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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这里谢过了,予州殿下您考虑得还真是周到!”长宗我部元亲叹了一口气,既像是感慨又像是惋惜。“以前虽然没有接触,但从这次进入四国以来殿下就步步料敌在先。直到今天让名震天下的诸星清彦大人当道拦我,可见一切均在殿下的掌握之中啊!”仿佛发狠一般他又把一条黑糊糊的大鲶鱼拽出了水面,这回足足有五斤重。
“哎!人怎么可能算过天……”我为他的好运气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原想着大兵压境胜券在握,派出使者谈和一定不会被拒绝。可谁又想得到三好义继居然想胁持我的使者,一下子闹了我个措手不及。好在他手下的一干人等不愿意再做这种违背信义的事,这才没有最后演变到不可收拾的局面!”
他没有回应我的这句话,继续专心做着自己的事情。
“贵我双反派出这三路大军,殿下以为是否有绝对的胜算?”我半站起身向前看了看,钓点附近这回连气泡都没有了。
“应该没有问题,毕竟诸星军的战力可是天下闻名的!”这回长宗我部元亲不但回答了,而且思考了一下显得非常郑重。“目前南予部分随着西园寺家的崩溃已是一盘散沙,攻打起来应该是快的很。现在最大的阻力还来自北予的河野家,背后有毛利的支持非常不好办!”
“如果殿下认为有困难我可以让竹中部对河野、毛利联军进行牵制,但殿下觉得这种战略真的好吗?”我把钓钩拉上来,再次换了块鱼饵。“虽说西园寺家的势力已经不复存在,但南予的那十五家豪族依旧不是块好啃的骨头。听闻前两年殿下屡屡攻打但成果有限,还折了大将久武亲信等人。要是我竹中、蒲生两部在北予和河野、毛利联军苦斗日久,而殿下的土佐军团又迟迟无法从南面靠上来,那么我们岂不是成了个首尾难顾的局面?”
“以予州殿下来看,最稳妥的办法是什么呢?”长宗我部元亲虽然像是很虚心的样子,但实际可以明显让人感到一种成竹在胸的自信。
“所谓‘最稳妥’实际并不存在,不过我倒是确实和手下商量了一个想法!”我看看自己鱼篓里的三个小家伙又看看他那边,心里面不无羡慕。“河野、毛利联军虽然已经开始集结,但实际上还没有作出马上作战的表示。我们不妨也就装个糊涂,集中全力先拿下南予,然后再尽量劝服宇中予的宇都宫氏……”我滔滔不绝地讲述了一个由南至北的平推战略概念。
在我刚一提到竹中、蒲生两部进入南予的时候,长宗我部元亲的左眉尖就不易察觉地跳了一下,后来他虽然没有其他的什么表示,不过这样反而更怪。既没有喜悦、欣慰,也没有生气、恐惧,难道这不奇怪吗?
“予州殿下果然心细如发思虑周详,不过有些事情您可能还不清楚!”他用右手拿着鱼竿的根部,左手从怀中拿出一摞信封递到我的面前。“这是我最近拿到的一些东西,相信你看过之后就会有一些新的看法!实际上局势对我方更为有利,战略完全可以制定得主动些。”
我把鱼竿放在一边拿起那些信件翻了起来,这全是一些伊予小豪族写给长宗我部元亲的效忠信。“马立、新居、前川……哦!这里还有曾根相模和西川近江的……”我一边翻一边小声念叨着,看得非常仔细。
“最后面的一封是东伊予河野家臣妻取友春的,这下予州殿下该明白我的意思了吧!”长宗我部元亲手猛地一抖,一条巨大草鱼的脑袋探了出来。立刻有侍从拿着抄网跑去把它弄上了岸,足足实实有十斤以上。“南予的战事不会持续很久,就是殿下的部队从东伊予出入也有了接应。这都是我十多年来努力的结果,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达到的!”
“长宗我部殿下真是气势如虹,我现在觉得自己是太保守了!”我将那些信件又还给了他,他随手揣进了怀里。“我现在对伊予问题确实充满了信心,是到直接攻击河野、毛利联军的时候了!”我也从怀中拿出了几个信封,递向了他。“我这里也有一些东西,请长宗我部殿下也指点一下!”
他接过来只看了一眼脸上就变了颜色,另一只手上的鱼竿也掉在了地上。他把信封一个个地从上面翻到下面,可新出现的那些原本在下面的信封却使他的脸色更加难看,到最后他的手都微微发抖了。
我只看了一眼就把头转了回去,可水里面还是毫无动静。“东伊予的石川胜重、金子元宅,再加上作为宇都宫代官的大津城主菅田直之降服,中予实际上已经不会再有战事。而南予那方面土居清良、北之川亲安这两块大石头如今也倒向了我们这一方面,那么冈本、土居、三泷、猿泷、甲森、宗川、黄幡诸城实际上已经是打开了大门。加上长宗我部殿下的努力,南予十五将的联盟名存实亡。既然殿下可以自由出入南予诸郡,那么我就让竹中和蒲生他们在大津城下静候大驾了!”
“予州殿下,鱼就钓到这里吧!”长宗我部元亲把鱼线收了上来,脸上又恢复了平静淡漠的表情。“想到殿下可能会有军事上的安排,所以我本就打算着轻装简从快去快回。这次我把弟弟亲泰和长子信亲都带了来,拜见过殿下您之后我们就准备连夜回去了!”
“看得出来长宗我部殿下是个不在乎虚礼的爽快人,那么我也就不替你引见那班‘神道’了!”我也站了起来招呼侍从过来收拾东西。“既然有了鲜鱼,我们正好可以小啄一杯!”我弯下腰探头在他的渔篓里看了看。“殿下手段真是不凡,虽然也是三条可比我的大多了!”我站直身子对他微笑道:“怎么样,后来者未必不能居上吧!”
第四卷 梦幻之南海 92、静待之狩
天正六年(1578)的九月上旬,连绵的淫雨提早给四国带来了秋天,虽说草木浓重的葱郁还死死抓住夏天的尾巴不放,但天气确实是凉了。
我穿着小袖箭衣站在山坡上,眼睛死死地盯住前面的灌木丛。手中的箭已经搭在长弓的弦上,因为绷得时间太长以致我的手都有些发酸了。
突然那片灌木丛轻轻一晃,一只肥大的灰色兔子窜了出来。见到面前的开阔地上站着这么多人它居然不跑,反而用后腿直立起身子,翻翻那对红水晶般的眼睛打量起了我们。
“这回看你往哪儿跑!”我偏偏头眯起一只眼睛瞄了一下,前手推稳后手一松,羽箭嗖地一声射了出去。只是这一箭在离目标还有两尺的地方卟地扎在了地上,那只兔子跑开了两步又站了起来,重新打量着我们。
“噗哧!”身后不远处响起了一声窃笑,不用看我也知道是谁。除了新八郎这个没上没下的家伙,谁还有这么大的胆子!
伊予的战事进行得如火如荼,竹中半兵卫和蒲生氏乡率三万兵马也早已开赴了前线。长宗我部、河野以及伊予的小豪族们固然是打得鸡飞狗走,就是我和毛利的部队也已交手有十数次之多。
这次的战争明着是长宗我部家和河野家的争斗,但实际上是织田与毛利争夺四国的霸权,但双方又谁都不愿意把这层窗户纸捅破,只是明着申斥暗着怂恿附庸豪族们参战。就这样这场仗已经打了一个多月,可很多人还是说不出个子午卯酉。
他们都不急我就更不急了。主力被竹中和蒲生带走,小豪族们也去伊予的去伊予,回领地的回领地,不久前还浩浩荡荡的一座大营如今只剩了我们几千人。我安安心心在这里住了下来,没事钓钓鱼、打打猎。昨晚我就让他们布置了这个猎场,今天本来说要请三好笑岩一道来的,可他推说身体不舒服。
“放猎鹰!”虽然只有新八郎一个人在笑可我还是觉得没面子,将手中的长弓朝那只兔子一指。
一只神骏的海东青从侍从带着皮套的手上飞了起来,双翼一抿俯冲向了那只兔子,双爪前伸如钢钩,带着破空的呼啸和悦耳的鹰铃声射了出去。受到重击的兔子向前打了个滚,颈骨折断死掉了。
“不要光知道笑话别人,你自己也来试试!”我回头对坐在那里大吃茶点的新八郎说到。
“现在我对这种小东西已经没有多少兴趣了,何况还是被别人赶到面前的!”他吞下一块奶油蛋糕后抹抹嘴,伸手拿过了那张神臂弓。“对于我这样的神射手来讲,这种狩猎的方法简直就是一种侮辱。像战场上要讨取名人、猛将一样,只有打那些大家伙才有意思!”
“打猎有时候不光是身手、胆量,更重要的往往是脑子!”我对他鄙夷的撇撇嘴,有时候也必须要打击一下他的弱项。
“主公,又有猎物了!”身边的后藤又兵卫对我提醒到,同时又把一支羽箭递到了我的手上。
“噌!”这回是一只比“黑背”略大一些的小鹿跑出了灌木丛,因为受到惊吓慌不择路,跌跌撞撞就向我们这里跑了过来。
“嗖!”这回我并没有太急着出手,等小鹿离我只有五六丈远的时候才射出了这一箭。这一箭正中小鹿的心脏部位,它咕嗵一下摔倒,四肢抽搐了一阵慢慢不动了。
“这回怎么样?”我炫耀似地向身后众人扬了扬手中的长弓。只是我隐藏起了一个秘密,那就是我本来是瞄准它的脖子的。
“殿下弓马超群,不愧织田家第一名将!”莺和阿雪满怀喜悦地说到。
“这么近要是再射不着,不如再改行回去做生意得了!”新八郎照例阴阳怪气地讽刺一番。
“这就是统帅和将领的差别,你们多动手,我多动脑子!”这时我看见远处山谷里竖起了一面小黄旗对这边摇了摇,这是暂时没有猎物的信号。“你一个人在一场战役中能消灭多少人?三五百人也就顶天了吧!”我也走回了在平整草坪上搭成的幕府里,莺替我倒上了一杯茶,阿雪递上了一块雪白的湿手巾。“再说攻城,就算你神勇天下无敌,也不能用脑袋撞开城墙吧!而我这样的统帅就不同了,军扇指处攻城破寨血流成河。要是我们之间相比,未必谁是更大的英雄呢!”
“我是说不过你,可我还是喜欢打仗!”新八郎对于这点倒是无甚所谓。他只是喜欢作战时的那种快感,但对是否扬名倒并不在意。“伊予的仗已经打这么久了,你为什么还不派我过去?大家都是骑兵,可那些哥萨克就能跟着竹中大人去打个痛快,怎么偏偏让我在这里闲着!”
“伊予中部多是山城,你和甲骑去干什么?”我擦净了脸,阿雪又把毛巾接了回去。“竹中和蒲生大人他们也只是在刚刚进入伊予的时候打了两次合战,还并没有见到几个毛利家的士兵。现在敌人已经改变了战略,只是固守城池等着我们去攻。不过这样也好,大炮正好可以派上用场。实际上现在那里除了十几个过于险要的城池被围困外,其他的小豪族只要吓一吓就投降了,之所以进行的这么慢,是因为要等等长宗我部从南面靠过来。没有什么好仗打,你去干什么!”
“那也总比闲着好啊!”他的兴致果然小了许多,不过还是又问道:“作战要消耗掉大量的人力、物力,不是越快取胜越好吗?长宗我部既然不管来和不来都能取胜,你还等他干什么!”
“这场战争是长宗我部与河野家之间的战争,自然要等他们来才算正式!”我没太在意他的这句话,只是活动着被弓弦勒得有些发麻的手。“在名义上讲竹中和蒲生大人他们只是个人在帮长宗我部元亲的忙,所以至少在面子上要以他为主导。这也是我为什么一再让他们稳住的原因,这半个月来只是抓紧时间控制中予伊予、喜多、浮穴诸郡的城池……”
“这有什么意思!仗捞不着打不说,完了还要把地盘还给长宗我部家……”新八郎极为不满地嘀咕到。
“谁说过要把占到的地盘还给长宗我部家了?”我惊异于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你刚刚不是才说过这一仗是替长宗我部家打的吗?”他反而奇怪地望着我。“如果站住了伊予,那怎么会叫替别人打仗?我们出兵收些谢礼是应该的,但要是强制不去岂不成了鸠占雀巢了吗?”
“我现在非常怀疑你和仙芝之间的血缘关系,当年爷爷怎么没有做点能变聪明的药让你吃?”盯着他看了半天不似假装,结果就是我被气乐了。“听着!这些地方小大名不识大体相互攻杀,结果导致战火蔓延越来越大,最后就连邻国也都卷了进去。然后为了平息事态救黎民百姓于水火,我出面进行调停,而且为了避免以后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我‘勉为其难’地在朝廷和织田内府授权下派兵监管上述地区。至于我为什么现在不去,那是因为目前刚发展到了‘纠纷’的阶段,我得等到需要‘调解’的时候再出面!”
“好……好复杂啊!”新八郎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睛里,升起了一堆纷乱旋转着的小星星。“算了,我也不可能弄明白了!”他甩甩有些发晕的脑袋。“你就干脆告诉我,什么时候才是这个调解的阶段吧!”
“当毛利军离开的时候!”
“为什么要等他们离开?”
“因为我可以在四国的小豪族们面前以仲裁者的身份出现,要是加入了毛利家的人恐怕就只能是对等的身份了!”
“那他们为什么要离开?”
“因为到了他们觉得继续留下去无利可图时,就不得不离开了!”
“那么……”
“主公,有猎物来了!”后藤又兵卫的提醒终于把我解救了出来。我扭头一看,果然山谷中出现了一面红旗剧烈地摇动着。
“好,看我的!”我急急地拿起长弓逃离了这个“受难之地”。
这回灌木丛那边由小到大晃动了很久,而且驱赶队中的狗也叫得特别的欢。士兵们也在山坡的下面“哦呵呵!”地不停吆喝,看来驱赶这头猎物非常的费劲。
“这么大我再射不着!”我搭起箭紧紧盯住灌木丛,期望着一次露个大脸。
“噢~呜!”愤怒的吼声之后一只黑熊窜出了树丛,血红的眼睛一下子就锁定了我。人立之后这只黑熊足有两米来高,胸前的白色三角清晰可见。“噢~呜!”它又叫了一声,然后向我扑来。
“啪嗒!”我手中的弓箭掉在了地上,靠这破玩意儿怎么可能制得住黑熊。此时后面的阿雪和莺都急忙跑了过来,侍从们也蜂拥而上,可这次只是轻装的射猎,他们连稍微重些的武器都没有带。
“啪!~~~卟!”弓弦响处一支铁杆的黑色羽箭从后面激射而来,一闪之后箭羽即隐入了黑熊的左胸部位,前扑的惯性也不能抵消这巨大力量,黑熊的身躯居然被顶得反坐了回去。
“真是没想到啊!”新八郎兴致勃勃地从后面晃了过来,对着黑熊的尸体踢了两脚。“我昨天让驱赶队尽量找些狼、熊之类的大东西,没想到忙活一宿还真让他们找到了!”他揪住从黑熊背部冒出的半截箭杆用力拔了出来,然后转头对我说:“姐夫,你没事吧!”
第四卷 梦幻之南海 93、去者自去
伊予的战事到了天正六年(1578)的九月中旬,已经基本平静了下来,毛利家经历了两个多月的“痛苦折磨”后,终于选择在无声无息中体面的撤军。前两年毛利家在西国东部的角逐中损失严重,虽然勉强保住了西国霸主的地位,但兵力、财力都是大不如前了。河野家虽然是一个重要的盟友,但随着来岛水军的覆灭其实价值也是大大打了折扣的,面对这种情况毛利家的最高决策者们决定首先保护自己。
河野家光靠自己的力量连长宗我部元亲都打不过,就更不要说再加上竹中和蒲生的三万兵马了。在毛利军开始撤退时他们内部就产生了恐慌,名义上作为河野家臣存在的伊予豪族们开始忙着找起了自己的退路。
出乎意料的是敌人铁拳的打击并没有马上到来,竹中、蒲生不但自己消极怠工,还用实际行动迟滞了长宗我部土佐军团的进兵速度。只要有所表示的豪族们立刻受到了保护,印着“诸星丸”标记的旗帜被送到他们手上,并被告知只要挂起来就不会有事。虽然我还没有去过那个国家,可我的仁义之名却已经宣之于顽童之口。
长宗我部元亲在南予果然没费什么劲儿,到达中予喜多郡的时候竹中和蒲生已经等在了那里。面对失去后援的河野家他当然不想再等待,率领自己的土佐军团继续猛烈推进。可打着打着,他忽然觉得不对了!
河野家自然不是长宗我部军的对手,可虽有失利却并没有崩溃,长宗我部元亲虽然也攻陷了一些城池,但是连一个来归降的河野家臣、附庸豪族都没有。反观身后,竹中、蒲生的三万大军静静地呆在原处,中予和南予偏北的城池都挂上了表示立场的诸星丸旗帜,自己居然跨越了一大块不属于自己的土地来作战,这实在是透着那么点儿诡异!
长宗我部元亲给我来过信,我除了祝贺他的胜利外什么也没说。他也给竹中半兵卫和蒲生氏乡去过信,得到的回答是:予州殿下命我们来帮助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