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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蕙见他有坐下来陪着他们几个人的意图,怕耽误他的事,就道:“我在这里呢,您不用担心。前头有事的话,您先去忙吧。”
廖士尧想了想,就不再坚持了,对阿蕙道:“有什么事跟副官说,别慌。”
阿蕙说好。
廖士尧便起身告辞了。
路一直没有修好,火车上烧煤发电,不知道哪里出了缘故,居然一直没有再通电了。
两个孩子过了最开始的惊慌,如今也累了,睡得香甜。
外面的雨,停歇了一会儿,又大起来。
快到凌晨的时候,阿蕙隐约听到了远处有马蹄声,由远及近……渐渐的,山林之中,突显火光点点。
马蹄声中,枪声嘈杂。
阿蕙的心一下子就沉入谷底。
原本安静的车厢,也乱了起来。随行的卫队不过四十人,有一半人去前头修路了。在火车上的,除了廖士尧和十几位参谋之外,只有二十名副官。
而火车外,火把越来越多,将专列团团围住。
孩子们还在睡。
阿蕙手里没枪,想找个什么防身,却发现自己身边,没有利器。
有人敲车厢的门。
阿蕙起身给开门,是赵嘉盈。
她依旧是整齐衣裳,散落着头发。
“四姐,只怕出事了。”赵嘉盈神情严肃,“你不要怕,只要不出声就好。我在这里呢。”
她把阿蕙当成不懂事的小女孩吗?
阿蕙尚未说什么,赵嘉盈已经从袖底露出一把匕首,挨着窗户紧贴,暗查外面的情况。
她手里那把匕首,的确令阿蕙惊讶。
“小心点。”阿蕙也贴着车窗往外看。
雨已经小了些,持着焦油火把、驰马而来的。大约有七八十人。他们个个看似凶猛,却并不靠近专列,而是把专列团团围住,或马嘶、或枪鸣,来试探专列里有多少兵力吧?
阿蕙的精神高度集中。
又有人敲门。
车厢里的手灯已经被阿蕙灭了,借着远处火把幽暗的光。廖士尧站在门口。
他神色如常,看了眼车厢内。只见两个孩子并头而睡,很是安稳。一个窈窕身影立在车窗旁,她手里的匕首借着窗外的火光,有点点碎芒闪烁。
来开门的阿蕙。那么,倚窗而立的就是赵嘉盈了。
廖士尧眼波微动。
光线几乎看不清人脸,阿蕙自然不知道廖士尧的神情变化。她只是低声问廖士尧:“遇到土匪了吗?”
这是显而易见的。
廖士尧点头。
“……他们手里不过十来枝枪。其他的枪都是木头雕刻的,四姐,你不用怕。”廖士尧还没有回答阿蕙的话,侦查了片刻的赵嘉盈突然低声说道。
阿蕙又说一愣。
赵嘉盈让阿蕙惊讶不已。
廖士尧唇角微挑,沉默一瞬间,没有接赵嘉盈的话,只是对阿蕙说:“他们的确没多少枪弹。我们人虽然少,却有四十来枝枪。真正打起来,他们也不一定能赢。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赵嘉盈一番见识卓越,没有得到廖士尧的半句回应。心头微沉。
阿蕙却也没有因为他们的话而松一口气。
这是人家的地盘。
“他们敢劫专列,肯定是打听过的。铁路估计也是人为破坏。既然有备而来,又只是围困我们。这些人是不是先头探路的?”阿蕙轻声问廖士尧,“他们是不是在等山里其他土匪的支援?”
赵嘉盈脸色微变。
她没有想到这点。
有心表现一番,却被阿蕙一句话盖了风头。好似精心准备的表演,却在上台之后,发现她只是开头戏,压轴的好戏却在阿蕙这里。
让赵嘉盈心情又低落了几分。
廖士尧却听了阿蕙的话,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不会!”他的语气很坚决。
阿蕙说的情况,他也能猜到。他有心顺着赵嘉盈的话,把情况说的简单些,不让阿蕙担心,却被阿蕙点破。
这姑娘精明得很。
廖士尧不想让她太担心,不由想握住她的手,给她鼓励。
他掌心炙热,似团火紧紧裹住阿蕙的柔夷。
阿蕙不由心头一颤,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怎么这样轻薄!
幸好车厢里光线很淡,赵嘉盈又紧紧盯住外面,没人留意到他们。
原本廖士尧没有多想,似乎长辈对孩子的鼓励,给孩子力量。可是阿蕙这样急忙把手抽回去,让廖士尧心头浮起些许异样。
那清亮柔滑的肌肤,仿佛印在他的掌心一般。
他轻轻握了握那只手。
然后又似被什么烫了,急忙松开。
一声轻咳,廖士尧道:“我再派三名副官给你们。若是真的打起来,你们就躲在铺底下,知道吗?”
阿蕙很肯定的点头,努力把刚刚那点尴尬遮掩过去。
廖士尧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往外走。
想起什么,他回头对赵嘉盈说:“小心点,别伤了自己!”
赵嘉盈微愣。明白是对她说的,赵嘉盈心尖一动,轻声道了声“是”。
第125章杀人者
廖士尧也不是犹豫不决的人。
他对外面的土匪迟迟不肯动手,除了他们被困专列行动不便之外,就是前头的路尚未修好。
突然,天际传来一声清脆的鸣响,在黢黑天穹间绽开了绚丽的光,把夜空渲染得色彩斑斓。
仅仅是一瞬,又归于寂静。
四周除了零星的火把,就是无边的黑,似墨稠在夜空里铺开,笼罩了视线。
黑色弄得化不开,远处那些土匪手里的火把,也渐渐被雨水打散。
视线里更加幽暗。
而刚刚绽放天际的,无疑是信号弹了。
只是,到底是哪一方的?
阿蕙还在想,两个孩子已经醒了。
小禹又在哭,兆慎却紧紧搂住弟弟,低声跟他说:“小禹,不能哭,不能吵!”
兆慎才十岁,却也能判断外面出了事。他捂住小禹的嘴,不让小禹哭。小禹果然不敢出声了,只是害怕,身子微颤。
两个孩子便相互依偎。
阿蕙回头,轻声对他们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兆慎点点头,示意他了然。
信号弹过后,专列的车厢里突然脚步声阵阵,每节车厢的角落里,都布满了卫队。
阿蕙的车厢,戴副官和另一名副官也扛了长枪进来。
赵嘉盈和阿蕙忙把窗口的位置让给了两位副官。
廖士尧已经准备主动出击了。
那么,刚刚的信号弹,应该是前面修路的卫队发来的。
铁路已经修好了,所以廖士尧敢出手了。现在可以边打边退。
等副官们全部在窗口埋伏好,火车突然鸣笛,准备启程。
远处骑在马背上的土匪,都微讶。
那些静谧蛰伏的土匪们,躁动起来。他们也看出了廖士尧的企图,准备要攻击他们?
火车双轨骨碌碌滚动时。发出巨响。
于此同时,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响声。
阿蕙和赵嘉盈纷纷帮忙,捂住了小禹和兆慎的耳朵。
兆慎想偷看,把赵嘉盈按住了脑袋。
小禹则哭了起来,他很害怕。
那些土匪避开了流弹,挥马上前。
阿蕙这节车厢。正好是倒数第二节。
好几个土匪跳上了车顶,咚咚的响声,让阿蕙和赵嘉盈各自心底骇然。
赵嘉盈已经顾不上捂住兆慎的耳朵。她放开了兆慎,紧紧把匕首握在掌心。
砰砰几声枪响,好似在耳边滑过。仿佛有流弹碎片滑进了车厢,阿蕙不由把小禹往铺里面推,紧紧护住了他。
伏在阿蕙车厢的副官。却倒了下来。
一个骑马的高大身影,就在窗口外。
又是两声枪响,另一个副官也倒下了。
这间车厢,就没有了防御。
阿蕙一把放开了小禹,起身飞快想去关窗户。子弹乱飞,一枪打在窗檐上,差点打中了阿蕙。
她不敢再贸然冒头。
把中弹副官手里的枪拿了下来,阿蕙对准了窗口。准备射击。突然一个力道,她的枪脱手。
有人在她窗口的顶上,劫了她的枪。
紧接着。矫健的身影翻进了车厢。
没有灯光,火车又是在匀速前进,看不清车厢里的人。
赵嘉盈动作也快。趁着那人从窗口翻进了,一脚踢在他的膝盖上。
那土匪不备,跳进来的时候又踩到了中弹副官的手,滑了一下。被赵嘉盈一踢,他倒在地上。
赵嘉盈踩住了他的后背。
阿蕙就手快把窗口紧紧关上。
一弹打在玻璃上,窗口彻底碎了。碎片打在了阿蕙身上,她感觉有些疼。
一切都发生得很快速,又是在黑暗中,什么都看不清。
举起手里的匕首,赵嘉盈想刺进脚下土匪的后背。
可是她的手,不由发抖。
她咬牙,狠心想刺下去,却感觉脚踝一痛。地上的土匪已经翻身,反而把赵嘉盈拉倒了。
倒在车厢的地面上,碎玻璃刺进了赵嘉盈的后背,她不由失声大呼。
铺子上的两个孩子,更是往里缩,却一言不发。
那土匪把赵嘉盈绊倒之后,跪在她身上,道:“呃,居然是个女的!”
声音里既惊喜又意外。
突然,这土匪感觉脖子上一紧,又什么冰凉的东西在他肌肤上。仅仅是一秒的触觉,他尚未反应出是什么,那冰凉就刺进了他的气管。
他出不了声,只感觉气管里有什么液体,拼命向外流。
紧接着,那冰凉滑向了他的后颈。
他整个颈脖被隔开。
头发被人用力攥在手里,脖子就开了口,整个头颅似乎都要被割下来。
他已经没法子动了。
尚有意识的时候,他倒了下去,背后割他脖子的人,松开了他的头发。明明很幽淡,可是他仍能看到一个单薄的身影。
那么单薄,似一缕弱柳,手上却有雨水似的血不停滴下来。
看不清是什么人,像个孩子似的,那么小,那么瘦!
壮汉土匪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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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土匪骑马追赶上专列,爬上了车顶,很快就传到了前头指挥作战的廖士尧耳朵里。
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阿蕙和两个孩子。
廖士尧也来不及重新布置,亲自带了两名副官到后头来支援。
地上躺了好几名副官,不知是死还是昏迷。而土匪也倒下好几个。
廖士尧赶到的时候,正好有两名精壮的土匪准备从顶上的窗口跳下来。他麻利的扫了两枪,那两个土匪就直接掉了下来。
廖士尧亲自踏着窗口向外看,远去骑马的土匪,已经渐渐被甩在后面。有两名土匪骑马,快要追上了专列。
廖士尧亲自开枪,很精准把他们扫落。
让副官继续保持戒备,廖士尧快步往倒数第二节车厢去。
走到门口,他就闻到了浓浓的血气息。
他胸口猛然一提,脚下有些发虚。廖士尧想推开车厢门的手,不由指节无力。
停顿和害怕只是短短两秒,廖士尧那双满是枪茧的手,又是稳稳的停住了。他推开了车厢的门。
什么也看不清,眼前一片朦胧。
却能看到铺上两个紧紧缩在一起的孩子。
而地上,横七竖八的。不知道是些什么人,也不知道谁生谁死。
“赵嘉蕙!”廖士尧喊了这个名字,很清晰。
“我在呢。”蹲在地上的人,举起一只手,挥了挥。
廖士尧悬在胸腔的那口气。这才缓缓落下去。
枪林弹雨渐渐歇了,除了铁轨的哐当,再也没有旁的声音。
廖士尧用腰间拿了军用手电往地上照。就看到一双睁得滚圆的眼睛,瞪着上方。那眼睛下面的脸上,喷满了鲜血。
手电再往下挪,便是隔开的颈脖,和流了一地的血。
廖士尧果断关了手电,喊了身后两名副官进来,让他们把孩子抱出去。
最后一节车厢,原本是兆慎和赵嘉盈住的。比较完整。副官把兆慎和小禹抱了过去。
廖士尧这才问阿蕙:“蹲在地上做什么,能起身吗?你堂妹怎样?”
“我……我没事……”赵嘉盈回答,“我动不了。”
她倒地的时候。被玻璃插中了右边的胳膊,一动就是剧烈的痛。赵嘉盈满头大汗,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不敢再轻举妄动了,等通了电再说。
而阿蕙,半蹲在地上已经很久了。
“你能动吗?”既然赵嘉盈不能动,黑灯瞎火的,廖士尧只得让她躺着,转而问阿蕙。
“嗯……”阿蕙回答。
她的声音却弱。
“过来。”廖士尧跨过地上的土匪尸体,要抱阿蕙。
阿蕙想挪一点,却是钻心的痛。眼前似繁星闪烁,她似乎看到了白光。
然后,白光闪过,却是无边的黑,比黢黑的夜空还要浓郁的黑,笼罩在她眼前。她伸手想抓住什么,可黑色似绸布,裹住了她的手。
阿蕙的身子,倒了下去。
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的她,似乎走在无边的沙漠。头顶上炙热的骄阳烤着她,她很疲惫,全身都是汗,汗水迷湿了眼睛。
触目都是无边的黄沙,没有尽头,没有人烟,没有方向。
只有她一个人。
她脚上没有力气,很累,很渴,很热,热得肌肤都要裂开了。肌肤生烟,似寸寸隔断。
而遥远的天边,好像有佛语纶音,若隐若现,瞟到了她的耳朵里。
“……西药起效是快,却也需要时间。她的高烧,再退不下来,就真的有性命危险……”
“必须先退烧……”
“……用酒精擦身子,美国教会医院的医生说过这种法子……”
断断续续的,仿佛海市蜃楼,在眼前出现又消失。
阿蕙停不下来,又走不下去,她拖着沉重的腿,一步步在挪。而天空灼热的骄阳,仍在烤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额头和脸颊,有股子清凉。
似瑶池圣水,泼在脸颊和额头,让阿蕙的滚烫减轻了些许,她不由呻|吟了一声。
她好像想起来了,在那个土匪翻身进车厢的之前,阿蕙想去关窗户,结果有流弹打中了她的胸侧。
是死了吗?
第126章优质男
外面,已经快过了浙江的地界。
雨虽然停了,却也阴沉沉的,不见日头。
廖士尧怕浙江发洪涝,让身边的参谋发电报回杭州府,让杭州府的人留意南方的降水情况。
一切安排妥当,他才松了口气。
但愿老天爷慈悲,放过百姓一马,把暴雨停歇了!
廖士尧对着窗口,默默念叨。回神间,他自嘲笑了笑:什么时候,他居然相信祈祷和神明了?
从前他是不信这些的。
只是,最近一年经历的事太多,让他不得不承认,天意不可违!
一年前,他从军中一个小小团长,带着将士们插科打诨,混在哥哥帐下悠闲自得的廖氏二少,到如今执掌一方生死的将军,这中间似烈火煅烧,让他浴火重生了般。
也让他明白:有时候,人无法与天争。
所以,他在祈祷。
祈祷老天爷,让他治下的百姓,少受天灾人祸之苦。
身后传来军靴踏地的脚步声,打断了廖士尧的思路。
是贴身的副官。
他跟廖士尧禀告:“督军,前面就过了浙江的地界,专列要不要沿途打招呼?”
廖士尧是打着南巡的幌子,自然不用故意神秘。
“不用军政两界的人来迎接,只要把车站清空戒严即可,我们进站不停车。”他道。
副官道是,转身要去监控室发电报了。
廖士尧喊他:“……赵**醒了吗?”
副官脚步顿住,摇头道:“还没有……”
廖士尧挥手,让副官退下来。
已经快三十个小时了,阿蕙昏迷不醒。虽然军医一再强调,烧退了下来,她伤口里的子弹并不深,已经取了出来,性命无碍。迟早会醒的。
可昏迷沉睡的阿蕙,紧阖着双目,唇色苍白,没有半点生命的气息,看着就让人担心。
廖士尧守了她半日。
而他的两个侄儿,便是寸步不离。两个小鬼困了。就趴在阿蕙的床前,歪着小脑袋。
廖士尧有些嫉妒了。
他的侄儿,对他都不曾这样好过。
阿蕙果然是深得人心的。只是,廖士尧也没见她有什么特别的本事啊,怎么就这样容易拢获了孩子们的心呢?
廖士尧转身往回走。想去阿蕙的车厢看看她。
离阿蕙车厢还有一节的时候,隔壁车厢门打开。一个披着睡衣的窈窕身影,走了出去。
她脚步虚浮。车子快速前进,一个颠簸,她踉跄着差点跌倒了。
廖士尧就在她身后几步,一个伸手就扶住了快要倒下的她。
是赵嘉盈,阿蕙的堂妹。
赵嘉盈微惊,抬眸看到是廖士尧,她惊疑的表情缓定,笑容清浅:“廖督军……我准备去看四姐。”
她也受了重伤。
当时车厢里的玻璃碎了一地。赵嘉盈倒下的时候,胳膊肘撞起了一块,正好插入她的右边手臂。整条胳膊都被刺穿。
左手则是手腕被割破。幸好没有划伤大动脉。
她流血过多,军医嘱咐她卧床休息。
看着她脚步不稳的样子,廖士尧浓眉轻蹙。道:“你这个样子,车厢里又颠簸,不能挪动。要是伤口被撑开,就麻烦了。回去躺着吧……”
他只能扶住赵嘉盈肩膀,来固定住她。
“四姐没事吧?”赵嘉盈见廖士尧一脸严肃,就不敢坚持了,从善如流,由廖士尧扶住回了车厢。
她很担心阿蕙,“……我听副官说,四姐还没醒?”
这小姑娘会抓住适当的时机表现自己。这样心思深沉的女子,让廖士尧不喜。就像当初遇到土匪的时候,她极力在廖士尧面前,表现她的聪明睿智。
可她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