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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就伸手要的,而是大伙主动给的。越给越多,越给他就越想要……到后来,顾立源偶尔地出席一次常委会,常委们都会起立欢迎。顾立源当众批评常委,能说出这样的话:”你自己瞧瞧,这是人干的事吗?‘在陶里根这已经成了一个’习俗‘,一个’传统‘,在党政机关里是这样,在一些民营企业里,甚至可以更加地变本加厉。那些私营老板在自己的企业里绝对实行自己一个人说了算的管理方法。
就拿我爸所在的远东盛唐来说,大小会议室全挂着老板饶上都的大幅肖像,就像当年挂马恩列斯毛的肖像一样。饶上都自己都看不过去,三番五次要求手下的人把他的大幅肖像撤换下来,但撤了好几年,一直撤不下来。在盛唐公司,不管大会小会,您去听听,所谓开会,实际上只是饶上都一个人在说,别人在听在记。我爸还给我们举了个例子,那是说他自己的事。他说,那天,刚宣布他担任保卫部经理,到中午,他正在收拾自己的办公桌。就有人轻轻地敲敲他办公室的门,然后探进个脑袋来微笑着轻轻问:“劳经理,还没吃吧?我替您打饭去?‘吃完饭。很自然地有人就把他的碗筷拿去洗了。上面没规定你必须替经理打饭,更没有规定你必须替经理洗碗,有些规定甚至还反对这么做,但是在陶里根,就形成了这样一种风气:只要你刚当上个组长,马上就会有人来’伺候‘你。在那些民营公司里,你瞧那些员工看老板的眼神,完完全全是木然的绝对顺从的和毫无自我意识的……党的干部还有党在管,可谁来监管和约束这些民企老板。谁来约束他们中肆意侵犯员工利益的行为呢?当下有人想站出来说说这些老板,而有些所谓的经济学家权威还大声叫嚷。你们这样会损害中国经济发展和改革开放:可是他们想过没有。这样下去,久而久之会发生什么?啥事都怕久而久之啊……是的。钱是挣了,楼是盖了,高速公路绿地也是比从前多了,小汽车开得呜呜的,久而久之下去会怎么样呢……”
说到这里,劳小又停顿了一会儿。
“你父亲还跟你们说些别的什么吗?”邵长水问。
“在一段时问里,他翻来覆去地就跟我们说这些……”小小答道。
“你不觉得……他这样……这样……有些不正常吗?为什么老说同样的话?”邵长水谨慎地试探着。
“我觉得他很正常。”也许小小听说了外头关于他父亲事发前精神有些不正常的传闻,她对这样的说法就特别敏感,也特别反感,反应也特别激烈,“他是性情中人,要关注起某件事,就会比一般人更投入。那些人红嘴白牙瞎编我父亲精神不正常,那绝对是在造谣污蔑!他任何时候都很清醒=我了解他。他比我们许多人都清醒。”她满脸涨得通红,两眼灼灼地闪烁着湿润的光。邵长水当然不敢再就“正常不正常的问题”跟翅掰扯下去了。没等跟小小谈完,传达室打来电话,说是有一个中年妇女要找“邵组长”。
“不会是我妈吧?”小小忙叫道。
邵长水赶紧上大门口去看,果然是泉英嫂子。
“您瞧,说好我们上您那儿去听您谈哩。怎么就跑来了呢?‘’邵长水赶紧把她迎进办公室。然后,劳小又稍稍地坐了会儿,就知趣地告辞了。
“小小说的情况,对你们有用吗?”泉英问道。
“有用。有用。你们说的任何情况,我们都有用。”邵长水忙应道。
“我不想让小小掺和我这谈话,是不想伤她的心。东林在他这个女儿心中所占的位置太重要了。有些话,从别人嘴里可以说出来,但不能从我嘴里说出来。她要知道我也在说同样的话,她会非常非常接受不了的……”泉英说着,眼圈又红了。
“没事。您大胆说,不管您说啥,我们都一定给您保密。您喝口水,慢慢说。”邵长水忙安慰道。
泉英接过邵长水递给她的茶杯,却没有立马去喝,只是低垂着头,默坐了一会儿,而后才慢慢地说了起来;但她一张嘴说话,就让邵长水大吃了一惊,因为她也认为劳爷在出事前,精神上出现了一些不太正常的现象。她说得很慢,但却说得很清楚,说得很肯定。这让邵长水感受到一个意外的打击,一时间他屏息静气,只觉得自己呼吸都有些困难了。心跳加剧。毕竟她是劳爷的妻子,是最了解他内心状况的人,也是最爱护他的人。况且她又是一个中学教员,受过高等教育,知道什么是精神异常和心理变态。她说出的话,做出的判断,应该是有权威性的,也是不容置疑的。
泉英说那一阶段劳爷失眠得厉害,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头疼……他还会长久地独自闷坐在一个角落里落泪……他会不断问泉英这样一个问题,如果他继续在陶里根待下去,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这些情况小小不知道?”邵长水问。
“小小真的不知道这些情况。在白天,或者在小小面前,东林他还是比较能控制自己的情绪的。”
后来在分析汇总情况时,有一位副总队长却不同意泉英的这种看法。他分析道:“如果东林他能在小小在场的时候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就说明他在精神上没出啥大问题=最多也就算个神经衰弱之类的事。真的要犯了精神异常症。是不可能自我控制的。那就跟真正喝醉了酒的人老以为自己没喝醉。是一样的道理。”
赵五六没参与这个“神经衰弱”和“精神异常”的讨论,他只是追问:“劳爷最早感到自己生命受到威胁,那是啥时候的事?你问了吗?”
“问了。”邵长水答道,“泉英嫂子说。她最早听劳爷说到这话,大概是事发前两个多月。”
“两个多月?那是他在余达成、曹爷和寿泰求那儿连续受挫以后的事喽?”
“是的。也是他在陶里根故意放肆吃喝玩乐的时候……”
“在陶里根,他显得那样的放肆和放纵。可是一回省城的家,到了深夜,他却又显得那么的痛苦和矛盾,还明显感到了威胁和恐惧……”一位副总队长感慨道。
“你有没有问嫂子。在这个时间段里。劳爷跟什么可疑的人接触过?或者有什么可疑的人去找过劳爷?”一位副总队长问。
“我问了。”邵长水答道,“嫂子说,也没见他跟什么可疑的人来往。劳爷一向是好交朋友的=但这段时间。只要一到家,就很少出去串门、应酬。”
“在这段时间里,有没有一个神父来找过劳爷?”赵总队突然这么问道。
“有……”邵长水答道,心里却格愣了一下。据泉英嫂子回忆,这一段时间里,确有个神父来技过劳爷。但这情况他还没汇报,总队长怎么就追问起它来了呢?难道,总队长扶另外什么渠道也掌握了这情况?“泉英嫂子说。这件事让她还挺糟心的。因为后来的一段时问里,不知道咋整的,劳爷总找来不少天主教的书,经常一个人在那儿有看没看地翻看着,还经常傻傻地在那儿发呆……嫂子说她瞧着他那模样,心里都直发毛,真怕他走火人魔,钻了牛角尖,再也出不来了……”
“天主教基督教都是正经教门,一般情况下不会让人走火人魔的。”赵总队随口这么解释了一下,又问道,“那神父都跟劳爷说些啥了?”
“嫂子说,这,她不知道。那神父每回一来,劳爷就把他拽进房间里屋,关上门,单独跟他说悄悄话,从来不让她旁听。”邵长水说道。
“你马上再去找一下泉英嫂子,让她看看这张照片。”赵总队边说边掏出一张照片,递给邵长水,“让她指认一下,上她家去找劳爷的是不是就是照片上的这一位?”
邵长水接过照片来一看,照片上的这位神父留着挺大一部胡子,不是他意料中的那个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齐德培神父。但后来经泉英认定,那段时间里上她家来找劳爷的,就是这位大胡子神父。
“要不要马上去找找这位大胡子神父?”邵长水请示道。
“先别着急,一会儿我带你去见个人。”赵总队神秘兮兮地微笑道。因为龙湾路八十八号小食堂的肉饼做得“一级棒”,每回上这儿来,只要临近饭口,赵总队总会留下来吃这肉饼。那天也一样。中午时分,他让小食堂那个白案师傅替他烙了两张又软又香的肉饼,又熬了一大碗稀稀的苞米碴子粥,剥两头紫皮蒜,来一碟拌了辣酱的米醋,别的啥也没要,喝着嚼着,稀里哗啦吃了个透心舒服,痛快。而后上办公室,拼凑起三把靠背椅,拿一摞学习资料当枕头,呼呼地睡了四十来分钟,开上车,把邵长水带回省厅大院。进了他的办公室,按老规矩,先给邵长水沏了杯茶,又给自己那个大茶杯续满水。
“让我见谁?人呢?”办公室里并没有别人。邵长水迟疑地问。
“急啥嘛。八十八号那个做肉饼的小伙子手艺不错。听说是河北香河人,正宗出肉饼的地儿。咱们想法子把他弄到咱总队来,让他专为咱们做肉饼。咋样?”总队长兴致勃勃地说道。
“这……”邵长水又迟疑了一下,说道。“这还不简单,只要您总队长一声令下,调谁不成啊?”
“这小伙子跟我说过好几回了。他挺想当刑警。咱们用这个名义把他调来,以后咱总队搬出大院。独立门户,总得另起炉灶单开伙,就让他在我们的小食堂里掌白案。”
“那敢情好。”邵长水说道。
“那就这样说定了,把他调来先搁在你们大要案支队当个普通警员。等正式成立总队小食堂了。再让他归位。”赵总队正有滋有味地做着“肉饼憧憬”时,电话铃响了=他拿起电话,跟对方说了句:“人安置好了?行。你们在二号楼里等我一会儿。”就挂了电话,赶紧对邵长水说:“让你见的人已经到位了。”
“啥叫到位?搞得那么神秘=您到底要让我见谁啊?”邵长水问。
“你猜。”
“我的总队长,您就饶了我吧。”
“让你见个神父。”
“大胡子?”
“不对。”
“齐德培?”
“算你小子脑瓜子够用:还有个人。猜。”
“那还用猜?其中一个如果是齐德培的话,那另一个肯定就是那小丫头曹楠了。”
“好好好,脑瓜子真够用的。”
“您这会儿把他们请到这儿。想谈冶?”
“请?我可不是请他们来的。说‘抓’吧。有点不准确,也不符合法律手续:可说‘请’。的确不符合实际情况。说‘带’吧。我让人把他们带到这儿来了。”
“出啥事了?”邵长水略微地一愣。
“我不是告诉过你,这一段。我一直捉摸着曹楠这丫头绝对不是一盏省油灯,安排人盯着她。嗨。还真盯出点名堂来了。”
“哦?”
“跟你说实话,我从来就不信像东林这么一个老刑警,一个老同志,会跟某些人说的那样,遭遇一些坎坷,一些想不通的事,就会窝窝囊囊地整出啥心理异常精神崩溃的名堂来了。你以为他是大学校园里那些只会玩自我的白面书生呢?他把一些东西藏到了银行保险柜里。如果他精神崩溃了,能这么干?从爆炸现场找到了一些纸屑屑,从这些纸屑屑上残余的个别字迹来看,这份东西很可能就是祝磊所写的材料,那份在看守所里突然失踪了的材料。如果情况属实的话,现在需要回答的问题是,这份材料是怎么落到劳爷手中去的。这份材料里到底写了些什么东西?炸保险柜的犯罪分子又是怎么知道这个保险柜里藏着这份材料的?这起事件跟劳爷之死又有什么关系?”
“原先上头不是不让碰别的问题,只让查劳爷是怎么死的吗?”邵长水问。
“不把这些事整明白了,能闹得清劳爷之死的真相吗?”赵五六反问道。
“那……”邵长水噎了一口唾沫,问道。
“那啥那呢?”赵五六反问道,“我们碰啥别的问题了?我们还是在查劳爷是咋死的。”
邵长水迟疑了一下,还是追问了一句:“上头能允许我们这么往深里查吗?”
“他没说让,但也没说不让。只给了个大原则:只查劳爷是怎么死的,别去碰这以外的问题。从各方面的情况看,现在应该这么说:后阶段,劳爷用自己生活上的‘放纵’来做掩护,使自己周围一下激化起来的矛盾渐渐得到平息。如果像有些人说的那样,劳爷真的是堕落了,或者精神崩溃了,他不应该被害。那些人干吗还要杀害一个已经自我堕落和崩溃了的人?这说明,那些人后来也发现劳爷在‘蒙骗’他们。还有一个推断就是,他们突然之间发现劳爷还在搞秘密调查,并且帮着转移了祝磊的那份材料,并且把它藏了起来。他们很可能正式或非正式地跟劳爷下过‘最后通牒’。但劳爷没答理他们。他们才最后下了这毒手=我们不想知道祝磊在他的那份材料里到底揭发了谁的什么问题。但我们必须搞清楚劳爷在这档子事情里到底扮演了个啥角色。这个角色对他的最后死亡究竟起了什么样的作用。”
“您派人去查了?”
“那当然。”
“查出啥结果来了?”
“问遍了看守所所有相关的同志。都问不出名堂。他们只肯定祝磊写过一份很长的材料,但写完后。再要找它,就突然找不见了。他们证明,劳爷没有到看守所去接触过祝磊。他想接触,也不可能让他接触。这是绝对不允许的。实际上他也没去。他一个老警察,当然是懂这里的规定的。既然池没去过看守所,也没接触过祝磊,那么这份材料七搞八搞地最后是怎么落到他劳东林手里去的呢?这里总得有个通道啊:总不能跟变魔术似的,吹一口气,就从看守所挪到他劳东林那儿去。但看守所的同志一口咬定,这个阶段从来也没有一个外人进入过祝磊住的号子……只发现了一个人……一个神父……”
“一个神父?”邵长水差一点又大声叫了起来。
“是,一个神父。”
“神父怎么进了看守所?”
“是啊,我也觉得很奇怪。再追问。才知道,这是祝磊提出的要求。他想在就刑前,找一个神父探讨一下生和死的问题,以求得心灵最后的安抚。”
“在生命的最后关头。这么个高学历的副市长转而寻找宗教的心灵庇护了?可能吗?”
“倒也不是不可能:现在这些中青年领导干部,包括你我这样的在内,并没有像老一代那样。经历持别严格的、甚至可以说都有些残酷的政治磨炼和现实汰选。有些人的并迁真的只在某些上层领导的一念之间,就会发生极大的起落。为此,某些年轻干部的信仰根底,精神寄托都比较浮泛。很容易动摇和转移,甚至都很相信天命。他们中间,请算命师替自己算命,预测前程,禳解灾祸的,大有人在。而这样的事情在各地都可以说并不稀罕。我还听说过这样一档子事,不知道你注意过没有,省电视台每年春节晚会上都有一个黑黑胖胖的中年汉子,穿着红西服,坐在贵宾席上。每回晚会都会给他好几个特写镜头。据说这黑胖子就是省内一个特别著名的星相大师,是省电视台台长的好朋友,常在一些省市领导的家中出入,为他们测算官运。这几乎是一个公开的秘密。所以,当看守所的领导听祝磊说,想找个神父来谈谈,也都没觉得有啥不正常。立即把他的要求报告给市监狱局。监狱局领导觉得这事太重大。不敢做决定,又往上报到市里。最后主管这方面工作的市领导批示,鉴于祝磊的特殊身份,满足他的这个要求……后来祝磊就点名要圣西堂的神父到看守所来跟他谈话……”
“圣西堂的神父?齐德培?”
“对,就是那个齐德培。”
“他过去跟齐有过接触吗?”
“经了解,出事前,他从来没跟这位齐神父有过接触。”
“那他从哪里知道这个齐德培的?为什么一定要点着名地要他?这里一定有鬼!”
“作为一个前副市长,虽然不信教,没接触过宗教界人士,但他还是有可能知道市内几个大教堂里的主要神职人员的。但点着名地要某一个人,这无论如何是有一点让人起疑的。后来我亲自又去看守所做了一番了解,又发现了一点儿破绽。”
“哦?”
“我了解到,他这个要求是突然之间提出的。提出以前,没有一点要‘皈依宗教’的迹象,甚至都没有跟同一号子的人谈论过什么宗教问题。但有一天他突然就提出了这个要求。”
“在这一天前,发生了什么事?”
“是啊,我就向曾跟他同一号子里的服刑人员和看守所里的管教法警了解,在这一天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一开始他们也说不出啥来,觉得那几天里一切都很正常,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但无意间谈的一个细节引起了我的注意:他们说那天之前,祝磊见过他的辩护律师。我就追查,那个律师当天跟祝磊到底谈了些什么。我问了当时在场的一个法警。他说详细的记不住了,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