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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头钗-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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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此可知,她更是个祸水,不过幸得她将她藏在深院里两年,才淡了外头男人的欲念。
  “娘……”这番话,像把锥子直直刺入了她的心坎,难受在心中,可却没法辩驳,因为这想法始终存在,只是她从未说出口。莫非……她生得这张脸真是罪过?而婆婆她也是因为这张睑所以一直不喜欢她,
  氤氲著淡愁的眸子一瞬也不瞬地瞅著老妇,令老妇颇感不自在。
  “咳,这件事就不用再提了,我不会答应,要是告诉阔天,答案也是一样。”
  撂下话,拂袖而去,唯留下笃笃地拐杖触地声,迥荡在空旷的廊内。
  不管谁同她说,答案都是“不”吗?难道她就真这么不喜欢她,因为她不想阔天娶她,因为她不该生成这样,
  一阵带著桂香的薰风拂来,怔仲中的兰舫才晓得该做些一动作,好打破她那一直以来无人分担的无奈迫境。是以,她轻移莲步,在长廊上无意识漫走,不知不觉中,她又走回藏物库。
  好似有人召唤,她跨进了库房,瞧见里头犹剩适才她要他善后的那名家丁。“差不多了,你可以先下去做其它的事了,关门上锁的事由我来吧!”她朝他拈笑。
  听了话,家丁退下去,倏时,足足有三个厢房大的库房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立于四下堆满瓶瓮鼎盒的层层酸枝架中,她渺小地像颗飘荡在空气中的尘子,好似风一吹,就会消失在沧茫天地间。
  她……好像总是这么孤孤单单的。从爹仙逝,从嫁入申家,从阔天离家后,她……好像就是这么孓然一人了,要说有人能与她作伴,便只有她腹中三个月余大的胎儿,以及……房里斗柜中,那根爹遗留下来的世传宝——白玉凤头钗。
  在房子里又发呆许久,她这才拿起搁在一旁桌上的锁,准备出门将库子关上。
  只是,当她人跨出门,回身将两扇大木门拉近的当儿,却由门缝里觑见屋里架上的某物,那是一只价值不菲的西周青瓷四耳叠。
  那罍罐置于架子最高层,却一半露出架外,呈现摇摇欲坠的险状。是整理的人没搁好吧,心头一悸,她庆幸自己在关上门之前发现它,要不等买卖的人来库里拣选,一定会多见这件稀珍的碎尸。而且依婆婆的性子,届时闯祸的人可有得苦的。
  将门推出一道大缝,她手脚轻灵地回到屋内,并拉来一把木椅,拾起裙摆,她挺著微隆的肚皮辛苦地踏上椅,跟著伸出手想将高处的罍罐推进架内,只是那高度有点太过,任她怎伸指头都触不著,虽然眼瞧只差“小节。
  该找人来帮忙吗?越过她搭在架上的手臂,眼儿凝住门缝外,因为高度,这一刻的她胆小的天性自然又作祟,可又怕她一下椅,那罍罐就会被这小骚动给震落。
  回眸再盯望住头顶上的物品,她心里衡量著若踏上酸枝架,应该可以顺利将东西推进去吧,而且只一下,应该不会有关系,动作轻点就没关系。于是不多想,为不让木架踩脏,她脱下一只鞋,提起脚就踏上木架,并将手攀上高处,脚下一著力,身子立即向上攀升,跟著她伸手扶住罍底,准备将它往里托。
  “快来人,少爷回来了!”就在这时,她听见外头有人叫。
  阔天……是阔天回来了吗?唇儿骤扬,猛地一回首,注意力全给了门外。“阔天……”
  许是心急,她连忙想完成手上的动作,于是她将罍罐推了进去,更在完成动作后急著想下架子,可她却彻底忽略了脚板儿上还套著的绢袜,那绢质细致,使得她脚下一滑,整个身子就这么失去重心往后躺去……
  “少夫人!您在里头吗?”库子外头来了名家丁,呼唤声有些仓卒,他推门而进,仅见兰舫正将木椅推回原位,她一手吃力地扶著腰。“少夫人您?”
  她伸手指著架上。“适才那一罐差点落架,幸好我将它推进去了。”罍罐确已正了位置。
  “这……应该让我们下人来做就好了,万一让您摔著,那……”
  “我没关系,只是有点扭了腰,方才是你喊了少爷回来了吗?”眉眼中的喜悦无从掩饰,她将门销交给家丁,人奔出了门就急著往大厅方向去。
  “少夫人!”然而那家丁却急著喊住她,等她忍耐住脚下想奔的欲望,他说了:“少夫人,少爷他现在人不在大厅,在客房里,”
  “客房里?怎么了?”前一刻才听见他回来,怎么一下子就到客房去了,莫非……他不急着想见她,和她腹中成长著的胎儿吗?
  “少爷他人受了伤,是老夫人吩咐让人抬进客房里去的,现在正找大夫来,而我是过来通知夫人您。”
  “受伤?”这两个字,如雷贯顶地轰进兰舫的脑袋,瞬时,她眼前炫了白花,脚下微软。不适之余,自然也没去追究申老夫人给的安排。
  “少夫人您没怎么吧?”搀著人。
  “没……他……他怎地受的伤?严不严重?”脸色略白,急忙站起,人又匆匆地往厢房的方向奔。
  “小的不知,但听说是从马上摔下来的。”
  “摔马……”嘴里喃著那令她胆裂的消息,脚步全凭著旁人撑持著。未久,她来到客房外,那里仆婢来来去去,有的捧著脏污的衣物,有的端来乾净的水。兰舫凭著门柱怯怯地不敢进门,直至一盆带血的污水从她面前晃过……
  “血?”他受了重伤了!不再想像屋里的状况将会有多糟,也不管自己是否已经准备好,她冲进了门。
  房中床边围了几个人,挤得满满令她不见床上人,他们一两个是伺候著的仆役,一个自然是忧心如焚的申老夫人,还有一个人的手则在床上人的身上来去。
  ……该是大夫吧!
  屏著气,视线由那人羊脂白的衣袍角来到他的腰间,兰舫穿过他腰及手臂间的缝隙,终于窥见了申阔天,只是他却双眼紧闭,脸色晦白,额角更爬了一道伤口,伤口仍渗著血。
  蓦地,她抽气,而床边的人也全反应似地回过头来,除了那名大夫以外。
  “他……没怎么……”捏白了十指,木然地问。
  只是一干人虽全瞧著她,却没人回应她的问题,好久好久,当她开始怀疑自己是否会被这气氛给窒息死的时候,那著羊脂白袍衫的人开了口。
  “外伤没事,有事的是内伤。”迸出那人口中的嗓音,是金石敲击般的清亮,他回过头,凝住兰舫后,就不再移开视线。
  “内伤?什么内伤?”目光犹是停在申阔天的面容上,她又向前走上几步。
  “你别过来,站那里就好了!”然而申老夫人却在这时大喊,她杖子一杵,人站了起来,跟著指箸兰舫的鼻喝斥。“我就知道天儿不该娶你,自你进门,他就受伤不断,在府里是这样,出了门更是这样,你刚进门的那一个月,他更大病了一场,这……这……真是招灾呀,出去出去!”冗长的骂里,只差了没将她归入妖物转世。
  “但娘……阔天他需要人照顾,我……”什么招灾之论,此刻的她全然听不进耳,她担心的唯有那躺在床上的人。
  “我说出去!你听不懂是不?”在她眼里,没什么比得她受重伤的独子更令她焚心,即便是怀了身孕的儿媳,于是她伸手一推,将跟前的人推了个踉跄。
  没能来得及反应,兰舫往后跌去,原本以为会摔地,结果却意外跌进一副温暖的强臂里,下意识地,她抬起眼帘,望入头顶那双自一瞧见她就未曾移开视线的眼。
  蒙胧间,她失了神。
  那双眼,形状像极一对飞尾凤,瞳仁就占去眼睛的大部,而颜色虽黑如墨玉,却清澈如镜,里头闪烁著的芒晕,予人暖暖的感官,再加上额间一道约莫一节指长的淡绛色……额印,他俊秀出奇的面相,不禁让人的魂魄就要被吸引了去……
  阔天?怎这一瞬间,她竟觉得他长得很像阔天,但……再仔细一看,却又不像了。莫非她眼花?对,一定是她眼花,因为阔天的长相并不似他一般出众,而且,光就他那一双眼……
  噫,如斯忘忧美目,该不属于人间的啊,她不觉在心底一喟。
  “你没事吧?”骤时,那眼儿微眯,挺直鼻梁下的薄唇更弯成一道弧,原因不明,而清晰的鼻息,则轻拂过她的颊,惹来一阵酥麻。
  凝进笑容,兰舫倏地一惊。“对……对不住。”低著脸,她朝他一推,人微晃地退至一旁,心头暗骂失了规矩。
  “幸好没跌成,要不伤到胎儿,你可好了!”申老夫人似乎没瞧见两人的眼神对流,犹自对著兰舫叫骂。
  心儿慌跳的兰舫手掖著浅浅起伏的胸,不敢言语,一是为了婆婆正在无理能解的气头上,一是为了……为了那男人原因不明的浅笑。
  见兰舫迟迟未动作,老妇又嚷:“怎么还不出去,”
  “她留下。”孰料那男子却说了,这时他才将视线转了向,向著申老夫人。“她是申家的媳妇,躺在床上的是她的丈夫,她该有必要知道她丈夫的病况,刚刚我已经向你们大略说过他的情况,只剩她不知。”
  “那又当如何?”反正她又不准备让她接近天儿。
  “你们既然都知道情况了,而人多对床上的人亦不妥,不如你们先退出去,我来向少夫人交代。”他笑,两尾飞凤跟著晶亮起来,只是站在他后头的兰舫只见得到他乌丝服贴于颈后的伟岸背影,却见不着他说此番话时的表情。
  “这……”他是陌生人,又是名男子,她的儿仍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留这两人独处怎成体统?
  “可好?”对著老妇,唇线又扬。
  “不……好……好吧。”啊,怎会这样?。她说什么来著,不知怎地,心底极力反对,那应允却脱口而出,莫非著了魔了?捂着不受控制的嘴巴,申老夫人瞪著眼前那气息诡异的男人,糊涂了。
  “谢老夫人。”等几名亦半糊涂著的仆婢将老妇搀出门,男子将门带上。
  虽然也觉不妥,但有婆婆在她似乎是接近不了阔天的。固然不安,兰舫还是趁著男人关门之际,如花儿捎蝶般轻步移至床榻旁,她落座,凝进申阔天憔悴的病容,悬宕著的心,眼看就要投进恐惧的深渊。
  数月不见,思念折人,但……那总好过今日见他受伤,而她却无能为力啊!掠过额上的伤,她的指尖触著他的平凡面容,唇瓣微颤。
  “他让蛇咬了,是生长在南方的赤链蛇。”
  不知何时,男人的声音竟紧贴著她的背后,她仓皇地回过头,可却发现他不过只站在离自己两步远的地方。
  注视她慌张的反应,他只蹈礼地退到床榻的另一端,站著。
  困窘地转回脸,努力不将刚才的晃神往心里去,她注意力放在申阔天身上,巍巍问道:“赤链蛇?很毒吗?”抓著申阔天的手,发现上头因常年提笔的茧竟堆成了恶瘤状。
  “是很毒。”敛回视线,走近兰舫。“赤链蛇的毒主走经脉,狂不能堵,若无玉精,轻则百日成残,重则伤及脑髓,永还不醒,魂魄永无归期,而他,属于后者,你现在看的不过是毒发现象里的轻微毒沁,毒堆在发肤上的伤口,跟著化脓败血。”
  “这……怎会?”登时一阵昏眩,若不是她紧紧捉著申阔天的手,现下她可能已经瘫上了地。自怀了胎之后,她的精神好似一日不如一日,以前的她胆小,动辄胆战心惊,如今的她更只要些微刺激就受不住,这个性加上身体的变化,她真要赌咒自己的无用了。
  “你没事吧?”见她的脸色刷白,男子伸出怜惜的手。
  她闭上眼眸,待睁开,已换上坚强。
  “我没……没事,倒是阔天他……”他是这个家的支柱,支柱倘若倾倒,那么屋檐下的人又该如何是从?她不敢想。
  手伸在两人之间,并未受到该有的依赖,他怅然地缩了回去,敛至垂袖中。“他……目前无事。”
  一听,希望骤燃,热切的眼对住他,却意外发现他的表情恁般冷然,他看著床上的人,那目光压根不似出于一个会救人的人,而是……
  “我已经让他眼下我特制的草药,暂时无事。”他说。
  “你是大夫?”
  “是,也不是。”暧昧的语意自然换来她的疑异。“我只是个喜于山林的普通人,平日拈花惹草,草药是无心制成,所以只能挡上一阵,若想解毒,还得另寻他法。”
  “阔天遇上你,是他的大幸,兰舫先在这里谢过。”基于礼,她起身,更福身。
  乍时,他扬起一道耐人寻味的笑。“现在谢,太早了。”
  六个字,又击碎她一半的希望。“为何?公子不是说得另寻他法,难道你不知道解毒的方法?”她以为他知道的。
  “方法总会有,只是想出来的时间不确定,而在这之前,你只要将我带来的草药一日一帖地让他服下,他就能保命。”气闲神定地走向门,恍若口中谈的无关生死,不过一桩寻常。
  “时间不确定?为什么这么说?那要是在方法未想出来之前,草药即用完了呢?”十指搅成一气。
  在门前站定,并抛下一句无人能扛受得起的话。“那么就只好听天由命。”
  第三章
  听天由命?为何他路途迢迢跟著阔天回府,最终还是给了一句“听天由命”,这是怎生残忍的情况啊!给她希望又让她希望幻灭。
  金穗色的霞光透进了客房的窗棂,映上兰舫忧结的眉眼,格外迷离,她坐在榻上,将申阔天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取来篦子,正替他梳著发。
  她盯著他的脸,疑惑蔓生。
  自申阔天被送回府后,他就真的没醒来过,虽鼻有息,虽心在鼓动,但却一动也不动,好似沉沉睡去,一如那男子所言。
  那男子,名唤凤玉,这是昨日从那跟著阔天至南方作买卖的家仆口中问来,也同时问了他的来历,可那仆役却只知他是个懂得草药的行脚人,当阔天被躲藏在行囊中的蛇噬咬后,耐不住痛从马背上摔下时,他就正好在附近。
  无助的仆役在郊外求不得援,又适巧他经过,且一眼识出阔天腿上的噬伤并宣称懂得草药,于是无奈之下只好求助于陌生的他。对于处理伤口,他出乎仆役意料地熟稔,更热心地出借他自称一路上采摘来的草药让阔天暂时抑毒,接著更不远长途的一路帮著仆役送阔天回府……
  这一切看在他人眼里几乎是老天庇佑、家门庆幸,只是不知怎地,一想起那天他对她说过的话,她就是忍不住要猜测凤玉的好心,与他出现的巧合。
  “呵……”掩嘴打了个呵欠,虽未入夜,疲意却已上了兰舫的面容。
  三天了,这三天中婆婆也不信邪地请来不少大夫为阔天看诊,然而,却是徒然。
  他们不是束手无策,就是摇头兴叹。钦!这些结果她怎不挂怀?多天来她几乎是饭不下肚,睡不成眠,有时甚至半梦惊醒以为阔天在叫她,当她急急和衣穿鞋走出门外欲往客房,这才惊觉那声声的呼唤不过是忧心导致的幻觉……
  难不成,如今就只能依靠那要她们听天由命,身分成谜又高深莫测的凤玉了吗?
  看来她们似乎别无选择,因为喝下他调制的药汁,阔天才得以一息尚存,连手上的毒沁也保持原状未再恶化。
  停下手边整发的动作,兰舫将申阔天的头轻轻安回她好不容易逡工的鸳鸯枕上,她又检查了一次他手上不再化脓的茧块,才起身欲出门唤人带来膳食。
  “吓。”只是她门一开,竟发现外头早站了个人,是刚刚一直盘桓在她脑子里的人。
  “对不住,吓著你了,我只是过来看看。”凤玉换了件衣裳,仍是羊脂色泽,金穗的阳光则在他身上铺了一层圣洁的晕圈,炎炎若神人。
  “我没吓著。阔天……他还是一样。”而她……也还是一样胆小。
  瞧进她偷偷喘气的动作,唇微哂。“还是一样,就是希望,没有恶化,就是幸运。”语气持平却富深意,他说这话似有目的。
  “我懂凤公子的意思,但是却不能忍受这样的现状,如果他再躺下去,府里可能就……”她指得是买卖,婆婆不让她帮,光凭她老人家,情状堪虞。
  “府里会出状况,那么你呢?”奇美的丹凤又望住她,望进她担忧的神态下,藏在深处那不为人知的孤寂。
  “我?”被他一问,兰舫倏时陷入沉思。那么她呢?现状对她而言,似乎毫无影响。阔天醒著,人亦不在她身旁,阔天昏迷著,她亦无能与他对谈,充其量只是对著他自言自语,如同他不在的时候。“我……不就这样么。”
  晃晃悠悠思索著,一股原本模糊的想法在她脑海里渐显清晰。对于申家,她只是可有可无,对于阔天,她亦是,也许她不想以这种形式存在,但现实迫然,她只能无奈。
  “兰舫……”不知不觉他唤了她的名,像深知已久的老友,只是她仍沉溺于迷潮之间,所以并未听闻。然而等他又想唤……
  “兰姐姐。”隔著天井的对边长廊上,传来一声年轻的女音,截断了他将出口的话。他望向对处,那里站了一名身著粉紫纱罗裙的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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