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呵呵。这话怎么说? ”
睛明满面愉快的表情,看着博雅。
“满心以为全盛的夏日没有穷期,可不知不觉中盛期已经一去不复返,人也罢虫子也罢,都将老去……”
“……”
“而且甚至可能连安然终老都做不到,哪天突然染上流行病,不就两腿一伸呜呼哀哉了吗? ”
“嗯。”
“是得趁还活在世上的时候,将各种事情一一料理妥当,免得死到临头还留下牵挂啊……”
“比如说? ”
“比如说啊,假使有一个女子,你在心中偷偷思恋着她,就应该明明白白把心中的所思所想向她倾诉为佳。”
“嗬,有了吗? ”
“什么? ”
“嗨,同你是不是有个这样的女子呀。”
“不,不是说我有,而是说如果有的话。”
“那就是没有喽? ”
“不,我没说没有。”
“那么还是有喽? ”
“晴明啊,我只是打个比方,并不是说有没有的问题。”
博雅沉下脸,端起酒杯送往嘴边。
“出什么事了吗j 博雅? ”
等博雅喝干了酒,晴明问道。
“是出了……”
“哦,是什么事? ”
“我听到了一个故事。”
“一个故事? ” “嗯。就是昨天,我因为有点小事,到藤原兼家大人的府上去了,在那儿遇上了超子小姐。”
“是兼家大人的女公子吗? ”
“嗯。”
“今年芳龄几何? ”
“快二十岁了。人又聪明又美丽,简直是闭月羞花。
比盛开的芍药还更有风韵。她好像对宫中的事情格外感兴趣。问了我好多各种各样的问题,表情看上去宛如天真无邪的童女一般。“
“呵呵……”
晴明得意地微笑。
“不不,晴明,我并不是去找超子小姐的。本来是去见兼家大人的,可兼家大人因为手头有事一时脱不了身,所以超子小姐就陪我聊了一会儿。”
“后来昵? ”
“当时超子小姐告诉我一件事情,就是这个故事,让我感慨不已啊。”
“博雅大人,您听说过这件事吗? ”
超子先这样问博雅,然后开始讲述起那件事来。
二
某个地方有一个男子。
这个男子身份尚说得过去,很久以来一直恋慕着一位家住豪宅深院、血统高贵的女子,然而始终难偿夙愿c 虽然一心想同她结成亲密无间的关系,却总也得不到令人满意的答复,惟有时间无情地流逝。
“于是一天晚上,这个男子将那女子从深宅大院里偷了出来。”
由于酒力,博雅面上微微带着红晕。
背上负着那女子,男人急急忙忙地摸黑赶路。渡过一条叫做芥川的河,就是原野了。正巧月亮出来了,夜路周围的草丛中,星星点点地有些闪亮的东西。
夜露凝结在草叶上,受到月光照耀,仿佛群星一般闪闪生辉。然而从未走出过深院一步的女子,却不知道那是什么。
“彼何物乎? ”
女子在男人背上问,那闪闪发光的是什么东西? 可男人一心赶路,连答话的时间都没有。
每当女子芬芳的气息吹到自己的颈项时,男人便觉得热血沸腾。自己的后背感受到女子的体温,几乎令他觉得痛楚。
不久,来到了传说中经常有鬼怪出没的一带,然而男人却没有觉察。不知从何时开始,月亮隐到了云彩后面。开始下起大雨来。
“那里正好有一座破屋。”
男人背着女子奔了进去,顿时感到这座破屋似乎不同寻常。
他把女子推进内屋,拿着随身携带的弓箭,彻夜不眠守卫在门口。
不久。东方的天空渐渐开始泛白,就要天亮的时候——“啊哟! ”
女子发出一声悲鸣。
他冲进内屋一看,只见女子踪影全无,只有女子那美丽的头颅滚躺在衣服上。
啊……
“女子被鬼怪吃掉了! ”
男人涕泗横流,然而女子却永逝无归,再也回不来了。
“晴明,据说这个男子当时还咏了一首和歌呢。”
博雅于是放开嗓子念诵那首和歌:
美人不识露
问我彼何物
永恨答无期
香消太疾匆
“这首和歌感人至深啊。”博雅叹道。
“这么说来,你懂得这首和歌的意思了? ”
晴明红色的嘴唇上浮出愉快的微笑。
“当然懂啦。”
博雅生气似的撅起嘴巴。 “就是说嘛,晴明,这个男人是在哀叹,当时女子询问那晶莹闪亮的东西是什么,而自己要是能在她死去之前哪怕只答复一句,说我的爱人啊,那东西叫做夜露,可该多好呢? 的确,人的生命就像夜露一样短暂而虚幻,转瞬即逝啊。”
“嗬! ”
“对于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子来说,被男人负在背上夤夜奔走在旷野荒郊,该是怎样一种心情呢? 心中忐忑不安,怦然狂跳,脚底下星星点点地晶莹闪烁,女子一定会觉得自己仿佛置身宇宙之中吧。”
在那个时代,宇宙这个词早已经成立,用来指称时空。
中国的古书《尸子》中记载说:上下四方日宇,往古来今日宙。“下文呢? ”
晴明问。
“什么下文? ”
“我是问你,后来怎么样了呀,”
“无所谓怎样不怎样。此话到此为止。”
“呵呵。”
晴明抿嘴一笑。
“既无下文也无续篇,这时兼家大人驾到,故事便就此收场啦。”
“可是奇怪,你到兼家大人府上去干什么? ”
“唔……”
“今天来,是为了兼家大人的事情吗? ”
“难道这事又已经传到你晴明的耳朵里去了吗? ”
“听说兼家大人五天前的晚上。在二条大道遇上百鬼夜行啦?”
“正为此事呀,晴明……”
博雅探身向前说起事情经过来。
三
五天前的一个晚上,藤原兼家步出自家宅邸,是为了去会家住右京附近的某相好。
转过神泉苑的拐角,上了二条大道向两而去。
有两名侍从跟随在身边。
他坐着牛车。
拐过神泉苑向左,蹄声笃笃地行不多远,牛车突然停了下来。
“出什么事了吗? ”他高声问道。
往外边看去。只见两个侍从连叫喊都忘了,浑身颤抖不已,目不转睛地紧盯着前方。
“怎么啦? ”
兼家从牛车中探出头,朝侍从凝视的方向纵目望去。
“啊呀! ”
他几乎惊呼出声。
只见一个身长约十丈有余的法师。从神泉苑尽处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他的眼珠足有成年人的拳头般大小。黄黄地,宛似燃烧的炭火一般,亮得刺目。
我之白发三千丈
我之心高一万尺
因果宿业六道尽
历经轮回数过百
爱花忍踏成泥淖
何惧身堕畜生道
朗声高唱着什么诗一类的东西,阔步走来。
定睛看时,只见他头上熊熊燃烧着火焰似的东西,每当法师开口高唱时,口中便会闪闪发亮,吐出蓝色的火苗。
法师的周围,成堆成群乱不成军的家伙一道走近来。
借着月光凝睇细看,那群家伙中,有长着马头、大如小犬的人,有脑袋下面紧接着两条腿的东西,有用双足行走的猫,还有许多奇形怪状的货色。
这肯定就是传说中的百鬼夜行! 兼家吓得似乎头发都变得粗大了,一把将两个侍从拉进狭窄的牛车内,三人拿出平素专为避邪而准备好的《尊胜陀罗尼经》的纸片,紧紧捏在手中,屏息吞声,浑身乱颤。
我之白发三千丈
我之心高一万尺
法师的声音越来越近,停在了牛车之前。
“噫嘻,奇怪呀。”
传来法师的说话声。
“此地分明有人气,可前来一望,却踪影俱无。”
三人吓得魂飞魄散。 竹帘被轻轻地掀起,法师巨大的脸盘伸了进来,扫视车中。
“里而也没有。”
由于《尊胜陀罗尼经》的灵验,异类看不见三个人的身影。
法师那两只黄色的眼睛炯炯生光,搜寻了一番后:“呜呼,可恨可恨。好久不吃人肉了,今日本欲大快朵颐……”
竹帘被放下来,语声又从外边传来:“既然如此,只好拿这牛来果腹了。”
话音甫落,似乎是乱不成军的小东西们开始上蹿下跳,随后,牛的哀嚎之声大作。
透过竹帘的细缝,兼家朝外看去,只见蓝幽幽的月光下,那巨大法师手抱着牛头,龇牙咧嘴咬住牛颈。正在狂饮牛血。
牛身上,密密麻麻地爬满众小鬼,正在大吃大嚼牛的皮肉。
不久,牛的哀鸣渐渐止息,只听见群鬼生吞活剥、猛啖牛肉的声响。
喀哧。
咕唧。
嘎巴。
这大约是法师用牙齿嚼碎牛骨的声响吧。
又过了一会儿,声响停息下来。
我之白发三千丈
我之心高一万尺
那法师的歌声又啊起采。
因果宿业六道尽
历经轮回数过百
爱花忍踏成泥淖
何惧身堕畜生道
缓缓地,向着来时的方向,那声音渐渐逝去。
再过一会儿,声音消失,四周一片静寂,然而,三人连话也说不出一句,吓得动弹不得。
终于。兼家战战兢兢地掀起竹帘,朝外面偷眼看去,只见系在车轭上的牛踪影俱无,法师和小鬼们也杳然不知去向了。
蓝幽幽的月光悄然倾泻在地上,照着大大的一汪鲜血。
兼家在那儿一直等候到天际泛白,这才让两个侍从拉着牛车,好歹回到了自己家中。
最终,兼家没去相好家。
四
“事情的经过大体就是这样。”
滴酒未沾,博雅一口气讲了下来。
故事讲完,博雅将杯中丝毫不曾动过的酒一饮而尽,滋润一下讲得口干舌燥的喉咙。
刚才的那只螳螂已经无影无踪了。
“那么,博雅,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
“这个嘛,晴明,是兼家大人本欲前去相会的那位女宫告诉我的。”
“哦。”
“这位女官与从前曾多方关照我的一位老前辈是亲戚。
她说是有事相商,派人来招我,三天前我去的时候,她就告诉了我这件事。“
“可为什么那位女官要找博雅你呢? ”
“因为我和你是好朋友嘛。”
“哈哈。”
“这位女官非常担心兼家大人的身体。因为兼家大人派人送去和歌,说是染上了鬼魅瘴气,暂时不能前去相会。”
“嗯。”
“她问我能不能去看望兼家大人。说如果兼家大人身体情况令人担心的话,就把来龙去脉告诉安倍晴明大人,拜托他替兼家大人除去身上的瘴气……”
“所以你昨天去了兼家大人府上,听超子小姐讲了夜露的故事,是这样吗? ”
“啊,是这么回事。”
“那么,情况怎么样? ”
“什么情况? ”
“蒹家大人的情况呀。”
“我直截了当地告诉兼家大人,说是那位女官让我来的。因为我这个人不善于隐瞒,觉得还是有什么说什么好c 兼家大人非常过意不去。”
“后来呢? ”
“他把经过告诉了我。他好像受到极大的惊吓,身体似乎欠佳。不过,他说已经没事了。”
“既然这样,不就结了吗? ”
“哪里,不行啊。遇到百鬼夜行的人,几天后突然暴死的情况不也很多吗? 如果哪天早上,家里人起来一看,兼家大人在被窝里已经僵冷了,岂不连我也不好办吗? ”
“不过,你看——”
“无论如何,晴明,你去见见兼家大人。见了之后,如果你说没事,那我也就没意见了。”
“晤。”
晴明抱着胳臂思索。
“那倒也是啊,博雅。你看这么办怎么样? ”
“怎么办? ” “我写一封书信,明天你拿去兼家府上交给他,好不好? ”
“然后呢? ”
“你请兼家大人当场看过这封信,然后再听听他怎么回答。”
“回答? 什么意思? ”
“你就问他:安倍晴明的意思都写在这里了,是否需要把晴明喊来。还是怎么样? ”
“哦。”
“如果兼家大人回答说不必来了,那么我也就不必去了嘛。”
“噢。”
“行吗? ”
“行。”
博雅点点头。
于是晴明“啪啪”地拍了两下手。
“阿蔌,阿蔌呀——”晴明呼唤。
夜间的庭院。,倏然,一个人影出现了。
是个女子,唐衣长袍上点缀着赤紫色蔌花,也就是胡枝子花图案。
“是。”
“对不住,我得写点东西,能不能麻烦你准备准备? ”
“放在什么地方? ”
“就放在这里好了。”
“是。”
女子回应一声,便忽然不见了。
“是阿式吗? ”
“嗯。”
又喝了儿口酒,那个叫阿蔌的女子,将砚、墨、水、笔、纸放在托盘上端着,从房屋的里间现出身姿。
“分明是在院子里消失的,可是重新登场,却是从里间出来的。对于阿式,我至今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
阿式,即指式神。
晴明在莫名其妙的博雅旁边,研墨,拿起笔和纸。
在纸上挥笔疾书,写完后细心地卷好。
“给。博雅。把这个交给兼家大人,听听他怎么作答。”
“噢。”
博雅接过来,放进怀里。
“博雅,别的暂且置之不问,今夜月色如此之好,难得得很。你带笛子了吗? ”
“嗯。笛子我可是从不离身的……”
“好久没欣赏你的笛子了,吹一曲怎么样? 一面忧虑着螳螂的末路,一面举觞对酌,大概不算俗不可耐吧。”
五
博雅满面飞红地来到晴明宅邸,是第二天入夜以后。
和昨天一样,与晴明隔席相对。在外廊内刚一坐定,博雅便嘟囔道:“晴明呀,这事简直太奇怪了……,,”大概兼家大人说的是‘不必劳驾赐顾了,吧。“
“完全正确。兼家大人读了信厉,不停地搔着脑袋。说安倍晴明大人居然全都知道,太令人佩服啦。”
“他大概会这么说吧。”
“他还要我向你好好道谢,说感谢你关心挂念。”
“果然是这样。”
“晴明呀,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可还是一点都摸不着头脑。如果你不把谜底告诉我,今晚我是无论如何也睡不成觉的。所以就这么不请自来啦。”
“你从兼家大人那里什么也没听说吗‘”
“兼家大人说,晴明大人一清二楚。详细情形要我向你打听呢。”
“是吗。这样看来,还是得由我来说喽。
“快告诉我吧,这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这个嘛,完全是兼家大人自编自演的假戏啊。”
“假戏? ”
“就是骗局嘛。”
“骗局? 什么意思? ”
“就是说,什么撞上百鬼夜行,什么巨大的法师把牛生吃下去之类,这些话都是胡编乱造的。”“岂有此理。干吗要胡编呢? ”
“就是说嘛,兼家大人大概又有新的相好啦。”
“新的相好? ”
“是啊。大概他老早就在苦苦追求另一个女子,到了那天晚上突然得到了令人满意的回音。于是,就不能去与邪位你也认识的女官幽会了。所以就想出那么一个故事来。”
“啊? ”
“那位受到冷遇的女官,一定也心中有数,明白这话是无稽之谈吧。”
“既然如此,那位女官干吗还托我去做那些事隋呢? ”
博雅不解地问道。
晴明微微一笑。
“因为你是个好汉子嘛。”
“我吗? ”
“嗯。恐怕她猜想,如果拜托博雅的话,你就一定会把我拉扯进来。”
“我如果一去,兼家大人的谎言立即就会穿帮。她大概是想把事情闹大,让兼家大人出出洋相吧。”
“可是……”
“总之,兼家大人既然回答说我不必去,那就说明我的推测完全正确。”
“你信里都写了些什么? ”
“唔,就是刚才告诉你的那些话呀。”
“但是我还有地方没弄明白。你怎么会知道这些情况的? ”
“我当然知道。”
“为什么呢? ”
“超子小姐不是都告诉我们了吗? ”
“超子小姐? ”
“就是那位在大人的故事呀。”
“在大人? ”
“在原业平大人的故事嘛。”
“搞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那个被鬼怪吃掉相好的男人,就是在原业平大人呀。”
“什么?!”
“近来宫中流行的话本,你没读过吗? ”
“你指的是什么? ”
“《伊势物语》,蛮有意思的。这个话本里就有那个女子被鬼怪吃掉的故事。” “可是,光凭这个,你又怎么知道兼家大人的话是谎言呢? ”
“当然知道啦。”
“为什么? ”
“这个故事还有后话。说的是业平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