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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缥缈录Ⅱ-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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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小溪,转身、蓄力、出枪,在短瞬间一气呵成,长枪在空中中激起低沉的虎吼声。
  “毒龙势”的“转身刺”,这种枪术中最难的一种刺击。要在转身的一瞬间把枪推出去,以旋转带动长枪,发力的距离几乎是零,是绝境时候反败为胜的刺击。而最后需要准确的击中铜钿大小的目标,才算是完美的转身刺击。
  铜钿翻滚着落下,“叮当”一声打在了枪颈的虎头上。
  姬野默默的站在那里,知道自己还是不能完美的刺出这一枪。就像姬谦正说的,他的枪,依旧是太烈了。他偷偷的去看过那些蛮族少年的武术,远远的看不清,只觉得他们的力量很大,速度也快,并没有东陆武术的浮华。他想过要想克制蛮人的力量,就只有更快的速度和更准确的刺击,但是时间太少了,他的“转身刺”始终都不成熟。
  他呆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猛地跳了起来,从围墙的缺口翻了出去。
  羽然站在门前最高的那棵榉树顶,闭着眼睛,任凭流水一样的星光投射在她身上。
  这样的夜晚她喜欢白色的衣服,纯净得像是宁州古森林里月夜拉着手歌唱的女孩们,姬野总是不明白她这样是为了什么,可是看着这样的羽然的时候,他就特别执着的想着遥远的宁州到底是什么样子的。羽然说那里的森林一抹无边的青灰色,森林最深处的山谷中坐落着“古代之座”,羽人口中的泰格里斯神殿。那里的台阶是用星星的碎片照亮的,永远都是满月的夜晚,神的使女们在不会凋谢的花圃里面围着圈子静坐,她们白色的裙子是用云裁成的。
  “羽然,”他大着胆子喊了一声。
  羽然低头,看见树下那个拖着长长枪杆的少年对她挥舞着胳膊。她鸟儿一样轻灵的缘着树枝攀了下去,姬野总也想不通羽然怎么会那么轻灵。有时候羽然会骑在他后脖子上放风筝,也不是那样的轻飘。
  “有什么好玩的东西?有什么好玩的东西?”羽然高兴的拍着手。
  月光下的冥想是她的功课,可是她实在不喜欢这样的功课。这时候她脑袋里塞满的都是湖上的游船、街边叫卖的小贩、书馆里的雷鸣一样的掌声,脑袋里像上演着一幕大戏。
  “你爷爷在么?”姬野说,“我想见你爷爷。”
  “你找他干什么?”羽然愣了一下,“领主大人也不是我的爷爷。”
  “我想问他一些关于枪术的事。”
  “好吧,”羽然无奈的点了点头,她看出了姬野的认真。
  老人端坐在台阶上,面前煮着一壶热茶,怀里抱着一张老旧的箜篌。
  “羽然,你还是去做你的功课吧,”他听了来意只是笑笑,“我和年轻的武士谈谈。”
  羽然不情不愿的走了,姬野觉得心里有些忐忑,其实从那次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老人。
  “姬野,对么?这是你的名字,”老人说,“羽然说你明天就要去代表下唐国比武了。”
  “是的。”
  “我也知道你为什么来这里,可惜我不能教你。”
  “为什么?”姬野并没有料到自己会被拒绝,毕竟第一次老人直接把枪术的精华传授给了他。
  “你的进步太快了,我的孩子,再往下走,你可能接触到力量的真髓。可是力量是北辰之神的赐予,他在天地开辟的时候把这件礼物赐给大地上的生灵,让我们用它去迎战一切邪恶。获得它,你要经过许许多多的考验。让平凡的人得到力量的真髓是对武神的亵渎,最终的奥秘只属于最坚强和勇敢的战士,他必须为了一个目标而战斗,”老人摇头,“你父亲的武术对于他的理想来说已经过于强大了,好在他没有滥用你们姬氏流传的武术。”
  姬野沉默了一会儿,他扭过头去:“可是你不知道我在想是什么,你不知道我的理想?”
  “你多大?十四岁?十四岁的孩子说理想还太早了,”老人的眼神变得锋利起来,“枪术的奥秘我必须选择最合适的继承者,你总是这样无礼的直接要求别人么?”
  姬野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回头就走:“那我不求你。”
  “倔强,”老人冷笑。
  姬野大踏步的走到门边。
  “停下!”老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手指上的是什么?”
  姬野有些慌张的捂住了自己的手:“是我们家的,你不要管。”
  “我叫你父亲熔了它的,”老人的声音咄咄逼人,“他那种人不配再保留天驱武士的指套。”
  “是我自己要留下的,”姬野奋力去反驳,“我们家的东西,你凭什么管?”
  “你自己要留下的?”老人微微眯起了眼睛,“是你从父亲那里……偷的?”
  “反正它是我的,”姬野的心思被洞穿,只能顽强的抵赖。
  “为什么要偷它?”
  “我……我喜欢。”
  老人挑了挑眉毛:“喜欢?喜欢偷窃,还是喜欢指套?”
  “谁喜欢偷东西?”
  “那么你是喜欢那枚指套了,”看了姬野许久,老人的声音柔和下来,“孩子,你过来。”
  姬野警惕的走到了老人的面前。
  老人眯起的海篮色眼睛中含着一道锐光,和一种难以描述的神情,就象看见了久违的朋友。一点火焰在他的眸子里燃烧,烧热了衰老之身的血。
  “孩子,你是真的喜欢这枚指套么?”
  姬野低下头去抚摩着指套上的鹰图,“嗯”了一声:“我老是想,原来戴它的人一定是一个很强很强的武士吧?父亲怕它,弟弟也不喜欢。可是如果一个人能把武术练得那么强,直到死以后很多年都有人害怕他,那么他一定是个不平凡的人。如果不是比别人受更多的伤,流血流得更多,谁也练不出最强的武术。我不怕流血,我也不怕受伤,可我明天一定要打赢。我戴它,就要象以前戴它的那个人一样!”
  他攥紧了拳头,手背上的青筋跳了起来。他的拳头在抖,嘴唇也在抖,他后悔把这个心底的秘密轻易就说了出去。可是他忍不住,他紧紧攥着拳,让指套死死的扣进肉里。
  老人忽的笑了,他伸出手,让姬野看他自己的指套:“北辰之神,浩瀚之主,泛乎苍溟,以极其游。我这一枚,是苍溟之鹰的指套。”
  “北辰之神,苍青之君,广兮长空,以翱以翔。”他握住姬野的手,“你这一枚,是青君之鹰。”
  他站了起来,拉着姬野的手:“孩子,我本来是不愿意教你的。你的心里有太多的火焰,也许有一天,你会被自己心里的火烧死。可在这个尽是懦夫的时代,难得听见猛虎的声音,既然你已经是麻木尔杜斯戈里亚的主人……”
  “我们的主宰,我们不曾忘记你光辉照在我们双肩的时候,让我们勇敢,让我们无畏。可是那么多年无声的等待啊,”老人叉手在胸前,对着苍茫的星空俯拜下去:“我们的主宰,苍青色的君主,你的精神还未离去。孩子是新的火种,他听见了你的声音么?”
  姬野抬头看见老人所仰望的星辰,七颗铁青色的星辰正从东方尽头缓缓升起。
  “决战前的夜里戴上天驱的指套,”老人幽幽的说,“很古老的习惯了。传说已经不再继续,很多年不曾听说有人喜欢它了,连天驱的传统都被遗忘。这些指套,都很寂寞了吧?”
  他抓起了脚下的枪:“孩子,你很象你的曾祖,而且越来越象了。”
  “你愿意教我枪术了么?我可以学那种枪术的,对不对?我一定可以的!”姬野的神色急切。他感觉到他和老人之间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共鸣,在虚空中发出金属才有的嗡嗡鸣响。
  老人没有立刻回答。他直直的站在那里,以自己的脚跟为轴,枪锋指地旋转,一个径围丈余的完美的圆被他画在地下。
  他踏一步,走进了圈子:“这是枪之圆,孩子,走进来。”
  姬野轻轻的踏入,和老人相对。
  “一个夜晚也许不够使你领略枪术的极致,不过作为姬扬的曾孙,你至少应该看一次百年前屠杀巨龙的枪术。这是极烈之枪,枪术中的皇帝。”
  老人缓缓的把枪杆压在了肩上:“铁甲依然在!”
  他对一个少年用了最古老的礼节。
  “依然在!”
  回忆起那日父亲和老人的问答,这五个字让姬野浑身的血为之奔涌。他觉得那像是某种咒语,里面有神圣的灯油在燃烧沸腾。
  老少在肃杀的气氛中彼此退开,同样制式的两柄长枪在冷月微风中同时发出一声清利的鸣响。
  十二
  喜帝六年,八月十五日。
  南淮城郊,大柳营。
  营寨的戒备森严,枪锋的冷光粗木城楼上投射下来,间或有士兵虚引弓弦的嘭嘭声。三三五五的人聚在远处眺望,却不敢接近。南淮城里都知道了,这是国主迎接金帐国贵宾设下的演武,又有少年武士的比试。人们好奇的围聚过来是想看金帐国少主的仪仗,几十年没有真的和蛮族接触了,蛮武凶残的蛮族铁骑都只能从书里去读。
  “落栅!”
  长呼声里,巨大的闸门缓缓落下,要把大柳营和外界完全格开。
  快马如飞而来,马上满头大汗的少年死死的勒住马匹,勉强的煞在了门口。
  “让我进去!”少年大喊着,“我要和蛮族比武!”
  “放肆!比武的武士已经进去了,什么人敢在大柳营前嚣张?”管闸门的战士难得威风一次。
  “让我进去!”姬野急躁的兜着马匹在闸门前转圈,“我就是要和蛮族比武的人。”
  “这是什么地方?是你来的么?再敢撒野,就拿下了!”战士大吼。
  姬野满身的衣衫湿透了,一头长发湿漉漉的贴在额头,确实不像一个世家武士。下唐又是帝朝旧习最浓的地域之一,世家的孩子一言一行都与众不同。
  “让我进去!”姬野只好放声大喊起来。
  虽然只有十四岁,可是姬野的身材却象十六七岁的人,他的喊声响亮,战士们唯恐惊动了里面的贵宾,急忙把长枪并成枪列,死死的挡住了他。姬野满心都是火,不住的提着缰绳,马扬着蹄子,躁动不安。
  “等一等,”忽然有人慢条斯理的说。
  姬野回头,一匹黑色的骏马上坐着黑铠的将军。他异常鲜明的配着黑鞘重剑和黑色披风,甚至马缰都是纯黑的。可将军的脸色和双手却比姬野看见过的任何武将都白净,让他看起来淡雅得象一个文臣。
  “息将军,”战士们急忙行礼。
  “你有一杆很好的枪,”息将军对姬野说,“也许你真的是来比武的武士,你叫什么名字?”
  “姬野!荒野的野。”
  息将军笑了。姬野的回答很没有礼貌,既然是士族武士相遇,息将军又是名倾东陆的名将,姬野应该把姓氏家传和上辈的爵位一起报出来的,更不该直挺挺的端坐在马背上回答。
  “我知道了,你是姬谦正先生的长子吧?你的名字确实在名单上,”息将军微微颔首,“国主亲自主持的比武,你怎么迟到了?”
  “将军小心,”一个战士提醒,“也许他在说谎。”
  “不会,”息将军微笑着摇手,“虎牙枪在手,当然是姬氏的后人。”
  “你认识我的枪?”
  “麻木尔杜斯戈里亚,猛虎之牙撕裂卑怯者的灵魂,”息将军淡淡的笑着,“我听说过你的枪。”
  “我在练枪,所以来晚了,”姬野说,“晚得也不多,还算赶上了,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战机不等人,”息将军摇头,“何况练枪应该趁早。”
  姬野有点理亏,可很快他就昂起了头:“反正只要让我进去,我就能打败蛮人。”
  “练了一夜枪?你还有体力么?”
  “将来也许要打三天三夜的仗呢,练一夜枪算什么?”
  “呵呵,”息将军大笑,“要是连杀三天三夜,夸父那样的身体也垮了,真是孩子话。”
  姬野正发楞的时候,息将军挥了挥手:“开闸,放我和这位小英雄进去。”
  “将军……”战士犹豫着。
  息将军也不理睬战士的脸色,对姬野比了个手势:“让人找一套小号的禁军铠甲给你穿戴。衣冠不整的样子,给北陆蛮族的首领看见,还以为我们下唐贫困。”
  姬野点了点头,来不及道谢,纵马率先冲了进去。
  “将军……”守门的军士想说什么,声音还是低了下去。
  “很神气的孩子啊,是不是?”息将军低头看着那个嘟哝的军士,懒洋洋的笑了起来。
  大柳营中无数的旌旗几乎遮蔽了整个天空,金帐国的剑齿豹和下唐的金色菊旗帜在风中纠缠在一起,呼啦拉的作响。激昂的军鼓越来越见激烈,演武场里兵刃的交击尖锐刺耳。下唐尚紫,一色紫衣的下唐国公卿们围绕着高坐的国主,另一侧的贵宾席上蛮族武士团团围坐,中间的中年武士手腕上缠着白色的豹裘。
  息将军一步踏进营门,正逢蛮族武士中的首领低头下来。两个人的目光隔着重重的人群碰了一下,不约而同的侧头回避了。
  绯衣的紫寰宫内监小步迎上了来:“哟,将军,将军,可等到将军的大驾了。国主让卑下在这里等候将军,还担心将军不来呢。”
  “息辕的胜负怎么样?”
  “已经胜了第一场,究竟是将军家里将门的子侄。照这么看,这一名对手也能拿下。”
  息将军停了一步,转向演武场中。身披下唐禁军黑色皮铠的少年正占据了上风,他右手重剑,左手铜盾,攻势凌厉。铜盾也被他用作了武器,双手左右挥舞,每一击都用足了力量。对手的武器是两柄锥枪,本来是直刺的武器,可是完全被他大开大阖的攻击压住,根本没有刺击的机会,只能一步一步后退。
  “倒是有精神,”息将军笑了笑,“可是他叔叔何时叫过他拿剑当大锤挥舞的战术呢?”
  息将军不再停留,跟着内监上台拜见国主。国主还没有下令,内监们已经机灵的搬来了椅子,放在国主的位置旁,侍侯息将军坐下。
  “将军的侄儿果然勇猛,怎么以前从未听将军提起?”国主赞叹,“将军何不送他进东宫伴读?将来跟随煜儿征战,为你们息氏再添一员名将。可不能就此埋没了英才。”
  息将军笑笑:“这一次他是自荐,鸿胪卿看我的面子准他下场,我也不阻拦。不过他的心性,终究还是不够沉稳。国主的好意臣下心领了,如果他真是英才,任谁也埋不住他的光辉,谢谢国主的关心。”
  国主点头,遥遥的指着不远处端坐的一群蛮族武士:“那边居中的就是北陆金帐国的世子了,上次金帐国的天师出使,将军也是见过的。”
  息将军注视了一刻:“旁边那个,是青阳部九王吕豹隐厄鲁吧?两年前北陆七部中真颜部被整个灭族,就是他的手笔,见之令人心冷,金帐国也有这样的名将。”
  国主的心思却并不在九王身上:“将军为我看看,那个金帐国少主到底是真是假呢?我总觉得有些奇怪,这群人里,他反倒不像个北蛮的样子。金帐国的世子,竟是这么孱弱的么?”
  吕归尘抬头看着天边的雁,演武场里的呼喝声离他耳边似乎很远。他不喜欢这么多黑压压的人,低头看着这些人,觉得像是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只有这里的天空还是跟北陆一样的,瓦蓝瓦蓝的,有白色的云,失群的大雁在天空穿过,就像是大草原上独自骑马奔驰的牧人,想到哪里去,就到哪里去,无拘无束。
  “世子,这场演武是特为你准备的,该看的还是要看,不要失了礼数。”叔父低沉有力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是,”吕归尘收回了目光。
  他转眼扫了一下不远处下唐过的紫衣公卿们恭敬的侍立在旌旗下,只觉得有些敬畏。他心里动了一下,忽然觉得有人是在看他的。仔细看过去的时候,就在华服高冠的国主身边,一个黑铠的将军正遥遥的注视着他。两人的目光一碰,将军冲着他微微一笑。吕归尘愣了一下,也笑了笑,各自转开了视线。
  息将军收回了目光:“恭喜国主,货真价实的金帐国少主。”
  “将军这么肯定?”
  息将军笑着点了点头:“身体不好,可能是天生,人的眼神,却难以掩饰。他一个十岁的孩子,在这样的场面下没有丝毫慌乱,说明他心里安静。他不在意比武,目光游移,大概是在金帐国,更有比这激烈得多的比试,引不起他的兴趣。不过臣可以确信他确实是金帐国的世子,还是他的眼神。如果不是出身在极富极贵中,见过太多的奢华,装是装不出这样淡定厌倦的眼神来的。”
  国主点了点头:“有将军这么说,我算是放心多了。”
  “拓拔将军带世子一路从北陆归来,应该查实过世子的身份吧?”
  “拓拔,毕竟还是外族,”国主觉得自己失言了,顿了一下,“他虽是忠于我们下唐,但是我们自己也要小心才好。”
  他又遥指着演武场边一名挎剑巡行的少年武士:“将军看,幽隐年纪大了几岁,气度也沉稳了。如今东宫里面已经没有他的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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