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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垂着眼不说话，他便又说：“如果不愿意，就乖乖当你的小姐，也像称呼我大哥那样称呼我。叫我的名字，而不是少爷。可懂啊？”
云端抬眼，鼓起勇气迎视他的目光。他们离得这样近，她看到他夜空一般深邃的眼睛里透着几分神秘，而此时他眼中闪烁的笑意如星光般晶亮。不可否认，这样的一双眼睛，很……迷人。想起那日在季家后花园，李伯对她说的那句“眼睛是一个人的心魂所在”，她忍不住想，那……有着这样一双眼睛的他究竟又会是怎样的人呢？他有着怎样的性情？因何她丝毫也看不出来呢？早知道，当初跟李伯学学这“以眼观人”的方法就好了……
“你这是在引诱我吗？”他终于也被她看得不自在。这丫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就那样微微扬着下巴，静静地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这么半天。尽管他有点怀疑，她到底是在看他，还是在发呆？此时此刻，她清秀柔美的脸庞近在咫尺，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甚至有种想要伸出手来触摸她的冲动。她是真的……很美。
她回过神来，窘迫地红了脸，在心里暗骂自己：真丢人！干嘛要盯着人家看，居然还被他说成是想引诱他？！老天！他的思想真龌龊……
江枫庭已经坐了回去，她懊恼的样子和绯红的脸颊透着几分可爱，令他不禁莞尔。
“以后就叫我的名字。记住了吗，蓝裳？”
蓝裳。蓝裳。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唤她。想不到这名字叫起来这样好听。
“哦。”她轻声答应着，只觉得仿佛连手心都要沁出汗来。为什么面对他的时候她总会这样紧张局促呢？在枫然大哥面前就不会这样。这种感觉……好奇怪……
这餐饭云端吃得有些心不在焉，食不知味。她一直在想，该怎样开口和他说生意的事情才好呢？是直截了当地问，还是迂回试探着问呢？若是以她的性格，自然是开门见山，有一说一了，但现在情况不同嘛，古人说话办事的规矩多多，她可不想适得其反，傻乎乎地惹他耻笑。
“怎么，饭菜不合口味？”江枫庭见她放下了筷子，开口问道。
“没有啊。”云端牵动嘴角，只是那笑容多少有些牵强。
她有心事。从她一进门，他就注意到了。尽管她掩藏得很好，却仍是无法逃过他的眼睛。江枫庭是何等聪明的人物，她的那点心思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她铁定是在为季家的生意忧心。其实，这几天他是有意躲着她，故意不和她谈生意的事，不过是想想看看她能否沉得住气。要知道，做生意最忌心浮气躁，最需要的则是冷静理智了。三天，她已经忍了三天了，以季家目前的情况来看，这大概也是她所能承受的极限了。呵，也罢，就不再为难她了，说实话，他很不喜欢看到她心事重重的样子。
“生意上的事，你可有什么打算？”过了一会，他终于还是先开口了。
云端闻言，抬眼看他，脸上有着些许如释重负的惊喜。江枫庭看到，忍不住在心里笑了下，他发现，有时候她就像个孩子，虽然极力表现得很镇静，却还是免不了让情绪流露于外。这或许可以说明她并非是工于心计，城府很深的人。嗯，这样很好。
云端下意识地咬咬嘴唇，来不及高兴，只在头脑中飞快地将之前自己想过的“家商业复兴计划”的雏形整理了一下。她想了想，然后说道：“季家的生意目前主要有三部分：酒楼，客栈和书坊。在此之前，客栈和书坊的生意始终不大好，一切多亏有酒楼支撑着。现在，我们的时间和精力有限，不可能三方面同时进行，所以我觉得，第一步还是应该从酒楼入手，先想办法把宝明斋的生意救活，等它的经营稳定下来以后，再分出人力财力来重整另外的两项生意。”也许是职业习惯使然，云端一开口谈到自己的计划和想法，就仿佛进入了忘我的境地，投入得忘记了紧张，也忘记了时空。一切，似乎就和她平时在公司的会议室里向客户讲提案，为他们讲解广告策略与广告创意一样。
“而且，我认为我们不该再让所有的生意都依靠宝明斋来支撑，那样的话风险太大。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试想一下，倘若过去客栈与书坊的生意都能独立支撑，各自有盈余的话，说不定今日靠它们也能救得了宝明斋，即便救不了，至少还可以自保，不至于像这样雪上加霜了。”她一口气说完，这才发现自始至终江枫庭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只是在静静地听。此时，他正侧头定定地望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意外的惊喜和更深更深的探究。
她太令他吃惊了！他以为她只是个养在深闺的富家小姐，即便身为商家之后耳濡目染，也不过是对做生意略知一二而已，却没想到，她竟然会有如此成熟独到的见解。不得不承认，她把问题分析得很精准，并且条理分明。她所说的和他之前所想的竟是不谋而合！他真的要对她刮目相看了！
云端觉得自己的想法应该是比较合理和可行的，可是见江枫庭一直沉默着，心里难免又有了些不自信，难道，他不赞同她的看法吗？是她哪里考虑得不够周全？忍不住，她以询问的眼光看向他，忽然又有点紧张了。心底里，她非常希望自己的想法能够得到他的肯定。
“我想，你比你的父亲更适合做生意。”他突然开口说了这样一句。
“嗯？”云端愣了下，旋即明白了他是在夸奖她，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了。“呵呵，过奖了。你觉得……这样是否可行呢？”她问。
“实不相瞒，我，也是这样想的。”他看着她，轻声回答道。
“真的吗？那太好了！”云端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如同自己辛辛苦苦做出来的创意被客户认可般兴奋。江枫庭看着她开心的样子，仿佛受到了感染，忍不住也微微地笑了。
“那，你觉得又当如何重振宝明斋的生意呢？”他问。
“当务之急就是找到一个好的大厨师傅，还有……”她停顿了一下，想了想，只是未等她再开口，却听他接下去说道：“还有，要考虑是不是仍然做达官贵人的生意。”
“没错！要重新定位！”云端兴奋地应和道，一时间现代用语都顺嘴蹦了出来。
“定位？”果然，这个新鲜词让江枫庭有些不明所以。
她意识到这种说法他可能不很明白，于是立刻解释说：“就像你说的，我们不能再做达官贵人的生意了。那样的话，岂不是和丽妃娘娘的哥哥唱对台戏了吗？和他们争咱们是半点好处也捞不到的，他们有权有势，那些达官贵人巴结还来不及呢，只怕不管咱们用了什么法子，都很难将生意抢回来。但是呢，长安城里这么多人，又不是只有有钱人才要吃饭，平民百姓也要吃饭啊！所以……”
“所以，宝明斋可以转做平民的生意。”江枫庭很自然地接口道。没想到能够和她聊得如此投机，他看起来竟然也是有些兴奋的。
“可是……想要找一个好的厨师，只怕没那么容易呢！”这是她最担心的问题。
“前些日子，我已经物色好人选了。”
“啊？”她有些意外地睁大了眼睛。
江枫庭笑着对她点点头，“明天，明天我就带你找他去！”
第十二章 寻访名厨
这是云端来到唐朝后第二次出门。坐在马车上，她的兴奋之情丝毫未减。
江枫庭果然是说到做到的，今天吃过早饭后他便吩咐雨来备车，带着她和子霖去找那位他选中的大厨。原本，云端想说如果地方不远就走路过去，她实在是想脚踏实地地在长安城里逛一逛，但是犹豫再三，却还是没有说。呵，轻重缓急她还分得清，即便心里渴望至极，她仍是克制下了，毕竟办正事要紧，玩乐的机会以后有的是。当然，前提是她能一直留在这里。
马车一路穿过闹市区，在纵横交错如棋盘的马路上前行。云端仍旧充满新奇地透过车窗观望长安的街景，借由穿着打扮判断路人的国籍种族，看美艳风骚的胡姬当街起舞，在大小商肆的伙计们此起彼伏的叫卖吆喝声中听锦瑟弦起，琵琶声声……只觉得目不暇给，恍然若梦。也许，这情景无论给她看多少次，都无法令她全然相信它的真实。
许久，云端才恋恋不舍地放下纱帘，转过身来。忍不住，她伸手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子，呵，再看一会她的脖子恐怕就要拧断了。
“小姐，这街上有什么啊？你从上车就一直盯着外面看，都不理我和二少爷！”子霖对此颇感奇怪。
“啊……”云端不好意思地笑笑，连忙解释道，“没什么的！只是因为上次生病后，连长安城是什么样子都忘记了，所以才想要仔细看看。”
“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吗？”一路上一直沉默的江枫庭开口询问道，眼神中有着隐隐的关切。
“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不知何故，那日醒来后，头脑竟是一片空白的。”云端不敢直视他的眼光，有些心虚地说。
这边，子霖又再接口道：“二少爷可能有所不知，小姐那会儿可把我们给吓坏了，连她自己姓甚名谁都不记得了呢！后来啊，还是我不眠不休废寝忘食滔滔不绝给她讲了几天几夜，才让她对自己的过去有了那么一丁点儿印象。”子霖一边说，还一边捏着指尖比画着。
“你少夸张！你哪有不眠不休废寝忘食了！”云端好笑地轻轻推了她一下，这丫头也学会耍宝搞笑了！
江枫庭看着眼前这主仆二人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孩子气，不禁莞尔。“这件事我略有耳闻，并且……”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瞥了云端一眼，“一直记挂于心。”
云端没想到他会忽然冒出这么一句，愣了一下，脸微微红了。他这话分明是故意说给她听的，他什么意思啊……而一旁的子霖看看她家小姐，又看看江枫庭，在心底窃笑。
“对了，你看中的那位厨师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云端问道，借此转移话题，掩饰自己的尴尬。
“他出身庖人世家，曾祖父和祖父都曾经担任过光禄寺*的执掌大臣一职，他的父亲在高宗时代做过皇宫御膳房的第一管事，当年，太平公主大婚时御赐的婚宴和后来武皇时期在宫中举办的千叟宴都是由他父亲做的主厨；另外他还有一个姑姑在御膳房里做过尚食娘子。”
从这位大厨的家世背景来看的，应该是蛮有实力的吧，那可是御厨之后啊！这些日子她在季家和江家吃到的东西已经够精致好吃的了，那御膳的美味和讲究程度自然可想而知。只是……
“光禄寺是什么地方啊？他曾祖父和祖父是在寺庙里做斋饭的吗？那怎么又会是大臣呢？”
“啊？哈哈哈哈……！”江枫庭愣了一下，随即大笑，子霖也捂着嘴笑起来。
“怎么了？”云端看着他们，一头雾水。
“光禄寺不是寺庙，而是掌管皇室酒醴膳馐的机构。”江枫庭耐心地解释道，脸上仍旧带着笑意。看来她果然是忘得彻底啊！
“哦……”这次可真的糗大了！云端低下头，窘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本来她还想问什么叫尚食娘子来着，看来还是算了吧，她可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得像个白痴似的。江枫庭似乎是猜到了她的想法，继续说道：“所谓尚食娘子呢，不是皇上的妃子，也不是伺候皇上吃饭的宫女，而是在御膳厨房负责为皇上料理日常饮食的女厨。”
云端听了，有些惊异地抬头看他，难道他会读心术不成？居然知道她还想问这个问题！江枫庭含笑回望她，突然发现他很喜欢看她脸红的样子，好像一朵粉嫩的桃花。
“想必这个人的手艺也一定很不简单，咱们若是请到他，宝明斋的生意一定会好起来的！”子霖兴奋地说。
“嗯，他做菜的手艺自然是毋庸置疑的，只不过……此人一向特立独行，性情乖戾，只怕要想请到他还需费一番周折。”
“怎么？你不是告诉我说，他是你的一位朋友吗？”云端的心又悬了起来，这可是他们要办的第一件事，她希望可以顺顺利利地开个好头。
“他是我的朋友这没错，但是这些年他一直大隐于市，平日里和他什么都谈得，就是不能提让他出山这件事。今日我硬着头皮来找他的，不过都是……为了你。”最后这一句话，他说得温柔而轻缓，如同情人间的细语呢喃，他的一双眼睛牢牢地锁着她，藏着几分促狭。
“你多费心了。”云端不自在地笑了一下，避开他注视的眼光。他今天是怎么了？总是有意无意地在言语间逗弄她，把气氛弄得又暧昧又尴尬，真讨厌！她一边想着，一边转过身体，重新掀开纱帘向外面看去。
这时，马车又拐进了右边的一条街。云端看到这街上林立着大大小小的食肆，装潢都比较简朴，规模也不大，进进出出的食客也几乎全都是贩夫走卒，布衣平民，感觉上和现代的小吃一条街差不多。他们在长街尽头停了下来，雨来打起门帘，对江枫庭和云端说：“二少爷，季小姐，咱们到了。”
这是一家极不起眼的小食肆。门楣上钉着一块简陋的木质匾额，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张家老厨”四个字。略显狭窄的门半敞着，因为此时还未到用午餐的时辰，所以里面的客人并不很多，甚至是稍显冷清的。
“是这里吗？”云端站在门口，四下打量着，然后轻声问道。
“嗯，就是这里。”江枫庭点点头，“走吧，咱们进去。”
于是，一行人便跟在他的身后走进了这家小店。迈进门槛的时候，云端的心里有着无法言说的新奇和激动，只觉得脚下不由自主地飘忽起来，像是将要迈进一个不切实际的美梦。
这店果然是很小的，只有一个长方形的小厅堂，左右两边各摆着三张破旧的木桌，最里面有一扇门，半悬着张帘子，估计是通往后厨的，进门右手边是一个小小的只容得下一个人的柜台，此时正有一个年轻的小伙计趴在台面上写着什么。
听到有人进店来，那小伙计便抬起头，一眼看到江枫庭，顿时露出惊喜的笑容，连忙迎了出来。
“江大哥！你来了！好久不见，你还好吗？”看样子，他和江枫庭很是熟识。
“我还好！”江枫庭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不错，越长越结实了！只是不知道厨艺有长进没有，等会儿你可要做道菜给我尝尝。”
“行！这个当然没问题！”小伙计爽快地答应着。“这位小姐是？”他看到一直静静地站在江枫庭身侧的云端，很是好奇地问。江大哥他居然带了个漂亮的小姐来！这可是破天荒头一回啊！
云端正在想自己要不要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却见江枫庭神秘兮兮地附在他耳边，不知道说些什么，那小伙计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云端在心里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这个男人又搞什么鬼，难道他不知道当着别人说悄悄话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吗？
“这是真的？”小伙计一边兴奋地问道，一便偷偷地瞥了云端一眼。
“当然。”江枫庭十分肯定地点头。不知道为什么，云端觉得他脸上的笑容很是诡异，她的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这家伙，不是又要设计她吧……正想着，只见那小伙径直走到她面前，恭恭敬敬地作了一个揖，微微红着脸道：“春生见过嫂子！”
什么？！云端惊异地瞪大眼睛，他叫她什么？嫂——子？！天哪！她本能地往后退了退，摇摇头，有些语无伦次地匆忙解释道：“不不不，我是……不对，我不是……”
“呵呵，嫂子，这没啥可难为情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和江大哥很般配啊！到了这里不必拘束，都是自己人，想吃什么你尽管说，只要你说得出来，咱们肯定就能给你做出来！”这叫春生的小伙计倒是热情得很，只是，这哪儿跟哪儿啊？！
子霖和雨来在一旁听了，会意地交换了下眼神，忍不住捂着嘴偷笑。云端扭过头去，气鼓鼓地看着江枫庭，这个该死的男人，他是戏弄她上瘾了是不是？江枫庭故作无辜地回望她，眼角眉梢都是掩不住的笑意。
“臭小子！你哪儿来的嫂子啊？”随着一个浑厚响亮的男声响起，里面的门帘掀起，走进来一个高大魁梧的中年男子。只见他穿着一件藏蓝色的长袍，下摆撩起系在腰间，外面罩着一件长及小腿的围裙，方额宽颐，满面红光。云端暗想，脑袋大，脖子粗，不是大款就是火夫……莫非他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大厨？
“师傅！是江大哥带着他没过门的媳妇来看你了！”春生开心地嚷道。
云端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老天！他还在说！
“哦？”男子挑着眉走过来。
“张大哥！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江枫庭抱拳致意道。
“亏你小子还想着来看看我！”男子笑着轻捶了下他的肩膀，两人看起来很是亲近，“这位……便是弟妹了？”
未等云端开口，江枫庭连忙俯身，在她耳边小声说：“就是他了，想办成事情，最好别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