边,甚至不敢靠近一步。
“你还来干什么?”终于有人发现了她,并且带着熊熊怒火朝她冲来,一靠近她,便不由分说的给了她一记重重的耳刮子。
“都是你!要不是你,表哥也不会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
这话像雷一样重重地劈向姬巧莲,她却只能无言的承受,因为她说得没错。
脸颊上的痛,她没有感觉,可是紧揪的心痛却让她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相公会变成这样?”这是她唯一想要知道的。
“师兄这几天发了疯似的想要逮到柳森罗那个恶贼,今儿个他拿着你给他的图,想要试试看能否找到天杀帮的巢穴,找是找着了,却也着了柳森罗的道。”简东飞是这屋子里唯一对姬巧莲怀有善意的人。
听到他的解释,她的心揪得更紧了。
原来,真的是她害的!
她以为自己的做法能帮他,没想到反而害了他。
充满自责的目光再次瞟向床上的他,不一会,清丽的脸庞缓缓勾起一抹笑。
那抹灿烂耀眼的笑,顿时惹来东方盈安更加疯狂的怒火,要不是简东飞拉着她,她真的很想再上前狠狠赏她几个耳刮子。
她怎么可以笑?她甚至连一滴眼泪都没掉,表哥的牺牲到底算什么?
“你怎么可以这样?他爱你,即使和所有人为敌也要护着你,他甚至不愿意逼你去回想过去,宁愿自己去拚命,结果现在他快死了,你不但连滴眼泪都没流,还笑得这样灿烂,你到底有没有心啊!”
东方盈安的一字一句,都深深烙进姬巧莲的心底,可她脸上的笑却未曾改变。
太可疑了!简东飞终于察觉到些许异样。
“你是不是想起来了?”语气是肯定的。
即使那双眸子清亮依旧,但他就是觉得她和以前的姬巧莲有着很大的不同。
“我要见皇上!”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姬巧莲直接开口要求。
听到她的要求,简东飞还来不及反应,东方盈安已经狂怒驳斥。
“不可以!你这个妖女凭什么见皇上?你已经魅惑了表哥,把他害成现在这般奄奄一息的模样,你还想去害皇上吗?”
面对严声斥责,姬巧莲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旋即伸手摘下头上金簪上的小珠子,弹指疾射,只见原本还在河东狮吼的东方盈安顿时软倒,此举等于回答了简东飞的疑惑。
“她太吵了,让她安静的睡上一觉比较好。”对于简东飞的瞠目结舌,姬巧莲淡淡地说。
“你……”简东飞看傻了眼,刚刚那一手几乎是一气呵成,简直出神入化。
“现在,我可以去见皇上了吗?”她语气平静的问,显然这是她现在唯一在乎的事。
她知道骆世杰或多或少也爱着她,但却不晓得他爱得这么深,爱到因为不舍她操心,宁愿自己拚了命的为她扛起一切。
为了偿还他这样的深情挚爱,她该去做她原本就该做的事了。
御书房里姬巧莲静静地等待,清丽的面容上瞧不出一丝害怕。其实她等这一天已经等很久了。
只不过她从前总以为自己会以复仇者的姿态出现,如今却是因为有求于人。
在等待的同时,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有枉死爹爹的,更有疼宠她的骆世杰的,两者交错着,她的心情其实很复杂。
身处在这里,等于她对皇朝称臣,这举动违背了她的初衷与本意,她原本一心想要的就是为父报血海深仇。
就因为这样的执念,所以即使后来她发现自己造了什么孽,宁愿选择遗忘,而不愿屈服于这个她曾经憎恶至极的皇朝。
没想到她竟因为爱上了一个男人,甘愿跪在这里,向她曾经嗤之以鼻的人俯首称臣。
“皇上驾到。”不远处,宫人们的朗喝声像是山里的回音般惊醒她。
她连忙收起紊乱的思绪,依礼跪地迎接。“皇上万安。”
姬巧莲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但时间久到让她可以清楚的说出眼前那双精致的锦鞋上头绣着什么图案。
她想皇上心中应该同东方盈安一样怒气腾腾,所以明显的不想让她太好过,才会任由她趴跪在地,不肯开开金口,让她起身。
但她不在乎。她既是为了骆世杰而来,心里早就已经有了被为难的准备。
终于,东方观云开了金口,那声音无比威严。“姬巧莲,你可知罪?”
“世间万物,有因才有果,民女知道自己有罪,可皇上是否知道你亦有罪?”姬巧莲此话一出,在场的众人都忍不住为了她的大胆而捏一把冷汗。
“朕倒想知道朕有何罪?你抬起头来回答。”这出人意料的回答,倒是让原本心中因为骆世杰的事多少迁怒于她的东方观云冒出些许兴味。
骆世杰的受伤其实怪不得她,是他那个笨表弟一心想护着她,又莽撞行事才会着了别人的道。
但即使身为九五至尊也是一个人,是人就有情绪,所以他才会迁怒。
再者,听说她似乎已经恢复记忆,不再是之前那个天真单纯的女孩,所以对于她曾经肋纣为虐、让国土烽火连连之事,他无法一笑置之。
闻令抬头,姬巧莲在见到皇上的真面目后,眸中闪过小小的惊诧。
是他!那个曾经夜闯飘香院的坏人!
当初他为什么要那样做?转念一想,她突然懂了。
因为不放心自己的表弟,所以特意前来试探?!原来当今圣上并非全然是冷血无情之人。
只是缠绕她心头长久以来的恨,断不可能轻易消失。
她冷然地回答道:“意思是,若为王者不仁,百姓们当然会揭竿而起。”
姬巧莲不是在为自己脱罪,只不过在陈述一项事实。
若非先皇残暴多疑,就不会有起事的天杀帮,也不会差点撼动皇朝根基,有因才有果。
“所以你认为你没错?”挑眉,东方观云的语气犀利,望着傲然的她,莫名地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油然而生。
难道她除了姬护法之外,还有别的身分?
“我错,但错不在揭竿起义,而是错在跟了不对的人。”没有察觉皇上眼神中夹带着疑惑,她实事求是的陈述。
当初一心只想报仇的她,的确忘了正义也该是有所选择的。
“所以……朕可以假设你今天来是想改正自己的错误?”
长久以来,国库的空虚让东方观云伤透了脑筋,所以,当初他才会让骆世杰娶姬巧莲。
如果现在她愿意帮忙找到当初天杀帮所侵吞的大批财物,也愿意帮他铲除柳森罗这个心头大患,那就太好了。
“是!”
“你愿意帮朕,你要的是什么?”听到她的回答,东方观云没有大喜过望,反而敛容问道。
“我不是帮你!”姬巧莲兜头就朝皇上泼了一大桶冰水。“我帮的人是他!”
他们都很清楚那个他是谁,所以这个人情她从没想过要向他讨,也不屑为之。
“你爱他吧?!”因为爱,才愿意这般牺牲。从她的态度里,他可以清楚感觉到她对皇朝和他的敌意与恨意,她却愿意因为骆世杰而妥协。
若非极爱,像她这样傲然的女子断做不出这样的事。
“好,那你要什么?”不逼她给答案,东方观云追问着他要的另一个答案,她应该会要求他免去她的罪,好让她与骆世杰能长相厮守吧!
“很简单,你必须还给你父王在世时那些枉死者一个公道!”人死不能复生,但她希望能替枉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