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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容婧的咆哮声和杯盘落地声抛在脑后,迎着微凉夜风,戴银儿打算绕原路回院落,不过才刚拐出拱门,便瞧见那浓眉大眼的男人迎面走来。
他走路速度极快,又已看到她,她也干脆不躲,垂眼等着他到来,福了福身。
“不知你近来可好?”她不带感情地问着。
反正戴银儿和她相公本来就不和睦,所以她根本没必要对他热情,跟他攀谈,不过是探探他的虚实罢了。
那人微微一愣,直瞅着她。
戴银儿没抬眼,但感觉得到对方的目光定在自己身上。难道是她的口气太冷漠了?还是她应该装懦弱,当作没看到他拔腿就跑?
啧,身边有认识这身体原主人的人,还真不是普通麻烦。
正忖着该怎么应对,男人已经淡声开口,“近来忙碌了些。”
这把嗓音倒是温醇悦耳,可惜是个有座小后宫的风流少爷。抬眼,藉着灯火打量他,发现他眉目端正,俊脸帅气有型,突然觉得,人家家财万贯,又长得人模人样,没弄座小后宫好像也满对不起自己。
她没兴趣跟一堆女人争宠,这种相敬如冰的相处之道,她还挺满意的。
“我忘了样东西没拿,就不跟你多说了。”男人有礼微颔首,随即自她身边走过。
戴银儿回过头,便瞧见站在拱门边笑得一脸得意的容婧。
相公不理她,反倒是直朝小妾所在的无忧阁而去,还被容婧寻衅一番,说来她这个正妻也真可恶……不过,没有男人无所谓,没有吃的才是真的活不下去。
这种男人,容婧想要就给她吧。
戴银儿不以为意地回到桃花源,过了一会,一干丫鬟把菜肴搬到她的花厅里,她立刻挑了几样喜欢的,剩余的要她们带回去,临走之前,像是想到什么,把她们给叫住。
“少夫人?”众人不解地看着她。
“清瑶,去把我的首饰盒取来。”戴银儿坐在桌边,拿起筷子品尝佳肴,一边吩咐。
清瑶怔愣地看着她。
“看着我干么?首饰盒又不在我身上。”眼角余光瞥见贴身丫鬟双脚像生根似的动也不动,她忍不住戏谑道。
“小姐拿首饰盒要做什么?”
“等你拿来不就知道了,问这么多做什么?”戴银儿放下筷子看着她。
“是。”清瑶赶紧取来首饰盒,搁在主子面前。
戴银儿翻开首饰盒,想了下,挑了几样玉饰和银饰,留下金子打造的,以防哪天派得上用场。
“幸怜,这几样,大伙分了吧。”
她话一出口,别说那票丫鬟呆住,就连清瑶也瞪大眼。
“少夫人为什么要赏赐咱们?”幸怜低问着,不敢伸手就拿。
“还需要问原因吗?咱们有缘在这宅子里一起生活,不就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哪需要分彼此?”她将首饰拿起,交到幸怜手中。“拿去吧。”
几个丫鬟你看我、我看你,最终还是接过首饰,欢天喜地的再三叩谢。
等她们一走,戴银儿立刻又动起筷子,喂她这张被养刁的嘴。
唉,她以往明明不是这么重吃的人呀,怎么近来却嘴馋得这么严重?
忖着,瞧见贴身丫鬟不住地看着她面前的首饰盒,她不禁轻勾笑。
“清瑶,坐下一道用膳。”
“小姐,不行的。”清瑶摇了摇头,表情落寞,像是有点在意她把首饰赏给其他丫鬟,却完全没有想到她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丫鬟。
而且,她所认识的小姐,她不是懂得诱之以利的人。
“坐下,你应该也饿了,我留下的菜肴是两人份,你要是不帮忙吃,难不成是要我吞下这所有的菜?”
“小姐,我真的觉得你……”清瑶乖乖坐下,但脸色很复杂。
“清瑶,你知道吗?人只要历经重大灾难之后,心思总是会变的,我不能再像以往那么懦弱,否则我岂不是连你都保护不了?”她这话说得一半真一半假,毕竟她还没跟清瑶熟到可以为了保护她挺身而出,但这个说词绝对好用。
“我没想到小姐竟然会……做到这种地步。”
“如果不是对方欺人太甚,我又怎会以牙还牙?”戴银儿边品尝食物边从怀里取出一包碎银。“清瑶,明早把这些碎银交给大厨和厨娘,就说没有我的允许,厨房不必理会容婧,不需要送上任何膳食。还有,交代帐房,不必再给容婧月银。”
“小姐?”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刚好而已。”敢饿她一顿,她就要容婧饿上三天三夜。
这个时代的女人大都很命苦,尤其嫁给人家做小妾,家境通常不太好,如果可以,她也不想为难容婧,但人家都犯到她头上了,她岂能坐着乖乖挨打。
清瑶定定地看着她良久,低声道:“小姐说的是,清瑶明日定会办妥。”
“吃吧。”
戴银儿边吃边忖着。照这状况看来,无忧阁里的小妾丫鬟们,性子倒还挺乖顺的,不过是因为容婧较为得宠,不得不依附在她之下生活罢了。
想着,不禁勾起笑。
哎,这菜肴是好吃,好吃到她直的不在乎自己会变成一头猪呀。
第二章 相公是他?
春风拂过桃林,带着馨香进楼台,戴银儿舒服地眯起眼。
然而,突来的笑闹声教她眉头微皱起,侧睨望去,瞥见那一干小妾丫鬟在她院落里玩闹着。
“有没有搞错?端菜也能玩?”她忍不住叹气了。
向来平静的桃花源,因为连续三天找尽理由办宴,被那群吱吱喳喳的女人给吵得花都快要凋谢了。
她生性贪静,如果不是为了让容婧明白她才是金府的少夫人,她也不会这么搞的。
也许,对容婧的处罚,也该告一段落了。
“少夫人,菜肴已经摆妥了。”
睐眼望去,所有小妾丫鬟全站在桌边等着她入席,笑脸迎人之间,还有几分诚惶诚恐。
戴银儿忍不住想笑了。
唉,她们吵闹也不是没有原因,实在是面对她时的压力太大吧,人微言轻的她们没权也没势,金老夫人不将她们当一回事,以往月银的多寡,还得看容婧的心情,不爽时,就恃宠要帐房扣住月银,就算金府大少爷回来,她们也不敢说,在这种看人脸色过活的大宅中,找个伴笑闹,日子过得也比较快。
算了,就由着她们吧。
“用膳了。”她扬笑道,要大伙一起入席。
“谢少夫人。”
戴银儿看她们在她面前还会守分寸,便由着她们笑闹。
“小姐,先喝口茶润喉吧。”清瑶帮她倒上一杯茶。
“不,我饿了,我想先吃菜。”但就在她准备动筷之际,突然有个丫鬟掩嘴呕了声。
正当大伙要取笑她是不是有孕时,她却吐了起来,还口吐白沫,一伙人吓得惊叫连连。
戴银儿连忙喊道:“清瑶,去找大夫,还有你们快抓着她灌水。对了,有没有牛奶?去厨房问问!”
她指挥若定,立刻要人分头进行,然而瞬间又有两三个丫鬟倒下了,同样的症状让她拧起眉。
“小心,把人搬到房内,还有桌上的东西都不要碰。”她交代着,开始帮忙把疑似中毒的丫鬟搬进房内。
折腾了一段时间,大夫终于赶到,一一诊治之后,确定——
“中毒?”
“是的,少夫人,她们中的是砒石。”双鬓霜白的大夫面容严肃。
“砒石?不就是砒霜?”戴银儿微眯起眼。
“不大相同,砒霜是毒,但砒石是可以当药材以毒攻毒的,不过不慎服下砒石的话,也会出现类似砒霜的中毒状况,幸亏看起来,份量并不多,而且疑似下在茶水之中。”
大夫说着,取出刚刚一一验过菜肴的银针,唯有验过茶水的银针泛着黑。
戴银儿看着那支银针,心头烧起一把火。“就算份量不多,但一旦喝多了,还是会出事的,不是吗?”
“是。不过少夫人倒是处理得不错,知道要先灌下大量的水,稀释毒素。”
她叹了口气,“那也是我唯一想得到的办法,反倒是大夫可知道砒石要上哪去买,可有管制?”
“一般砒石在药材店就买得到,因为官方没有特别管制。但如果是砒霜的话,是不允许民间贩售的。”
“也就是说,谁都能买,而且不留纪录?”
“不,买卖没有记录,但药材店在批货时必须注明一次要量多少,几时卖出多少。这事应该不难查,毕竟以砒石为药引的方子并不多。”大夫说着,不禁提醒她。“金府有经手药材买卖,少夫人要是想查,也许从自家商铺下手比较快。”
听至此,戴银儿微勾笑意。“很好,多谢大夫。”
凡走过必留下痕迹。只要有些蛛丝马迹,她一定可以揪出凶手,但是在找到证据之前,她要先找个人。
因为除了她,她还真想不到第二个人!
差人好生照顾几个中毒的丫鬟之后,戴银儿便独自前往无忧阁。
她走得很急,没有平常的从容。
一来到院落,直朝房舍而去,到处找不到人,她就更确定容婧便是凶手。
不能怪她这么猜想,因为会在茶水下毒,针对的一定是她。
毕竟她爱喝茶,虽然她不知道容婧是如何得知的,但这等逮到那个女人可以再来盘问。
想着,突地外头传来声响,她疾步循声走去,便见容婧挽着一个男人走来,而那个男人不是那个嫩草弟弟吗?
不会吧,容婧红杏出墙吗?
这未免太大胆,竟在自家院落里挽着其他男人……这点,她可以不管,可是下毒的事,她是追究到底!
“容婧!”她喊着,脚步踩得又快又急,百片罗裙像是浪般的摇荡着。
“你……爷儿,你看,我没有骗你,她真的欺负我!”容婧赶忙抓着身旁的男人当挡箭牌。
戴银儿闻言不禁愣住。
相公?
他?
男人缓缓抬眼,漂亮的瞳眸睇着她。“银儿,你到底在做什么,竟不让帐房发月银给容婧,又不让大厨送膳,你是故意要饿死她吗?”
嗓音沉中带着透亮,相当迷人,俊美的脸蛋就连发怒时也很赏心悦目……但当那怒火是针对自己时——
“相公,那件事暂且不提,我现在有要紧事做。”戴银儿忍不住在心里叹气。
天啊,她根本就认错相公了。
话说回来,这男人真是得天独厚得让人嫉妒。
含着金汤匙出生就算了,人也长得这么好,难怪他会成立一座小后宫……心里虽然觉得合理,但还是不免觉得嫌恶。原来是只种马!完全毁灭了她初见他时的幻想。戴银儿忍不住感慨自己真的有够瞎。
“什么要紧事?”
“就……”她眉头一拧,开始不耐。“你的通房丫鬟被人下了毒,我怀疑和容婧有关。”
容婧闻言,从男人身后跳了出来。“你在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这么做?”
男人看着容婧,轻拍着她的手安抚。
那温柔的神态让戴银儿瞧着,无端冒出一肚子火,尤其当容婧还偎在他怀里装可怜的时候。
这个女人一脸小人得志的嘴脸,真的很懂得怎么惹火她!
“我不管到底是不是你做的,反正你跟我走一趟桃花源就对了。”戴银儿懒得啰唆,一个箭步上前,扣住容婧的手腕。
“戴银儿,你当我是死人不成?”男人反扣住她的手,俊美的脸蛋凛着。
她吃痛却不表现在脸上,皮笑肉不笑地说:“是死人还比较好处理。”
他当然不是死人,还精力旺盛,养了一屋子美眷,等着他临幸,而得宠的就妄想欺到她这正宫娘娘头上,还不都是他造的孽。
“你你你你你……”
“别在这里你呀我的,反正先跟我走一趟桃花源,再说再说!”她抹着笑,口气却是不容置啄。
男人怔住。
就这一瞬间,让他松开了手,也让戴银儿逮住机会,拖着容婧就走。
“爷儿……”容婧可怜兮兮不断地回头求救。
男人这才回神,但没急着救小妾,反倒是一路跟随着到桃花源,想搞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桃花源的西厢房里,哀声四起。
五个中了毒的丫鬟脸色青黑的躺在大通铺上,而其他人则在旁边照顾着,而其他人则在旁边照顾着,一见到金少爷,一个个瞬间变脸,神色娇柔可人,就连声调都酥软得让戴银儿快要站不住脚。
“爷儿,清莲好想你呀。”
“爷儿近日奔波,状似消受不少,不如让小婉下厨弄些药膳给爷补补身子。”
“爷儿……”
她算是大开眼界了,虽说眼前的人数不太多,但真的很有迎接偶像的临场感,而且无一不使出浑身解数,有的甚至已经趴到他怀里啜泣,一个个梨花带泪的,这票女不不当演员,实在太可惜了!
更可怕的是,这男人是天生的风流祸水,竟能将所有女人安抚得服服帖帖,并记住她们每个人的名字。
他扬起笑,像只花蝴蝶,甚至还坐上通铺,逐一不舍地安慰着。
戴银儿忍不住想,这个男人是天生的后宫之主呀。
虽然对他的行径有所不满,但看在他对其他小妾丫鬟雨露均沾的做法,她勉强给他加了分数。
“爷儿,你要给咱们作主,少夫人邀咱们一道用膳,可谁知道竟无端出了事……大夫说了,要不是少夫人机警,让咱们先喝下大量的水,恐怕爷儿现在已经见不着咱们了。
“小芯儿,不哭不哭,你哭得我心都疼了。”
戴银儿脸上飘下三条线,对于他的用词,心理上不太能接受,但不得不说,他那深情温柔的眸色,实在很有杀伤力。
妖孽呀……
用力地抹了抹脸,瞥见男人正瞧着她,那神色是质问而没有半点温柔成分,可见他并不喜欢她,甚至是有点厌恶的……她想,这应该不是刚刚才结下的怨,而是原本的戴银儿就跟他不对盘。
但胆怯又懦弱的戴银儿也能跟他杠上?她这不喜欢八卦的人,都忍不住想扒粪了。
“银儿,你处置得不错。”好半晌,他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吐出几个字。
戴银儿撇撇嘴。有必要连夸她都这么勉强吗?干脆闭嘴算了。“我处置得还不够好,因为还没审判凶手。”
男人浓眉一拧,一直跟在他身边,像牛皮糖的容婧不禁瑟缩着。
“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容婧是凶手?”男人口气不善地问。
她瞪着他,真想问候他祖宗十八代。表情口气最好是可以差这么多,好像她曾经干了什么事,让他记恨难忘似的。懒得理他,她调匀了气息,缓声道:“因为容婧近来和我有些隙。”
“那也是你无故先撤我的宴。”容婧躲在他背后说。
“好,你这么说就代表你承认和我有嫌隙,你对我心生不满,于是藉机报复,甚至还特别把少爷给找回府中,以防万一。”她的怀疑很合理,并不是胡乱诬陷。
要是一点小奸小恶,她并不会追究,但兹事体大,一旦放纵,天晓得往后还会惹出多大的事端。
甚至,她怀疑正牌的戴银儿会突然大病而故,八成也是有人下毒。
“不是,我……”
“容婧来找我,是因为她饿得受不了,我刚不是说过,你不给你月银和膳食,是想要饿死她不成?”
“容婧,你自己摸着良心说,我有没有要人送夜宵?”她沉声问。
她是想罚她,但还没有心狠到一顿饭都不给,所以入夜之后,她都有派人送上一顿夜宵。
“没有,你根本就没有送来!”容婧吼着,哭得像个泪人儿一样。“你整整饿了我三天……我到底犯了什么错,要你这么罚我?”
戴银儿审视她的表情并不像说谎,不由得看向幸怜。“我不是交代你去做这件事了吗?”她知道幸怜和容婧颇为交好,认为这差事交给她应该不会有问题。
幸怜垂下脸,“我……”
“你没送去?”
“我想少夫人既然想给容婧一点教训,就不需要太心软……”她嗫嚅道。
戴银儿闭了闭眼,有股冲动想掐死她。
这真是不该饶恕的错,忘了容婧平时作威作福惯了,对待丫鬟们也不见得好,如今见容婧落难,自然会生出落井下石的坏念头。
“你别再装了,根本就是你故意饿我的,何必把错推到幸怜身上。”
“我……”戴银儿重重叹了口气,再问:“所以,你因为对我不满,进而对我下毒,这就合理了,不是吗?”
幸怜的事她会另行处置,但是下毒一事,她可不会让容婧脱逃。
“就跟你说不是我,你别想要栽赃我!”容婧气得跳起来。“我再坏心,也不可能对你下毒,把你毒死了,我又能有什么好处?”
“金府少夫人的位置正主?”这应该是动机吧?
毕竟金大少爷对容婧特别宠受,所以如果她想取代她,最快的做法,就是除去她。
可是,容婧那神情看起来又不像在狡辩……
“你这是在羞辱我吗?你明知道老夫人要求媳妇必定要出自名门之后,我不过是个出自花楼的清棺,就算爷儿再疼我,我也永远不可能为爷的正妻!”容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