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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双城-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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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样的星辰照耀之下,镜湖上、骏马的双翅轻轻掠过湖面的雾气,烟水中腾起。
  飞马背上,今夜领军的却是一朱一青两名男女骑士。
  “青塬,你看——昭明星出现在伽蓝城上空呢!”勒马望天,朱衣女子喃喃对同伴说,她已非青春年少的少女,一举一动都有成熟女子说不出的动人风姿,美艳而尊贵。她掠了掠发丝,看着天空:“唉……平静了九十年,终归要打仗了。”
  然而青衣少年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远处伽蓝圣城的方向,忽然道:“红鸢,沧流军团!”
  所有马上的骑士都齐齐一惊,朱衣女子手一挥,身后马上所有的黑衣骑士陡然幻灭无形。她转头看过去,只见星光下、远处伽蓝白塔顶端仿佛有一片乌云腾起,飞速向着东方掠过去。
  映着明月,可以看见那些乌云般云集着迅速移动的、居然是展开双翅的黑色大鸟,排成整整齐齐的列队。然而奇怪的是、那些大鸟的翅膀却是不曾如同一般鸟类般展动,而只是平平掠过空气,发出奇怪的声音。
  “是‘风隼’。”女子看着飞过去的大鸟,失惊,“他们从伽蓝城里派出了‘风隼’!——除了那次鲛人造反之外、几十年来,没见过沧流帝国方面出动过军团中的‘风隼’。看来这一次十巫是动真格了……”
  “什么?”显然吃了一惊,少年青塬看着天空,勒住了天马,“冰夷不是严禁国人相信怪力乱神的东西,说那是空桑流毒吗?他们烧了所有占卜、幻术、祈天甚至历法的典籍,只留下了营造、冶炼、农耕方面的书——可现在……他们居然乘着神鸟飞天?”
  “那不是真的鸟,青塬。你不经常出来巡逻,所以没有看到过它们吧?”叫做“红鸢”的女子温和地微笑着,耐心地向年少的同僚解释,“那是木头和铝片做成的木鸟——完全是靠着人手技艺做成的机械。那些木隼从六万四千尺的白塔顶端滑翔而下,空中转折轻灵,可以一日一夜而不落地,飞遍整个云荒。”
  “木鸟也能飞?”青衣少年抽了一口冷气,看着天空,“那些冰夷……那些冰夷,奇技淫巧竟能一至于此?不用神力,也能上天入地?”
  “嗯……我想,沧流帝国制造这些东西、也是预备着将来和无色城开战吧?不然如何能对付我们的天马。”红鸢点头叹息,目中流露出担忧之色,“据说,除了‘风隼’之外,沧流帝国‘征天军’里面,据说还有更高一级、能翱翔三日而不落的‘比翼鸟’;以及至今谁都没有见过的‘迦楼逻’。”
  “他们……那么强?”青塬喃喃自语,脸有忧色,“如果这样,我们空桑人要重见天日,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后悔了么?青塬?”红鸢笑了起来,看着少年,“当日如果你跟着父亲投入到冰族那边,如今你该在北方九嶷那里封地为王了呢!哪里用过着这种不见天日的生活。”
  “赤王,你不要讽刺我了。”青塬低头笑笑,“我哪里后悔过。”
  赤王红鸢没有说话,看了看这位诸王中最年轻的青王,忽然点点头:“那么我问你、当年你为什么不和你父王走?为什么要和我们其余五部之王留守伽蓝这座孤城呢?谁都知道伽蓝城迟早要完了,你哥哥都随着你父王走了,你为什么不走呢?”
  “赤王,你怀疑我吗?”仿佛受了伤害,青塬猛然抬头看着年长自己一轮的女子。
  红鸢掠了掠头发,悠然笑了起来,低下头拍拍马脖子:“嗯……我们快点回去把冰夷出动‘风隼’的消息禀告皇太子和大司命吧!”
  天马昂头长嘶一声,展开双翅。
  在骏马腾空之时、美丽的赤王回头看了一下云荒的东方:“奇怪……皇太子都返回了,那些‘风隼’为什么还要前往东方呢?”
  同样的星空下,有人凭窗而望。那是一名中年美妇,身着雪青洒花百叠裙,红绫抹胸,丰肌胜雪,颈中挂着白玉璎珞,臂上戴着翡翠点金臂环,长发挽起、用一枝五凤含珠簪挽住了。眉如黛画、目横秋水,丽色无双,却是裹着浓重的风尘味儿。
  然而这个显然是风尘中打滚的女子、却只是仰望着天空,那些近在咫尺的喧闹声、吆喝声、笑谑声、推牌九掷骰子声,诸般声音全都到不了心头,她看着天尽头那座矗立在夜幕下的白色巨塔,喃喃自语:“昭明星都出来了……乱离起了,他也该来了吧。”
  “如意夫人!来来,一起喝个同心杯吧!”身后忽然伸来一只手,搂住她的肩膀,醉醺醺的嚷着,酒气扑面而来。那位被称为“如意夫人”的女子被打断了心思,暗自皱了一下眉头,却脸上堆起了笑,转过身去:“呦,薛爷今夜脸色好得很啊,应该是赢了不少钱吧?”
  “嘿嘿,是啊!老子今夜手风好的紧!来来来,老板娘快来喝一杯……”满脸红光的汉子大笑着揽着女子,把喝了一半的酒盏递到她面前,“你们坊里酿的‘醉颜红’、可如同夫人你一样让人一闻就醉醺醺……”
  如意夫人也不推辞,笑着低下头就着他手里喝了一口:“如意赌坊果然能如薛爷的意吧?以后薛爷可多多照顾才好呢!”然后转头挥了挥帕子,大声唤:“翠儿!你个小妮子死哪里去了?还不快过来招呼薛爷去那边下注发财?”
  好容易应付了那些赌坊客人,赌坊的老板娘转到了屏风后。旁边的喧闹声不停传来,灯红酒绿,觥筹交错,卷袖划拳之声震天响,如意夫人却是避开了众人,独自继续对着夜空发呆。
  “夫人。”忽然间,贴身侍女采荷匆匆从内而出,脸色惊疑不定,疾步凑到如意夫人耳边,低声道,“夫人,内堂有个人在那儿说要见你。”
  如意夫人正在出神,冷不防唬了一跳,辟头骂了一句:“小蹄子你昏头了?有客来也是从外头进来,怎么说在内堂等?”
  采荷脸色白了白,咬着唇角,指了指内堂:“那个人不知道怎么就进去了!外边那么多姑娘小厮、怎么都看不住?夫人……我看那个人有点邪呢。”
  “哦?……”听得侍女这么说,如意夫人不但没有惊惧,反而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忽然眼睛里闪出了光亮,身子蓦然颤抖起来,推开采荷往里疾步就走。
  内室还如她出去之时那样只点了一根蜡烛,光线黯淡,家具的影子在四壁上投下扭曲怪异的影子,影影绰绰。
  如意夫人一进去就反手关了门,想用点起四周的灯来。
  “不用点灯了,反正也看不见。”忽然间一个声音从房子的阴影里面传出来,冷淡而疲倦。水声哗啦响起,一个人拧着湿淋淋的头发,将头从脸盆上抬起。
  昏暗的烛光下,如意夫人看见他原本黑色的长发颜色褪去,露出了奇异的深蓝色——那是鲛人一族特有的色泽。虽然是男子、但陌生来客的十指上都戴着奇异的戒指,上面牵连着微微反光的透明丝线——丝线的另一端,连着一个放在他怀中的小偶人。
  如意夫人怔怔看着阴影中的陌生来客,那个高大男子的整个人都在黑暗里,只看得见轮廓。一束烛光投射在他侧面,让半张脸在黑暗中浮凸出来。
  虽然只是那样的半面,却已经让阅人无数的如意夫人惊得呆住。
  “你、你是……”她颤抖着声音,看着站在黑夜里的那个人,因为激动而说不出话来。
  黑暗中浮凸的半张脸上忽然有了个奇异的微笑,将手巾扔到了脸盆里,从阴影中缓缓走了出来,伸出手来:“如姨,不认得我了?大家还在等我回来么?”
  “苏摩少爷!”如意夫人蓦然间扑过去跪倒在那个人脚下,抱住了他的腿,不停用额头触碰他的脚尖,激动得颤抖,哭出声来,“沧海桑田都等你回来!”
  七、桃源
  夜色笼罩住桃源郡的时候,一家破落茅舍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惊起邻家黄狗声声嚎叫。那敲门之人一哆嗦、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老婆子,老婆子,快点开门!”
  “谁啊?”房内一灯如豆,传来一个妇人有气无力的问话声,拖曳着脚步过来。到了门边,一听门外男人的声音,那个妇人反而挺了脚步,倒立双眉,不但不开门,反而隔着门叉腰大骂:“死老贼!一整天死了去哪里?家里着灶冷锅破,米也没一粒、菜也没一棵,是想饿死老娘哩!胡混一天,亏你还有脸回来!”
  被她大声一骂,邻家黄狗叫得越发大声,扑腾着要过墙来。
  “老婆子,老婆子,先开门好不好?”杨公泉生怕惊动邻居,用破衣袖掩着嘴,小声地哀告,“让我先进去,你再骂个够,啊?”
  妇人开了门,冷笑了一声:“要骂?要骂也要有力气!嫁了你这个窝囊货,老娘就是个饿死的命!”啪的一声,把门一摔,径自进屋去了,一路上千蠢货万杀才的骂个不停。
  杨公泉沉着脸进门来,没有同平日那样低声下气哄老婆,只是从屋角缸里舀了一瓢水喝了,抹抹嘴,坐到了那盏昏黄的豆油灯下,任由妇人唠叨,从袖子里摸出一物来,在灯下晃了一晃,斜眼看那妇人:“你看,这是啥?”
  妇人瞟了一眼,冷笑起来:“几片破叶子也当宝?穷疯了不成?”
  “妇人家见识!”杨公泉鼻子里不屑地哼了一声,将那半枝草叶子放在烛火上方,稍微烘烤了一下,忽然间那片枯黄的叶子颜色就起了奇异的变化,馨香满室。
  “哎呀!”妇人看得呆了,以为自己花了眼,用力揉了揉,脱口,“天呐,那是什么?”
  “荩∶患桑俊毖罟笱蟮靡猓菀蹲哟拥粕夏每爸乐刀嗌偾矗克党隼聪潘滥悖 ?
  妇人伸手过去,想拿过看看,杨公泉却是劈手夺回,自己袖了,冷笑:“你个老婆子,蛋也不曾下一个,成日只是唠唠叨叨,受了你多少气!这回得了奇宝,我多多的买良田美宅自己享着、娶房年轻女子,再不用每日听你数落。”
  妇人听得杨公泉这般说,心下倒是慌了,脸上堆起笑来,扯他的衣袖:“你莫不是真的恼了我吧?我也是为你好,励你上进、何曾真的嫌弃过你来?”
  杨公泉冷哼了一声,转向壁里坐着。妇人再上前软语求饶,他只是不理。
  妇人说了几句、也觉得尴尬,便也顿住了口,一时间房子内安静得出奇,只听得风声嗖嗖穿入破了得窗纸间,吹得桌上灯火乱晃,瑟瑟生寒。静默间,妇人忽然捂着脸,呜呜咽咽了起来:“嫁了你十几年,顿顿吃不饱,能一句不说么?我若真嫌你、早另寻出路了,哪还天天在这里挨饿?”
  杨公泉叹了口气,转过脸来看着自家老婆干草叶似的枯黄脸儿,粗服蓬头,四十多的妇人已经白了一半头发,心下也是恻然,知道她所言不虚。心想如今自己若再趁机发作、便有富贵弃糟糠之嫌。于是也放缓了语气,开口问:“今日吃饭不曾?”
  妇人听丈夫开口问她,喜得笑了起来,一边擦泪一边道:“不曾哩!你昨日出门后,已经两天没揭锅了,哪里来的饭!”
  杨公泉惊道:“如何不去隔壁顾大婶家借些米下锅?”
  “哪里还好意思去?”妇人擦擦眼睛,苦笑,“前些日子陆续借了一升了,一次都没还过。平日抬头见了、人家即使不催,我这脸皮还是热辣辣的。”
  说着妇人站起,走入灶下,端了个破碗出来,放到桌上,里面盛着一块枣糕:“前日东边陈家添了个胖儿子,分喜糕给坊里邻居——我怕你出门回来肚子空空,就给你留到现在,只怕都有些馊了。”
  “老婆子,”杨公泉拈了一角尝尝,果然已经发馊,眼角潮了,“苦了你了。”
  妇人抹抹眼睛,强笑道:“你这几日去了哪里?怎生得了这个宝贝?害我在家里提心吊胆,生怕你出事。”
  “我左思右想、实在找不出什么法子,便想去天阙那边雪山上碰碰运气,挖雪罂子。”杨公泉便把这两日遇到的事一五一十说给老婆子听了,叹了口气,“最后下山的时候那群官兵不由分说就要砍杀我们,几个人便散了。幸亏那时天黑了,我又熟天阙山里的路,爬爬滚滚找了个僻径下得山来——不知道慕容公子他们如何了。”
  “哎呀!难怪今日村里人都说官府好多人来封山,从山那边过来的统统杀了,尸首都堆在路上。”妇人听得胆战心惊,白了脸,辟头打了他一下,“死鬼!你如何跑到那里去了?不要命了?被官府知道了可要捉去杀头!”
  “不拼出命来,哪里得来这宝贝。”杨公泉笑,把半枝瑶草放到老婆手上,“你好生收着,找个时间去镇上卖了,然后买房买地,好好过日子。”
  妇人欢喜得了不得,慌忙细心拿帕子包了,道:“肚子饿得不行!老头子,你也饿了罢?待我去弄些酒菜来,好好吃一顿。”
  “顾大婶还借你米?”杨公泉笑谑,“一看就知道是个有进无出的主儿。”
  妇人按了按怀中揣着的瑶草,啐了一口:“老娘现在有宝在身,还怕借不到?等明日他们还要来问咱借钱哩!”说着巅巅地走出去了。
  杨公泉看着妇人出去了,一个人抱膝坐着,在漏风中缩了一下头,心下又后悔起来、觉得不该把那株瑶草便这样交付了老婆。肚中饥饿难忍,在榻上辗转反侧起来。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稀簌之声,刚开始他还以为是风吹窗纸,然而那声音却是一直前行到了门外,然后停住。莫非歹人已经知道了家里有奇宝,这么快便摸了过来?杨公泉悚然惊起,在榻上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只听果然有外面有人压低了声音在说话。
  “应该便是这里了。”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道。
  “你没记错吧?”反驳的却是一个女子,“你那么看一眼、就能摸黑找到他家?万一错了,被人发现我们是今天从天阙那边来的告发出去、我们就麻烦了!”
  “嘘……”年青男子让对方压低声音,道,“先看看吧。”
  然后杨公泉只听两人脚步声挪到了窗下,明白了是谁,不由暗自失笑。听得窗下轻轻一响,开了一条线,四只眼睛齐齐排着看进来。屋里灯光黯淡,还不等两人看清楚,窗子却忽然吱呀大开了。那笙失声叫了起来,引得隔壁黄狗吠了起来。
  “嘘,快进来!”杨公泉本来想吓一下两人,反而被那笙唬了一跳,连忙过去开门。
  慕容修拉着那笙进门来,杨公泉左右看了看,发现没有惊动邻居,立刻栓了门,灯下将两人从头到脚看了看,又惊又喜:“慕容公子,你们怎生逃下来的?让我白白担心了半日!”
  “我们在山上藏到了天黑,木奴回去找了鬼姬来,鬼姬让比翼鸟送我们下山来的。”慕容修也是一脸的疲惫,应对却依旧从容,“幸亏还记得老兄你白日里指过的家舍方位、摸黑拉着那笙姑娘便投奔了过来——麻烦杨兄了。”
  “哪里的话,哪里的话。”杨公泉搓着手笑了起来,忙把两人往里让,“没有慕容公子、我早在天阙上被强盗杀、被野兽啃了!——对了,茅公子江小姐如何了?”
  “跑散了,没见他们。”那笙叹了口气,想想难受,
  “那笙姑娘莫难过,说不定他们吉人天相,此时也已经脱险了。”杨公泉看看家里别无长物,只能舀了两碗清水过来,“我家老婆子刚出去买吃食了,两位稍等就好。”
  然而疲惫交加,慕容修道了声谢,便接过来一气喝下。
  那笙却是怔怔的坐着,心知杨公泉的话只是安慰:茅江两人既不如自己和慕容能得到鬼姬相助,也不如杨公泉那般熟悉地形,自身又无技艺傍身,要平安只怕是万难的。她对茅江枫毫无好感,但是对那个江楚佩小姐、或许是因为同命相怜,想到她从强盗蹂躏中余生、云荒近在咫尺却终难逃丧命,便忍不住怔怔落下泪来。
  “怎么了?”慕容修喝了水,缓了口气,看到一路大大咧咧的那笙忽然哭泣,吃惊地看过来。
  “江姑娘的命真是苦。”那笙擦着眼泪,眼眶红红。
  慕容修不料这个东巴少女是为一个路遇的陌生人而伤心,想起那时候她奋不顾身扑过去用身体为江楚佩挡箭的情形,倒不由多看了那笙几眼。
  “唉,女人命苦,多半是因为跟错了男人——你没见被强盗掳掠来一路上那个书生的孱头样子!”杨公泉也跟着叹了口气,看着面前一对风尘仆仆的青年男女,笑谑,“哪像那笙姑娘有眼光、托付得慕容公子这样的人?”
  那笙正在喝水,听得这句话差点呛住,然而看了看慕容修,脸却微微红了起来,心里嘿嘿笑了起来。却可怜腼腆的慕容修登时闹了个大红脸,连连摆手:“杨兄,不是……”
  一语未落,听得外头拍门声响起,屋里三人立刻噤声。
  “死鬼!关门干吗?老娘手里拿满了东西,怎么开?”外面妇人声音嚷了起来,用脚踹着门,“重的不得了,快来开门!”
  “不妨事,是老婆子回来了。”杨公泉舒了口气,对二人道,上去开了门。
  那妇人一脚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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