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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哪去找房子呢?
今天已经找了一整天了,还是没看到适合的房子。她好灰心,再找不到,可能就要露宿街头了,而她实在也没有足够的钱去住旅馆。
走着走着,她的视线被一幅巨大的相片吸引住。
相片中的人儿不是自己吗?
浮上心头的第一个感觉是喜悦,微微的,一丝一丝的。但更大的气怒继之席卷而来。她不记得曾让谁拍下这张连她自己都不曾有的照片。
艾盟抬眼一看——
爵士专业相片冲洗。
她推开玻璃大门,情绪上显得有点紧张。
“小姐,需要帮忙吗?”一位笑容甜美的服务人员上前询问她。
“请问一下,挂在那儿的照片是谁的?”她问得有些辞不达意。
“你的意思是?”服务人员看出了部分端倪。
“我的意思是,你们怎么会有那张照片?”
“哦!那不是我们店里的。我们有一个附设的艺廊在二楼;这个礼拜刚好是一个新摄影家,叫于绍伦的,在发表个人展,那张照片是他拍摄的。”
原来如此!可是艾盟还是不懂,她可从没认识什么摄影家啊!这个于绍伦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物,居然自己被他拍了这个照片,却还一点知觉都没有!
“小姐,还有什么问题吗?”
她猛地回过神来,满脸的不好意思。“喔!没有了。谢谢你。”
“不客气。”
“我可以上去看看吗?”她笨拙地问道。
“当然,请自由参观。”
服务人员给她一个鼓励的微笑,示意她自己上楼。
艾盟再次道谢,随即向二楼的方向前进。
窄窄的楼梯间,光线晕黄,夹杂丝丝温热的气息。她不敢大声呼吸,却在踏进艺廊的刹那间吓呆了!
举目所及,展览的作品中,有百分之九十是以她为主角,而且每一张都拍得超乎她对自己的认识。相片中的她,表情有哀伤、有无助、更有迷惘……
突然,一阵无法解释的愤怒自她心底窜起。这个于绍伦有什么权利将她的内心世界公诸于世?而且还没经过她的同意?他甚至连她是谁都不知道,他怎么可以?
“于绍伦在哪?”艾盟压抑着。
原本宁静的艺廊里,漾起了轻微的紧张气氛。所有正在欣赏摄影作品的人们忍不住回头注视着她,还有些人眼尖得很,早已认出她就是这次展览的要角。
众人的眼光惹得艾盟浑身不自在,同时也更加深了她的羞愤。情急之下,她无法控制地再次出声:“于绍伦在——哪——里?”
突然,一个有着高大体格的男人向她走来。他的双瞳墨黑无比,仿如寒冬的午夜,使人忍不住微微轻颤,他的唇抿得死紧,暗红唇色却极端诱人;艾盟出神地望着他,竟忘了该做何反应。
“什么事?”他神情严肃,内心波涛汹涌起浮。就是这个令他百思不解,却又念念不忘的女子。
“我——你就是于绍伦?”艾盟强自掩饰方才的失态,怒力让自己看起来世故些。
“我是!你这么气愤地喊我,到底有何贵事?”
“你居然敢问我有何贵事?这些是什么意思?”艾盟指向墙上的自己,眼中净是熊熊烈火。
“我不懂!”于绍伦一时无法了解艾盟的话。她的脸庞因动怒而闪闪发亮,恰似沐浴于傍晚的夕阳余晖中。
“为什么把我的照片拿出来展览?”艾盟气极了。他怎么可以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她憎恨他的镇定与深沉。
更怨他长得如此好看,让她无法恨得彻底!
“你的照片?小姐,恐怕你搞错了。这里的照片每一张都属于我,都是我用尽心思去捕捉、去构成的,你根本没有权利对我说这些。”于绍伦说得斩钉截铁。
这是事实!
霎时间,艾盟哑口无言。是啊!她凭什么?他是摄影界的新秀,而她不过是个没没无闻的平凡女人,就算要对簿公堂,她也明白自己赢不了。
于绍伦见她由盛怒转为羞愧,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心里莫名地升起一股怜惜的情绪。
怜惜?
一定不是怜惜!他强迫自己否认,基于一种他也不了解的原因。他不需要女人来干扰他的生活,她们只会带来麻烦;况且,芷凡都还待字闺中,他有什么权利谈感情?他答应过爸妈要好好照顾这唯一的妹妹的。
正当两人之间的空气快要凝结时,孟芸忽然狂奔而来。
“绍伦哥,芷凡出事了!”她面色凝重,气息急促。
“什么?”
“芷凡出车祸了,人已经被送往医院急救。”
他不相信!早上芷凡还活蹦乱跳,他记得她还警告他不能欺负孟芸,因为是她求孟芸来会场帮忙的,若他赶走了盂芸,就是不给她面子!
可是现在呢?
他瞬间有如雕像呆立,下意识拒绝接受这样的恶耗!
这是不可能的,芷凡健康得很呢!
艾盟也被这坏消息吓住了。这个芷凡一定是他生命中极为重要的人物,否则,他不会受到这么大的打击,压根儿不愿相信这恶耗似的。看着他脸色尽褪,只留一脸的惨白与自责,她不禁开始臆测,这个芷凡究竟是谁?
他的情人?未婚妻?抑或妻子?
妻子!
这层认知让她吓了一跳。我在干嘛啊!她轻声斥责自己,随即回到现实来。她不由分说地拉起他的手,没有多想,和孟芸问了医院后,便急急的往目的地前进。
“会场就交给你了。谢谢!”艾盟回头丢下一句。
第二章
空气中,一股窒人的药水味发散着。
“谢谢你,医生。”韦康磊忍住哀伤。“你通知了那女孩的家属了吗?”
“通知过了,应该马上到了。”
韦家已来了许多人,准备接尹淑回家好办后事。尹家两老更是不能相信自己刚出阁的女儿竟已经离开人间!尹太太数度昏厥,每次醒来都是涕泪纵横。
好好的一个大喜日子怎么会落得这般结局?
低泣声中交杂着断断续续的咒骂,韦家与尹家顿时陷入愁云惨雾之中。
“芷凡在哪里?”于绍伦如狂风席卷而至,打破了凝结在空气中的悲惨气氛。
宋艾盟扯住他的衣袖,避免他失去理智。
“你是……”韦康磊挺身而出。
“她到底怎么样了?”于绍伦哑着声喊,脸上早已布满恐惧。这个和他相依为命的妹妹啊!她千万不能死,否则他该怎么向已逝的父母交代?
“请问……”艾盟不知该如何称呼那个于绍伦心中的女人。“请问芷凡在哪儿?”她用一种伪装的平静询问。
“在加护病房里。”医师排开众人,走到于绍伦面前。“她目前仍处于昏迷状态,必须观察四十八小时,若这段时间内,她没有其他状况,你们就可以放心了。你们是她的家属吗?”
“是的!她有没有生命危险?”于绍伦急需一个肯定的答案。
“我说过了。观察期后,你们就会知道结果。你要相信我们,我们一定会尽力的。”
“我现在可以去看她吗?”
“我想可以。不过不能待太久,以免影响病人病情。”
“我会的,我会的。”于绍伦急忙保证。
医师离开后,韦家也正准备离去。临走前,韦康磊拦住向加护病房前进的于绍伦。
“关于令妹的事,我很抱歉,我们都不愿看到这种事发生,不是吗?至于医药费的问题,我们会负责到底的。”经由他俩的长相,韦康磊知道他俩必定是兄妹。
想用钱打发我?于绍伦用一种恶狠狠的眼光瞪视着韦康磊。于家人不是这种贪财怕势的钱奴,只要芷凡有个三长两短,他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
他没有多说一句话,旋即转身离开,留下韦康磊在原地一脸茫然。
踏进加护病房,于绍伦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躺的就是一向活泼蹦跳的芷凡。
她的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脸上有明显的瘀肿,身上更是东一块青、西一块紫。回想起未受伤前的芷凡,肌肤凝脂如玉,苹果般红扑扑的脸颊,慧黠溜转的瞳眸,她是那么地活泼俏丽、大方开朗,如今却全身是伤,微弱地与死神搏斗……想到这里,他的心便紧紧地揪在一起。
“芷凡!你要努力,不要放弃自己!哥在等你啊!你可不能丢下哥不管!更何况你还没看过我的第一次个人展,展出的情况很不错,有许多作品都已经被人订走了。你要快点好起来,我等你一起去开庆功宴。”他无法抑制胸中的悲痛,声音中净是哽咽。
一旁的护士也不禁受到这种气氛影响,而酸了鼻子。但基于病人的关系,她还是必须请他离开。
“对不起,先生,你必须出去了。”
“喔!好的。”他更次轻抚过芷凡瘀肿的脸颊,在心中暗暗祈祷芷凡早日康复。
带着一颗自责且忧虑的心,于绍伦踏出加护病房。
“喂!”枯坐一旁,等候多时的艾盟见于绍伦出来,慌忙喊住他。
“你还在这里?”他没想到她居然留在医院等他。
艾盟哑口,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自己什么立场也没有,的确没有留在这儿的理由。但见于绍伦没有追究的意思,她便敷衍地转移交谈重点。
“对了,护士交代说,你必须去办理……呃……芷凡的住院手续。”
“你认识芷凡?”于绍伦一脸惊讶。
“不认识。”
他略皱眉头,一脸不解。
“你们不都那样喊她吗?她是你的什么人?”
什么什么人?
艾盟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没想到心中的疑问竟在不知不觉中脱口而出。这岂不是太明显了吗?一阵热潮袭来,她不禁胀红了脸。
被她这么一问,于绍伦顿时跌入那些遥远的记忆中——
那天,父亲本来是会到学校接他的,可是,都已经放学这么久了,还是不见父亲踪影。也许是临时有事吧!他在心中暗中揣测,决定自己步行回家。
在离家两条街远的一个路口,他闻到了阵阵刺鼻的浓烟味,半空中黑雾弥漫,消防车及救护车的狂喊交织错杂,不绝于耳。
忽然,一阵没来由的惊悸传遍他全身,他忍不住拔腿狂奔。
绕过街角,冲进巷子后,他吓傻了。
那些浓烟正是源自他们家。
远远地,他看到消防队员自屋内抬出两具焦黑蜷曲的尸体。虽然尸体上蒙盖着白布,他心中却已清清楚楚的意识到——那是爸和妈。
而年仅五岁的芷凡缩在一位邻居的怀中。她的脸上表情茫然,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右手的大拇指还放在口中不停地吸吮……
“你在想什么?”艾盟突然出声。
“喔!没什么!”于绍伦猛地回过神来,脸色微微黯然。想起她的问题,眉头又不由自主地颤缩着。
“她是我相依为命的妹妹。”
艾盟万万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答案。恰似心中大石头落地般,她忽然觉得好轻松,好轻松,极度想呼喊出声;随即,她又被自己的思绪震住——为什么她会有这样怪异的感觉?
“谢谢你陪我来!”于绍伦用一种暖得腻人的语调说道,字字都含着感激与诚意。
“没——没什么。”艾盟再次脸红,心中却泛起一阵阵温暖的涟漪。
多久了?她有多久没有这种受人注意的感觉了?冷落、忽视、不在意,她永远忘不了那些伴随她成长的孤独记忆。她唯一的温暖,是和母亲互相依偎。如今,母亲也走了,留给她的只剩一个冰冷无意义的名字——宋宇盛。
但是,这一刻,她霎时感到无比温暖。除了来自他好浓厚的诚意,还有那种被需要的感觉。
林口山区,细雨霏霏。
墓碑上,照片中人儿巧笑倩兮,宛若绽放在盛春的淡粉白樱,洁净、典雅,却又这般易凋……
“淑儿!”韦康森屈膝跪于墓碑前,低声喊着妻子的名。虽然事发至今,已整整一星期了,他却依然困陷于自己情感的牢笼中,久久无法自拔。他不能接受尹淑真的已经离开他了。
韦家与尹家双方人站在凄冷的雨中,莫不唏嘘哽咽。哀愁如空气中的绵绵雨丝,惹得人人鼻酸,无法自己。
“阿森,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能这样一直颓丧下去。淑儿也不要见你这样,她一定希望你重新振作,好好过你的生活。”韦父终于首先开口。
“是啊!你应该为淑儿好好在你的事业上努力,才有实质的意义。”尹父也忍不住接口。尽管他疼自己的女儿,却更不愿意见到这样一个建筑界的菁英从此一蹶不振,这无疑是建筑界的一大损失。
望着尹淑的遗照,她似乎正频频点头,赞成地微笑。是吗,淑儿?当年他还是个没没无闻的小建筑师时,总是感到挫折,几乎想放弃继续在建筑界闯荡的理想,若非尹淑从旁时时鼓励,根本不可能有今日的韦康森。怎知,此时他好不容易才稍有名气,正是扬帆待发之际,她却撒手西归了。这一切若非造化弄人,难道上天会有更好的理由?
转瞬之间,他记起那闯祸的女孩,死神遣来带走淑儿的使者。反了,全反了,她才是该死的人!
复仇的欲望犹如狂烈焰火,迅速燃烧他狂恨的心。悲愤主宰了他,他一定要她付出代价!
“走吧!”他倏地站起来,宛如壮士赴义般坚决。
“你能想得开是最好不过了,毕竟你才三十岁,未来的路还很长,大嫂在天上一定会保佑你事事顺利的。”韦康磊察觉到他有些异样,企图用话来安抚其他人的疑惑不安。
但韦康森没有开口,只给他一记连死神看了都要惧怕的眼神,旋即垂下双眸。
天夜渐暗,细雨仍然绵密。一行人就此重回台北盆地,除了——
尹淑。
为什么我的眼前没有一样东西是清晰的?它们有影像,却模糊不堪,难道我的眼睛有问题吗?头好痛,好像快裂开了……喔!救命啊!有谁能帮帮我,帮我把脑中那根索命的大槌拿走…芷凡努力想喊出声,好引来某个人为她把那剧烈的疼痛停止。殊不知她以为的狂喊,不过是如蚊子哼叫般的呻吟。
艾盟耳朵尖得很,一下子就听到她的叫唤。
“什么?你说什么?”她紧张又兴奋地问。
醒了,终于醒了。昨天医生宣布芷凡已经度过危险期时,艾盟还半信半疑,直觉他宣布得太早了,因为芷凡自从进了医院到现在,都未曾睁开双眼。如今,一切确定了,她要马上打电话告诉绍伦这个好消息。思绪至此,她的心跳漏跳了一个,因为她已在不知不觉中直呼他的名了。
甩开羞赧,现在可不是脸红的好时机。她推开椅子,急忙喊医生,告诉他芷凡醒了。医师为芷凡仔细检查过,微笑告诉她:“没问题了,再休养一个礼拜,病人就可以出院了。”
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呢!芷凡在短暂的呻吟之后,又沉沉睡去,她的脸色不再苍白如纸,眉头也稍见舒放。真的,这一刻,世界美好极了。
拿起话筒,她拨向爵士艺廊。
“喂!”一阵甜美可人的声音传来。
“喂!我是宋艾盟,绍伦在吗?”急忙报上自己的名字,她没发现自己又再度直呼他的名。
“哦!”孟芸知道她是谁,那个陪绍伦哥去医院的女人。她有什么权利,这样绍伦长绍伦短的!绍伦哥根本不认识她!更何况芷凡是自己的好朋友,她这么做岂不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孟芸回头,不甚情愿地叫住于绍伦。“绍伦哥,你的电话!”
“抱歉,我接个电话。”于绍伦对摄影前辈们微微屈身。
“没关系,去吧!”宋宇盛微笑点头,表示他可以应付。对于自己得意门生的第一次出击,就能获得如此漂亮的成绩,他可是一点都不讶异。毕竟这个孩子有天分,也够认真,将来的成就当不只如此。
“孟芸,谢谢你!”
接过孟芸手上的话筒,他转身面向另一个方向。“喂!我是于绍伦,哪位?”
“芷凡醒了,你快过来看看。医生说她没问题了,再一个星期就可以出院……”又来了,艾盟每次只要过度兴奋,就会开始喋喋不休。
“真的?好,我马上过来!”于绍伦悬荡多日的心,终于能够放下了。放下话筒,他无声地告诉自己,感谢天,感谢地,感谢所有在冥冥之中为芷凡努力的力量。“孟芸,芷凡醒了。”他不忘给她一个拥抱,完全是兴奋过度所致。
孟芸被于绍伦突如其来的举动所惊吓,长到这么大,除了父亲之外,她还不曾被任何男人拥入怀里过。空白思绪在她脑中停留了万分之一秒,随即被那美好的感觉凌驾。他的臂膀坚实强壮,足以捍卫任何恶魔;他的胸膛温暖安全,是女人靠岸的最佳港湾。在他怀中,孟芸首次尝到什么是情欲,那种血液奔窜的悸动,惹得她一身骚热。
“好啦!我得赶去医院了。”于绍伦放开她,她完全没有防备,差点跌坐于地。
“我也去!”孟芸急忙恢复神思,赶紧补上一句。
“不,你留在这儿,我去就行了。”
“绍伦哥——”孟芸开始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