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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师爷叹道:“蓝金资质奇高,恐怕是武林前所未见的异才,小小年纪,剑法居然诡异莫测,身法快如闪电,加上他深知本门武功,招招料敌机先……要不是我仗着百年修为的内力,在他的背上重重印上一掌,我恐怕也惨遭毒手。蓝金这小子伤了我后,虽然身受重伤逃走,但你这几年还是敌不过他,别急着送死。”
我看着奄奄一息的祖师爷,赶忙伸手放在祖师爷的飞龙穴上,将真气源源不绝地灌输到祖师爷的气海里,不料,祖师爷反手紧紧抓着我的手,我感到一股极为强悍的真气像潮水一样冲进我的掌中,奔入我的气海。
“祖师爷?”我惊叫。
“老家伙快归天啦,留着这些宝贝有什么用?拿去、拿去!为天下苍生拿去!”祖师爷坚定地抓着我的手,精绝的内力浩浩传送过来,一份重责大任,也随之加在我的肩头。
半炷香过了,祖师爷困顿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
我想扶着他老人家,祖师爷却要我好好坐下来,将真气彻底吸纳归源为己用,于是我闭上眼睛,将祖师爷百年修为的绝世内力一点一滴融入穴脉,等我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天黑了,我看见祖师爷盘坐在古木下,相貌安详地归天了。
我记着祖师爷的教训,并未急着追索冷血的蓝金。
我一边行走江湖为民除害,一边苦练凌霄绝学,每当我倦了,我就回到萧索的黄家村,坐在花猫儿的坟上,陪花猫儿聊聊天、唱唱曲儿……天哪!我好想念花猫儿!我在那未过门的可怜妻子坟上,种满了她最喜欢插在发间的小黄菊,我往往睡倒在石碑旁,在梦里看见花猫儿坐在小黄菊上,唱着曲儿,满脸羞红地看着我。
一年后,江湖上七大门派在一个月内全遭灭门,武当七侠的尸身吊在真武殿前的竹林里,空空洞洞的身体随风摆动,尸孔还被寒风吹出毛骨悚然的死箫声,唉,而张三丰张真人就像傻子一样,只是坐在竹林里傻笑,更可悲的是,张真人的四肢全给斩断了。
武学泰斗少林寺呢?
少林十八铜人被木棒钉在“少林寺”的大匾额上,木人巷变成死人巷,巷里塞满了搅烂的尸体与蛆,但,十八降龙伏虎罗汉倒是活了下来,不过他们的脑袋活活被链子串在一起,串成恐怖的血念珠,整天发疯似地鬼吼鬼叫,直喊头疼。
峨眉、华山、点苍、崆峒、舞龙等等门派就不必说了,全给蓝金屠了个精光,其中峨眉派的两百女尼中,有十几人因出任务侥幸逃过一劫,但回到道观见到满山奇形怪状的死尸后,全都吓成无法言语的白痴。
这一年,江湖给蓝金起了个外号,叫“冷屠子”。“冷屠子”所到之处,便是地狱血海。
而两年后,江湖上却没多少人知道“冷屠子”是谁、是什么东西、做了什么事,因为没有所谓的江湖了……练家子都给“冷屠子”剁成活尸。
再过两年,随着五大魔道在蓝金的剑下覆灭,江湖彻底成为历史的名词,正邪两道的武功传承完全脱轨,的奥秘从此淹没在血海里。
我呢?
就在黄家村遭血屠的五年后,我练就出惊人的身形挪移,更重要的是,在钻研百家剑法后,我突破了凌霄剑法的格局,创出惊天动地的绝世掌剑双法,终于有自信可以击杀蓝金。于是,我伙同武林硕果仅存的两位一流高手,铁锁怒汉李寻欢、魔教翩翩佳公子游坦之,沿着蓝金狂屠的路线,一路追踪蓝金,最后终于追到了古都西安。
到了西安,本以为要发现蓝金的行踪还要一段时日,没想到我们三人在荒凉的山原坐下练气时,却突然惊觉往北不远处杀气冲天,必是蓝金无疑,于是我们拔足狂奔,终于在黄沙飞扬中,找到正在猎杀一队官兵的蓝金!
李寻欢首先发难,他的师兄弟全给蓝金剁碎了喂猪,他赫赫有名的铁锁随着他的怒气向蓝金飞击而去,蓝金发觉有人偷袭,反手一剑将铁链震开,而我趁机运起十成功力冲向蓝金,朝蓝金的背上一掌打将下去,蓝金身形一闪,回头和我硬碰硬交了一掌。
我身上毕竟载有师父与祖师爷百年修为,论内力我绝对凌驾其上,蓝金在我全力一击下被震得往后一飞,重重撞上黄土块,此时,命运在我跟蓝金之间开启了一道极为讽刺的门……
蓝金这一撞,并非纯然被我震翻,而是借劲化劲、往后卸力,所以这一撞带着我跟蓝金互击的巨大力道,竟将蓝金震陷进坚硬的黄土块中,黄土一阵胡乱塌陷,转眼间蓝金就被淹没在土堆里。
一个绝世高手是不可能在这样的黄土堆中被压死或是闷死的,所以我们小心翼翼地观察土堆中的气息方向,严防蓝金从土堆中跳出袭击,不过,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后,蓝金的气息竟越来越弱,居然没有往地上探的意思。
游坦之魔功盖世,运起地听大法后,疑道:“蓝金不是气息越来越弱,而是往地下深深钻去了!他在挖地穴!”
我感到困惑,说道:“蓝金不像是会挖地穴偷袭的人,他只懂得硬碰硬杀人。”
李寻欢惊叫:“那他一定是受到重伤,想挖地穴逃跑!”
妻子被蓝金吊死在瀑布下的游坦之狂啸:“没那么容易!”于是运起魔教的密传“吸湖功”,将脚底下的塌石落土一下子就掘了开来,竟赫然发现地底下藏着一道往下深钻的大洞!
“没道理!那小子怎可能在短短时间内挖出这么样大的穴道!”李寻欢犯疑道。
“这个大洞老早就躺在黄土里!怎么这么凑巧,让蓝金钻了下去!?”游坦之拿着扇子,蹲下观察着黑黑的深穴。
我对自己刚才那一掌极有自信,蓝金一定受到了不小的内伤,才会避开与我们正面冲突,我叹道:“难不成老天也帮着冷屠子,几百年前就开了条地道让他逃走?”
李寻欢扬起长达百尺的精钢铁链,往黑穴一掷,大叫:“他不上来!咱们就下去!送了他的命!”
我跟游坦之齐声道:“好!”
于是,我们三人便慢慢爬下黑穴,而李寻欢真气鼓荡的精钢铁链,不停往下左右激甩,试探性地开路,以免在越来越黑的洞穴中遭到蓝金的暗算。
越往下,洞穴当然就越黑,终于,不久后,外面的光线在地底下完全消失,一片漆黑,而地洞中的空气也越来越混浊,甚至令人作呕,于是三人运起内功,将呼吸收到微弱缓慢的境界。
洞穴里已经完全失去光线,坠入死气沉沉的黑暗,而黑暗里,还有一个冷酷的杀手在等着我们。
窒闷污浊的空气,甚至可以说是长年深藏于地洞中的毒气,令我们三人完全不敢透口大气,但,想必蓝金也是吧?没有人能够在这么恶劣的条件下呼吸的!抱持着这一个想法,我们三人更坚定地往下爬,不管迎接着我们的是什么……尽管铁链敲击在土洞里的声音多么令
人不安。
突然,铁链的声音正告诉我们,到底了!
我们迟疑了一下,李寻欢首先跳了下去,用铁链舞成一个大圈,划出安全的地带后,我跟游坦之也跟着跳下平地。
底下当然黑暗依旧,空气也只有更加污浊,我摸了摸怀里的火褶子,心想:火褶子一点燃就会炸开吧,这气一定比瘴气还毒,也好,危急时可以跟蓝金同归于尽。
凝神观察了片刻,地底下似乎别有洞天,从铁链带出的声音可以知道我们正处于极为宽敞的地方。我们三人因为闭气的关系,并无法开口说话,只是有默契地跟着李寻欢快速缠动的铁链往前慢慢移动。
你们无法想象在黑暗里、浊气中面对嗜血的敌人,是件多么恐怖的事!当时我已视死亡为解脱之途,却无法在如此黑暗的压迫中感到安心。
蓝金似乎正属于黑暗,他彷佛随时能够在黑暗里将我们三人轻易吞噬掉,在这么邪恶的环境里跟最邪恶的人对决,正如在黑暗中与黑暗决斗,结果,似乎一开始就注定好了。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规律的铁链声是洞穴里唯一的声响,也是唯一不属于黑暗里的东西。
但是。
铁链声停了。
我的掌心紧紧握着剑,一动也不敢动。
虽然只有极短极短的瞬间,不过,我的确听到利刃划破喉咙的声音。
李寻欢死了。
接着,我冷静地进入“定”的境界,然后听到碰一声,李寻欢倒地的声音。
游坦之也没有动静了。
我跟他都知道,若想在黑暗中多活上一时半刻,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了蓝金。
要不,就是不要出声,隐藏任何杀气。
李寻欢的铁链声带出了他的方位,也带走了他的命。
好肃杀的黑暗。
我看不到蓝金,看不到游坦之,但,蓝金也看不到我们。
每个人都只有等待机会。
出手的机会。
我冷静地搜索着蓝金的杀气,可惜,蓝金似乎同样低调地,等待结束这场黑暗中宿命对决的机会。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在黑暗中,时间总是过得特别慢,尤其是当大家都闭气超过两炷香以后,时间的脚步似乎就更慢了。
所以,在这场没有杀气、没有光影的搏命里,决定出手机会的,只剩下呼吸。
谁先呼吸,谁就死定了。
这一点,对我来说应当是最有利的,这多亏师父与祖师爷转嫁的百年功力。更何况,蓝金比我们要早进洞约一盏茶时间。
我凝练心神,随时准备施展我独创的掌剑双绝。
“快!”
游坦之大叫,他已支撑不了闭气的痛苦,手中扇子破空划出!
飒!
我的脸上似乎溅上热辣的鲜血。
蓝金出手!
在左边!
我一剑刺出!
得手!
“你变强了。”
“你死定了。”
蓝金的声音忽远忽近,忽左忽右,短短四个字却有十九个发声位置,蓝金正以诡异的身法藏在黑暗中。
我应当刺中蓝金的左肩胛,不会有错的。
我亦以飘忽的身法迅速走位,轻轻舞动着剑。
“再问你一次,没来由的,为什么杀害师门?”我凝聚心神,随时舍身一击。
“练剑。”蓝金一说完,我几乎同时感觉到锐利的剑气正抵住我的背心。
这真是一场可怖的决斗!
就在我回身挡剑后,剑与剑之间迸出的血光就不曾停止过,那些辉煌的血光照亮着我俩的身形,还有一双水蓝的魔眼。
蓝金冷酷无情的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每个角度刺来,我完全不挡剑,一味地快剑速攻蓝金周身要害,只求同归于尽,但两把剑却奇异地不停交锋,清脆的叮叮当当声绵绵不绝,剑气纵横!
蓝金的表情苍白得可怕,却隐隐透露出讶异。
自从蓝金屠村以后,能够与他交锋上千剑的,恐怕未曾有过。
但,我的剑,可是在海底与暗礁搏斗了上百万招的凌厉速剑!
我的剑越走越快,终于,一剑贴着蓝金的身形,刺进蓝金的喉咙!
蓝金双眼一瞪,左手凌空疾指,气剑!
我拚着这一指之伤,弃剑斜身一掌压在蓝金天灵盖上,给他致命一击!
“蓝金死了?!”我感到一阵不安,毕竟大魔王都很能苟延残喘。
“你看。”师父左手手掌在我眼前乱晃,两个铜板大的红疤怵目惊心地躺在掌心。
师父叹气道:“蓝金在危急时刻,将气剑转插向我急拍的手掌,刺穿了我的掌心。”
阿义张大了嘴,问道:“所以咧?”
师父不再说话,眼神透着深沉的困惑。
许久,师父摇摇头,说:“今天就说到这儿吧。”
我跟阿义难以接受故事正逢精彩处却被生生停掉的事实,阿义说:“师父,有话就快说!”
师父重重敲了阿义的脑袋,说:“接下来发生的事,实在令人无法置信,也是世人将我当作疯子的原因,所以……”
师父擦干满脸的眼泪,说:“以后再说吧。”
那晚,师父就真的没再提起那件虚无缥缈的往事,只是专心教阿义行气过穴,而我,则努力地将百步蛇、青竹丝、锁链蛇的蛇毒逼出体内。
过了一小时,师父摇了摇我,我睁开眼睛,掌中一片黑雾。
“这家伙真有超人智慧?”师父疑惑地问着我,阿义讪讪地站在一旁,想必完全无法领略行气的奥秘。
“一开始都是这样的。”我认真地说,师父只好站了起来,继续指点笨槌子阿义。
九、海底
此后,阿义每晚都跟我一起练,我们的学校成绩随着我们体内不断积聚的内力,一路下滑。不,只有我下滑,阿义则完全没有下滑空间。
过了几天,在妈不能置信地摸着墙上的剑痕时,“窟窿”一声,我的房间正式剩下两面墙。
然后冬天正式到了,夜夜,我体内自行运转的内力行遍周身百穴,纵然深夜寒风凛冽,我却暖烘烘地入睡。要是发扬光大,第一个要倒的企业,恐怕就是卖棉被的。
过了两个月,我终于在课堂上听到阿义狂吼的声音,他总算是摸到窍门了。
“你们真是太卡通了,要不是我见过渊仔那一、两下,我死也不信你们在练武功。”阿纶说。
我们也曾经叫阿纶跟着我们一起学功,但他一脸的没兴趣,不过他倒是很好奇:我们何时可以将学校里的蒋公铜像一掌打碎?
“还会冷吗?”我抓着乙晶的小手,在摄氏十度的寒流中。
“不会……你的内力好像越来越强啰?”乙晶笑着,酒涡好可爱。
“被你发现啦?我好像真的满有天份的,至少,比念书有天分。”我说。
“你真的不想再念书了?”乙晶常常这样问我,表情颇为担忧。
“我不知道,也许不会再念书了,也许过一段时间再说吧。”我总是苦笑。
面对乙晶这个问题,我常常会陷入一种困惑。
这样无止尽地追求高强武功,在即将步入一九八七年的冬天,对一个国一生来说,究竟有什么意义?
师父若到处展示他惊人的武学造诣,早就是世界级的名人了,赚的钱也一定又快又多,但他深信的珍贵不在世俗虚名,而是为了公理正义,就跟卡通人物一样。
所以师父也禁绝我们将展现给别人看,只说:“现在的世界里,真正懂得的极其稀少,这都亏蓝金断送了当年江湖上的武学传承,不过这样也罢,要是坏人也懂得武功,那黎民百姓就糟糕了。”
“所以会武功的就剩下我们,保卫国家救同胞就容易多了?”阿义说。
“没错,以后你们也要仔细挑选善良、仁慈、勇敢的徒弟,将维护正义的责任一代代传承下去。”师父摸着阿义的头。
“嘿嘿,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开始除暴安良?我已经看几个流氓很不爽了!”阿义兴奋地说。
“你那叫血气方刚!”师父斜掌重敲阿义的脑瓜子,说:“要是你胡乱施展,我废了你全身筋脉!”
“唉……”我也忍不住说:“师父,现在的社会有警察,拿枪的得由拿枪的来治,轮不到我们行侠仗义的。”
师父轻蔑地说:“那些捕快跟贼人都是挂在一块的,哪个朝代都一样。”
我跟阿义只能苦笑。
一九八七年,寒假,师父带我跟阿义来到王功海边,乙晶不安地跟在后面,拿着用铁桶装的姜母茶。
这是乙晶第一次看我们练功,师父特准的。
“师父!今天是除夕啊!”我脱光衣服,在萧瑟的海风中看着乙晶。
“师父我哭巴的好冷!”阿义的牙齿发颤,也脱光衣服,在死灰色的天空下发抖。
师父大声说道:“阿义你这笨蛋,运内力御寒!”
阿义无辜地叫道:“报告师父!弟子内力不足!”
我也跟着叫道:“师父!过完年再说吧!这海一年到头都赖在这里,跑不掉的!”
师父用力敲着我跟阿义的头,骂道:“有这么漂亮的姑娘在这里看着,你们怎么好意思退缩?”
我看着滔天大浪拍着海岸,浪花飞激,还是忍不住讨饶:“师父!会死的!”
阿义赶忙附和:“这么大的浪!谁都会被卷走的!百分之百一定死!”
师父一脚一脚将我俩踹向海里,海水都淹到膝盖了。
“会死的!师父!”我叫道,看着岸上一脸恐惧的乙晶。
“我放二十五条毒蛇咬你,你死过了吗!”师父一掌抓着我,一掌抓着阿义,又喊道:“你们两个听着,阿义,你要找到这个铁盒子,才准上岸,不然我一掌送你回老家!”
说完,师父将喜年来蛋卷礼盒往海里随手一掷,礼盒飞落入海中,大约有二十五公尺之远,铁盒里装满石块,一下子就沉入海里。
阿义哭丧着脸,抓着师父,简直就要跪下来了。
师父无情道:“再不快去,铁盒子被浪给卷走了,你照样要捡它回来!”
阿义咬着牙,喊道:“师父!”
师父跟着喊道:“又干嘛?”
阿义大吼一声:“我死了一定做鬼找你!”说完,就慢慢走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