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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红-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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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紫!你简直无可救药!”
  “对!你说得对,我没得救了。不过,既然你自动送上门来,我倒是很好奇兰花精的元气吸起来会是什么味道。”
  魏紫刀上微微使力,已在白素心颈上抹出一道血痕。白素心在听过魏紫那番话后,早已无心求死,她掌劈魏紫,惊险躲开了那短剑直接削断她的颈项。
  是她太愚昧——竟将自己本命相连的枝叶,化作兰花剑交付到她的手里。
  白素心正自发愁,魏紫却出乎意料地将兰花剑掷回,还给了她。
  “哼!不是自己的东西,用起来始终不称手。要杀你,我不愁没有剑。”
  魏紫解下发上羽带结,凝成一柄秋水长剑,纵身回旋,卷起四周满地嫣红落英,在空中围绕著魏紫,如同满天花雨阵。“疾!”声一喝,随著长剑的去劲,满天红英宛如万点流星,刺向白素心,划破她遍身肌肤衣物,伤势如鳞。
  白素心但感全身血溅如花,筋麻骨刺。
  她万万没料到魏紫竞如此狠厉!她千余年来以人为食,走的是偏门,功力竟远远凌驾在她之上!她连忙护住心脉,以短剑破空,划出一道越界的敕符。
  白素心口呼道号,电光石火之间,她留在此地的肉身已然崩解,隐遁而去。
  天大白,青山苍翠。
  女子步伐蹒跚。她的衣染了血,在纯白缎子上更显沭目惊心,走了几步,忽地停顿下来,呕出喉问腥甜。
  她望著掌中鲜红淋漓,终于支撑不住,依著林间树木,坐倒在地。
  方才之事想来仍余悸犹存,想不到魏紫竞已不可理喻至此,让她对她的最后一份歉疚之心也尽失。
  还顾念些什么呢?她气血翻涌,又一阵呛咳,四肢百骸传来的剧痛,在在让她确信自己方才的愚蠢。
  无法否认,自己和姚黄之间始终存在那么一个影子,虽然姚黄从来不提,她却也没傻到以为他已忘记。
  为什么自己不主动些?千年来魏紫都只是一个意念,而她……是活生生在姚黄面前啊!他为什么从不肯多费心看看她?如果他曾经这么做,就一定不会忽略她双瞳间一直以来对他的灿亮——
  怎么自己不主动些?对她维持了那样久的亏欠之情,原来只换得她的冷嘲热讽。
  她想起魏紫的话,那样那样凌厉,如她的剑一般,刺得她无法招架、无法驳斥。
  怎么会让自己落到这种地步?千年来隐藏的嫉妒与不甘瞬时淹没她的理智。转念至此,白素心蓦地伏在草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姚黄啊……你为什么从不爱我?你为什么从来看不见我?
  难道真如她所说,我到底比下上她这嗜血妖女吗?
  凄楚涌上心头,她的心绞痛,泪在淌,血在流。恍恍惚惚,直到意识到一脚步声自她身后伴随她的抽泣声而来——
  她心中一凛,莫下是魏紫不肯放弃,寻迹追来……
  白素心呼吸转急促!罢了,魏紫若执意追杀,她就算胜算渺茫也要放手一搏!
  她隐忍住肢体疼痛,暗运内息,袖中短剑握得紧紧。身后的步伐渐近,三步、两步、一步!
  奋地转身,正要看清来人,却惊呼出声——
  “桃君?!”
  “白姑娘?!”
  褐衣青年下易出现表情的脸上竞也闪过一丝讶异,他低头看著眼下狼狈的女子,白衣映红,竟是旧识。
  “原来是你……”白素心呼了一口气,脸上放松的表情尽纳青年眼底。
  皱起眉,“你伤得下轻,怎么回事?”他快步定进她身旁,弯下身,点了她几处穴道,暂时缓住了血,问道。
  “我——”欲言又止,这该从哪说起?
  “我远远看见山上云气诡谲,似有妖气,看来判断不差。”青年眉目如星,神情肃穆,“看你这身伤势,即知那妖物出招狠毒。你是怎么遇见的?”
  “说来话长。”白素心轻叹一口气,已是如今局面,她再无道义为魏紫隐瞒,“她本是我的一个朋友,无奈千年前坠入魔道。”
  “我本有心将她唤醒,无奈她魔性已深,沉疴难回。”白素心诉说著。她知道自己的一番话将对姚黄、魏紫和自己有怎样的改变。眼前青年向来执著于除妖,不知这样坦白是错是对。
  “她隐于人间已千余年,长年以吸取男子精气为元,因此我几乎不是她的对手。”她抬起眼,望向桃君。他的眉拢起,眸光专注,仿佛在等待一个答案。
  手臂忽然传来隐隐一阵痛,迫使她想起方才魏紫的无情、魏紫的狠厉——
  深吸一口气,她垂下眼帘,一字宇清晰如圆润的珍珠:“魏紫,红妆阁魏紫,她是千年牡丹花妖。”
  落叶无边,萧索人心。
  她静静地坐靠在老树旁。万籁俱寂,唯有落叶纷然而坠,恰似她已然千疮百孔而死寂的心,只有向下坠跌,再无生机。
  魏紫的眼神迷蒙而空洞,无神地注视著叶落、叶化上。时间没有意义。
  她什么也不去想。不去想就以为不曾发生,直到一串踏在叶上的细琐,重新带她体会声音的存在。
  那香气,是药儿。
  魏紫缓慢而困乏地抬起头,仰望药儿阴晴不定的脸。
  这张脸,在几天前还是朝夕相对、温文谈笑,然而此刻,她眼瞳里只有对她深刻的怨毒与敌对。
  “你为什么回来?”魏紫淡淡地问,却无法压抑胸中的起伏。
  “我……”药儿没想到会就这样重遇魏紫,也没想到魏紫会这么平静地问她,一时语塞。
  她不安地将手中一管略嫌破旧的紫毫笔往身后藏了藏。这便是她回来的目的。
  在她经年擦拭如新的记忆里,曾有少年白衣手掌著她的手,重重交叠,透露一种温柔一种情愫,教她如何握笔、如何写人间的字。
  少年的眉目温煦,但是状似蛟龙,是将来一定有一番大成就的英雄人物。
  他也是她的英雄。他爱她,她知道的。从每一日如常的一瓢饮,如常的温言软语。她是一株花也罢,她是一个人也罢。
  她的名字叫药儿,是他超的,也是他一横一捺教她认得。
  她那时候还不晓得,人有寿命的尽头,而他的终点如许急促,教人怨天。
  姑娘教她:修行者必须要忘情。她将那有过他体温的笔埋进地下,却未尝想过竟会重新与有著同样面孔的他相逢。
  她心里有酸有甜,但是为什么,魏紫要以这种方式打破她的惆怅?
  ——我必须要忘情、难道你就不用吗?
  药儿想到这一层,只觉得胸中一股气恼涌上来。她恶狠狠地瞪向魏紫。
  “我回不回来与你有什么干系?你不是早已不当我是你的姐妹?”
  魏紫叹一口气,“药儿,你误会了。那一天我不是……”
  “有什么好误会的!这种事情难道我还会看错不成?我可是伺候你花魁魏紫数百年如一日的婢女啊。”药儿冷笑道。
  魏紫此刻隐约有些明白了当日姚黄想要对她解释的苦衷。人在自以为是的怨天尤人里,什么也听不进。但是明白了又有何用?之所以会定到这步田地,不单是误会两个宇可以促成。
  她对他的信任太薄弱,而白素心对她造成了不安,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她利用穆执里之前,难道心中没想过药儿的感受吗?
  她以为瞒著药儿,一切都不构成影响;难道没想过白素心与她之间的错误?
  我没有跟穆执里上床。她说了,难道药儿就会信?甚王连穆执里都以为他们有一夜的快活呢。魏紫自嘲地笑了起来,“药儿,你跟我一样傻。”
  “哼!不要把我想成跟你一类的,我没那么下贱——”
  语声末尽,然而风中卷起的逼人剑鸣肃天劈地!魏紫心中暗暗惊心,她大叫:“药儿快避!”一道剑光已然向她站立之处直直劈去。
  第九章
  药儿尚不及反应,已被魏紫推开;她抬眼,望见魏紫已旋身而起,挽袖欲推开凌厉的剑光。但剑气太突然太急骤,唰地一声,凌空狠狠擦过魏紫的手臂。
  桃木剑——
  “小心!”药儿情急大喊,凝气于指,欲解魏紫危机,却讶异地发现气焰竟是如此薄弱。
  她暗自心惊未定,魏紫翻跃的身形已然落地。她步伐凌乱,长发披落至腰,双眸熠熠晶亮,似乎有一抹洞悉。
  飒飒狂风,落叶成扑天盖地的气势。
  一道人影踏枯叶而来。
  “妖孽!”来人冷声斥喝,他的发整齐束于颈后,步履从容。然而炯炯的眼却吞吐著烈焰,似有著对众生妖物的鄙夷。他杀气腾腾。
  桃花木剑仿佛有灵性,回转飞越至褐衣男子手中。
  魏紫盯著他,不敢轻怱。对方的木剑上沾了她的血,手臂上刺骨的疼痛更提醒她来人不可小颅。她看著眼前的青年,思索著脱身的方法。
  若是平常,她或许有机会全身而退,然而如今,身旁多了一个短少了大半修行的药儿……她在红妆阁安居多年,很少遇见上门寻衅的僧道,却是让那妖道谷禹开了先例,从此不得安宁。
  但,此人的来意又与谷禹下同,他的杀机写在两眼,毫无敛藏之意。似乎他对自己也是自信的,不在乎他的猎物是否窥伺了他的杀念而心生防备。
  来人脚步踏定,目光睥睨,打量魏紫与药儿。
  魏紫知道,有些道人修行至一个境界,便有慧眼穿云的能耐,莫非这个褐衣的青年道士,也练就了这份修为?
  下一刻,道士开口,魏紫已有了答案。
  “想不到除了牡丹花妖,还有百年芍药。”桃君的眼神在药儿身上略凝,冷冷开口,音调无板。“没料到洛阳城内精怪竞如此猖狂,小小一座青楼,里头竟藏有这等道行的妖物,躲得过我的剑下。”
  “过奖了。”魏紫闻言,站到药儿身前,牵起嘴角一抹冷笑,“道长来意不善,有何指教?”
  “话语皆是空言。”青年回手扬起剑身,神情凛然,“世上一切妖物尽是恶相,我为世人除恶而来。”
  她侧首倾听他的话,一阵沉默。半晌,魏紫忽然纵声笑了起来,回音在她幽深的内院里盘桓不去。哈哈哈!姚黄、姚黄,你真说对了——
  “世上一切妖物尽是恶,这其中的善恶又是怎么分辨呢?”她无意与他争论,却不自觉从心底泛起嘲讽,“我伤人,你伤我,全是为了心中一套标准,硬要区分善恶,未免沉重了。”
  “妖物不属于人间正统,杀除不过顺应天理。执迷不悟之妖更是如此。”青年沉声应道,眉目之间看不出任何表情。
  “哼,臭道士!依我看,你也没清明到哪儿去!”
  魏紫心灰意冷,不欲多说。她一声娇斥,反手抽下发上羽带,凝成秋水长剑。
  同时药儿在旁也看清楚了魏紫动手的决定。她虽然察觉了自己的力不从心,但生死关头,药儿剑亦在手,不可不备。
  “若照我说,杀了你也是顺应天理呢。要杀要剐,凭本事来吧!”
  语罢,她化被动为主动,利刃招招直往桃君要害。翻飞的身形犹如风中的紫色落办,招招凄迷,却无处分付。
  那日他是怎么说的?不赎前罪不归正途,不赎前罪……不归正途……
  眼前就是三个执迷不悟的人吧!
  她红了眼,千百年来恩仇快意,仿佛尽在一柄剑之间,再无些许迟疑。
  “疾!”青年低喝。手中桃花木剑气势奔放,如火光般划过长空,剑刺七煞。
  桃木剑由一化做千万点剑芒,将原本欺进他的魏紫阻挡,他则纵身立于旁边老树枝上,居高临下以气御剑,旁观桃木剑阵之中魏紫的苦战。
  魏紫驭剑亦凌厉,一转手,朵朵剑花,然而方才臂上伤口却在争斗间愈感撕裂疼痛,力难支战,几次剑光攻势愈来愈不及闪避。
  剑虽以木为质,在空中交战却有如软铁。
  魏紫大暍:“以逸待劳,臭道士算什么真英雄?!”
  桃君眉目微微一动,才道:“我不欲蒙受英雄之名,杀戮斩绝才是我的目的,手段无论。”随即分化出的剑光更利,擦过魏紫脸颊,划出一道殷红血痕。
  狂风正兴,扑振得桃君的衣袍在风中作响,他暗沉的神色显得格外昏蒙。魏紫有如扑火之蛾,力欲空,却仍竭力使剑欺近桃君周身的界线——她发凌乱、步踉枪,孤身战得万分惊险!
  一旁药儿也看出魏紫的渐趋弱势,提著剑却无处可著力。
  除了懊悔不该一时意气用事毁掉墨欢之外,她也怕:怕她这一动,反倒先断送性命于桃君剑下。
  药儿正犹豫,桃君锐利的眼眸却仿佛已看出什么。他原本双手敛袖,此刻袖中光芒一闪,竞抽出另一道凛冽剑锋,他手按剑柄,蹬足拔身,直往药儿身上掠去。
  “药儿当心!”魏紫眼快而发出惊呼,她奋力格开剑阵,竟比剑势更快!硬是飞身挡住了直扑药儿心脉的桃木剑。顿时血花四溅,刺痛遍身。
  “紫姑娘!”又惊又悔,药儿已呆然无主。
  魏紫勉力站定,回望身后发默的药儿,她咬牙,低声:“你先走!”
  “不!我……”
  “别说了,快走!”
  此时青年手劲一转,要将刺入魏紫肩胛的桃木剑抽回,她抓住机会,心神凝定,突地右掌翻出一道漫天紫气,便向桃君气门追击而去!
  同时左手一股柔中运劲的掌气推往药儿——瞬间,芍药已然无踪。
  从来没见过他如此晶亮的眼神。是不曾这样对她吗?
  “姚黄,你终于回来了。”不见他已好几日,乍见有股惊喜,身上的伤都被抛在脑后。然而语毕就见他行色匆匆,“你决定要走了吗?”
  “不是的——”我不离开了。正要说,却见她衣袖血红。“是谁伤了你?”
  “这……”迟疑了下,没有回答。姚黄见状拢起眉,轻轻拉过她。
  “桃君为我疗过伤了。”她轻声道,眼神不敢与他的接触。
  “是吗?”他顿了一下,眼光诧异,“是她?”
  “姚黄,我们回去好吗?”她忽然急切地说道:“离开这里!她已经不是从前的魏紫了。你尽了力,没什么对不起她的了。”
  风把窗扉吹得开开合合。不知怎地,她突然觉得再不说就来不及了。“她有她该有的结果。你不忍伤她,又劝不动她。那么、到这里,够了。”
  “桃君知道了吗?”没有回答她的话,姚黄声音有些颤抖,原本轻拉白素心的手加深了力道。
  “我告诉他了。”乾脆了当。
  “你……”仿佛还想说些什么,却只叹了一口气,垂首,“你要我怎能这样离开?怎么能……”
  “为什么不能?”她走近他,“你明明知道渡化不了她,你救下了!自我来找你之后,就这样看著你每日为她忧愁、为她担心。而她呢?她拿什么回报?”
  “素心——”
  “这些你明明都知道!都知道的……”她哀伤的眼望进他的,看不清他痛苦的神色,“你究竟还眷恋著什么?你就情愿这样每日痛苦地陪著她,她受罪,你也受罪……”
  白素心再忍不住激动的情绪。眼前男子是她千年来的信仰,她一直一直、在他面前都是那样温柔的姿态,那样明媚的微笑。
  一直一直啊!然而他何曾真的用心看过她?
  “你——”似乎对她的激动有些惊讶,姚黄的眼闪过一抹复杂神色,终究还是平平淡淡地回答:“最近的事有些纷乱,你让我静下心来想想,总会解决的。”
  说罢,他起身,不再看她,“你的伤不轻,回去多休息吧。我出去一下,别为我担心。”
  “你还要去找她?”睁大眼,望向他的背影,“你又能怎么样呢?继续包容她的偏激?告诉自己那些都是情有可原?”
  冷风由窗边灌入,吹乱他们的发。
  姚黄沉默半晌,颓然叹了口气,“我不能眼睁睁看她死于桃君之手。”
  他不再迟疑,毅然推开门,却在他手触上门栓之际——
  “那么我呢?”白素心在他身后,一脸哀戚,“你就这样……从来都没有把我放在心上吗?”
  终于、还是问出口了……深藏多年的心事啊……
  她见他回头,见到他眼底的神情。
  他是知道的,一直知道的……
  “不要去!”
  “素心……”他回望她,薄唇微启,正要说些什么。
  此时,门咿呀打开,一道红影喘吁吁地闯进来。
  “姚公子,请你救救紫姑娘!时间不多了!”
  白素心怔怔地面对满室孤寂。她坐在椅子上,空洞的双眼没有离开过门的方向。那里曾经有一位她心之所系的对象与她诀别。
  她不愿意回想起他临别的话语,但是那些字句像是蚀人的毒虫,一次一次钻进她的心房,使她的力量粉碎。
  “对不起。”他的声音依然如同他过去令她醉心的温文,“感情无法勉强。如果我曾经令你有过误解,我很抱歉。”
  然后他离开,脸上的焦急是为了另一个女人。
  从来就是这样的——她没有误解过,只是不愿意去相信。
  但是,当温文如他亦将话说得明白而无转圜,她就该彻悟:即使他在那段感情里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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