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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余一个汉王杨谅了。这两个月来,杨谅的所作所为明显日益跋扈,想必也是因为自认为登位大宝有望,所以就开始得意忘形了吧?哼,究竟鹿死谁手,现在换一定呢。”
李渊沉吟半晌,忽然问道:“神通,数月前你入蜀去向蜀王贺寿,途中不是和河南王曾经相处过一段日子么。以你眼光看来,河南王……如何?”
“河南王吗?”李神通闭起双眼,静静回想了片刻,徐徐道:“这个人……很难用三言两语就讲得清楚。不过简略来讲,此子既有心机,又有手段,但同时又有自己做事的原则,决不会为达目的就不择手段。若一言而蔽之,可谓不可欺之以方的君子。假若最后是他坐上哪个位子,我们李家的日子,多半就会好过得多了。但如果是杨谅……唉~~”
李渊点点头,忽然改口道:“上两个月我回大兴述职时,曾经入宫去觐见皇后,并且当时太子妃也在场。闲谈之中,皇后就提及了河南王的婚事。看她的意思,似乎是有意要在我们李家、独孤家、还有宇文家三者之中挑选一女,以为河南王之配。太子妃则属意萧氏之女,不过并无定案。”
李神通蹙眉思索道:“宇文家和萧家,似乎本支嫡系都没有女子啊。独孤家倒是有个叫独孤凤的小丫头,不过年龄比起我们家秀宁,也还要小了两岁。”
李渊点头道:“正是。若论年纪,秀宁今年十岁,也算是半大孩子了。只要再过得三五年,便能论婚嫁之事。独孤家的女孩只有八岁,那就要再等七年,未免太久。陛下近来的身体,也开始不如以往,我看未必能够等得了七年。以此而论,我们家秀宁确实占了上风。但皇后那边的意思,也不可不着重考虑。”
李神通笑道:“河南王今年是十七,三年后二十岁,正好大婚。想当年晋王成亲之时,太子妃也只有十三岁而已。从年龄上来讲,秀宁比独孤家那女孩儿要合适得多。至于皇后那边,大可请伯娘去和她分说厉害。她们姐妹间感情向来笃厚,皇后多少总会给伯娘几分面子的。”他口中的伯娘,就是李渊之母。当年独孤信生有七子七女,其中四女嫁给了李虎之子李暎吲蚣薷颂熳友罴帷@罨⑸影巳耍顣排行第三,生子李渊。李神通之父李亮则排行第八。
李渊点点头,道:“这事关系咱们李家往后数十年兴衰,切切不可马虎。再过几日,我就安排娘亲回大兴,带上秀宁多多入宫走动吧。神通,你……”话尤未毕,骤然一阵狂风由外呼啸卷入,将祠堂内燃点着的灯烛,一股脑地统统加以吹灭。两兄弟不约而同地都住了口,黑暗之中,却齐觉自己心跳的速度,竟没来由地加快了许多。某种不详之兆,下意识地从心底最深处浮现。李神通深深吸了口气,强自镇定下来,扬声向外喝道:“来人啊,点灯。”
呼喝之声甫落,祠堂大门之外的远处,陡然传出“啊~”一声惨呼。李渊李神通,都是曾经亲身上过沙场见过的人,哪里还能分辨不出这声音究竟是什么?当下两兄弟齐齐闻声而色变。李神通率先抢步而出,用自己身体挡在门前,沉声喝道:“何方大胆蟊贼,竟敢闯入留守府行凶?”
那不速之客并不回答李神通问话,然而那种生命被收割的短促惨呼之声,却非但绝不停止,反而一路由远而近地向祠堂这边迅速逼近。门外守卫的八名李氏家兵护主有责,此时都情知有外敌入侵,当下齐齐拔出腰间刀剑,在李神通身前又列成一道防线。刚刚列阵完毕,依稀就见有道飘逸身影越过高耸围墙,快逾鬼魅地向这边冲来。李神通双眸精芒暴盛,大喝道:“来者停步!再不停步,那便格杀勿论!”
那飘逸身影哈哈大笑,道:“格杀勿论?哈哈,假如你们有这个本事的话,那么无任欢迎啊。”非但不停,反而更加快了速度,贴地急滑而来。那八名家兵训练有素,也不必李神通再行发号施令,齐齐发一声喊,各挥刀剑奋勇上前,进退攻伐之际,赫然是个度极严整的敌龙无书屋小小阵势,威力不容低估。只可惜……
这不速之客见到李氏家兵上前围攻,却是不惧反喜。他猛地收住去势,好整以暇地背负双手,屹立原地不动。电光石火之间,八般兵器齐齐斩劈在他身上,却意外地全无半点鲜。八名家兵组成的包围圈子乍收即放,然后八人一齐呆呆凝立,仿佛全变成了泥塑木偶。紧接着,“砰~”的奇异闷响传出,八名家兵的脑袋同时由内而外地炸开,变成了仿佛被马车辗过的烂西瓜一样。鲜脑浆,黄的白的红的各种秽物到处飞溅,其状直是惨不忍睹。李渊心中一痛,失声叫道:“李平、李安!”李神通却是双眸激烈收缩,不其然地向后稍微退了半步。
半年之前,李神通在蜀中某处荒山中巧得奇遇,吞噬了一种怪熊的熊胆,由此得以力大进。回来后与李渊切磋试招,李渊亦自认不及。可是此时此刻,已经进身位列天下一流高手之列的李神通,居然也只能勉强看得清楚这不速客出手之时的一点儿痕迹。来人武之高,当真可惊可怖之极。李神通倒抽了口凉气,半分不敢轻忽地催运起〖熊胆奇〗护住全身,蓄势待发。
相比李神通的紧张,李渊明显要镇定得多。他走上两步,凝声问道:“尊驾究竟是谁?为什么要闯入我家中杀人?”
“杀人非我所愿。事实上唐国公可要看得清楚。刚才是令弟首先命令下人动手的,贫道不过迫于无奈,出手自卫而已。”那不速客语气一变,显得甚是温文有礼。顿了顿,又道:“至于贫道是谁,难道唐国公当真就认不出来了么?”说话之间,恰好夜幕上乌云飘动,有道微弱月光投射而下,恰好映照在来人面上。霎时间,李渊和李神通同时一惊,失声叫道:“朝阳天师?”
妖祸众生篇 第二百八十二章:雏龙元祖两成空(二)
朝阳天师身为正一道掌教,是天下道教诸宗派同推崇的盟主。其权柄声望,皆是显赫无比。当年太子杨勇一来为了巩固储位,二来也确实存心向道,故此不惜以堂堂太子,未来国君之尊,亲上终南山正一宫,向朝阳天师行跪拜大礼,以丰厚条件聘请他为师。至此,朝阳天师无论声名威望,都到达了颠峰,甚至与天子杨坚相比,也是不遑多让。朝廷上下大大小小的官员以及各地门阀世族,皆争相邀请朝阳天师前己家中谈玄论道。当然,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被正一道掌教放在眼内,并且屈尊上门开讲的。但,无论那份名单怎么拟也好,李家作为当朝四大门阀之一,必定是位列其上之前矛的。故此无论李渊抑或李神通,都曾经不止一次地和朝阳天师面对面地交谈过,对于这位道家高人的相貌,那是熟得不能再熟了。然而今时今日再度相见,朝阳天师身上变化之大,却竟令两兄弟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黑夜之间,月光以下,正一道掌教身着紫绶八卦道袍,头顶云纹冲天冠,意态优雅出尘,表面上看起来,仿佛仍是一派有道之士的模样。但纵使五官仍与昔日相同,在那眉宇之间,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了丝丝乖戾阴狠的邪恶之意,以至于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无比妖异。再加上他谈笑杀人的狠辣手段,那管李渊和李神通都自负勇武,这刹那间,两兄弟仍是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同时下意识地紧握双拳,凝神戒备。
李渊徐徐吐口长气,勉强将心中惊惶压下,拱手道:“许久不见,天师风采依旧,可喜可贺。不知道天师深夜入我留守府,究竟有何贵干呢?”
朝阳天师阴侧侧笑道:“什么风采依旧,全是废话。正一道遭逢大劫,我教中门徒几乎全被极乐邪宗那老贼秃赶尽杀绝,有什么可喜,又有什么可贺?唐国公,明人不说暗话,本天时今日前来,是要想你取回一件寄存在你家已久的事物。乖乖把东西交出来,本天师心情好了,自然就不为难你们。否则……嘿嘿。”
李虎当年所用的战甲,原来就是上古大天妖遗物。而眼前的朝阳天师,也已经化身蜕变为朝阳天妖。这其中的种种曲折离奇,当真匪夷所思之极。任凭李渊再精明也罢,却又怎能想象得到了?他自然而然便皱起眉头,道:“天师说笑了。我们李家与正一道素来并无什么特别瓜葛,天师又怎么会有东西寄存在鄙处?天师该不会是搞错了吧?”
天妖战甲和天妖妖魂本为一体,哪怕彼此相隔千里之遥,仍能互相呼应。不然的话,以天袭大,朝阳天师又如何能够就找得到太原城里来?如今妖魂与战甲之间,彼此距离已经近在咫尺,那份感应之强烈,更令他浑身也脉沸腾。此时此刻,他遍体上下里里外外,每分每寸的每个细胞,都正发出无声的咆哮,催促着要他赶快进入祠堂里面去,把原本属于自己一部分的那股力量重新拿回来。如此这般,朝阳天师哪里还有心情和对方多说废话?他面色一沉,喝道:“本天师怎么会错?快让开!”身影一晃,如鬼似魅地欺近至大门之前,重拳如雷,“泰山崩”疾轰李神通面门。
〖正一纯阳〗原本是道家玄门正宗的绝学,朝阳天师蜕变为妖之后,此刻再度重施生前故技,其杀力非但丝毫不减,更增添了几分阴柔诡异的森森妖气,令人最是难防难备。幸亏李神通早已全神戒备,骤见对方发难,他也不假思索,当即扬声怒喝,双掌合并当头疾劈。刹那间红光大盛,有尊古朴威猛的神袛形相随招显现,灼热炽烈,似要焚尽天下,正是李神通自创绝学〖神行八〗的一式“祝融浴火”!
拳掌相交,双方各无退让之意,皆是全力以赴。霎时间,震耳欲聋的轰然爆裂声惊天炸响,两道人影随之乍合又分。朝阳天师退回原地,面上青气一闪即逝。李神通则踉跄倒退三步,膝间发软,不由自主地颓然半跪,嘴角边已渗出了缕缕殷红丝。双方强弱之势,不问可知。李渊固然素知朝阳天师的厉害,可是也没想到已经练成〖熊胆奇〗,力比自己还要更浑厚三分的堂弟,居然仍旧如此不堪一击。他心中正慄然惊惧,忽然又是“砰~”的震响,祠堂大门之上悬挂的“李氏家祠”那四字牌匾经受不住震动,直挺挺地摔落地上,激起尘埃无数。尘埃未落,朝阳天师又是一晃,揉身再上。凛冽寒流席卷四方,其冻直入骨髓。至阳生至阴,这着“玄冰结”威力之盛,便绝不在宇文家祖传的〖冰玄劲〗之下。
李神通与敌人硬拼一招,体内气紊乱,此刻还未来得及将之调顺。眼看朝阳天师气势汹汹地杀到,却是有心无力。李氏家祠内虽然没什么贵重东西(李渊并不知道当年李虎所用的战甲就是天妖遗物),可是家族宗祠向来是一姓一阀的根本重地,岂容外人随便乱闯?唐国公虽然素有“李老妪”的外号,被人讥笑其格偏向绵软。可是在这种关系到家族尊严的问题上,当真半点也不绵软。电光石火之际,李渊身上同样透射出炽热火劲,低头怒吼,似狂牛冲阵猛地扑出。彼此极冷极热的内家真气相互激荡,还未正式硬拼,已将方圆三丈内整片空间的空气都蒸发出大片烟霞弥漫,视野全被遮蔽,直是对面不见人。
说时迟那时快,两者堪堪拳掌相触,朝阳天师正要发劲以冰克火,李渊手书屋无敌龙腕骤然一沉,随即化拳为爪,猛地抓住了敌人手腕急抖。本来极刚猛雄浑的简单拳招,忽尔变为极小巧细腻的摔跤手,当中转折正如行云流水,全无半丝烟火气可言。朝阳天师但觉自己掌上所发劲力全然落到了空处,全身一虚,登时如腾云驾雾地被对方扯上空中转了半圈,“啪~”地重重摔落地面。地面坚硬光滑的青石板,当场被重重砸出个深达半尺的大凹坑。李渊以〖战阵七式〗之“火牛阵”一击得手,却也情知只是出其不意,万万没可能就此令对方失去战斗力。正所谓“宜将余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当下屈膝半跪,撮掌成锥,断声大喝一锥钻下,手上虽无兵器,可是这着“锋矢阵”劲力高度聚焦集中,杀力之强,哪怕钢板也能将它硬生生捅破个大洞。仓促之际,朝阳天师未能来得及起身回避,却是深深吸口气,大喝道:“滚开!”
声尤未落,纯阳真气全身,充盈奇经八脉,有诸内而形于外,凝成防护力不下于〖金钟罩〗十二关无罩门境界的“乾坤身”。李渊的手锥刚刚触及敌人胸前道袍,早惊觉敌人罡气坚固得宛若金石,自己非但攻之不入,反而有股炽热中夹杂阴寒的古怪劲力似海啸山崩般反震而出,其势汹涌澎湃,绝不可挡。唐国公当机立断,明知不可即不为之,展开“灵蛇游”身飘然退后,胸口间却已传来一阵郁闷。
连接两番出手,非但皆未能如想象中一般势如破竹,反而自己吃了个小亏,朝阳天师自是大怒如狂。不过此刻最紧要的始终是尽快取回天妖战甲,故此虽然震退李渊,却也并不追击。他手不动,足不抬,形如僵尸般直挺挺弹起,转身又往祠堂大门冲去。只可惜耽搁了这片刻时光,李神通早已调顺气,恢复十足战斗力,移身依旧挡在大门前,怒吼道:“贼妖道,休想前进半步!”双掌纵横交错,水神工形相推动澎湃急流,滔滔不绝地当头冚淹。这着“工移川”杀力也并不甚大,可是“天狭柔莫若水”。李神通情知依靠自己一人之力万万没可能击败强敌,此招之真意便只在于拖延时间。朝阳天师心急要冲破这层障碍去取战甲,难免心浮气躁,所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一时间反而更加冲不过去。
太原留守府是何等地方?李阀又是何等样的人家?其防卫森严之处,书屋无敌龙即使与大兴城太极宫相比,也不过只是稍逊而已。他们几人在这里大打出手,闹得地动山摇的模样,早将负责府内守卫的家将惊动。正纠缠之间,只听院落外面脚步声纷叠而起,随即就有大群人各执刀枪弓弩,手持火把赶了过来。当先者是名少年,他骤见李渊正盘膝坐在地上,面色苍白地运气调息,心中不由得一阵大惊,失声喊道:“爹!?”
“建成?你来干什么。”李渊所受内伤并不严重,一瞥眼间看见自己的长子李建成带着大批人马赶到,心下不安反惊。他霍然起身,怒道:“敌人厉害,你快快退避,不可胡乱插手。李进,好好保护公子。李爵,带弓弩手将四周屋顶占了,敌人若要逃走,就乱箭齐发,将之格杀当场。”
李进李爵二人,都是李阀中心腹家将首领,当下皆是凛然领命。李建成此时却已看清楚了场中情况。只见李神通豁尽全力和朝阳天师拼斗,却兀自只是有守无攻,当下又惊讶又害怕。他眼珠急转,从身边家将手上抢过一柄线条优雅,造型酷似新月的大刀,运使全力向父亲抛出,叫道:“爹,使兵刃!”
此刀名为“大帅”,虽然并非神兵,但也是百炼而成,吹毛断发的利器。李渊执刀在手,气势蓦然为之大壮。他潜运战阵,暴烈罡风旋卷绽射,声势强横,令正自向李神通狂攻猛打的朝阳天师也登时为之一窒。快如迅雷不及掩耳,唐国公震声大喝道:“贼妖道,受死!”“锋矢阵”一招三式,同时分化出三个李渊,从左右后三个方向包抄杀上,攻势之刁钻猛烈,直是空前未有!
妖祸众生篇 第二百八十二章:雏龙元祖两成空(三)
南北朝时代,乃是门阀世家的时代。天下人材十之八、九,尽是出身世家。当其时也,南方大族以王谢及顾陆张朱等为代表,北方大族则又分成东西两部。东边是以五姓七宗代表的山东世族,而西边则是关陇世族,其最负盛名者,咸推西魏八柱国家(即八大上柱国大将军)。其中李阀之祖李虎,就是八柱国家之一。此人乃天生之兵与武学奇才。他将行军打仗的阵融入武学之中,独创〖战阵七式〗。而后代子孙李渊,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将祖传绝学演绎出不同变化,威力再上层楼。此时此刻,唐国公一招三式,分从三个方向包抄突击敌人,就是“锋矢阵”的变式“锋矢突”。此着虚实相生,极是眩人耳目。无论朝阳天师如何应对,都要教他顾此失彼,狠狠吃个大亏。
〖正一纯阳〗为道家玄门正宗绝学,论其真实威力,实在远在〖战阵七式〗之上。纯阳境界三绝的“乾坤身”以雄浑真气充盈奇经八脉,有诸内而形于外,护身能力不下于〖金钟罩〗十二关无罩门境界的金刚不坏之身。但〖金钟罩〗练上十二关,便不需要刻意运气摧谷,护身罡劲也会持续存在,直至本身内力耗竭完毕为止方才消散。而“乾坤身”则需要刻意运才能进行一瞬间的防守,效并不能长时间持续,在保护自身方面,始终是比那门佛家绝学逊色半筹了。兔起鹘落之间,朝阳天师惊觉敌人猛招杀到背后,要待转身反击或闪避,却又被看出有便宜可占的李神通反守为攻死死缠住,竟尔无抽身。
朝阳天师心中念头如电转过,猛地一咬牙,刹那间权衡利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