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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府仆人禀明有人来访之后,冯季望听到了纳闷地问:“你说有人从京城来探亲?”何时他在京城蹦出个亲戚来,他怎么不知道。
“老爷,他们的感觉不像在说谎。”仆人努力回想刚才的情况,他们看起来很有身份,言谈中带着让人不得不从的威严。
冯季望思索了良久。“算了,让他们进来吧!”万一真是他的远亲,他拒绝了,不是很无礼吗?
几个脚步声,缓缓进门来,他本能地抬头一望,却看到一张酷似已去世亡妹的面孔,相仿的一张脸,但美丽的眼睛不似亡妹温顺如水的模样,而是炯亮又灵活地眨呀眨的,灵动至极,他忍不住脱口而出。“纤柔……”
傅玉目光移到眼前的中年男子,露出友善的微笑。“纤柔是我亡母。”
“你是纤柔的女儿!”冯季望顿时张大眼。纤柔嫁入皇室当贵人,那她不就是一名公主了?
“对,你是……”
“我叫冯季望,是纤柔的哥哥,算得上是你舅舅,你怎么称呼?”老天,一个公主耶!
“傅玉。”她简单地道。“在我左手边是五皇子永伦。”
“皇子?小的叩见五皇子。”冯季望吓得连忙行礼,浑身发抖。
“不用多礼了。”永伦摆摆手。
冯季望看向站在一群侍卫中,特别突出的另一名面容俊逸的男子,公主加上皇子,看来这位身份也不低。“那这位公子名号?”
“聂名。”傅玉不甘愿地开口,直接把他的头衔拿掉。
“聂少爷,你好。”
“你好。”聂名随口道,对傅玉的态度不以为意,他只不过是名陪客。
“瞧我多糊涂,请坐。”冯季望连忙开口,一边指示着奉茶。“敝人家简陋不堪,还请诸位多包涵。”
“不会。”傅玉从进门就打量着府内的装璜,和聂家别苑差距颇大,虽然一样是大宅,聂家精美而不俗,这里却是年久失修,看得出来家道中衰。
“公主怎么会来这里呢?”
“您叫我傅玉即可。”她微笑道,并不讨厌这个舅舅。
“是。你有事找我?”
“没有,只是顺道来看看。您家里还有什么人?”
“你外公外婆都去世了,只剩我家这一支血脉。除了我妻子外,尚育有一男一女,还有妻子的几个亲戚住在这里而已。”
“我记得外公是当官的吧!”怎么才几口子吃饭,家里竟穷得连整修房子都无法负担。
他讷讷地道:“爹去世后,我有当个几天的小官,由于性子不合适,所以全家又迁回这里。
目前开了几个商行,做做小生意。“冯季望有些汗颜地低下头。
他太过温和懦弱,官场上那套尔虞我诈的作风他根本应付不来,只好回老家,做做小生意。
本来生活还算富裕,偏偏他的妻子在爹娘相继死去后,虚荣的个性表露无遗,花钱如流水,加上两个孩子也和妻子一样,没几年光景,家中声望已不如过往。
冯季望收起落寞的表情,温和地开口。“何不说说你的事情?我只在你襁褓时看过你一眼,然后再也没看过你。你在宫里的生活过得好不好?”
“娘去世不久,我认识了永伦和敬华皇兄后,皇后他们便开始照顾我,日子过得还不差。”
傅玉简单的叙述,口气中有一丝轻微的苦涩。
“皇后照顾你?”冯季望老脸又是一惊,今天听到太多尊贵的人,小小的心脏差点承受不起。
“嗯,永伦正是皇后的二子。”
“喔。”冯季望敬畏地瞥着永伦,皇后生的龙子耶。
外头突然一阵嘈杂,室内的人全把目光移向门口,只听到一道女性尖锐的嗓音,未进门就先传出声来。“我们冯家哪还有什么亲戚,要死的全死光了,哪有什么远房亲戚,我看一定是贼人假冒,想来我们家白吃白住,想都别想!”
“就是嘛,娘。别要是外公的一堆穷亲戚才好。”第二道嗓音也出现。
冯季望道声歉,连忙快步前去阻止妻子和女儿的胡言乱语。“凤娥,萍儿,我们有贵客临门了,是……”
“是什么?你家里有多少人,我会不知道,哪有什么贵客上门,别挡路,我看看是谁敢冒充你的亲戚。”简凤娥推开软弱无能的丈夫,冷哼地踏入门,就看到几张陌生的面孔,肥手一伸,指到了傅玉面前。“你们这是打哪儿来的贼人,半路乱认亲戚,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
“”放肆!“傅玉身后几个侍卫立即挡在她面前斥责。
“哟!好大声呀,还自己带了手下呀。哼,老娘怕你们不成,想仗势欺人是不是。”
简凤娥缩了一下,又挺挺肥胖的身子,泼妇骂街似地嚷嚷着。
“对呀,哪来的野人,敢在冯家骂人。”萍儿仗着在自己的家中,也跟着娘起哄。
“无礼!皇子和公主在此,还敢这般说话。”四名侍卫不悦道。聂名和公主交谈时,虽也是针锋相对,但聂名贵为王爷又是五皇子的好友,连皇子都不干涉,他们也无权说话,但此时情况不同,当然容不得这些无知的百姓放肆的谩骂。
“他们若是皇子和公主,那我就是你娘了。”简凤娥甩开丈夫的拉扯,冷哼道。只是穿得锦衣玉袍就以为唬得了她,皇家的人哪有随便抛头露面的,这个是白痴也知道的事。
“对嘛!”萍儿也嚷着开口,不理爹的警告声。
“无礼的泼妇。”侍卫的手就要挥下教训她。
“住手。”傅玉蛾眉纠得紧紧的出声阻止。
“但是公主,他们……”
“退下吧!”她挥挥手。
“娘,他们欺负我!”萍儿气不过得哭了起来。
“你这小丫头的仆人可真无理……”简凤娥护着女儿,怒斥着。
冯季望再也受不了地开口。“够了,凤娥,她是真的公主,你别再胡闹了。”
“怎么可能!”
“公主怎么可能会是假的!她是纤柔贵人的女儿——傅玉公主。”月儿不敢相信这妇人怎会如此愚蠢。
“纤柔?不是你死去的妹妹?”简凤娥头皮发麻地看着眼前三个衣饰华丽的人,目光锁住银色衣裳的娇美人影,仔细一看,她的确有点像她去世的小姑。
“呃?”萍儿张着大眼,不敢置信地惊呼。
眼前这个不可一世的娇贵女人,是名公主!
“对。傅玉公主是来看望我们的。”冯季望面带羞愧地对妻女使着眼色。
简凤娥差点吓得两腿发软。“他们真的……是公主和……皇子?”
萍儿更吓得不敢说话,可眼神嫉妒地盯着傅玉身上绣功精美的衣裳,和耳上的珍珠。
“对,千真万确,如假包换。”月儿轻视地瞥着快昏倒的妇人。
“民妇……有眼不识泰山,若有得罪公主和皇子的话,就请多多包涵……”她拉着女儿行礼,一张老脸都快纠在一起,汗水直流地偷瞄着面容难看的三个人。
永伦难得皱起眉,头疼不已,懒得理她;而聂名则是视若无睹,当作是一场闹剧。
傅玉看了舅舅乞求的眼神,轻喟着。“算了,看在舅舅的面子上,我不会跟你计较。”
“谢谢,公主真是大人有大量,人美心更美。”
傅玉没接口。
萍儿却不平地瞪着傅玉,平平是人家的女儿,为何她出生在皇家吃好穿好,而她却生在一这种家道中落的家里。
“都是你舅舅没先通知我一声,我才会以为你是冒充的,这年头多的是骗钱的人,不得不防呀。”简凤娥干笑地解释,看到他们面色不再那么难看,眼尖地瞄到一旁两位绝美的男子。
“这两位公子,不知该怎么称呼。”
永伦轻道:“永伦。他是我的朋友聂名。”
“对了,这位是我宝贝女儿,扬州人屈指可数的美女,冯萍。”
“萍儿见过两位公子。”萍儿看到一个比一个还俊的公子,眼中立即露出羞怯可人的模样,完全不像她刚进门的骄气泼辣。
永伦两人草草点着头,心里一致怀疑简凤娥的话,冯萍的姿色算美女级的话,那全天下的女人,都是超级大美女了。
冯季望心知他们不悦,连忙把妻子拉到身后。他轻问着侄女:“难得远从京城来一趟,想必累了吧!就留下来作客吧!”
“对呀,让我这个舅母向你陪个不是。”简凤娥看着女儿眼光直瞟着两位俊美的公子,其中一位还是皇子耶,她更是想凑合女儿的姻缘。
“不用了,我们来拜访前就打理好一切了,谢谢舅舅的好意。”傅玉几乎待不下去了,两只疯狗让她坏了兴致。
“是吗?那你准备在扬州待多久?”冯季望老脸掩不住的失望,仍和煦的开口。
“不一定。”傅玉看到舅母的嘴脸,知道她们不用多留几天就可以闪人了。
“那今天留下来吃个饭吧!我顺便介绍你的表哥和表妹认识。”简凤娥热络的道,完全忘了刚才的无礼放肆。心想若这傅玉公主能看上德儿,或者,就是皇子看中萍儿也不错,亲上加亲。
“改天吧!我们今日有事不多留了。”傅玉回绝了。
“这么快就要走了?”冯季望失落地看着,难得傅玉来一趟,却走得匆匆。
“改天吧!”傅玉对舅舅露出一抹歉意的微笑。
“那我送你们出去。”他轻叹。
“谢谢。”
“公主,皇子,再来玩哟。”简凤娥完全不知道惹人反感,还高兴地喊着。
众人出了冯府大门,顿时有种解脱的感觉。
傅玉不知道若再留下来,她的脾气何时会爆发。
她这一趟省亲是来对了,还是错了?她竟然有这种亲戚,还是她的亲舅母和表妹,她真希望这是一场噩梦。
第五章
用膳时间,整屋子难得安静的各吃各的。
永伦偷瞄了傅玉一眼,很不习惯她没有粗鲁地跟他抢食物,这时她的模样看起来就像个娴静端庄的公主,慢条斯理,小口小口地吃着饭。
傅玉发觉永伦没有动箸,反而望向自己,她抬首看着他。“怎么了?我脸上有饭粒吗?”
“不,不是的。”永伦欲言又止地不知该如何开口。
傅玉不解地回视着。
“我是在想下午的事……”她应该是为了下午的事闷闷不乐吧!
聂名也停下动作看向她。
傅玉没胃口的放下碗,慎重地开口。“对不起。”天知道,这句话她是多么难开口,今生她道歉的话一只手都可以数得出来,今天却让她开口说了这句话。
“你干么跟我们道歉?”永伦被她的话吓得瞪大眼。他知道她有着极倔强的个性,不轻易认错,除非是迫不得已,不过那种机会鲜少,他当然会吓了一大跳。
“让你们受窘了,我知道他们很无礼,但他们究竟是我的亲戚,我心里对你们有些内疚。”
这趟南下之旅,虽然探亲只是原由之一,但内心却也有丝渴望娘家那边的亲人很好相处,热诚地招待她,但没想到除了舅舅外,其他人都让她好失望。从回到聂宅后,她就有种想哭的冲动,但又觉得舅母他们根本不值得她为他们流一滴泪。
“傅玉,你千万别这么说。你是我妹妹,你的亲戚算来也是我的远房亲戚,况且他们为人如何根本不关你的事,我们也不会把下午的事怪罪在你身上,对不对?聂名。”永伦像要印证似地往聂名这边望来。
聂名扯着嘴角。“嗯,我认同永伦的话。”
她听到永伦强调妹妹两字时,很感动。“但是……如果你们没有陪我去,就不会遭人侮辱……”她知道永伦若不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才不动声色,否则舅母早被侍卫们给修理了,哪还有机会在那边张牙舞爪。
“傻瓜,我才不会在乎那个。”永伦揉着她的头,像他在傅玉儿时常做的安抚动作。
“谢谢……”傅玉红了眼,知道永伦在安慰她,心中的内疚和负担不再那么沉重。
永伦虽轻浮,但在某些方面却是心细的。
“别胡思乱想了。”永伦微笑着。“虽然你变得娴淑有气质一点,母后会很高兴,但我还是喜欢你自然的本性。”
傅玉噗哧一笑。“母后若听了你这句话一定会很难过。”
“嘿,那你可要帮我保密哟,不然回去后,我可会被念死呀。”娘为人虽好,但却和全天下母亲一样会唠叨不停的。
“好啦。”傅玉笑吟吟地允诺。
“小妹,你真是太好心了,为兄的好感动。”永伦瞧见傅玉又恢复到以往的模样,要宝地逗着她。
果然傅玉又格格的笑了起来。
聂名面带笑意,默默地看着他们兄妹俩。
一勾银月悬在天际,秋夜的风飘着几丝沁凉。
“你怎么在这里?”聂名抱着胸,看着屈腿坐在亭榭之中的傅玉。
傅玉掩去慌乱的思绪,随口一回。“在看夜景呀,不行吗?”
“是没有。”聂名思索后耸耸肩,只是他没想到这么晚了,还有人不睡觉在黑鸦鸦的中庭里看夜景。他怀疑除了月亮外,还能看到什么景。
耳旁听到一阵的声响,傅玉本能回头一望,吃惊地叫着。“你干么坐在我旁边?”
“你一个人坐在这里不安全。”
“怎么可能会不安全,除了你家的守卫外,还有宫里的侍卫守候着,不用你操心了。”
聂名没理会她,反问:“还在想下午的事?”看来,她终究没外表的坚强。
傅玉惊讶地看了他“眼。”为何这么问?“
“你的表情是这么写的。”聂名好笑地道。她的个性一向很容易让人摸清。
“有吗?”她不自觉地摸着脸,没想到她的脸会泄漏她的情绪。
“永伦都如此说了,你还在烦心什么?”聂名轻道。他望着她,心中有股想抹去她脸上的失落和脆弱,此时的她,好令人担心,也同时令人心疼。
傅玉沉着脸,抿着嘴犹豫着。
“我们今天休战,今夜我只是站在一个朋友的立场听你的想法,让你一吐心中的烦闷。”他体贴又细心的开口。
傅玉瞄着他,第一次看到他这么温柔的面貌,他的话加上他诚恳的神情,内心孤独的她,渴望有个人能倾听自己的烦恼。永伦和敬华虽亲,但她讲不出口,此时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聂名,莫名的让她感到有些放心,她迟疑的开口。“好,休战。这次南下,除了想玩外,也想看看从没有见过的亲人。你也知道若不是兰心和永伦,我不会有现在的地位,可我心底却有一丝不安,虽然被人疼着,但我心里隐约仍没有安全感和归属感,所以当敬华问我想要什么生日礼物时,我便告诉他我想要探亲。结果……你也看到情况,结果如何不用我说,这实在是出乎我意料之外。我并不要求他们对我这个甥女有多好,只要一个小小的关切、一点点的欢迎就够了,至少让我有家人的感觉那就好,但除了舅舅外,我感受不到一丝欢迎之意。突然间,我感到好孤独,我在想,我这趟南下是不是错了?或许我不该那么贪心,有了父皇的照顾还不知足……”
聂名若有所思地道:“或许是你的心一直不能敞开,总把记忆停在贵妃去世的时候。”他看着她十年,加上和皇室又亲近,知道的比一般人多,更知道她是如何从一个没人理的小孩到今天的地位。
“呃?”她微惊。
“纵然后来永伦他们把你当成了家人,他们的亲近弥补了你的孤单,却没填满你幼小的心灵所受的伤害,虽然你表现得很坚强、很开朗,但你的内心深处却仍一直在意皇上为何当年对你不闻不问,让你受到欺负。”
“你……”她咬着唇,突然哽咽地开不了口。她的确是在意父皇当年的无情,那像是一道伤口,就算愈合了,但疤痕却永远存在,揪着她的心。
他轻叹着。“皇上贵为九五之尊,公务繁忙,嫔妃子嗣又众多,他不可能注意到那么多细微之处。但是在他注意到你后,他疼爱你胜于其他公主,无形中提升你的地位,又把你指给皇后照顾,不都在保护你吗?而且你说的话,他都鲜少拒绝不是吗?就算他曾经错了,但他后来做得还不够弥补他先前的亏待吗?”
傅玉咬着唇,低头不语。
“虽然你失去了亲生母亲,但皇后对你的养育之恩又何尝输给你的亲娘?敬华和永伦对你的照顾,是众人看在眼底的,你简直就是他们的亲妹妹一样。我一直置身在外,所以我看得很清楚,他们或许一开始是因为兰心的关系去接近你,但事后是你自己让他们去接受你,而成为他们的一份子。你实在没必要向外找其他的亲人,因为皇后他们就是你最亲的亲人。”
傅玉回想起第一次看到永伦的时候,是他主动伸出友爱的手。
是见面几次的敬华温柔地拉着惊惶的她去向皇后请安。
而后,皇后总是亲切地问候她吃得好不好,住得舒不舒服等等。
那一切恍若在眼前,他们总是和善地对待她,不求回报,而她竟视而不见。
傅玉闭起双眼,泪水悄悄地滑下。她哽咽的倚着聂名,把头埋在他的胸前,沙哑的道:“让我休息一下。”
她需要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