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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靠近,她又后退。
想逃吗?
别过来。
你逃不掉的。
不要靠近我。
别闪躲,宝贝。
“……不。”罗语蔻一面后退,一面仓皇地摇头。
她害怕,真的害怕。她不喜欢有人靠近她的心,不喜欢有人试图敲开她紧闭的心扉,她不喜欢,讨厌透了!
莫名的恐惧如狂潮,一下子攫住她,她尖呼一声,正想转身逃开时,一串音乐铃声划破了室内令人窒息的沈静。
“你的、你的手机响了。”她松了一口气,暗中感谢这意外的插曲。
顾安凯点头,走向咖啡几拾起手机,眼睛却一直盯着她,防备她不告而别。
“喂,哪位?”他语气不悦。
对方不知说了什么,他倏地脸色一变。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这问话几乎是从齿缝中逼出来的。
罗语蔻愕然望他,只见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接着猛然挂断电话。
“发生什么事了?”她哑声问。
他木然抬起眸。
她一震。
是她看错了吗?还是她真的在他眼中看到一丝脆弱无助?
“……不好意思,我家里出了点事,我得马上赶回去。”
一个月后 加州 圣荷西
和客户开完会后,罗语蔻回到办公室,忙了一天终于闲下来的她,为自己泡了一杯花茶,一面喝,一面玩弄起一张压在桌历下的书签。
这张压花书签其实并不特别,是她随手做的,材质普通,造型也普通。
只是压在上头的花瓣,却有特殊意义……
“怎么?又在看那张书签了?”坐她隔壁的美国同事Betty偎过来。“搞不懂,这张书签到底哪里特别了?”
“没什么。”罗语蔻淡淡道,想将书签压回桌历下,Betty却一把抢过来。
“这是什么花?”她好奇地打量书签。“好像有点像玫瑰。”
“是玫瑰没错。”罗语蔻抢回书签。“香槟玫瑰。”
“原来是香槟玫瑰啊。”Betty恍然点头。“我不知道你喜欢这种花呢。”
“也没特别喜欢。”
“那为什么特别拿它做书签?”
“只是无聊而已,打发时间。”
“你也会无聊?”Betty像发现新大陆,新奇地瞧着罗语蔻。“我还以为你每天都忙着看报告写报告呢。”
“偶尔也要休息一下。总不能老被你们说是工作狂吧?”罗语蔻抿唇自嘲。
“呵呵,你知道自己工作太猛就好了。”Betty笑,眼眸忽地闪闪发亮。“对了,我昨天听说一个很有趣的消息喔。”
“什么消息?”
“听说你上个月到拉斯韦加斯,发生一件很有趣的事。”
“我是代表公司去看展,哪会有什么好玩的事?”
“真的吗?”Betty挑眉,神秘地眨眼。“我怎么听说,你好像有艳遇呢!”
“什么?艳遇?”几个耳尖的同事听见了,都好奇地围过来,一个个竖起耳朵准备听八卦。
瞬间成为众人包围的中心,罗语蔻有些喘不过气。
“哪里有什么艳遇了?”她责备地白Betty一眼。“你听谁胡说八道的?”
“我自有管道喽。”Betty得意地笑。“听说你在那边认识了一个很有钱的年轻小开,对吧?”
“有钱小开?”女同事们眼睛一亮,男同事们皱起眉头。
“听说长得很帅喔,像钱宁戴普那一型。”
“钱宁戴普?”女同事们兴奋地尖叫。“那不是性感呆了?”
“绝对的性感。”Betty强调。“而且超级富有。”
集年轻、英俊、性感、财富于一身──这世上竟还有这种优到极点的男人?
没人相信。
怀疑的视线射向Betty。“你该不会在耍我们吧?这种男人根本是稀有动物,可遇而不可求,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让Coco捡到?”
“是真的啊,我没骗你们。”Betty大感冤枉。
“真的?”仍然狐疑。
“我敢发誓!”Betty严肃地举起手。
同事们这才相信她,期盼的眼神纷纷转向罗语蔻。
“别听Betty造谣。”她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又不是茱丽亚罗伯兹,可没这种运气上演麻雀变凤凰。”
Coco的话一向有公信力。众人转向Betty。
她急忙辩解。“是真的!我有消息来源。”
“谁?”
“就是Lisa啊。我昨天碰见她,她亲口告诉我的。”
竞争对手的员工?众人又把目光调向罗语蔻。
“对手公司的人的话能信吗?”
说得有理,只有不智之人才会随便相信竞争对手的话。众人眼带鄙夷地看向Betty。
“拜托!这又不是什么商业机密,你们还怕Lisa故意骗我吗?”
“很难说。”大伙儿异口同声。“你这个傻大姐一向容易被骗。”
“冤枉啊……”
趁Betty急着澄清自己时,罗语蔻悄然抽身退离暴风圈。
她捧着花茶走进茶水间,慢慢饮尽,然后打开水龙头洗马克杯。
午后温暖的阳光穿透百叶窗,静静地,在她心湖荡开一圈圈光影。
她觉得奇怪。
一向平静的心湖为何最近似乎总是涟漪不断?只要她一不注意,某种类似思念的怅然便会在她胸臆漫开。
莫非,她想念他?想念那个只在她生命中出现短短一天的男人。
他就像颗流星,无端又放肆地划过她人生轨道,乍然而来,也乍然而去。
在她还因流星的灿烂而目眩神迷的时候,他便失去踪影。
她真恨他啊……
“Coco,原来你在这儿。”她的顶头上司Jeff走进茶水间,一面为自己倒咖啡,一面说道:“我看过你的企划书了,写得很棒。”
她凛神,对老板微微一笑。
“怎么会想到替赌城的饭店做ERP(企业资源规划)的?这个主意很不错啊。”
“因为饭店也跟企业一样,需要一套能连结供货商到客户的工作平台,这有助于整合他们的业务。我的想法是这样的──”
罗语蔻侃侃而谈,一提起工作,她便完全回复了本来模样,所有的迟疑与惆怅转瞬间都不见了。
她又是从前那个罗语蔻了,一个视工作如命,从不多看任何男人一眼的女强人。
“……很好,就这么做。”听罢她的计划后,Jeff赞赏地竖起大拇指。“你真不简单,Coco,我本来派你去赌城看展纯粹是想让你放松心情的,没想到你还能带回来这么一套企划案,了不起。”
她淡淡扬唇。
“好好加油!”Jeff鼓励地拍了拍她的肩,转身离去。
有好一会儿时间,罗语蔻只是怔怔站在原地,许久,她叹息一声,嘲笑自己。
她在发什么呆?
她摇头,跟着走出茶水间,才踏过门坎,一群同事盛气凌人地围过来。
“你们干么?”她莫名所以。
“你说谎!”一名女同事带头指控。
她愕然。
“Betty说的那个小开明明真有其人,你为什么不承认?”
黛眉一蹙。“你们别听她胡说八道,根本没那个人。”
“真的没有吗?”
“没有。”她摇头。
“那这家伙是谁?”
包围圈如远古时代的红海,主动分裂,为摩西开道。
一道男性身影霎时映入罗语蔻眼瞳。
合身的黑色西装将他整个人衬托得既挺拔又优雅,垂落后脑勺的发束,则添了几分狂野。
他看着她,嘴角虽如同她记忆中一样迷人地翘起,却噙着抹淡淡苦涩。
“嗨。”他扬起手,朝她打招呼。
她震惊得说不出话。
第四章
在同事们一阵起哄,甚至连老板Jeff也跑出来关切后,罗语蔻决定还是闪人为妙,拉着顾安凯匆匆离开公司。
两人走在市区整洁的街道上,阳光暖暖地照拂,微风徐徐。虽是夏季,圣荷西的气候仍有如春天一般和煦。
两人默默走着,好一会儿,谁也找不到话说,只是一个劲儿往前走。
最后是罗语蔻首先打破沉默。“发生什么事了?”
他一愣,彷佛没料到她一开口竟会这么问,怔怔望她。
“你怎么会知道我公司的?”
“是阿豪查到的。我让他去调查所有在圣荷西市成立分公司的台湾科技企业。”顾安凯低声解释,顿了顿。“花了一些时间,不过总算找到了。”
为了找她如此大费周章?
她奇怪地望他。“你找我,有事吗?”
“嗄?”他又是一愣,眼眸掠过一丝迷惘。
他怎么了?罗语蔻蹙眉。这样的他和她记忆中的大不相同啊。她想起那通将他紧急召回台湾的电话──发生了什么事吗?
“你还好吧?”她柔声问。瞧他眼下都长出黑眼圈了,眉间的皱折更隐隐透着疲惫。
看样子这阵子他过得不是太好。
“我很好啊,只是──”他又是一顿,瞥了她一眼,犹豫的神色就好像他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来。“只是……忽然想见见你。”
他想见她?
听到这样的答案,她大感讶异,心跳莫名加速。
“我想……跟你说说话。你可以陪陪我吗?”他低声问。
她没说话,静静望着他。
他误会了她的沉默。“不会打扰你太久的,只要……一顿饭就好。陪我吃晚餐好吗?”语罢,他懊恼地皱了皱眉,在等待她的回应时,嘴角涩涩一牵。
他似乎有点不知所措。公子哥儿大概从没像这样求过一个女人吧?
罗语蔻胸口漫过暖意。
“你住在哪里?”她问。
“费尔蒙酒店。”
果然是圣荷西市最古典豪华的大饭店。
她盈盈浅笑。“这顿晚餐,不必在你的房间里吃吧?”明眸闪过幽默。
他愣了几秒,笑了,笑声沙哑。
“不必。”他笑望她,眼底也闪着光。“地点让你挑。你是地主,应该比我更清楚哪里有好餐厅。”
“我的确知道哪里有好餐厅。”
“我请客,你带我去。”
她领着他来到公司附近一条巷弄里,这儿有家不起眼的小餐馆,店主是一对墨西哥裔的老夫妇,店内只有几张小桌,装潢简单舒适,走家庭温暖风格。
“我常来这里。”她告诉顾安凯。“这里的东西很家常,可是很好吃,尤其是墨西哥卷,棒透了。”
“你喜欢吃墨西哥菜?”
“嗯。你不喜欢吗?”
“都可以,我对食物并不挑剔。”
“听起来不像世家公子的口吻呢。”罗语蔻嘲弄他。“你们有钱人对吃的应该很挑剔才是啊。”
“事实上我们只觉得一个地方的东西好吃,其它的都差不多。”
“哪个地方?”罗语蔻很好奇。
“家里。”顾安凯为罗语蔻拉开椅子,对她淡淡一笑。“没有人比家里的厨师更能抓住我们的喜好了。”
“因为你们从小就吃他们做的菜?”
“不是。因为我们会不停换厨师,换到每个人都满意为止。”
“哇哦。”罗语蔻无声地吹了个口哨,似笑非笑。“有钱人果然不一样,想必你们家厨师一定十八般武艺样样擅长吧。”
“什么时候学会吹口哨了?”待她坐定后,顾安凯顺手揉了揉她的头。“没人告诉你这个习惯很不优雅吗?”他半开玩笑。
“我只是效法某个贵族小孩而已。”她嘟起嘴,故意装委屈。“我还没像他一样吹出声音来呢。”
顾安凯在她对面坐下,望着她的眸点亮笑意。“你不是不想吹出声音,是吹不出来吧?”
她不服气地横他一眼。
顾安凯朗声笑了,伸手轻点她鼻尖。“这是有技巧的,宝贝。改天有机会我再好好教你。”
“你不是说,吹口哨很不优雅吗?”
“没办法啊,人长得好看,做什么都优雅。”他耸耸肩,好狂傲。
这一回,她没吐他槽,只是笑望他。
他又恢复原样了。这样率性又自以为是的他,才是她认识的那个顾安凯啊。
女侍送来柠檬水和菜单,她随意点了几道餐馆的招牌菜。
这顿饭,吃得很开心。两人都没提及那天他为什么匆忙赶回台湾,她也没再追问他为什么来找她,只是天南地北,聊一些轻松话题。
比如说他爱看灾难动作片,而她爱看推理剧情片,两人都对无病呻吟的文艺爱情片很感冒。
比如他讨厌没有自我主张的女人,而她看不惯老是怨天尤人的男人。
比如他大学联考前一天还跟朋友上Pub狂欢,而她当晚却梦见自己不幸落榜。
比如他从前在学校时是引领话题的风云人物,而她是老师眼中的乖乖牌好学生。
比如他身边男男女女,总是围了一大堆朋友,而她却只有一个知心至交。
比如啊──
一阵对谈比较后,顾安凯忽地停下来,深深看她。“你有没发现?我们两个好像真的很不一样。”
“根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罗语蔻淡淡说道。
“你的意思是,我们两个不会有未来?”他半真半假地问。
“绝不可能。”她斩钉截铁。
“哦!”他夸张地捧胸,假装被她的话刺伤。“你好狠啊!女人,居然这样拒绝一个男人。”
她只是微笑。
“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吗?”他眨眼。“照一般女人的标准来看,我可是个难得的金龟婿耶。幽默、健康、富有,重点是,帅得一塌糊涂。这样的男人,不要可惜喔。”
罗语蔻毫不动摇。“你以为自己在走江湖卖药啊?”她嘲弄他,端起水杯啜饮一口。
“嘿,请不要瞧不起我好吗?就算我是药,也是蓝色小药丸那一级的,起码要用邮购,怎么能在街上随便叫卖?”
罗语蔻噗哧一笑,一口水差点喷出来,她呛咳几声,水杯搁回桌上。
老天!这家伙怎么这么耍宝啊?
“没事吧?蔻蔻。”他起身,拍抚她的背脊。“喝水的时候小心一点啊。”
“还说呢,还不是你害我的!”她抱怨。
“我是实话实说啊。”他喊冤。“难道你把它当笑话吗?”
当然是笑话啊!这种不正经的话谁会认真听?她抬头瞪他,正想反唇相稽时,忽地一愣。
他在笑,俊唇飞扬的弧度很迷人,可是那对漂亮的眼,却幽幽地漫开了某种苦涩。
其实他还是不开心。就算这整顿饭他跟她说说笑笑,又炫耀又耍宝的,那笼罩他心头的阴霾却从没散去。
她心一紧。他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他却没给她探问的机会,见她眼色变得迷蒙,他似乎也察觉了她内心思绪。
“我们差不多该走了吧。”他忽地哑声道。
她愕然。
“谢谢你陪我吃晚餐。”他敛眸道谢,取出皮夹。
她按住他的手。“这一顿我请。”
“怎么可以?”他摇头。“哪有让女人请客的道理?”
“大男人主义。”她嗔睨他。“我是东道主,当然由我来请。”
“可是……”
“放心吧,这点钱我还付得起。”她讥诮道,刷卡付了帐。
他只得起身,与她相偕步出餐厅。
“这可不叫大男人主义,这是男人的尊严。”一面走,一面还继续说:“你跟男朋友出门,难道也抢着付钱吗?”
她身子一僵,好一会儿,才冷着嗓音道:“我没有男朋友,你可以不用为他穷担心。”
“真的没有?”他讶异扬眉。“你这么美,居然到现在还名花无主?你身边的男人都怎么了?”
“他们都去追别的女人了。”她淡淡道。
“放过你?”他不可思议地摇头。
“不是所有男人都像你这么厚脸皮的。”
“这不叫厚脸皮。”他牵住她的手,煞有其事地放在自己胸前。“这叫坚持。”他俯下眸,若有深意地望她。“是男人就该有胆量去摘高岭之花,就算那朵花满身是刺。”
“被刺伤了也没关系吗?”她抽回手。
“流血才能表扬一个男人的勇敢啊。”他一本正经地。
“神经!”她笑啐他,胸臆却暖融融的。“走吧,我的车就停在附近。我送你回饭店。”
“嗄?要让你载?”他惨嚎。“这下完了!让一个女人开车,我的男性尊严岂不更荡然无存?”
“你有完没完啊?”
“不如这样吧。你把钥匙给我,我来开。”
“想都别想!我车子新买的,谁也不许乱碰。”
“咦?这么宝贝你的车啊?”
“不行吗──”
吵吵闹闹间,两人来到了一辆白色福特轿车前,车身洁白闪亮,一尘不染。
顾安凯吹了声长长的口哨。“这么亮的车!你是没事就洗车上蜡吗?”
“昨天刚洗过。”她打开车门,坐上驾驶座。
他也跟着坐进车厢,眼看车内摆设利落简洁,不像一般女人总是摆满一些无用的装饰品,他不禁啧啧称奇。
“你果然很不一样,蔻蔻。”他低头,试着调弄CD音响。
“别乱动!”她瞪他,拍开他的手。
“遵命!女王陛下。”他连忙正襟危坐,像小学生似的一动不动。
见他夸张的反应,她忍俊不禁,轻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