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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二章 搏未来
太阳从升起到落总是无法察觉的快，尤其是在这种阴雨天气，苍茫的暮色更是如正值壮年的男人一般，不知不觉，鬓便染了冰霜。
方凡与放火小能手汇于顶点时，雨已霁，天色近乎黑了，按说一场战斗不该持续如此长的时间，可若是在彼此猜忌的情况下，这场战斗结束的时间往往要比想象中长的多。
但天毕竟黑了，劳累、饥饿、寒冷、伤势，这些无不影响战局变化的因素，使这场丑陋的战斗渐渐走到了终点。
空气中，激荡的风声已渐渐低不可闻，偶尔才传来几声金铁交击声，以及血从血管里喷涌出的声音。
方凡与放火小能手的模样同样有些狼狈，一路与众多高手交手，即使是铁人也被击垮了。可两人的身躯依旧挺拔，如傲立在凄寒冰雪中的梅花，纵然冰冻三尺，依旧不改颜色。
“你猜我遇到谁了。”方凡从背包取出酒袋，向嘴里咕咚咕咚的灌着滚刀酒。
“谁？”放火小能手眼皮耷拉着，看起来甚是疲累。
“跃马上河桥。”
“跃马上河桥？”放火小能手的眼皮微微提了起来，接着道：“以前跟在你屁股后面跑的那个？”
方凡将酒袋递给放火小能手，嘴角勾起又缩回，强作笑容道：“就是他。”
“他所修炼的剑法都是由你挑选的，对付他想来比对付我要容易的多。”放火小能手深饮了一口烧透心脾的烈酒，精神抖擞的长吐口气，道：“喝遍天下美酒，还是这朴实的滚刀酒最深得我心。”
方凡笑笑，随后眺望着远处的幽火道：“他的土灵分身提升到顶级，可以分出两个分身，真气也会平摊到两个分身的体内，他太依赖这门功法，而这门功法却是我送给他的。”
放火小能手将手中的破纸伞扛在肩上，眼睛跟随着方凡的视线停在幽火上，道：“接下来应该没有用剑的好手了。”
昏黄的火光忽然更加黯淡了，之后泯灭在空气中，方凡将视线收回，怅然道：“赢了这场战斗，我便算是彻底扬名了。”
放火小能手笑道：“扬名难道你不开心？”
方凡仰面望天道：“站的越高，风便越大，时时刻刻都有风想把你从山顶掀下去，而峰下的人，无不瞪着怨毒的眼睛等着你深陷泥潭。”
放火小能手立即作势转身：“那咱们就不用管什么《剑七》了，早点回家，省的你觉得高处不胜寒。”
方凡一把拉住放火小能手的手臂，干笑道：“剑法还是要要的，我还勉强顶得住。”
放火小能手回转身体，突然肃然的凝注着方凡的脸道：“他们是不是还不知道你的身份？”
方凡摇头。
放火小能手叹气道：“我知道，你从前便招人忌恨，你的实力太强，若是创了帮派，没人能阻挡你的脚步。”
方凡摊手道：“你知道的。”
“对，我当然知道。”放火小能手道：“你完全没有这个意思，可不会有人给你解释的机会，更不会有人相信你的解释。你被轮白之后，不知有多少人在拍掌欢呼，更不知有多少帮派心里的大石落了地。”
方凡道：“我不会再给他们机会了。”
放火小能手紧皱眉头道：“我能认出你，自然也会有别人认出你，若是你暴露身份，牛头会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
方凡心里早已不能保持平静，他何尝不在担心，方凡强作笑容道：“牛头会现在已经占了小半个南岭，只差一步，只差最后一步了……”
放火小能手问道：“明月楼？”
方凡道：“很快便会结束了。”
放火小能手道：“但愿如此。”
……
当方凡与放火小能手接近战斗的中心时，才知战斗的惨烈，虽只有区区三十来人，却偏偏有了一种上千人征战过后的凋敝不堪。
黏在暗红血泊中的断肢，仍旧散着丝丝热气的内脏，横七竖八的残缺尸体，袭面而来的腥气简直令人作呕。
尸体横躺遍地，却始终围绕着一座青石碑，碑高八尺，可令人奇怪的是，碑的正面空白一片，并未刻任何碑文。而碑后，明明刻了蝌蚪般大小的文字，以方凡能够夜视蚊身绒毛的目力，仅仅隔着两米之远，却看的一片模糊。
但方凡能够清晰的感受到，碑后的文字便是《剑七》，因为弥漫整座月牙岛的凌厉剑气，便是从碑中散而出，到了此处也真正感受到这股磅礴的剑气是何等气势凌人。
“我去看看。”放火小能手举脚便要走近青石碑，却被方凡一把拉住。
放火小能手不解的看向方凡，方凡却只是摇了摇头，对一名胸前破出一个拳头大小血洞，却依旧向墓碑伸手，向前蠕爬的男子努了努嘴。
“若是被他得去怎么办？”放火小能手有些担忧。
方凡微抿一下双唇，道：“总觉得有些地方说不出的奇怪，等等不妨事。”
话正说着，两人突然静了下来，眼睛随着男子缓慢移动，可男子的伤势实在太重，手指还未沾到墓碑，血便流尽了，一直伸起的手也无力的垂落了下来。
“一个游戏而已，何必这么认真。”放火小能手不住地摇头。
方凡立即侧头看向放火小能手，道：“游戏而已？”
放火小能手苦笑，喃喃道：“若只是游戏，怎会如此认真。”
方凡道：“在这个世界，你可以得到权利、金钱、名声、地位、美人、还有山海一般的下属，多少穷困潦倒的人在此改变命运，多少外貌丑陋的人在此坐拥美人，多少一生自卑的人在此改头换面，试问这怎是一场游戏？”
放火小能手道：“你还忘了一句话，多少人豁出了命，却仍是狗一般的人生，在这里，命有无数条，却不是人人都有辉煌的人生。”
两人交谈时，受伤躺在地上的众人不再看两人半眼，前赴后继的扑向青石碑，既然命有无数条，他们又何尝不能拼死搏出一个未来？
当人站起时，所有的人都会忘记站起的这个人是狗。，：
第三百七十三章 考验
苍天最喜戏弄人，想要得到，却总是失去。当第一个人扑上青石碑，青石碑陡然大放青光，无数道锐利的剑气从碑身中四面八方的激射而出，就如同是人刺出的剑，一瞬间，便是万剑齐。
“快退！”
方凡暴喝出声，星图涌出犹如实质白光的同时，方凡当即抽身暴退。
放火小能手紧随其后，手中的破纸伞旋即伸展，如一面圆形盾牌将其掩在盾后，剑气噗噗的打在了伞面上，沉闷的声音就如雨打篷布。
剑气逝去几乎是在瞬息之间，破纸伞更加破败了，伞面上布满了无数个小孔，青翠的竹子已变得枯黄，甚至有了枯萎的迹象。
而方凡，身前的沙盾正失去力量，一块一块的脱落下来，如实质般的白光只剩薄薄一层，忽明忽暗的如同泡沫消失了。
“看样子，剑冢是假的。”放火小能手扫了一眼眼前的惨景，眉头紧皱了起来。
地面被剑气铲去了一层，所有人都碎成了一摊血泥，腥味几乎是冲天而起。
放火小能手转目看向方凡道“你究竟是怎么看出来的？”
方凡道“碑身上的文字是用剑刻成的，可再强的人，绝不可能刻出几个字便爆出如此骇人的剑气，能到这里的人无一不是心窍玲珑之辈，他们之所以没有察觉出来，是因为他们的贪念太重了。”
放火小能手环顾四周道“那真正的剑冢到底在哪里？
我们是一路地毯式搜寻过来的，根本没有现异常的地方。”
方凡盯着眼前的无字青石碑，沉吟道“应该就在这附近，空气里还有一股似有似无的剑气，这股剑意与之前完全不同。”
“不同？”放火小能手闭目沉心，可无论心神怎样游荡，都未现这股剑气隐藏在何处。
“你不练剑，是很难感应到这股剑气的。”方凡拍拍放火小能手的肩膀。
放火小能手无奈的睁开双眼，道“你能感应到这股剑气来自哪里吗？”
方凡摇摇头，道“这股剑意极其的轻灵，似是风到了哪里，便飘到了哪里，谁能知道风是从哪里飘来的！”
话说到最后，方凡的语气也有了些恼意。
放火小能手深吸口气，道“时间还多的很，我们可以慢慢找，掘地三尺难道还找不出一门剑法来？”
“也许我们不用去挖地了。”方凡的双眼直勾勾的望着无字青石碑，眼中闪着奇特的光彩。
“怎么？”放火小能手也觉了方凡的异常，随着方凡的视线看向青石碑，下一秒，他便微露出了一丝惊色。
从碑身中缓缓走出一道青色人影，如风一般虚无，似乎随时都会乘风飞去。紧接着，这道人影逐渐清晰，是一个下颔无须，面容清癯的青衣老人。
方凡与放火小能手飞快的对视一眼，神色有些凝重，若是与青衣老人交手，他们自觉是毫无胜算的。青衣老人并未刻意释放凌人的气势，也未对方凡两人有任何敌意的举动，只是淡淡的站在那里，便让人有一种利剑入鞘的感受。
剑在鞘中往往比剑出鞘更可怕，因为你不知这在鞘中的剑是敌是友，更不知它会不会出鞘划破你的喉咙。入鞘的剑似人心，最难测也最致命。
在此地能有如此气息的人，自然是姬羽无疑了。
方凡正想着该用什么措辞开口时，姬羽却先开口了。
“你们来寻我的剑？”
姬羽的声音同样很淡，似乎被风一吹便听不见任何声音，却又给人一种能随风飘出很远，却始终不会消失的错觉。
就是这种十分矛盾的怪异错觉，使方凡两人的心里又沉了几分。
方凡与放火小能手飞快的交换一次眼神，同时拱手行礼。
“你们不贪心，这一点很好。”姬羽更多的是将目光投向方凡腰间的流云剑。
“剑给我。”姬羽向方凡伸出右手。
方凡的双唇顿时紧抿起来，但并未计较太久，便上前几步，将流云交到了姬羽手里。
离得近了，方凡才现姬羽的眼睛竟是干瘪的，手掌也形同枯柴，但手掌依旧坚而有力。
“你对我现在的样子好像很困惑。”姬羽干瘪的脸皮扯动起来，这形同干尸的脸竟笑的极其自然。
方凡想了想，依旧拱手道“不知前辈……”
姬羽摆摆手，截口道“我已经死去很久了，这是我残存的最后意识，直到现在，我也不知我的选择是否正确。”
方凡疑惑道“前辈的意思是……”
姬羽道“我当初选择出海，是因为厌倦了杀人，可偏偏有人为了争所谓的剑道第一，争抢着将头伸在我的剑下。最后实在杀得累了，我便坐船到了这里。”
方凡道“前辈是说出海的选择错了？”
“不，当然不。”姬羽道“这件事是我做的最正确的决定，怎么会错？”
“那……”
“我在想我在此地留剑的决定是否正确，这些年藏在碑中，我一直在想，却一直没有得到答案。”
方凡奇怪的问道“为什么觉得错？”
姬羽道“为什么要留下杀人的技法，让它失传不是更好？”
方凡摇头道“没有剑还会有刀、有枪、有弓、毒、暗器……
天下杀人技法何其多，多一种少一种，每天仍旧会死人，可落到了正确的人手里，杀人技法却可以救人。”
姬羽嘲弄道“救人的同时不也在杀人？”
方凡凝注着姬羽干瘪的脸道“可那个人若是穷凶极恶之人呢？”
姬羽道“难道不会错杀好人？”
方凡的眼睛仿佛凝固在了姬羽的脸上，道“不一样的。”
姬羽点头笑道“确实不一样。”
姬羽话锋一转，又道“你通过考验了。”
方凡双眉一挑，脸色极其的平静，并没有因此狂喜。
“不贪、不妄、不争、不恶，这是四道考验，你都通过了。”姬羽眼中含笑。
方凡拱手道“敢问前辈，若是没通过呢？”
姬羽的体内骤然爆出一股骇人的剑意，但陡然间便消失不见，淡淡道“死。”
“对了，还要给你加上一条不骄。”
第三百七十四章 传授
短短几句话，方凡竟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若命只有一条，方凡的衣衫现在早已能滴出水来，幸好……
方凡微不可察的吞咽一口口水，不卑不亢的说道：“谢前辈。”
姬羽却是没有搭话，而是屈指弹向流云剑的剑锋，耳朵靠近震颤不息的剑身，细听剑鸣。
许久，在空气中震荡的剑鸣才逐渐停歇下来，姬羽用剑作拐杖拄着身体，道：“剑是好剑，只是住在里面的剑灵太过暴虐。”
方凡道：“正是，这还是一柄新剑。”
姬羽道：“手法不错，炼剑的人在哪？”
“我。”放火小能手意兴索然的举起手，又无视旁人的落下。
他的性格便是如此，姬羽从始至终不曾正视过他一眼，自然得不到他的尊重。
放火小能手所表现出的态度终于引起了姬羽的注意，他深深地打量着放火小能手，空气正如寒冬腊月的河水一般缓缓凝结。
放火小能手似乎是没察觉到危险的来临，始终低垂着头，用脚尖踢着脚边的石子。
姬羽忽然一笑，寒冬旋即转为暖春，可未等方凡轻松下来，姬羽已骤然间闪现到了放火小能手的背后，右手所握的流云剑正呈入鞘状。
“好快！”方凡心中暗自惊呼，他实在没看清姬羽的动作。放火小能手想必也没有，但他时时刻刻在防备着姬羽的突然袭击，所以，在姬羽惊雷出剑的一刹那，他便将纸伞作盾牌挡在了身前。
不知是剑利，还是剑快，随着咔嚓一声，纸伞从伞尖到伞柄被平滑的剖成了两半。伞尖只有毛线针粗细，想要均匀的劈开它，需要多么惊人的洞察力，以及精确到分毫不差的力量。
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纸伞被剖开，放火小能手握住伞柄的手却无一处伤口，甚至都未破皮！
放火小能手怔立当场，许久，回过神来，摊手转身面向姬羽，眼神中依旧充满了桀骜不驯。
姬羽却是不肯再看他了，眼睛转向方凡，道：“剑势太过凌人，还需沉淀沉淀。”
放火小能手转头看向方凡，眉毛挑了起来。
“你想要得到我的剑，可我的剑却是没有剑谱的。”姬羽缓步走向方凡。
“没有剑谱？”方凡眉心微皱，大声道：“什么意思？”
姬羽走到方凡身前一米处停住，冷傲道：“剑若是记录在册，那剑也就成了凡物。”
方凡细细的咀嚼这句话，眼中忽然一亮，道：“您要亲自传授？”
姬羽道：“我的剑是杀人的剑，你确定要学？”
方凡微抿双唇道：“您的意思是，每出一剑，我也可能被杀？”
姬羽漠然道：“剑的存在便是为了杀人，我的剑不绣花，剑一出便要见血。”
方凡看向放火小能手，道：“那他……”
姬羽道：“对他我只出一剑，他没丢掉性命，你呢？”
“我？”方凡微笑道：“我当然要试试。”
姬羽将流云抛向方凡，方凡伸手接过的同时，姬羽走到青石碑前，手抚摸着碑身，淡淡开口道：“最初，我每日挥剑万次，后来，随着年老，我每日只能挥剑千次。它曾是一座青石山，如今成了一座碑，而刻在这座碑里的剑都随着岁月的流逝，泯灭在了时间的长河里。”
方凡与放火小能手异口同声道：“这曾是一座山？！”
“这里本来就是群山逶迤的岛屿。”姬羽一边用平淡的语气说一件对他来说很平常的事，一边将手伸向青石碑，青石碑顿如虚化了一般，干枯的手掌竟穿入了碑身中，一柄锈迹斑斑的青剑被姬羽提了出来。
“时间果然过了太久，这随我叱咤江湖的小青也随我一同腐烂了。”姬羽的身形忽然有些萧索。
方凡与放火小能手还未从之前震惊中走出来，这句话也不知两人有没有听进耳中。
“来吧，做完这最后一件事，姬羽这个名字将从此从江湖中消失了。”
姬羽洒然一笑，身体顿时动了，青剑霍然闪过方凡的喉咙，当的一声，几粒火星溅在方凡的脸上，姬羽已到了他的身后，剑又呈入鞘状。
“以我残废之躯，却在江湖上留下了赫赫声威，世人便以为我的剑法繁奥如经海，却不知我只是纯粹的挥砍，当你挥剑万次，百万次，千万次，纵然是废品，也被雕琢成良品了。
后来，遭遇的敌人越来越多，有知己，有仇敌，当问起剑招的名字时，我再不能随意将剑招称呼一剑、两剑、三剑之类，总要取个响亮的名字才是，所以，这式剑招名——之雷。”
当剑够快，便可追的上雷霆。
方凡盯着姬羽做出的收鞘状，疑惑的问道：“为什么每次出完剑都要将剑归鞘？”
姬羽欣慰道：“你果然发现了，当剑在鞘中，出剑的速度才能达到最快。”
方凡皱眉道：“若是一剑不中，剑又在鞘中，那该当如何？”
姬羽嘴角一勾，冷笑道：“只要剑快过旁人便可。”
“可”字说出时，青剑由上到下反撩而起，剑如惊虹划向方凡的腹部，星图瞬被切开，一条血线缓缓泌出，哗的一声，鲜血喷薄而出。
姬羽的眼中顿时充满了失望，叹息道：“我本以为你会在第四剑倒下，没想到只到了第二剑。”
“我却以为我能坚持到你出到第七剑，仍然好端端的活着。”
身后突然传来方凡自信的声音，紧随而来的，是一股炽热的剑气，燃�