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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不明白他心中懊悔什么,只是口中不停喃喃自语。
就算断了手臂他也不该放开香尘……若他能早一点抛下长鞭,那么现在他也能陪着香尘……“啊——啊——”
痛苦到丧失运用语言的能力,他抱着头惨烈地发出最原始的悲呜。
“请别忘了,你是猲弋的骁勇元帅,穆家的族长,穆冲云。”良久,谷尔走向前,在穆冲云身旁跪下,为他披上宽大披风,覆盖住他早已湿透的全身,小心翼翼的替他疗伤止血。
“多年前,你曾在惨死的穆家族人面前立誓——早晚,你要建立一个富强的猲弋,再也不需要靠战争掠夺就能生存的猲弋。”
谷尔一把擒住穆冲云歪斜的身躯,猛力摇晃意识飞散远方的穆冲云!“你是惟一能统一猲弋的元帅——穆冲云!你的所有决定都是对的!你不能犹豫,你不能后悔!”
受到谷尔刺激,穆冲云身子一震,茫然抬起头,好一会儿后听进谷尔说辞,不知又过多久才理解谷尔话中涵意。
穆冲云望着当年弱小的穆家惨遭屠杀之时、舍命保护他活下来的部将,也是至今惟一能理解他作为的族人,他还能如何?
就为了当时年幼的穆冲云,无力保护穆家,才让一百一十六条人命受到劫掠而惨死,他立下重誓,今生只求一统猲弋,建立都城,让所有人再无争战,若违反誓言,他愿受万箭穿心而亡。
所以他无情的按照猲弋风俗劫掠各国,终获元老会认可他身为三大元帅,掌握兵权。而后他一步步收揽各族,计画策反另两名元帅独吞军权,最后终于扳倒巫医巫女,眼见统一之日不远。既然如此——
他现在这股心痛又从何而来?他这么做,真的没错吗?
他亲手毁了今生惟一希望让她获得幸福的那个女人啊——
“为我活下去……回到我身边!就算是为了复仇——你一定要再站到我面前!香尘——”穆冲云从不信神,但此时他却愿拿性命同神祇交换,只求她能生还。
“元帅,该回去了。绝不能让元老会发现你来过这里。”谷尔细心的叮咛着。经此剧变,元帅已该没任何弱点了……“来的时候,大意留下马蹄印……”穆冲云缓缓抹去颊上不该有的泪水,所有情感都随步香尘消逝而封印心底。他总算恢复冷静,缓缓敛下脸色,再度回到那个冰漠的穆冲云。“我们还是快走吧。”
仔细一听,不远处仿佛有马蹄声传来。穆冲云皱起眉头,挥手示意谷尔退开。他眯眼望去,注意到来人旗帜的颜色,似乎是元老会的成员……“不能撞见他们,我们绕路。”穆冲云的身躯依然在颤动着,还没能脱离方才那惨烈一幕,无法急速移动。
“有一两个人受巫女迷惑、冲动想救她是理所当然。元老会该不介意的。请让谷尔最后为元帅效命,证明元帅的清白与无私。”看穿元帅行动迟钝必来不及在元老会出现前离去,谷尔知道,是时候了。
“谷尔!”穆冲云马上意会谷尔弦外之音,连忙回身想阻止部将。可谷尔却早一步抽出腰间利刃,反手猛力刺进自己胸膛。
“元帅……谷尔知道元帅深爱巫女,可是为了大业,我不得不帮助元帅痛下决心……自元帅身边夺走巫女,谷尔就用这一命赔罪!”
最后,穆冲云脸上表情已能维持无动于衷,可惜眼中一闪即过的诧异仍泄漏了他试图隐藏的心绪。“是你……撤走士兵,让葛里汗闯进香尘营帐,并找人来当场揭发……”
“谷尔愿元帅武运昌隆,成就……大业……”没有答案,庞大身躯的生命就这么随着泉涌血流染红地面而消失在草原一隅,脸上犹带笑意。
漠然走上前,穆冲云一把拔出谷尔胸前匕首的同时,元老会的族长们也恰好来到。
“穆元帅,这里是怎么了?”略显惊慌的各家族长们不免面面相观。
“受巫女迷惑心智的叛徒该死,如此而已。”
转身跳上自动前来寻找主人的爱驹,穆冲云头也不回奔离河岸。
心,仍在跳动,可经历那锥心的生离死别后,他竟不再有任何感觉。
惟一信任的部将在他面前自尽,惟一所爱的女人也因他消逝……从今往后,他真的只剩孑然一身……“今后,我就是猲弋霸主。哈,哈哈,哈哈哈……”
得意的疯狂笑声,不知怎的,听来却有些凄凉……霸主啊……
“她还好吗?”半边脸上包扎着白布的魁梧男子,拖着略显行动不便的身子一跛一跛往小村庄走去。炯炯有神的瞳眸精光闪烁,令人难以相信他在一年多前,曾数次寻死、完全失了生存的意志。
“打从沙遥河中将她捞起,除您之外,她不肯同别人说半句话。陛下,恕老臣斗胆……那女人对高仑没用,陛下为何要救她?”高仑国残兵聚集在沙遥河下游一座隐密山谷中,准备再度重整兵力向猲弋复仇。身为前高仑国宰相的老人对王上过分关心一名猲弋巫女的举动有所不解。
何况那是一名无耻骗徒、淫乱女人,凡是听过她恶行的人都会对她鄙夷不耻,甚至身为猲弋死敌的高仑人看到那女人也觉得厌恶。
“我欠她一份人情。”幸免于难的高仑国王殷非纶挥手摒退部下,只是一个人走向那幢小草屋,默默推开门。
屋中,削瘦的几乎只剩皮包骨的年轻女子,惨白神色像是完全失了生命,飘渺无力宛若游魂,她只是低着头,不言不语,拿着针线,缝制着一双小小童鞋。
仔细一看,草屋清贫的只剩下一张草席,一张小木凳,以及散落在屋中四处的婴儿衣裳;有小冬袄,小夏纱,小长袍,小腰带,一件又一件。
“还不能忘了他吗?”长喟一声,眼见他的恩人变成如此憔悴模样,总让殷非纶想起另一个同样惹人疼惜的纤弱身影。
她没有回答。手中的工作仍不曾停下。
“一年前我问过你,愿不愿意同我合作一起向穆冲云挑战,你只说,为了他的大业,你纵死不悔。”殷非纶从怀中拿出数卷牛皮卷抛到她面前。
“可现在的猲弋却是一团乱。他实施严刑峻罚,一意孤行;动辄大兴土木,狂欢作乐,不顾人民怨声载道,叫苦连天,这样你也还要护着他吗?甚至,猲弋已有几个家族向我们高仑寻求同盟的可能。护着这样一个暴虐无道的非人家伙……值得吗,香尘?”
娇小身子只在瞬间打了个冷颤,随即她极缓极缓地回过头,眼中仿佛有许多疑惑,却挣扎该不该问出口。总算停下针线,她拾起地上的东西,看着那些牛皮纸卷上的讯息,而后呆然的任凭手中纸卷再次坠地。
“……这算什么?”冰冷的声音有着不可置信。步香尘以为早已失去知觉的心却再度遭受猛烈一击,剧痛自心窝传开。
他说过为求大业,不谈其他;她相信他,也甘心牺牲自己为他实现理想,可现在他的所作所为,有哪桩哪件像是在追求他伟大的志向?
她一心为他牺牲的举动突然像是天下最愚昧的笑话。
以为当年遭他绝情利用已痛到极点,现在听到他再次背叛他们共同的梦想那分痛楚更是难以言喻。
可这次再怎么心痛,她也不会掉泪。泪水早已随过往恩爱流尽,半点不剩。爱已逝,泪已干。
“不甘心的话,你就活着回来——杀了我!”最后他是这么说的。
“是吗?你真认为我做不到吗?冲云?”
她惨然笑了。“把他的命留给我,陛下。我要为我的孩子复仇。”
第七章
花飞、花舞、花满天。
宛如不曾存在过、无比虚幻的那一天,遥不可及的梦中情景,总是无声无息进占步香尘脑海,始终无法抛却……至今,那萤火般短暂而悠远的美丽时光、是支撑她走到现在这局面的惟一动力。
寂静河边,纤弱身影立于冷冽寒风中,清丽出尘的绝艳娇颜,无语凝望暗潮汹涌的沙遥河,表情迥异于平时的冷漠,却覆上一层比往日更深沉的哀伤,令见者无不为萦绕她周身那分孤绝气势撼动不已。
不禁要让人心疼揣测,到底是怎样刻骨铭心的过往会让她如此哀恸?
“我从没爱过任何女人,却独独对你动了心。”
浓情蜜语犹言在耳,可却人事已非。紧咬红檀,步香尘怎么也不明白,为何以为早已忘记的那一幕,总在她孤单一人时涌现眼前?
每一次回想起那当口,依旧教她澎湃心动?仍是甜蜜的让她心醉?难道她……还念着他吗?绝不可能!幼稚的满腔热爱,早被他亲手摧毁!
“你没犯任何过错,不过是你太愚昧无知,竟然爱上了我!”
即使事隔三年,那时仿佛被硬生生撕裂了心的激痛只有更加鲜明,半分也未曾消退,反而一次比一次更加惨烈——
瞬间,剧痛让步香尘的身子差点瘫软下来,连连跌退数步,单膝不听使唤的落了地,难以置信自己还保有如此软弱的心。步香尘摇头,惩罚性地咬破自己惨白樱唇,就见红艳怵目的血珠沿着她唇角滴落下来——
以为自残就能转移心头的疼,可是——她的心,真的好疼啊……“要恨就恨,想打倒我就尽管来吧!以后,再没人能阻止我!”
远远传来他得意张狂的笑声、锥刺她双耳。她连忙伸手将耳朵蒙上,脑海中依旧听见如狂浪般越演越烈的声响,重重回荡着他最后的话:“不甘心的话,你就活着回来——杀了我!”
“呵呵呵……不甘心吗?谁能甘心?你告诉我谁能甘心啊!”讽刺而绝望的仰天苦笑,凄楚的几乎要让步香尘气绝。
她好恨哪!
恨他的绝情,恨他的无心,恨自己竟为了这种男人献上真心!
他是位好夫子,而她也是个极为受教的优秀学生——惟有无情无爱,方可成就霸业——这是他们彻底决裂那一夜,她从他身上学得的。
现下,步香尘手上握有高仑国一万大军及猲弋部分家族的联军、进占沙遥河南岸,与盘据北岸的他对峙不下,这分震天权势,一切拜他所赐。
她再次现身他面前,只为打倒他!她忍辱偷生,就为了这憎恨——
他为了夺得霸权利用她,所以一心报复的她、绝不让他称心如意!
她发誓要让他后悔莫及!他对她的残忍,必须付出代价!
“我绝不原谅你!即使你是猲弋至高无上的骁勇元帅,我也要亲手杀了你!这是你欠我的——穆冲云!”
今夜月色朦胧,仿佛昭告未知命运吉凶难测。
忆起三年前种种,历历在目不堪回首,穆冲云讽刺冷笑数声,那张俊美面容意外失了平常自信和高傲。
他伫立沙遥河畔,静望南岸远方。心海宛若平静河面下暗潮汹涌。
“香尘真心喜欢元帅……哪怕元帅不喜欢我,只要元帅愿意让香尘远远看着元帅一统猲弋,香尘也就心满意足。”记忆中,那怯生天真的她,总是柔顺腻在他怀中,悦耳声音轻诉纯洁无瑕的爱慕。
甜蜜却苦涩无比的回忆,折磨着穆冲云思绪。每一天每一夜,都在提醒他的双手沾满怎样的罪孽。
后天出兵攻进南岸,当真会在高仑国军队中见到她吗?
根据探子回报,高仑军中有位出身猲弋的女军师,美艳聪慧,身受国王重视,甚至获许一同带兵出征猲弋,为高仑国一雪与猲弋之前的败战耻辱,而她的名字是——步香尘。
她果真回来了吗?为何,听说她将是最后一个威胁他霸业之人的那一刻,他却大笑不已,久久不停?
“就算所有人都误解我,但是你不能!只有不能啊,冲云!”
凄烈的哭喊声,都三年了,在他耳中仍是那么清晰。
“我只求一个答案……你曾经爱过我吗?”
他如何能回答她?他早立誓割舍私心;既已无心,怎能有爱?即使当年他曾动情,现在他也绝不容许自己仍有爱。
握紧拳,穆冲云凄凉一笑,忽然意识到在对岸黑暗中,那抹现出愕然的娇小人影,灼热视线燃烧熊熊火焰射向他,照亮即将到来的对决。
是她……无须照面,曾是如此亲密的两人,比谁都能敏锐察觉对方的存在。
穆冲云知道,猲弋的前景,在此一战。
“有本事你就从我手中夺走霸权吧!果真能打倒我,那我就如你所愿,将你记在心上,永志不忘!我会等你——步香尘!”
“穆——冲——云!”
步香尘在发现穆冲云的那一刻是心痛的。
虽看不清楚他表情,但他壮硕的身子怎么看来有些消瘦?这三年来……他过的好吗——“该死!”她在想什么!
她怎么还会愚蠢的为他担心?她该提防的是他为何会在这里?
原以为他们后天才会在战场上拚个你死我活,不意今夜却提前相见。
明知他应该无法看穿她心底的恐慌,但步香尘仍将颤抖不停的双手偷偷背到身后。“他出现在这里……是不是他还记得——”
静夜中“啪”的一声,极为突然的,步香尘猛力责罚自己一个耳光。“呵!步香尘,你到底在对那无情男人留恋什么!”
会缅怀过去那一段的必定只有她,穆冲云他怎么可能……哼,怕他同她早先一样,只是为了探视敌情而来吧。也许他……早忘了她……双方军队驻扎处都离河岸有好一段距离,其实并不容易探查敌方动静。此刻,两人仅凭感觉注视着昏暗星夜下的彼此。
突然,她发现到他身躯陡然打颤,而后似乎摇晃了数下。
他怎么了?受伤……还是生病了?香尘下意识浮现对他的关切,而后她立刻厌恶的低咒一声,不敢相信她还关心那个该杀的人。
既已决裂,她又在牵挂什么?当年那个痴情的步香尘,早因他而亡!
她匆忙转身跑开,不想再见他!不该再心动!
都怪孤独让她克制不了追忆过往,才会让她对他冒出不该有的同情。
下次再见面,她定要杀了他!
“香尘。”略嫌沙哑的男声拉回步香尘飞向天外的思绪。“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有听到吗?香尘?”
“啊!抱歉,大哥。”回过神,步香尘红了脸,对着义兄低垂下头。偷偷打量桌上摊开的牛皮卷轴,她清了清喉咙掩饰她的尴尬。“是要问我布阵的事吗?我想也许咱们应该要在这里埋下伏兵……”
“香尘,我问的不是这个。”高仑国王轻喟一声。“我问的是,明天你真要亲自作战吗?”他这个恩人义妹还是藏不住心思啊。
“这是自然。大哥怎么有此一问?”露出笑容故作无所谓,可步香尘心跳却急遽鼓动,有点担忧接下来大哥想说什么?好不容易她才鼓起勇气抬起头,力图镇静直视高仑国王。
寻常女人,要是侧面看到高仑国王俊逸容貌、一转头却发现他有半边脸被火烧毁,也许早失声尖叫。不过香尘习以为常,根本没放在心上。
高仑国王殷非纶一度被毁掉的喉咙徐徐嘶哑道:“之前几战,你以军师身份随行,确实帮了大哥不少忙;可自几天前在这沙遥河畔扎营后,你却仿佛静不下心,变得焦躁许多。香尘……你能狠心吗?”
暗里交握的双手绞扭得更紧,表面上步香尘只是若无其事娇笑。“大哥何出此言?你该明白的。我知道你和穆冲云有过仇怨,可我也说过,我一定要亲手报复。大哥,你得把他的命留给我。”
“香尘,话虽如此,可我也清楚你曾经深爱他。你自认恨他,但就我看来,你也许没发觉你仍对他有情,证据就在眼前;你心知肚明,纵使离开他三年后,你依旧只为他而活。”
“我想杀他,自然对他念念不忘。我这么恨他,怎么还可能爱他?”额间沁出细汗,步香尘除了否定还是否定。“大哥多虑了。”
“你口口声声说恨他,但若真不爱他,恨意也早该消失。舍不下恨,就是你放不下爱的证明。我不让你去、是因为我认为你不可能真下手杀他。”高仑国王将双手背在身后,严厉看向义妹。
“高仑绝不许再失败。为了减少牺牲,报仇雪恨,我势将毁掉猲弋穆冲云。香尘,我不得不提防你的犹豫不决可能坏了大计。我要你回高仑待命。”
“我不会碍着大哥。”不耐烦的站起身,步香尘决定中断这次会谈。大计?怎么每个人的脑中都只有那些?权位富贵真那么重要吗?
“既为杀他重生,就没理由在此退却,大哥,你若不答应,香尘就算抗命也会去。”语罢,她拿起佩剑就往营外走。“等一下,香尘,我话还没完。倘若你真杀了他……以后呢?你的人生呢?就到此结束吗?”
娇小身子在营门口陡然一僵,好半晌没有动静。她确实不曾想过那么多,她只想再回到他面前而已……“我不知道。”
什么都好,只要能让她不再痛苦,生死都无所谓。
杀了穆冲云,所有痛苦就能结束了吧!
但,真能结束吗……香尘原是要放下怨恨的。当年落水时,她本就只想为他牺牲,不求报偿,生死早已置之度外。
打她听说他暴虐行事弄得猲弋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