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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广大旷野的一角,座立了一间简陋的小木屋。
木屋虽然简陋,却并没有任何破烂损坏,更难得的是居然打扫得异常洁净,甚至可说是一尘不染。
是谁会如此刻意地打扫这间位于后山荒野之地的简陋木屋?
造梦也想不到,这个人,竟然便是一忧子。
这里,亦呈他医治忧伤的另一处地方。
他缓缓的推开屋门,步进屋内,点亮了桌上的油灯,轻轻坐在屋中的大床上。
床上整齐地铺着床单被褥,一忧子轻抚着木床,眼中泛起无限柔情。
屋中设备物品一应俱全,就似刻意地准备等待某人回来居住般。
这间木屋虽小,但一床一桌一凳,都是由一忧子当年亲自制成,而整间屋只欠一样东西——它的主人!
一忧子并不算是这里的主人,他只是间中前来避难的过客。
它的主人,早在六年前的一夜无声离去。
从此,就只剩下一间空屋,与及一颗受创的心,在此独守。
仅余下一点凄清,无限惆怅,缕缕愁丝……
自从六年前那一夜开始,一忧子便改名“一忧”。
“一忧”只是他的道号,他,本来有一个属于他的名、他的姓。
可惜,都在六年前那一夜失去了……
为的,只是一场梦。
一场逝去了,怎也无法追回的梦。
看着天上的一轮弯弯新月,与六年前那夜的弯月完全一样。
就是那一夜,改变了他的一生。
就是那一场梦,使他本来无忧无愁的一生,添上了一份无法放下的忧虑……
忧伤……
渐渐地,一忧子又再陷入往日的回忆之中,回到了六年前那场梦中……
第二章 梦里缠绵
六年前的西歧城,已经发展得十分繁荣,处处表现出一片歌舞升平的热闹景象。
尤其是这一天,更是比平日更加热闹,原因是这日正是西歧城中一个名门富户卓老爷子的六十大寿之日,于是由早上开始,西歧的百姓便陆续前来祝贺,整个西歧城也呈现着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
卓老爷子原名卓山,早年曾在商朝廷任大官,为人清廉,守正不阿,声名誉遍各州。
后来由于朝廷小人当道把持朝政,忠义之士处处受到压迫,卓山心灰意冷之下遂提早退休,辞去官职返回故乡西歧安享晚年。
由于卓山的名声早已传遍西歧,而且又乐于助人,经常救济一些家境贫困的西歧居民,因此甚得百姓拥戴,纷纷到来祝寿。
卓府上下,整天也忙个不停。
到了黄昏时候,参加寿宴的宾客相继到临,情况就更是热闹了。
直至日落西山,宾客几已悉数到达,卓夫人于是吩咐婢仆们开筵设席,招呼各宾客入座。
卓家这场寿宴,虽未至于“筵开百席”,但少说也有六、七十席,数百宾客挤拥其中,令本已异常宽敞广阔的卓府厅堂,也变得水泄不通。
当宾客相继依编排入席就座后,喧闹中戛地响起了一阵宏亮的音乐声,卓老爷子从内堂缓缓步出,众宾客也礼貌地暂时噤声。
卓老爷子虽然年仅六十,但他额上脸上满布皱纹,光秃的头顶,白而长的双鬓及胡须,使人看上去只觉他老态龙钟,活像七、八十岁的模样,显然他年青时曾为国为民耗尽心力所致。
像他这种不肯与权贵妥协的大官,能提早告老还乡安享晚年,实属幸运,那些不幸的,不是被诬陷撤去官职,家财充公;就是含冤下狱,甚至惨遭处死。
由此可见,暴政,实在比深山的猛虎,地狱的恶魔更加可怖!
然而,几乎所有朝中大臣都知道,暴政的背后操纵者,并不是当今天子帝乙,而是他的两名儿子——微子衍!
微子启!
微子衍及微子启虽不是太子,即非当今皇后所生,故日后亦不能继承天子之位。
然而,他们野心之大,时刻觊觎着无尚尊贵的天子之位,于是趁着三皇子——由皇后所生的正统太子——子受德年纪尚幼的时候,在朝中广怖党羽,树立势力,只待时机一到便夺权夺位。
于是,趋炎附势之辈,都纷纷依附到大皇子及二皇子之下;反而不喜政治权利斗争的三皇子处处忍让,间接助长了二人扩展其势力。
朝政就是在这一片混乱的情况下日益败坏,而一些有才学却不甘趋附其势力之士,都被压迫得无法一展所长,以报国家,朝政更是一蹶不振。
商朝的国势,到了此刻,实在已慢慢步入衰亡之途,若再没有一位贤明的君主来扶正匡乱,否则,商朝六百年的基业,恐怕早晚会——毁于一旦!
商朝,亦会被另一些忠义之士,真命天子所取而代之!
卓山虽口口声声说对朝政已无心过问,一心告老还乡安享晚年,但与一些仍留在朝中与奸臣对抗到底的大臣保持书信来往。因此这晚寿宴,亦有不少各地的官员莅临出席,可谓盛极一时。
卓山一步出厅堂,在座的宾客都纷纷肃然起立。他们所敬重的,不仅是卓山过往在朝中所立下的如山政绩,还有那份不畏强权、守正不阿的君子之风。
卓山步至厅堂正前方的一个矮台前,轻轻踏上台阶,在台中央一张雕琢得异常华丽的酸枝木椅前,淡定的摆了摆手,示意各人坐下。
卓山一举手、一投足,全是如此轻描淡写,却又给人一份举足轻重的感觉,充分显出他曾是一朝大臣的不凡气派。
他稳重地坐在椅上,背后的笙弦乐声奏得更嘹亮,因为接下来的,将会是卓山的三名儿女来向他祝寿。
此时,厅堂之外缓缓步进一男一女。男的身材高大健硕,长得气宇轩昂,一身华丽衣着更显出其不凡气度。他,就是卓山的长子——卓无涯!
而在卓无涯身旁的美艳妇人,正是其妻赵氏。
卓无涯本在朝中任禁军统帅,负责统领数十万朝廷禁军。但由于天下承平日久,而禁军各职级又编制完备,因此才得请假一月,赶回来向老父祝寿。
卓无涯夫妇之后,还有四名精壮家丁合抬一件被一块大红锦帕覆盖着之物进来。
卓无涯一手掀开锦帕,随即金光四射,原来是一个高及人胸,以纯金铸制的巨大“寿”字。
众人一见此价值连城的寿礼,无不哗然咋舌。
卓无涯夫妇二人一同跪下,道:“孩儿祝爹寿比金坚!”
卓山轻赞了一声“好!”,二人欣然退过一旁。
宾客们却仍在赞道:“卓统帅文武双全,年纪经轻便能统领数十万朝廷禁军,而且还具有如此孝心,难得!难得!”
接着下来的是卓山的二女儿卓伶!
卓伶早年已嫁了给东伯候的儿子姜恒楚为妻,此次亦是特意回来向卓山祝寿。
卓伶跪下道:“爹,由于东淮一带正受水患困扰,夫郎政务缠身,未能亲身前来向爹祝寿,只托女儿向爹祝好,望爹见谅,女儿在此仅祝爹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说完又呈上一幅精致刺绣,上刺有“如意”二字,这明显是卓伶亲手所制。
卓山高兴得呵呵大笑,道:“不要紧!不要紧!当是以国事为重!”
最后步进厅堂的,是一名年约二十六,英伟不凡,外表颇为俊朗的青年。
他,便是卓山第三名儿子——卓无忧!
卓无忧一身锦衣华服,一头长发随风飘逸,翩翩风度中带着点点潇死洒及不羁,活脱是一个名门公子。
卓无忧虽已年届廿六,但他生性不喜功名,故并不似其兄无涯般已甚有成就;而卓山夫妇对这儿子向来十分疼爱,于是也随他喜好而行。
然而卓无忧也并不似一般公子哥儿,终日游手好闲,耽于逸乐。
他平日除了到师门练武及打理门中大小事务外,亦喜欢到处帮助一些有困难的人;而对一些欺凌百姓,穷凶极恶之徒,出手更毫不留情,因此西歧百姓对这卓家三公子都十分拥戴。
卓无忧除了是卓家三公子外,还是饮誉武林的的正道第一大派——广成仙派的大弟子。
自两年多前广成仙派的掌门人天玄子闭关后,派中的一应事务,都交由卓无忧打理。
因此,卓无忧亦被视为广成仙派下任掌门的继承人,他日的成就可谓千载难求。
然而,卓山夫妇对于卓无忧他日继任广成仙派掌门人一事却并不十分赞许。
当初他们让卓无忧加入广成仙派只为让他习武强身,他们始终不想卓无忧踏上这条江湖路,卷入江湖纷争之中。
但数番相劝下,卓无忧仍坚持要留在广成仙派,并暂代其师处理派中一应大小事务,他们也别无他法,只得随他所好而行。
可是,卓山到了最后,终于想出了一条令卓无忧离开广成仙派,像他大哥卓无涯般在朝中当上一官半职的妙计。
而这条妙计,亦打算在这场寿宴中实行。
仍被蒙在鼓里的卓无忧,手捧着一个红色的一平方尺体积的锦盒,缓缓步至卓山之前。
卓无忧亦跪下说道:“孩儿无忧祝爹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孩儿送给爹的寿礼,是孩儿在隐宝山千辛万苦方寻到的仙桃。”
说毕把锦盒打开,只儿内里盛载着一个硕大无比的仙桃,看上去色泽鲜艳,令人垂涎欲滴。
满堂宾客一见此旷世难寻的仙物,比刚才看见卓无涯的巨大金字更为震惊,齐声哗然。
卓无忧又道:“爹,这仙桃世间少有,恐怕只有在隐宝山方能找到,相信对爹的身体必定有莫大裨益。”
不错!像这仙桃般的世间稀有之物,恐怕除了隐宝山这块洞天福地外,真是天下难求。
卓山见此无价宝物,不禁开怀大慰,脱口赞道:“好!好!但这天上之物,给老夫吃了,岂非暴殄天物?”
卓无忧即接口道:“不!孩子认为这是上天特意安排,让孩儿得到后再送赠给爹才对!”
卓山高兴得哈哈大笑,而宾客们亦赞道:“卓老爷有此三名孝义儿女,才是天大的福气!”
其它宾客亦同声附和,卓山同时笑言:“哈哈!若无忧能像他两位兄姐般早日成家立室,脚踏实地做人,到时老夫就真正安乐了!”
宾客们也为卓山这晚年之福心感高兴,欢笑、赞赏之声此起彼落,一片喜气洋洋,普世欢腾的热闹气氛。
此时,一名家丁忽忽忙忙地走进来,同卓山鞠了一躬,并道:“老爷,霍家小姐到了,就在门外等候。”
卓山听罢大喜,即道:“哈哈!世侄女终于到了,快请他们进来。”
家丁领命又即往外奔去。
不一会,那名家丁领看七、八人步进大厅。为首的两人,其中女的约二十出头,眉目清秀,美丽中略带点点娇柔,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与她并肩而行的青年,同样是二十来岁,样子虽非俊朗,但亦五官端正,而且还有点文质彬彬的风采。
单从二人身上的华丽衣着,与及身后五、六名家丁拱抬着的一箱一箱寿礼,已知二人的家世并不简单。
而一些在朝中任官的宾客,更一眼便认出二人。
那女的趋前数步,弯身向卓山行了一礼,道:“卓伯伯,由于我们在路上遇到了一场风雨,延误了行程,因此迟了一天才到达,请卓伯伯见谅。爹爹因为朝中政务繁重,不能亲自到来向卓伯伯祝寿,嘱咐孩儿代他祝卓伯伯万寿无疆,身体壮健。”
卓山回道:“好!好!你爹爹也真有心,千里迢迢也派你来向我祝贺,其不枉我当年对他一番提拔。”
女孩大方地回道:“爹爹也常提及卓伯伯,说若非得卓伯伯提携,也不会有今天的成就。”
那女孩名叫霍柔,其父乃现今朝中一等大臣,当年曾得卓山赏识提拔,故视卓山如恩师般。
霍柔人如其名,说话时娇柔万分,仿如一只依人小鸟般,说话之间又偷眼斜瞥了一旁的卓无忧一眼,面上泛起点点红晕,但随即又向卓山道:“卓伯伯,这位是侄儿的表兄,特意陪同侄儿由朝歌来向卓伯伯祝寿的。”
那名青年即步前向卓山施礼道:“晚辈乐文祝卓伯伯福寿双全,心想事成。”
卓山喜道:“好!好!两位侄儿远来疲惫,请先入座,我马上命人起菜。”
卓山早已在主家席安排了座位给霍柔及乐文,可见他对二人如何重视。而他们所带来的家丁,也被安排到内堂进宴。
各道丰富菜式轮流送至,人人吃得津津有味,席上觥筹交错,喜庆之极。
酒至中巡,卓山突然站起,举杯向各人道:“今日得各位赏面光临,实在是老夫三生之幸。想老夫昔日在官场打滚多年,虽曾与不少人有过磨擦,但亦交上大家这群好朋友,老夫实在深感安慰。老夫在此敬各位一杯。”
说罢举起手中杯一饮而尽,甚为豪迈。
众宾客亦回敬卓山一杯,以示敬意。
卓山又继续言道:“想老夫劳累半生,早年得皇上御准,告老还乡,安享晚年。犬儿无涯及大女伶儿,都已先后成家立室,老夫已无所忧,唯独是小儿无忧……”
想不到老父不为天下而忧,反而替自己忧心,卓无忧闻言亦不禁有点内咎。
卓山略略一顿,续道:“想大家身在官场多年,亦必认识霍远年霍大人了吧!他昔日曾是老夫门生,今日虽贵为大官,但亦不忘旧日与老夫的师徒之情,特派爱女及甥儿,千里迢迢来向老夫祝贺,老夫实在老怀大慰。”
“其实,老夫与霍远年大人早在二十年前曾有一约,看来今日也是时候实行了……”
其中一名宾客好奇问道:“啊?卓大人及霍大人早在二十年前已立下约定,那究竟是甚么约定?”
卓山笑着答道:“呵呵!那是大喜之事啊!”
“二十年前,那时霍柔侄女刚出世,而我无忧孩儿刚好六岁。老夫与霍大人当时已相交甚深,一次相聚间霍大人突然说要将侄女许配与我无忧孩儿,来报答老夫提拔之恩。老夫高兴之下便应允了。”
“想不到霍大人今天贵为朝中重臣,仍不忘当年约定,因此老夫有意下月便正式派人到霍府提亲,要我无忧孩儿择日迎娶霍柔侄女。”
众宾客闻言,都纷纷鼓掌欢贺,说二人郎才女貌,直是一对金童玉女,完美璧人。
霍柔早在出发前已知道这件事,只腆腆得双颊飞红,垂下头来。
反而在其身旁的乐文,竟面露失意之情,显然他对这表妹早已心生爱慕之意。
卓无忧虽已与霍柔相识多年,但他自十岁时便被送回西歧故乡习文学武,因此对霍柔亦感颇为陌生。如今乍闻要与其成亲,不禁大为诧异,惊震莫名。
无忧蓦地起座,战战兢兢地道:“爹……怎么……孩儿从没听你提起过此事的?”
卓山道:“哈哈!为父就是要给你一个惊喜!你送了这么珍贵的寿礼给爹,爹现在也送回你一个贤淑妻子,这样也不辜负你对爹的一番孝心吧!”
满堂宾客都被逗得哄堂大笑,唯独卓无忧却面有难色。
卓无忧又道:“但,这等终身大事……不是……有点仓猝吗?”
卓山笑道:“怎会仓猝?你与柔侄女自小已认识,还经常一起玩乐;何况这婚约早在二十年前订下,如今你俩皆已长大成人,也合该是谈婚论嫁的时候;更难得是你爹与霍世伯都是重信守诺之人,依爹之言,如今才是最适当的时候了吧!”
卓山喜极大笑,但只苦了无忧,越来越感为难,驳道:“可是,孩儿总觉得,这关乎孩儿终身的事,是否……由孩儿作主会较好?”
卓无忧三番四次砌词推搪,显然心内极不赞成这头亲事,霍柔不由得感到万分羞愧,几乎想把头钻进桌子底下。
其实霍柔与卓无忧在童年时已认识,可算是对青梅竹马的好友。
但碍于卓无忧在十多年前被送返西歧,二人分隔日久,对于童年之事已没有多大印象,彼此之间才变得生疏起来。
后来其父霍远年向她说出婚约一事,霍柔本身也不能接受;但父命难违,内心仍不断挣扎着。
然而昔才一见,霍柔已被卓无忧的卓绝英姿及翩翩风度所吸引,默默接受了这婚事。
可是见了无忧如此态度,心下难过,黯然道:“既然……卓三哥认为小女不配……做他的妻子,那……不如我回去向爹说明,要他……取消了婚约,不……就好了?”
说罢一颗晶莹泪珠徐徐滚下,划过了她绯红的粉靥,也划破了整晚的欢腾。
霍柔毕竟是女儿家,遭受如此对待,怎不感到面目无光?
一众宾客也为她的伤感而黯然,偌大的厅堂登时变得鸦雀无声。
沉默之中,只有卓无忧在慌张地解释道:“霍姑娘,请不要误会,我并不是嫌弃你,只是这事关乎你我终身,我认为应该慎重地考虑清楚才决定……”
此情此境,任是卓无忧百般解释,也是于事无补。反而他多说一句,霍柔的心便刺痛多一分,泪也越滚越多。
身旁的乐文本想安慰她,但当此情境,也真不知该说甚么,只有暗自焦急。
卓山见场面弄得如斯尴尬,顿时怒火中烧,勃然大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